笔趣阁 > 都市小说 > 如何投喂一只深渊! > 正文 第45章 数独游戏
    时渊最后把钱捐给了儿童福利院。

    程游文把这笔钱留给了他。而他想着, 伊莎贝拉那么喜欢小孩子,喜欢特蕾西,这大概是这笔钱最好的去处了。

    回到电车上, 时渊发消息问陆听寒能不能见到夏舫。

    陆听寒回复他,最近监狱不允许探监,只能留言。

    于是时渊拨通了监狱的电话,给夏舫留下消息我去了枫叶街149号,伊莎贝拉女士曾经住在那里, 她已经去世八年了。我只是想告诉你, 剧团的那笔钱不是留给她的, 是留给特蕾西明年做手术的。

    他犹豫了很久,又加上一句话我们没来得及,3个月前特蕾西病重去世了,她很想你

    消息发出, 由监狱审核后会传达给夏舫。

    时渊不知道夏舫会有什么反应,可他觉得,夏舫是想知道这个的。

    电车无声地向前,很快抵达一栋蓝色建筑前。

    形形色色的人出入着,这里是工作分配中心。

    时渊走进去,一堆人在柜台前排队、等待叫号。他领了号码牌等了大半个小时, 终于轮到了。

    面无表情的女职员收走了他的身份证,噼里啪啦地敲键盘,问“你之前在食物分配处工作过”

    “是的。”时渊说。

    女职员查看时渊的信息。

    姓名时渊

    性别男

    地址暂无

    职业暂无

    教育程度存疑识字

    过往定居地暂无

    身份编号s600245

    她微微皱起眉“很遗憾, 这边的分配处不差人了。你的个人信息似乎不太优秀,没办法胜任高级工作, 体力活好像也不是太行。你在过去的工作中有什么亮点吗, 能不能介绍一下你自己”

    时渊想了一下“我打菜特别多。”他补充, “其他人用饭勺总会颠几下,抖下去好多菜,我就不会,手特别稳。”

    女职员“”

    女职员“额,好吧我们不说打菜了,你还有其他的特长吗”

    时渊又想了一下,总结自己的优点“我感觉我比较乐观我每天都特别开心。”

    女职员上下打量他“嗯,这个我是绝对相信的。”她依旧皱着眉,想了老半天,“要不这样,你去4号高塔的8楼报道。”

    4号高塔很远,时渊坐了很久的电车才到。

    远远看去,一座高塔状的黑建筑立在城市中央,其他低矮的小型能源塔簇拥着它,众星拱月,像是钢铁的森林。时渊走进去坐电梯,电梯老旧,关门时吱吱呀呀的,一路慢腾腾挪到了8楼。

    一行大字挂在走廊正中心理援助

    时渊不懂那是什么意思,走向前台,说明来意。

    前台的人打了个呵欠,说“往左转,一直走,去找林叶然先生。”

    时渊顺着找到了办公室,敲开门,一个三十多岁的男人坐在办公桌后,戴着金丝眼镜,颇有几分文雅感,名牌上写了“林叶然”。

    林叶然翻看着时渊的个人信息,也是微不可察地皱眉,问“你之前做过心理援助吗”

    “没有。”时渊说,“我只在剧院和食物分配处工作过。”

    林叶然“那他们为什么派你过来”

    时渊说“因为我告诉他们,我每天都很高兴。”

    林叶然看了眼时渊“确实。”他沉吟了几秒钟,“要不这样,你先这这边试几天,觉得合适了就留下来。”

    “好的。”时渊回答,“我应该做什么呢”

    “跟我来。”林叶然站起身。

    时渊跟他进了另一间办公室。

    那办公室大很多,有五六十个工位,但只零散坐满了四分之一。每个工位上都有一台电话,一旦响起,就会被接线员应答。

    时渊听到接线员们在讲话。

    “先生请您振作起来,一时的失利总是难免的,最重要的是往前看,活在当下。如果需要,我这边可以为您联系正规咨询师和治疗师。”

    “规律作息和饮食很重要,如果觉得撑不下去了,可以向亲朋好友倾诉,心理援助中心也会永远陪伴您的。”

    “嗯,是的是的我家以前也养过猫,它的名字叫毛线。您要不多和我讲一讲您家毛孩子的故事”

    “好的小姐,希望您一切如意,再见。”

    林叶然把他带到一个空工位上。

    他说“简单来说,这份工作是接电话,听人诉苦,然后安慰他们。如果遇到情绪特别激动、特别消极的,就上报给我,我会安排跟进。”

    时渊实话实说“我不太会安慰人。”

    “没关系,我也没指望你有多专业。”林叶然说,“以前我们的要求很高的,都要专业的接线员。现在人手不够,自从高峰期开始每天电话多的不得了,哪里顾得了那么多现在拾穗城的人过来了,一个两个情绪都很糟糕,我们根本忙不过来。你能安静、耐心地倾听,就足够了。”他指了指旁边的人,“黛西会告诉你怎么做的。”

    旁边慵懒的金发女人支着脑袋,冲他打招呼“嗨”

    她手边的电话响了,她立马接起来。

    林叶然冲时渊使了个眼色,示意时渊坐过去。

    时渊搬椅子到黛西身边。

    林叶然拍拍他的肩,低声道“好好干,加油。”然后急匆匆地走了。而黛西看了他一眼,把电话开了免提,传出一个中年男人的声音。

    他带着哭腔说,他刚从拾穗城逃难过来,没有家了,不知道以后该怎么办。

    黛西温柔地说,先生,如果您不介意的话,和我讲一讲您的苦恼吧,我会听着的。

    于是,男人断断续续地讲了很多。他说他的家当都没带过来,是个穷光蛋,每天都在吃难吃到极点的压缩食品和罐头;他说他没有家里人,妻子是一名异变者,早早因为感染后遗症去世了;他说他现在负责检修风车,每天在百米高空爬上爬下,要是不小心,可能会掉下来,粉身碎骨。

    他边说边哭,黛西耐心听着。

    20分钟后,男人搜肠刮肚讲完了故事,抽着鼻子说“我不知道该怎么办了,你、你能给我点建议吗”

    “不好意思,先生,”黛西回答,“按照规定,我是没办法给您方向指导和人生建议的,如果需要,我可以为您联系医院的专业咨询师。真的很抱歉。”

    “不,不不,不用了。”男人说,“我我已经好多了,讲出来之后就感觉好多了。”他勉强又干哑地笑了笑,“谢谢你听我讲那么多。我一开始打过来,还害怕你们会觉得,这些都是无关紧要的小事”

    黛西说“不会的。每个人的世界都不同,没有绝对的大事小事,我们愿意聆听您的一切烦恼。如果有需要,随时欢迎您再次拨打心理咨询热线。”

    男人再三感谢,挂断了电话。

    黛西回头看时渊“你学会了吗差不多就是这样的流程。”

    时渊“噢”

    黛西又说“其实,要说的话就那么一两句,你不理解也没关系,背下来就好。但是我们有两个原则。”

    她竖起第一根手指“第一,永远不给人生建议和方向指导,这种事情要交给专业人士来,我们只是倾听者。”

    她又竖起一根手指“第二,不要太投入了,也不要太真情实感。我们每天都要听太多的消极故事,全是负能量,太投入的话只会让你不断内耗,最后承受不住。在过去半年里,我有60的同事辞职了,大部分理由都是心理压力太大。人是很容易共情的,他们见不得太多的苦难。”

    “好的。”时渊说,“我会记住的。”

    黛西看着他,叹了口气“你那么年轻,我不明白他们为什么让你来这里。如果你觉得坚持不下去了,一定要找督导员。”

    时渊“督导员”

    黛西拨了拨金发“是的,他们负责指导工作,还有开导我们,让我们从消极情绪中走出来。”她笑了笑,“挺奇怪的对吧,我们开导别人,自己也需要开导,像一个怪圈。”

    她给了时渊一个小册子,上头写了时间表和工作准则。

    二四需要上夜班,从晚上9点到凌晨5点,届时他会有宵禁时出行的许可证。夜班后的第二天则从下午开始上班,直到晚上。一周工作6天。

    时渊记下来时间表,又认真读准则,背下来里头的一些话语,比如“如有需要,我们可以为您联系医院的专业人士”,比如“很抱歉,按照规定我不能给您人生建议”,比如“实在不行的话,出去走走吧,你要见一见太阳”。

    等他差不多看完手册,也到了下班时间。

    电话响个没完,黛西一整天都在接电话,间隙时间从没超过2分钟,连接水都是跑着去接的。

    她挺疲惫,边收拾东西边对时渊说“好好看,等过几天考核过了,你就能正式在这工作了。”她突然眯起眼睛,仔细打量时渊,“我是不是见过你我怎么觉得你挺眼熟,你是不是演过什么”

    “我之前在野玫瑰剧团。”时渊说,“演过殉道者。”

    “啊是了我想起来了。”黛西恍然大悟,“我在杂志上看到过你们的剧照。可惜了,从聚光灯下到这里,落差那么大,谁也看不见你了,你应该挺失落的吧”

    时渊“还好呀,我觉得都一样的。”

    黛西耸肩,也不知道信没信,拎着包走了。

    时渊坐着绿色电车回家。

    作为粮仓的拾穗城已经陷落,所有人只能吃应急食物。他就着水吃了营养剂和压缩饼干,继续探究陆听寒房间里的东西。

    他找出了几个昆虫标本,几片做了防腐处理的树叶书签,还有钢笔、空墨水瓶和一双小孩子的旧靴子,以及其他杂物。

    大部分东西时渊从没见过,小心翼翼地捣鼓了很久。他猜测,小时候的陆听寒应该和他一样吧,会满怀兴趣地研究这些。

    时渊还找到了一本数独游戏。

    陆听寒就写完了第一页,后头全是空白的。

    时渊想,可能是陆听寒觉得这太难了,耗费时间,才没写下去。

    他决定继续小朋友陆听寒的未尽之业,拿出铅笔写第二页,才写了5分钟,尾巴都快纠结到打结了。

    这晚,陆听寒回来得很早。

    他一进门,时渊就翘着尾巴扑进了他的怀中,满意地呼噜呼噜。

    他说“陆听寒,我找到工作啦我在4号高塔的心理咨询中心当接线员呼噜噜”

    陆听寒挑了挑眉“怎么会去那里”

    时渊回答“因为我告诉别人,我每天都好开心呀。”

    这倒是个充分的理由。

    陆听寒摸了摸时渊的头“加油,好好干。”

    时渊又把数独拿出来“我跟你说,我刚刚在做这个,做了好久。”

    他满眼都是求夸奖。

    陆听寒接过来一看,那是他9岁时做过的数独游戏时渊继续写下去了,歪歪扭扭的铅笔字,五行里错了三行。他显然没做出来第二页的数独,跳到了第三页,十行里错了六行。

    陆听寒看着时渊期待的眼神,说“嗯,水平还是比较稳定的。”

    他翻到第四页,十行里错了五行。

    陆听寒说“不错,稳中向好。”

    他翻到第五页,十行里错了六行。

    陆听寒说“可以,不忘初心。”

    时渊开心极了,又问“对了,你怎么只做了第一页呢是不是觉得太难啦”

    这问题让陆听寒沉默了一会。

    即使战况最焦灼的时刻,他也没这么犹豫过、迟疑过,甚至有几分天人交战的味道。

    最后诚实占了上风,他说“不,时渊,是因为太简单了。”

    时渊“”

    时渊qaq

    9岁的陆听寒比他聪明,15岁的陆听寒比他高,人比人气死人,怪物比人就更是气到尾巴炸裂

    之后陆听寒坐在沙发上看书,不甘心的时渊就窝在他身边,继续玩数独。

    时渊还告诉陆听寒,他今天研究了他的昆虫标本,特别喜欢那个螳螂标本。

    陆听寒把书翻过一页“怎么对我的东西那么感兴趣”

    “因为我想多点了解你。”时渊说,“你很少和我讲你的事情呀。”

    陆听寒手上顿了一瞬,看向时渊“有机会的话,我会的。”

    时渊的尾巴摇曳起来了“什么时候呢”

    陆听寒说“等你做对第一个数独吧。”

    这是个很难的要求。

    时渊冥思苦想。

    数学对他来讲太抽象了,各种数字和规律绕得他头疼。接下来的大半个月,他每天都拿着数独研究,在电车上研究,在工作的休息时间研究,在睡前研究。

    陆听寒买的数独游戏很复杂,空缺特别多,环环相扣,难度极其高。

    直到时渊拿到了“每月优秀员工奖”,他都没做出来任何一个数独。

    心理援助中心灯火通明,林叶然拿着一张纸质奖状说“本月的优秀员工奖,我决定给一位新人。他才刚刚入职一个月,能获得这样的成就是非常不容易的。他非常高效,非常耐心,在高强度工作下也保持了积极向上的心态,这是难能可贵的特质时渊,请你上来领奖。”

    台下一阵稀稀拉拉的掌声,大家都没精打采。

    林叶然又说“为表达感谢,每月最佳员工的奖品是风阳城买房3万元减免5元的代金券”

    台下一片嘘声。

    有人大声喊“太好啦,刚好就缺这么5块钱没有这个代金券我简直活不下去啦”

    时渊上台,拿到了奖状和代金券。

    他不知道自己为什么得奖,毕竟,他只是在听别人的故事而已。

    他只知道,他一辈子都不可能用出这代金券了。

    下午他继续工作,电话响个没完女人抽泣道,家里的孩子真的没有人照看了,总是吃压缩食品对发育不好,她又要出去工作;年轻人小声讲,他真的很怀念拾穗城的街道和麦田,不知道什么时候能回去;一个低哑的男声说,他看不到明天的路。

    不同的缘由,相同的苦难。

    他们负责讲,他负责听。

    周围人声嘈杂,接线员都在对话着。黛西和他说“时渊,我真羡慕你。你不把这些事儿往心里去。”

    “不是的。”时渊放下电话,认真道,“我都会记得的。这些故事我不会忘记。”

    他埋头继续研究数独。

    半分钟后,又一通电话来了。

    这天下班,时渊在电梯里都不忘填写数独。

    还差最后一小块地方,胜利就在眼前。他太认真了,以至于到了1楼忘记出去,坐电梯到了21楼,走出去才发现不对。

    在这工作一个月了,时渊从没去过其他楼层,也不知道塔内的其他人在干什么。

    21楼很安静,安静到像没有人。

    他边等电梯边看数独,身后传来一声“你喜欢玩数独”

    时渊回头,看到了一个白发苍苍的老头。他的背佝偻得厉害,仿佛一座大山压住脊椎,满脸皱纹,小眼睛中闪着颇有兴趣的光。

    他的脖子上有鳞片,是异变者。

    “不算喜欢,是我答应了别人要做完。”时渊说,“您呢您喜欢数独”

    “还可以。”老头笑眯眯的,“我更喜欢宇宙你知道宇宙是什么吗,那里有很多恒星和行星。”

    时渊摇头“我不太了解诶。”

    老头依旧笑眯眯“你如果有兴趣可以找我,我一直”

    “你怎么跑到这里了”一声爆喝打断了他们的对话。白衣的员工急匆匆跑来,拉住了老头“你怎么又乱跑了,不是说了别靠近电梯和楼梯吗”

    那老头梗着脖子,瞪眼“我就是逛来了这里”

    “快跟我回去。”员工拉住他,扭头看了眼时渊,低声和时渊讲,“你快走吧,之后别来这里了,这个人这个人脑子不正常,他是个疯的。”

    员工拉着气到脸红脖子粗的老头走了。

    时渊坐电车回家,在电车上填完了最后一行数独,回家交给陆听寒。

    陆听寒检查了一遍“嗯,这回全对了。”

    时渊眉开眼笑“那就告诉我多一点你的事情吧”

    陆听寒应承下来。

    三天后的晚上,他带着时渊去了风阳城的城墙上。

    风阳城的防御比拾穗城要完备得多,光是城墙就厚重、高大了不止一倍。加上城市身处高地,今晚月明星稀,城墙上的视野好得不得了,连数十公里外的枯树都看得清。

    战士们驻守在岗位,军装被风吹得猎猎作响。

    时渊和陆听寒并肩站在城墙上,看见极远处的空中飘浮着大量的水母。

    半透明的、发亮的、带了点淡蓝色的水母,随风轻轻地摇摆,好似一片奇异的海洋。

    陆听寒说“那个方向是铁城遗址。”

    时渊问“铁城是什么”

    陆听寒回答“联盟的军工业基地,在过去,大部分枪支弹药、飞行器和直升机、大型机器人都是在那里制造的。16年前我们失去了它,在浮游生物的感染群进攻下,守军全军覆没,包括我的父亲陆准。”他顿了顿,“他们尽力了,战斗到最后一刻。”

    时渊微微睁大眼睛。

    他突然直觉般意识到什么“难道这些水母就是”

    “是的。”陆听寒说,“他们被感染了,至今还飘荡在那片土地,每次天气好的时候都能看见它们。”

    一队战士经过时渊的身边,在城墙外壁挂上了十几盏灯笼状的灯。

    “感染水母喜欢这样的光。”陆听寒说,“大部分时候它们会向灯光飘来,只有这一群不大一样,光对它们的吸引力十分有限,原因尚不明确。我们失去铁城16年了,这些灯也挂了16年。”

    远处的水母在飘荡,一大群梦幻迷离,在这个澄澈的夜晚,天空是它们的海洋。

    城市中战士们静默无声地站着,望向荒原。一盏盏灯悬在壁外,在夜色中晕出一团又一团毛茸茸的光。长夜漫漫,英雄仍未归家。  ,请牢记:,免费最快更新无防盗无防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