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听“坐牢”, 赵华不自觉打了个冷颤,心里那根弦立刻绷得紧紧的,咬牙恨道“都察院已经判我连坐之罪了,你还要如何”
“欠债还钱, 天经地义。”卫尧臣捏了两下拳头, “我性子急, 听不得车轱辘的废话, 嫁妆还不还的,给个准信儿。”
赵华偷偷瞧了眼女儿。
赵霜霜立刻哭哭啼啼道“我们连给祖母下葬的钱都没有, 如今老人家的棺木还寄在庙里,哪有钱给你们”
她冲进厢房, 把赵华的几个妾室连推带搡轰出来, 指着她们大喊着“卫掌柜看她们值多少钱, 尽管带走便是,若是还不够”
赵霜霜把庶妹扯到卫尧臣面前, 凄厉哭喊道“正正经经的大家小姐,给你暖床够不够你们姜家, 非要逼良为娼才肯满意吗”
说罢, 用力一推赵晓雪。
却是, 没推动
卫尧臣本来都做好躲闪准备了,见状讥诮道“哎呦, 你们事前没商量好”
赵晓雪咬着嘴唇, 眼眶含泪,反手回推赵霜霜一把, 她力气大,一下子就把赵霜霜推了倒仰。
她不听话还敢还手赵霜霜惊得瞠目结舌,连哭都忘了。
赵晓雪还没完, 扑到赵霜霜身上就打,边打边骂“你怎么不去当暖床丫头祖母最疼你,你怎么不卖身葬她欺负我是姨娘生的就死命作践我,现在谁也不比谁强,凭什么我要累死累活养活你”
最初的惊怔过后,赵霜霜气急,使劲揪赵晓雪的头发,“蠢货,发疯也不看什么时候,家里不好,你又能落着什么好”
看着赵家两姐妹不顾形象打作一团,姜蝉失笑“赵家一败落,你这嫡姐也不大威风得起来了。赵家还自诩世家风范,文人风骨,呵,没银子撑脸面,和你们一向瞧不起的市井小民又有何区别”
话音未落,周围已是一片哄笑,原来看热闹的人早把院门口堵了个水泄不通,连墙头、树上都坐着人。
不住有人指指点点,“这家人吃绝户,杀妻夺财,都判义绝了,还扣着嫁妆不给,心黑透了。”
“就是,委屈巴巴说苦主要逼死他们,害人的反倒装成无辜受害的,真是太恶心人了”
“还官老爷呢,当官的要是都这样,咱们老百姓就没活路喽。”
众人的议论声传到赵华耳朵里,他的脸一点点变得了无生气。
“要卖人你们自己卖去,我只要拿回我母亲的嫁妆。”姜蝉起身吩咐,“架上赵老爷,咱们去顺天府说道说道。”
张三张四架起赵华就走。
“放下,有话好说,快把人放下”从人群中挤出来一个中年男子,这人姜蝉认识,户部郎中高焱,之前查昌盛布铺账本,最后负责核实的人是他。
他的面子姜蝉不能不给,示意张三张四先放手。
卫尧臣上前一步,笑着说“高大人来得正好,请你给我们评评理,赵家该不该把嫁妆还给姜家”
“该还。”高焱没半点犹豫就点了头,转身扶起赵华,又重重一声,“该”
他板着脸,语气不善,不知是说该还嫁妆,还是说赵华落得如此境地实属活该。
赵华面色蜡黄,声气虚弱“高兄,不是我不想给,是实在没有钱。”
高焱道“你是不是有庄子押在昌盛铺子,给他们。”
赵华心头突地一跳,不认识似地上下打量着高焱,搞不懂这位昔日的下属,往日的好友为何要拆他的台。
高焱暗中翘起半截大拇指,面色异常严肃,压低嗓音道“你这案子动静太大,老百姓又喜欢议论后宅的龌龊事,添油加醋地传来传去,什么话说不出来不要因你一人,丢了朝廷的脸面”
赵华张张口想分辩几句,可看着高焱那翘起的半截拇指,突然就泄了气,无力道“好,我听命便是。”
高焱松了口气,扬声道“赵老爷同意赔偿姜家,姜姑娘,卫掌柜,我陪你们一起去衙门过户。”
赵家有多无耻姜蝉心里十分清楚,断不会因脸面就轻易退让,而姜家和高焱并无交情,他为什么要帮自己说话
姜蝉心中起疑,不自觉看向卫尧臣,见他微微颔首,便屈膝一礼,道“有劳高大人了。”
顺天府尹亲自给他们办理,他极为认真,拿着嫁妆单子和赵家地契比对半天,又让书吏找来牙人问价核实。
赵家的两处庄子不大,加起来不过五百亩,却都是上好的良田,市价一亩地二十两,正好一万两银子。
再加上一处两进的宅子,堪堪和姜如玉的嫁妆相平。
赵华多少还想给自己争取一下“不能这样算,姜如玉偷回娘家时,还带了不少东西走,至少也有个几千两。”
姜蝉早料到他会出幺蛾子,掰着手指头给他算“我母亲刚过门,你女儿就要了五百两打首饰。老太太说武阳侯夫人生病,需要两棵百年老人参,最后是真定老铺给送来的。过年时你说哪个大人喜欢前朝吴大家的画,问我母亲要了一千两”
“陈谷子烂芝麻的事不必再提。”高焱越听越不像,立刻打断姜蝉,“庄子宅子全给姜家,老赵,快签字”
赵华不愿,但也没办法,只好忍气吞声在地契上签字摁手印。
没了宅子,没了地,没了官职,现在是一点进项都没有,家里还有六口人等着吃饭,赵华从来没觉得生计如此艰难。
他一声不吭出了衙门,秋风萧瑟,打到身上透心凉,他看着在枯树枝上瑟瑟发抖,摇摇欲坠的黄叶,心里的悲凉一阵胜似一阵。
高焱从后拍了他一下,“赵兄,别在冷风地里站着,当心吹病了你还有一大家子人要养活呢,现在你病不起。”
赵华回过神,因见左右无人,问道“高兄,可是老师给你授意了”
“哪有什么授意”高焱讶然道,“老师为国库亏空案忙得不可开交,我连着半个多月没见到他老人家了。”
赵华知道他说的不是真话,也不便戳破,拱手道“家道艰难,还请高兄指条明路。”
高焱装作听不懂,“你名声虽然受损,不过学问还在,等这阵风过去,我给你介绍个私塾教书。”
“这点银子你拿着救救急。”他给赵华两张银票,仿佛不胜感慨似的叹道,“你说你,硬跟姜家刚什么刚,你以为她们就只是小小的商户”
赵华眼神微闪,一脸苦笑道“我知道襄阳侯和姜家有生意来往,襄阳侯一向低调行事,不与其他人多来往,谁知道侯府会给姜家撑腰”
高焱摇摇头“你大概还不知道,姜家在通州开了间织坊。”
“我知道,还收了一批灾民做织工,莫非灾民有问题”
“你真是聪明一世糊涂一时,竟不知道薛大人的母亲也在织坊里住着,据说住的院子堪比江南富豪庭院织坊的人对她恭敬得很,连掌柜的有事也是先请示她,再通知东家。”
高焱长叹一声,同情地望着赵华,“算了,吃个哑巴亏算了,千金散去还复来,只要人还在,往后总有东山再起的时候。”
赵华眉棱骨跳跳,已然听明白这话的意思。
今年的冬天来得似乎比往年早,天近十月,京城已是万木萧瑟,西北风带着寒气扯天扯地的吼,护城河都结了一层薄薄的冰。
襄阳侯府的十万匹蓝印花布如期如数交货,章明衡办事痛快利索,转天就亲自到昌盛布铺把货款结了。
然后问卫尧臣什么时候可以启程去山东。
卫尧臣接过银票,“这钱可不好拿啊,三少爷,你上次帮姜家打官司,我就想到了。这个人情要还,我得去。”
章明衡笑道“识时务者为俊杰,往后少不了你的好处。”
卫尧臣皱着眉头说“只是有个人我放心不下。我东家的母亲回真定养病去了,京城布铺、通州织坊、还有开分店,这一大摊子事全压在东家一人身上。最可恨的是还有个顾一元她一个小姑娘,唉,我担心她应付不来。”
章明衡并不觉得是大事,“放心,京城有我呢,生意上的事我不懂,但我能保证她的安全。”
卫尧臣微微松口气,“那还好,不然我去也不安心十三皇子什么时候启程”
“对外说是过了十月底走,到了正好赶上赈灾的时日,不过表哥想提前走几天,悄悄的,看看那边到底是个什么光景,具体日子还没定这事没几个人知道。”
卫尧臣笑了声“你还不知道我什么时候嘴漏过风”
“总归要嘱咐一声罢了。”
一阵寒风穿窗而过,只穿着夹袄的章明衡打了个响亮的喷嚏,揉揉鼻子牢骚道“这破天,寒衣节还没过就冷要入冬,啧,这个冬天不定又要冻死多少人。”
卫尧臣脑中光亮一闪,发问道“京城都这样冷了,宣府、辽东卫所肯定更冷,肯定要提前采买棉衣了吧”
章明衡眉头暗挑,半是调侃半是认真地说“真是赚钱没够,这么快就想到军需物资你还是省省心,那些自有别的口子采买,你专心做你的花布坯布生意,别抢别人的饭碗。”
卫尧臣自有主意,闻言自是笑着点头,却不和他细说。
天色渐晚,章明衡看看壶漏,起身道“介绍几个朋友给你认识,走,聚贤楼喝酒去。”
卫尧臣知道,这“几个朋友”定是一同陪十三皇子去山东的人,当然满口应下。
不想两人刚下了楼,却见张三飞奔而至“掌柜的,通州织坊让人给告了,告东家圈地蓄奴,拘禁棉农不准回属地,强迫他们干苦工”
他喘了口气,“还把薛大人也告了,说他贪污受贿,包庇东家为恶一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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