刀片横飞, 棍棒满天,那两拨人身上都挂了彩,即便这样, 后园子也听不到嚷叫的声音。
打着打着,他们也慢慢觉得不对劲, 且不说对方手里没有灯笼火把, 遇见盗匪,巡夜的护院们应该敲锣示警大声喊叫着报官。
为什么一声不吭
月亮从云层后露出脸, 清幽的银辉洒落下来, 蔼蔼瑞光中, 一群人住了手, 目瞪口呆看着对面的人。
粗布麻衣, 体格精壮,一个个满脸横肉,眼露凶光, 哪像护院, 分明都是一路人
柴元浩捂着肩膀的伤口问“里码人,外哈,报个蔓,勾道关子,砸窑拉篇子”
他说的是道上的黑话,意思是我们都是同行, 我们是外地来的,你是哪个山头的, 不如合伙烧了这家,咱们分钱了事。
对面的人互相看看,领头的答道“接财神, 摘瓢,单搓。”
我们干的是绑票杀人的买卖,不对路,各走各道。
柴元浩听懂了,一拱手,刚说个“请”字,却听一阵震天锣响,暗影中忽地亮起无数火把,四面八方捉贼声不绝于耳,也不知到底有多少人在。
还没等他们从慌乱中回过神来,接到报案的官兵们也赶到了,和姜家的人手里应外合,不消半个时辰就把这群人包了饺子。
因涉及流民作乱,真定知府很重视此案,不出三日就审出了结果。
这两拨各自有幕后主使之人,其中一个就是郑管家。据他交代,姜蝉一味重视卫尧臣,处处打压他这个大管家,因此怀恨在心,想要报复主家。
恰好柴元浩和姜蝉起了冲突,他就想借此人之手除去姜蝉,钥匙是他故意掉在那里的,和柴元浩同来的几个贼人也是他安排的。
杀了姜蝉,放火一烧,什么痕迹也没有,事后再推到流民头上,他不受一点牵连
可万万没想到,姜家早暗中监视上他了,更没想到,柴元浩他们竟碰上另一伙盗匪,拼了个两败俱伤,倒让姜家捡了个便宜。
但任凭推官怎么审问,郑管家一口咬定与他人无关,尽是自己一人所为,过完堂画了押,当天晚上就用裤腰带把自己吊死了。
这话姜蝉根本不信,想上辈子老宅被流民烧毁,郑家下落不明一事,加上郑管家的孙子又在赵家族学进学,她很难不把这场乱子和赵华联系起来。
姜蝉好奇赵华到底许给郑管家什么好处,让他死心塌地为赵家去死。
卫尧臣道“我倒能猜到他几分心思,奴杀主,凌迟处死,罪无可赦。反正也是个死字,与其供出赵华让自家人失去庇护,还不如让赵华承情,护住他的儿子孙子。”
姜蝉不住摇头“那他可打错算盘了,赵华恨不得斩草除根,杀人灭口,怎么会留个把柄给我们”
“涉及到三品大员,又是李首辅的学生,知府估计也不愿牵扯太深,不然郑管家能在监狱吊死自己可也不能叫赵家好受,柴元浩要用起来,这人罪不至死,我想个法儿把他弄出来。他冲动易怒,好记仇,知道被赵家利用肯定不会善罢甘休。”
卫尧臣眼中闪现出杀意,却是转瞬即逝,继而摸摸脖子,笑道“我的人头才值五百两”语气饱含不甘,很有点意难平的意思。
拿大刀的是孙贤雇的土匪,出价五百两要卫尧臣的脑袋
提起这事姜蝉更是生气,“姓孙的真真儿的阴损,这回决不能放过他,定要让官府拿了这个老混蛋”
卫尧臣淡淡一笑“棉纱涨价只是一时的,等官府腾出手来,肯定会平抑市价,他乱了阵脚自己作死。孙家最大的靠山是织造局,这案子一出,织造局为了名声也不会和孙家继续往来,不止孙家织坊,他们的茶叶丝绸生意也完了。”
姜蝉眼睛一亮,“且不说蓝印花布,没了孙家,京城的坯布市场”
“也是咱们的了。”卫尧臣背着手在屋里转悠来转悠去,“要抓住这个时机,彻底掌握北直隶的坯布市场,光有织坊不够,如果也有棉田”
姜蝉忽道“直隶种棉花的不如山东河南那边多,可惜他们遭了灾,你看能不能参照你和染坊的合作方式,咱们也和那些棉农签契书,咱们低价的种子肥料,他们可以赊账,等有了收成再还,也算把棉纱飞涨的红利还给灾民。”
卫尧臣其实已经想到了,但还是一脸惊喜地拍手叫好“还是东家想得周全,明天我去府衙探探口风,这事若是办成,姜家的声望会更上一层楼。”
的确,高知府听了也连声叫好,城外的灾民越聚越多,赈济的粮食一天比一天少,他是无时无刻不在担心爆发民乱。
都说故土难离,有姜家这条建议,无形中给灾民了灾后耕种的保障,他们肯定愿意回家。
高知府抚着灰白的胡子笑道“受灾县有本官联系,定无任何不可,卫掌柜,此事于国于民都是好事,若能办好,本官为你奏请旌表。”
卫尧臣忙道“全赖大人提携,不过这主意是我东家想出来的,我就是照吩咐做事。”
高知府不禁感慨一声,“刁奴弱母,姜家小姐也是艰难,也幸亏她是个有主意的,总算是守得云开见月明,好日子就要来了。”
知了幽幽长鸣,窗外树荫浓翠欲滴,熏风掠过,树叶沙沙的响,庭院内一片静谧。
姜家母女都怕热,墙角摆着两盆冰,屋里没有旁人在,很静,只听见姜蝉和缓的声音慢慢流淌着。
“事情就是这样,好在两个大掌柜警醒,没叫歹人算计了咱们去。”
她说得波澜不惊,姜如玉听得心惊肉跳,气得太阳穴突突地跳,脸像窗户纸一样白。
“他受了我姜家三代的恩,背主忘恩,狼心狗肺的东西,吊死真是便宜他了”姜如玉骂道,“气死我了,把郑家的、他儿子媳妇一家子全发卖出府,卖得远远的”
姜蝉忙安抚几句,待她怒气稍平,又道“郑家的也跳井死了,他儿子媳妇留在赵家没跟咱们回来,估计早就想好了脱身之计。娘,您还没觉出什么来”
姜如玉一怔,紧接着脸由白转青,许久才道“若赵家来人,叫门上挡回去。”
姜蝉长长吁出口气,提议道“现今城外都是灾民,城里讨饭的也多了起来,乱糟糟的,您不如去西山别苑避暑,那里有山有水的,又清净又凉快。”
姜如玉想了想,同意了。
接连几场雨过后,溽热难耐的盛夏逐渐转凉,听说洪水已然退去,聚集在真定城外的灾民也有了返乡的意愿。
家里种田的还好点,回去可以补种些玉米花生救急,棉农却犯了难,虽然官府承诺,姜家来年开春会发放棉种,帮助大家重新把棉花种起来,但是距开春还好几个月,这段时日他们没有生计。
所以仍有一部分人不愿意走。
很快姜家又放出消息,他们通州的织坊很快就能开起来,现在正缺人手,预备收一批灾民,挑着心灵手巧的学织布,有把子力气的男人干粗活。
如此又解了高知府的燃眉之急,纵观周边几个州府,唯有真定这场流民潮中应对得当,流民顺利返乡,无有乱民生事,无有本地商家大户受损,甚至还帮助灾地解决赈济问题。
当然,若没有盗匪之事就更完美了
高知府对姜家大为改观,不知不觉中也对赵华生出怨怼,老于世故不提而已,不过他也有他的方法,上了封奏折,大书特书姜家在此次赈灾中的仁义之举,硬是给姜蝉请下了“义商”的旌表。
姜蝉和赵家不合在京城早已众人皆知,这个旌表一下来,好像一巴掌扇在赵华脸上,啪,又脆又响。
弹劾他狎妓的奏章也递到御前,加之户部一直解释不清国库亏空的原因,龙颜大怒,赵华罚俸三年,调任鸿胪寺少卿。
从有实权的肥差到闲职,从正三品到从四品,连降三级,满朝上下瞧明白了,这位赵大人不仅失去首辅的庇护,更没了圣眷。
于是姜蝉再回到京城时,隔壁赵家大门紧闭,无一人来找她催要股利。
刘婉娘仍是第一个上门造访的,顽笑道“你真是不鸣则已,一鸣惊人,怪不得叫蝉。”
姜蝉笑道“快别说了,我名字是祖父给取的,他满心盼着是个孙子,结果是我投生到姜家了。你说他能不心烦恰好是夏天,知了叫得呱噪,他就给我写了个蝉字。为这个,我娘没少和他生气。”
刘婉娘讶然道“你生辰是几月的我可是错过了”
姜蝉挥挥手“这些日子又是流民又是盗匪的,哪有心思办生辰,吃了碗凉面就算过了。话说你父亲如何了”
刘婉娘直叹气“我爹遭了大罪,谁也没料到突然决堤,那水铺天盖地就扑过来,我父亲不会水,幸好薛御史在旁边拉了他一把,两人扒着门板漂了一天一夜,才算叫人给救上来。”
“大难不死,必有后福。”姜蝉双手合十向空中拜了拜,“两位大人都是好人,菩萨必会保佑。”
刘婉娘脸上也露出庆幸的表情,“那几天我家天都要塌了,连我继母都没了气势。我父亲也受惊不小,自从回来,整日睡不安稳,长吁短叹的,总说那里的老百姓太惨了。”
姜蝉没见过洪水过后的惨状,但看过逃荒过来灾民们的样子,也是一阵唏嘘。
停了片刻又想到一事,刘知府尚且如此,那爱民如子的薛御史岂不更甚
她琢磨了一晚上,翌日前晌,就带着小秀去了薛家。因薛家人少,小秀又时常去的,姜蝉没有提前下拜帖。
大门虚掩,小秀拍了两下门,高声笑道“婆婆,我来看你啦”
姜蝉提起裙角迈过门槛,不料院中立着两个男子,听见动静,转身望了过来。
一个是薛御史,另一个神色清冷,见是她,微微挑了下眉。
却是刻意被她遗忘的苏俊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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