笔趣阁 > 都市小说 > 百媚千娇 > 正文 第41章 第 41 章
    自那一日落了冰粒子之后, 天气越发清寒。这一日晚间北风刮的紧,第二日清晨起来,就看到外头积了薄薄一层雪。虽然是薄雪, 但到底是今冬第一场雪,杨宜君的兴致也很高,见家中园子里红梅也开了,便动了画双艳图的心思。

    她令平儿和紫鹃换了衣裳,特别是平儿,穿的是她的衣裳,又罩了一件她的氅衣, 扮作大家小姐的模样。旁边紫鹃则梳双髻, 手中抱一个大梅瓶,瓶中插着好大一支梅花。两人站在园中梅树下, 让杨宜君画画。

    杨宜君将画纸钉在画架上, 手中握着一支铅椠。画架是根据她在影视剧种见过的样子做的,如果是对着模特画画,比伏案作画要舒服, 也更方便。铅椠则是一种硬笔,笔芯是用含铅的石粉搓的,外面套上小木片做的壳子。如今流行的界画,常用这种笔来画线,比软笔要好用。

    “麝月, 你去替你平儿姐姐将风帽系上。”杨宜君准备描图,觉得有些不对, 吩咐麝月去给平儿戴帽子。氅衣这类服饰一般是带帽子的,但帽子并不与衣服相连。杨宜君在影视剧里看到的古装人物,他们的氅衣帽子大多很奇怪, 都和衣服连着的。也有不连的,但那是少数。

    杨宜君觉得,可能是那些影视剧不够考究这很正常,如今的杂剧班子行头,若是演古人戏,也没有完全按着古人的样子来,很多都是想当然的。

    不过,杨宜君觉得,氅衣与帽子连着其实不坏,因为那样会很方便。因此,她反而奇怪历朝历代就没有想到这个吗明明就是很简单的事。

    “娘子,若戴了风帽,就瞧不见发髻了,不好入画。”晴雯在旁提醒了一句。虽然冬日里穿氅衣、戴风帽才是正常的,但戴了帽子后入画不好看这也是一开始平儿没有戴帽子的原因。

    杨宜君却觉得这没什么问题,红楼梦里,姐姐妹妹们踏雪,好多也戴了帽子,一样不影响场景美如画。所以只是摆了摆手“你不必管这个,我自有主张入画好看不好看,哪里是一顶帽子的事儿呢”

    杨宜君既然这样说了,其他人自然不会再多嘴多舌。麝月拿了配套的帽子,就去给平儿系着。

    杨宜君这边画画,中间时不时停一会儿,让平儿和紫鹃休息一下,一起去旁边亭子里烤火。今日天气尤其冷,哪怕是穿着层层叠叠的衣裳,外面还有夹衣、氅衣,冷风中站着,那也是冷的所以过一会儿就要休息一下,喝点儿热茶。

    休息的时候,婢女们与杨宜君也会闲话。平儿就对杨宜君低声道“前日家里来的李公子,听说今朝还要来拜访”

    平儿没有说穿,毕竟李三郎和杨宜君的事儿八字还没一撇,不宜宣扬。但话说到了这里,杨宜君又哪能不知道她的意思呢。

    杨宜君笑着摇了摇头“来便来罢,左右我要避嫌,最多不过打个照面。”

    这是真的,明知道这李三郎最想见的是杨宜君,但他最不能见的也就是杨宜君。前次来拜访,高溶和赵祖光陪客,杨段是主人家,他们一桌用饭,饭后闲话。至于女眷这边,其实没怎么见着。

    如此,李三郎也不能说杨家做的不对事实上,杨家这是做的太对了。真要是一个潜在的女婿人选来了,就让人家见女儿,那才是真正的可笑呢非得等李三郎再拜访杨家几次,寻个机会,才能使其意外与杨宜君碰面。

    说起来,播州的女子见外客的时候也没那么多顾忌。譬如高溶和赵祖光,杨宜君见了也就见了更不要说平日里那些时常见面的播州贵族子弟了只能说,越是那种身份,越是无法亲近,这就叫做避嫌。

    当然,最后总归要见面的,不只是李三郎想亲眼见见杨宜君,看看她西南第一美人的名头是真是假。杨宜君也该见见李三郎在杨段周氏夫妻看来,杨宜君的主意大的很呢,若是不能让她中意,事情是断不能成的。

    然而,夫妻二人还是有些小看了杨宜君的主意大。杨宜君何止是要自己中意才成,实际情况是,就算她中意了,事情也是不能成的原来裴珏的例子还在呢。她对裴珏是中意的,可到了谈婚论嫁的时候,她就后悔了。

    只能说,杨宜君这种想头,在如今着实惊世骇俗以至于周氏和杨段都没想过她会有终身不嫁这种想法。

    杨宜君对于李三郎这种毫不在意的样子,让平儿有不好的感觉。真要说对杨宜君的了解,从来和杨宜君形影不离的平儿,可能还要超过杨段和周氏夫妻杨宜君的平静,着实不是一个女子面对有意求亲的男子该有的。

    只能说,她是真的不在意对方在亲眼见到对方,了解到对方是个什么样的人之前,她心底里已经给对方做了判断。不管对方是好是坏,她既定的决定都不会改变。

    那么什么是既定的决定无非是答应这次求婚,或者拒绝这次求婚说实在的,平儿并不觉得自家小娘子是不管怎样,都会答应求婚的人。

    非此即彼的话,杨宜君的决定就很明显了。

    平儿就是个普通女子,见杨宜君如此,自然会像周氏一样担心她。见左右都是杨宜君的心腹婢女,也都是知道李家求亲之事的。便道“娘子,再瞧瞧罢,奴婢听前头妇人说了,那李家郎君也是一表人才。”

    “郎主似乎也觉得李家郎君很不错”

    杨宜君其实大概能猜到平儿的想法,没办法,平儿这样的人是大多数,从小她身边太多这样的人了母亲、姐姐、乳母都劝过她,似乎觉得她就是一时钻了牛角尖,只要劝一劝可能就会好。

    至于她会不会改,她扪心自问是不能的。

    但杨宜君没有反驳平儿的话,只是不知可否地点了点头,然后就道“还差一点儿,接着画罢今次我只稍微上些色,记住人和景的颜色就是了。”

    在长久的相处中,杨宜君已经知道面对这种劝说,不要直接反驳了。反驳根本没用,因为这世道的现实就在那里。不管她有什么理由,她的选择就是大逆不道。至于一个人内心的感情与决定,是没人在意的。

    强调个人的价值,重视个人的内心情感,这不是这个时代就有的。杨宜君看过那么多影视剧,隐隐约约是有察觉的这需要生产力发展,也需要思想文化上的解放。在漫长的人类历史中,那样的时代也是很靠后的了。

    总之,反驳无用,反而会让她迎来更多的劝说,所以她现在都不说了。

    “德”站在假山后面,赵祖光本要开口说些什么,高溶却抬手阻止了他。

    他们刚刚听到了亭子里的对话这当然是个意外,他们本应该非礼勿听,要么静静离开,要么光明正大出来才对。但平儿话说到那儿了,高溶就不动了,神情是若有所思的。见他如此,赵祖光想如何就不重要了,只能也跟着住了脚。

    他真想不到,自己有朝一日会和高溶一起听一个小娘子的壁角,说的还是人小娘子的隐秘事儿。

    对于他这样受着正统贵族子弟教育长大的王孙公子来说,这实在是太尴尬了。

    高溶倒是没有这种认知,他坦然的让赵祖光有些侧目了,觉得自己是不是发现了高溶不为人知的一面过去,似乎也没机会见识到这个。

    等到杨宜君去继续画双艳图,高溶才说话“四郎似乎不大意外”

    被高溶用这种高深莫测的眼神看着,赵祖光是有些不自在的。他无意识地眼神乱飘,脚乱动,避不过了才低声道“我原来也是猜测、猜测德盛你是知道的,我家中姐妹也多,如今陆陆续续都谈婚论嫁了。有些事儿是相通的,那日见李三郎是那副光景,心里觉得有些像。”

    “但也不能确定也是今日才”剩下的话就不必说了。

    本来他就有点儿担心高溶知道这件事的真相,虽然他自己也不知道为什么担心他当然看出高溶对杨十七娘在意的过分,而一个男人对一个女人,还是一个绝代佳人这样在意,是什么意思,还用想么

    但高溶不是一般人,现在也不是一般时机。

    高溶这个人,自控力简直不可思议,感情又淡薄,哪怕是初次为一个女子心动心动归心动,也不见得真要为此做什么。毕竟,眼下正是他的关键时期,根本不是儿女情长的时候。

    可他还是为高溶知道这件事后的反应担心理智归理智,就算知道当下不是谈及男女婚嫁的时候,最终很大可能也就是有缘无份,但人的情感又不是那么好控制的。心里十分在意的女子正考虑婚嫁之事,内心能波澜不兴,这才是见鬼了

    赵祖光作为从小一起长大的表兄,其实很想问高溶,他到底是怎么想的。难道真的愿意只是看看,一点儿没有将那个女子折之而藏下的想法赵祖光偏好的女子并不是杨宜君那种类型,但他也承认,这样的女子天底下不会太多,一个人一生也就是能遇见一个。

    而如果真的打算只是看看,那有些事他考虑过吗杨宜君今年十六了,十六、十七、十八,正是最适合婚嫁的年纪。不管怎样,她的父母长辈都会为他选择一位夫婿,这是必然的。

    所以,高溶不打算出手的话,这次离开播州回中原,一二年间,杨宜君总会嫁人。而高溶此次回去,哪怕事情顺利,得偿所愿,想要平息一切波澜,花的时间怕是也不止一两年。

    等到他腾出手来,怕是连后悔的机会都没有。

    当然,这也不一定,若他真的得偿所愿,天下都是他的了,只是想得到一个女子又有什么难的哪怕她是有夫之妇。

    可那就是另一回事了。

    虽然心里想了很多,但最终赵祖光一个字也没有说。有些事,他可以对表弟说,可高溶从来都不只是他的表弟,表弟这个身份在他诸多身份中根本排不上号。

    即使时间还很早,赵祖光却早有了一种伴君如伴虎的感觉。这个时候,他才真正理解了,为何历史上的君王都是孤家寡人。

    意料之外的是,高溶问了那句话之后,就没有再说什么了。看他神色,也不像是在生气,相反,他平静的很,平静地让赵祖光有些害怕事出反常必有妖。真要如此,还不如大发雷霆呢。

    高溶平静地走出了假山,正大光明地瞧着杨宜君画画,好像他才来的一样。杨宜君也没发现什么不对,高溶看了也就看了,她被人看是习惯了的,自来是不怕的。

    这个时候,双方都不说话,气氛颇为相融。然而没多久,一个声音打破了这种气氛“赵兄”

    赵祖光和高溶循声看去,是一个穿着湖蓝色袍子的年轻人。看上去不过二十出头,眉飞入鬓,眼神明亮,生的高高大大又不臃肿,正是小娘子们、长辈们都会喜欢的那种,这不是李三郎,又是谁。

    李三郎见着赵家兄弟,忙急着打招呼。但在场有眼睛的都能看出,他的心思根本不在赵祖光和高溶身上虽然有所收敛,可那明晃晃的眼神分明是往杨宜君的方向去了。

    而且是一落到杨宜君身上,就再也挪不开了。以至于和赵祖光他们说话,声音不自觉低了下去,说到后面赵祖光都听不到他说什么了。

    杨宜君今日做的是家常装扮,脸上没有什么脂粉,只擦了香脂防冷风吹皲了肌肤,除此之外,连眉毛都没描。

    脸上如此省事,发髻自然也不会复杂。只梳了一个同心髻在发顶,然后加了一顶铜丝胎裱白罗的莲花冠子。莲花冠子边缘上都钉了米珠,珠子小小的,但很圆很匀净。莲花冠子之外,没有任何簪环。

    身上的话,上身穿一件鹅黄色夹衣,衣领处露出里面一件袷衣的领子,袷衣是白绫烫金的,很好看。下面系一条茜色的半旧裙子,也很温柔。因为穿的偏厚的原因,裙子并没有掩住上衣,但上衣也不是就撒着衣摆了,而是腰间系了一条罗带。

    冬日里旁人就算不想,也只能穿的鼓鼓囊囊。杨宜君穿的不少了,但她身材苗条,纤腰细颈,如此也显得清柔纤丽。

    杨宜君就是这样女子她既可以用金玉装饰,五彩缠绕,成为锦绣堆成的价值连城。反正只要她在那里,再华贵的物件也都只是装饰品,无法抢夺走属于她的光彩。

    也可以一应装饰俱无,这种时候她像雾像雨像风,又像一抹轻烟,存在本身就足以倾国倾城了。正如书上说的和氏之璧,不饰以五采;隋侯之珠,不饰以银黄,因为其质至美,物不足以饰之。

    杨宜君眉头轻轻皱了起来,她当然知道可能会和李三郎有一场偶遇,但她没想到会这么早。这是不应当的,唯一的解释是李三郎很心急,想了办法。

    对此,杨宜君很不高兴,有被冒犯的感觉当然,说到底也只是她本来就对李三郎没有任何想法,甚至隐隐排斥。所谓欲加之罪,何患无辞就是这样了。如果是一个她本来就很喜欢的公子,想办法和她偶遇,她的想法可能完全不同。

    这种情况下,杨宜君能给李三郎好脸色才是怪了她没有立刻拂袖而去,就算是母亲周氏教导有功了

    杨宜君平日里以脾气不好著称,但这不代表她喜欢惹是生非、不懂礼数。当下,她也只是没个笑脸给李三郎,两边见礼之后,她就立刻找理由避开了闺阁女儿家若真想避开一个外男,能拿出来的理由就太多了,而且都冠冕堂皇,拦都没理由。

    李三郎当然没有因为杨宜君冷脸离开而生气,这个时候的杨宜君在他心中简直如同仙娥一般了,放在眼睛里都不嫌疼,更遑论生气了。在他眼里,这就是人小娘子见到外男,过于羞怯了,很可爱的。

    人一般都只会相信自己看到的,而自己看到的东西,往往各有倾向对于喜欢的人,会看到别人看不到的光彩。相反,讨厌的人身上就全是可恨之处了。

    看着怔怔看向杨宜君消失方向的李三郎,赵祖光一时无言,而这个时候高溶忽然道“在下恍惚间听说贵府有同杨家结亲之意,此事可当真”

    原本这个事是不好在八字没一撇的时候往外说的。但在见过杨宜君的真人之后,李三郎再无顾忌,甚至巴不得生米成熟饭,造成既定事实当下也不遮掩了,只笑着道“是有此事,今次愚弟来播州,也是为了拜访杨伯父杨伯母,好促成此事。”

    本来是为了安自己心才来的,一下就变成促成此事。

    高溶神色不变,只是看着李三郎,一面点头,一面慢慢道“如此么,郎才女貌,倒是一桩好亲只是此事颇不容易,李公子恐怕得早做准备。”

    李三郎本来是满脸喜色的,经高溶这样不阴不阳说了两句,就像是迎面泼了一盆凉水。有些迟疑道“这赵兄何出此言呢”

    高溶仿佛很随意一样,道“十七娘美名在外,欲要与她家做亲的人家也不是一家两家这个意思,李公子应该明白罢”

    高溶其实没说太多,但就是寥寥几句才更容易让人联想。就在李三郎又是担忧,又是纠结的时候,高溶微微一笑,与赵祖光一起告辞离开了。

    两人回到住的院子,赵祖光忍不住道“德盛又是何必呢,如此也太、太”

    赵祖光想说太幼稚,太孩子气了,但到底求生欲强,没有真正说出口。

    高溶却不以为意,唔了一声就不再说话了。

    之后几天,李三郎往杨家跑的更勤快了,但再也没见到过杨宜君这到底是杨宜君家,杨宜君若打定了主意躲开他,他怎么可能有机会再见杨宜君

    赵祖光见如此境况,哪里还不知道杨宜君对他半点儿意思也无,这桩婚事成不了不知不觉中,赵祖光对杨宜君的信心也是很强了,丝毫没有想婚姻大事都是父母之命,小儿女的想法最多只能做参考。

    他想来,杨宜君这样的女子,怎么可能是那种父母怎么说,就怎么做的

    这样的话,赵祖光很是松了口气虽然可以预计杨宜君总是要嫁人的,但要亲眼目睹她好事将近,他也不敢保证高溶会不会做点儿什么。事实上,如果高溶什么都不做,赵祖光会更加战战兢兢。

    然而,奇怪的是,高溶并没有因为李三郎的出局而高兴一些。从那一日李三郎见过杨宜君起,高溶一直有些阴晴不定,比平常还要暴躁许多这种情况,始终没有好转。

    对此,他觉得自己头都大了,在心腹小厮问郎君近日有何忧心之事时。忍不住道“说来倒是有一事,你来说说,若是你有一友人,爱吃葡萄,邻居家又栽种了又大又甜的葡萄。然则,这是邻居的葡萄,总不好去窃有一日撞见一人要越墙偷摘葡萄,心下不爽。”

    “怪的是,这偷摘葡萄之人最后也没偷成,友人还是不爽这是什么道理”

    心腹小厮脱口而出“这不是吃不着葡萄说葡萄酸吗”

    其实赵祖光也这么想过,但一来实际情况有些出入,二来他内心也不愿意这样想高溶。当下便有些心虚道“不是那般说不是同你说了么,那要越墙偷摘葡萄的人也没吃到葡萄”

    心腹小厮表情微妙,心腹小厮吞吞吐吐,心腹小厮破罐子破摔“公子这不还是吃不到葡萄说葡萄酸吗”

    “人家还能偷,心里头有个念想,他这是偷都不能啊”  ,请牢记:,免费最快更新无防盗无防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