自称费思李恩的男子, 仪态优雅,相貌未见衰老痕迹。那一对细长狐狸眼,令人联想起奸诈豺类。时常躲在灌木丛中, 等着舔吃狮虎猛兽留下的残羹。
撇去一副好记性,择明也绝不会轻易忘记对方。
十二年前,他与洛伦佐前往拉法叶庄园, 青年接送他们,见证他求治被拒后, 赠与他能找到另一位名医的小道具。
尽管后来从阿尔菲口中得知,那根本是费思李恩针对他的劣等恶作剧。
我不讨厌家里人,顶多无视。但那家伙,跟我完全不对付, 也不知道他是恨我还是恨所有人
阿尔菲说这一句时连翻三次白眼, 末了着重强调。
改天如果你遇见他,别给他开口的机会。说真的,勒死那蜱虫小人吧
此时此刻,面对深夜忽然登门的小人,导师万分嫌恶的蜱虫, 择明后退半步开门, 将对方迎进屋。
“虽然在下不懂您刚才说什么,可夜里风寒, 还请您先进屋。”
受到邀请,费思略作惊讶。他并非诧异择明的反应, 是对方身后冒出来的脑袋。
“这又谁”赛伦斯一张脸直冒黑气, 他双手从后环住兄长,像抱住每晚作伴的人偶娃娃。而他直截了当下达逐客令。
“大晚上打扰别人睡觉,你想掉脑袋吗”
“赛伦斯, 上去等我。”
这回择明谨遵导师教诲,不过是抢先赛伦斯发话。
“新的夜谈故事做好了呢,我放隔壁房桌上。”
单纯如七岁孩童,赛伦斯一听眼睛发亮,可又拧眉纠结,舍不得撒开。直到择明侧身抬手,摸摸他被风吹冰的脸颊。
“这次,换你来念给我听吧。要是你错得少的话,我就答应你一件事。”
承诺堪比起跑号令,赛伦斯转身狂奔,撑扶手跨栏,在旧木楼梯上蹬出首散架悲鸣曲。
“那位就是令弟看来您导师教得很成功。”
费思发出赞叹,目光却意有所指,逗留择明身上。
将他迎进屋的青年,自始至终维持正向态度,在一旁为他泡茶,耐心询问口味。
似乎片刻前可疑危急的谈话不曾发生。
“早一些时候,莱维大人找我商量某些事,与两位有关。可有些话我不宜告诉大人,左思右想,我始终不安心,这才趁夜色找来。请千万替我保密。”他顺势补充道。
“咦若我没记错,李恩先生您不是侍奉大长老左右么。”择明轻放茶碟,绕到对面坐下,修长十指交错置于桌面。
“请问他近来状况如何,是否身体安康,心情舒畅”
若非他语气和婉,费思简直要为话中的辛辣刁钻起立,狠狠鼓掌。
“我实际隶属学院本部,袭承祖先之名后,因家业特殊性需要有可靠长者时刻看顾,谨防我出错,酿成大祸。”
“原来如此。那么,伪装红色的绿色对您来说足矣了”
择明的反问让男子愈发笃定,咬死他是阿尔菲独一无二,亲传弟子的事实。
法师以七色指代阶级,拉法叶家族的大长老,亦为阿卡夏公认的掌权者之一,多年来在绿阶原地踏步。
百姓尊敬他,亲族仰仗于他,并非他学识能力有多冠绝群雄,而是他长远犀利的眼光,总能在灾难来临时做出正确判断,选出真正优秀的人才,继续在危险世道中为阿卡夏保驾护航。
最典型当属莱维拉法叶。
当初若没他坚定抚养羸弱的莱维,便不会有之后救世神子的传说。
按规矩,院方每年重新公布毕业者阶级,列序排名,赞颂顶尖者的功绩。可对大长老却模棱两可,甚至有故意以红袍大长老来模糊真名与实力的嫌疑。
以那臭屁蛋的性格,他肯透露这些秘闻的人在他心中地位非同寻常。
“是啊。不过我已有放弃研究的想法,毕竟我生来不是这块料,且志不在此,恰巧顶替罢了。说到底,还是拜你导师所赐。”
费思李恩有意将话题带到自身,摆明立场,又狡猾转嫁回去,企图勾起听众往下谈的欲望。
“那件事我有所耳闻,在下替恩师向您谢罪了。”
意料之外失败,男人笑容更深。
“哦他是怎么跟你说的呢,关于我。”
质问一瞬脱离彬彬有礼,宛如猝不及防的陷阱。若是换了个人,指不定得栽在这里。
单独论外表,这该是多么单纯可爱的猎物啊
择明没道出回答前,男人胸有成竹地想。
“替我接班的蠢货。”
“自己想逃却逃不走的懦夫。”
“爱发疯的倒霉蛋。”
“以上,恩师是如此评价您的。我应该没漏。”
深夜静谧,拥有放大音量的特点,择明不闪不躲,承受哗啦一声响后泼来的茶水。
幸好,我提前用温水
他对系统平淡调侃,对泼自己满脸的男人态度依旧和善。
“费思。这是相当特殊的名字,喻为信仰,指代忠贞。”
“那么阁下,您对什么抱有忠诚呢”
做出起身泼茶这一举动,理应是恼羞成怒的,至少得露出搭边的神色。
然而费思李恩的脸似一张凄惨白纸铺开,空空如也。能看得出,他短路的大脑完全淡化五感的作用。
他单剩听觉接纳声音。
“您信仰神明”
不是。
“可亲可敬的红袍长老”
不可能。
“众人从古至今探寻的真理,本源语言么”
完全没兴趣。
“原来如此。”
随提问端详男人的白纸脸,择明的行径在对方看来愈发不可理喻,恐怖至极。
“你我貌似是十分相似的人,只忠于自身乐趣。不过,您是否有些操之过急了”
相叠两手缓缓支在下颌,托起那堪称惊悚的笑脸。
“您就这么想看我,搅起腥风血雨吗”
“为什么,你会知道。难道你也触碰了那个禁忌。”
回答为是或否的问句,被费思李恩换作思维拓展题。
没做亏心事不怕鬼敲门,不愧为亘古不变的箴言。虽然择明面色如常,男人眼中的他仍蒙上一层浓浓恶意。
当他再度开口,恶意成了赤裸裸的挑衅。
“时间。费思李恩们一直试图理解的语言。请原谅我说句不太好听,该命题与您持有的名字格外相斥。”
“信念是不可受撼动的,然而时间却永远在流逝。活水一旦装入器皿,无疑会失去原有意义。唔,这么想想,当年老师他非要离家出走也不奇怪了。”
感慨之余择明故意手点茶水,桌面作画。
随即眼眸上瞟,话锋一转。
“但你其实并不逊色于他,对么”
“不然,你也不会做出和家师一样离经叛道的错事。尽管两位目的迥异。”
遇到相同转嫁伎俩,男人又惨败择明的敏锐。
他正艰难消化猎物失控的事实,喉头发涩,隐隐作呕。
“你会把悲剧带回阿卡夏。所有人都死了,只有你活着。”
“我就看到这些。”
话音刚落他愕然坐倒。
他在做什么
他然竟吐出真心话
择明与男人一样诧异,同时藏在心里欢呼。
天啊,z。作为努力追求反派前景的我,这会不会是我有史以来将获得的最高成就
z您的意思是,您需要颁奖典礼么,主人
由你来颁奖的话,我很乐意登台。还记得上次电视里看到的吗,z
头戴兔耳的端庄司仪,啧啧真是天才想出的安排啊
不像择明为今晚的意外收获喜滋滋,费思李恩重压嘴唇,受困进退两难的境地。
昨天,前神子莱维兴致勃勃找他商议,问他大长老何时有空,想引荐两位平民,并力推其中一位就读卢恩。
询问之下得来熟悉姓名,确认两兄弟是那人的弟子,他决定先私自探查。
反正他不是第一次做这档子事了。
结果,他这一查就看到惊世骇俗的东西。
天地昏暗,城池消失,徒留深渊黑洞像是巨兽咬下的齿痕。那情形与传闻中的悲剧如出一辙,区别在于荒芜暗域中伫立着一道背影。
踱步远眺毁灭光景,轻声哼唱,乐在其中。
单靠几秒画面无法确定人影是双胞胎中的哪一个。但定然是他们带来覆灭,重演阿卡夏悲剧。
原本他是为推波助澜而来,岂料,是他先被拍上岸动弹不得。
究其原因,是他低估了这自称某人弟子的青年。
费思李恩深陷泥淖,最后反被困住他的人所救。
他得到一个保证,一句告诫。
在下不会告诉任何人您来过,不会透露我们之间谈论的半个字
请您回去后继续当作无事发生,也别太沉溺现在看到的未来。相信我,您会因此错过压轴好戏的
浑浑噩噩的访客于夜幕中远去,择明倚着门框目送,轻叹一声。
“未来啊实在不是值得过多探讨的议题。”
z这也是您拒绝学习探视未来的原因么
阿尔菲教授他毕生所学。包括李恩家延续百年的秘法。
第一位费思李恩是名货真价实预言者。据记载,他所说的事有八成会在未来发生,尤其是坏事。
阿卡夏悲剧降临前夕,他频频表现异样。
时而对墙对井嘀咕自语,时而疯癫驱赶亲族家眷,一度到打骂轰人的地步。后来,他消失在悲剧那夜,他赶走的族人全员生还。
幸存子嗣立志参透他的卷宗手记,期望再获前瞻能力。
然斗转星移,解读未来逐渐延伸为解析时间,后代中偶尔又会出现阿尔菲这类奇才,敢舍弃一切包括自身,仅为探寻时间更深的奥秘。
时间不如黑夜白天界限明显,可若设定一个参照物,譬如人或物,便能分成笼统三段。
过去,既定事实垒砌的记录。
现在,正在创造随时变换的信息。
这二者统合而成的虚影,不既定的推导结果,便是世人普遍理解中的未来。
如何脱离现世,如何抵达过去,掌握两种方法后他一直止步于此,婉拒阿尔菲引领他窥探未来的邀请。
明明相比前两者,接触未来是最简单的,甚至不需要严格的环境条件。
送客锁门,上楼擦拭湿发,择明带着若隐若现的苦笑,对镜发问。
“如果我说,我是学不会才拒绝的,你会信么”
z根据您的表现,我只能得出您认为预测未来是无趣的结论
“也算部分原因吧。至少,在这里是。”
镜中人影拨开额前乌发,眉宇间一抹疲惫难辨真假。
回房途中经过隔窗,向外望随处可见幽蓝花影。
每家每户门前摆放桔梗,是因得拯救而诞生的信仰。倘若早点探出头,还能观摩一家几口对花虔诚敬拜,如何感恩祈福。
“那种枯燥,是每时每刻倾听滴水凿石的酷刑,是日复一日和狂者愚人为伍的噩梦。若不选择相融,厌倦和等待一样会逼人发疯。”
最后几字哼出双唇,犹带茶水凉意。
他所言真假尚且无人证实,不过床上苦等半天的赛伦斯倒真两眼发红,略显狰狞。
超过平常入睡时间太久,这孩子硬撑眼皮,全靠毅力坚守。
“嗯哦,你回来了啊哥。”瞥见人影,赛伦斯揉揉眼睛,张嘴先打哈欠,“那我们开始,我准备好了。”
头脑昏沉得厉害,他迟钝翻开绘本一页,磕磕巴巴念诵。
“它,并不是特别喜爱人类。”
“比起单纯易懂的动物,漂亮安静的花草,既不坦率也不美丽。突然出现又突然变得聪明,驯养起其他生物。”
“只不过是长久以来,实在孤独。”
长得像人的万物之主,定居地底的永恒国王,某天萌生了混进人类村落的想法。
学习村民习惯,效仿他们言行,它成功融入群落生活之中,懂得买卖交易的勾心斗角,礼尚往来的人情世故。
似乎没人察觉它的不同,接纳它和它最新鲜的野果花朵,最白净的贝壳珍珠。
它总有办法在旱灾时找到林中一汪清冽泉眼,在农夫被蛇咬伤时捣出草药,将人治愈。
“但是,为什么没人愿意来我的小屋做客呢”
“为什么,人们看着我会流露出害怕神色”
某天它悲哀地想,准备来年等到百花绽放的时节,再看一眼明媚春光,如花笑靥,然后回归他的地底国度。
微弱鼾声接替国度一词,赛伦斯阖眼躺平四仰八叉,脑袋偏精准倒在择明腿上。
择明无奈微笑,为他掖好被角。
熟睡中,赛伦斯并不安稳。他会突然哼哼几声,似乎惦记着未念完的故事,浑然不知书早给他踹到床尾,夹在墙缝里了。
幸好,他身边坐着的是绘本作者。
无需翻看回想,择明流利背诵。
不同鱼赛伦斯用力过猛,每一个字都紧紧挨着排队打仗,他停顿有致,起伏婉转,用嗓音架起齿轮缓缓旋动的机器,播放绵密雨声。
“它有两件,绝不能忘却的,十分重要的事。”
“过去,为能在未来找到回程的路,它曾留下它的影子守在入口。”
“呼唤它的名字,等待它回家”
有如鎏金蝴蝶,璀璨生光的名字。
有如过去在耳畔呢喃,勾起如梦似幻的幸福回忆。
美梦是难以抵挡的诱惑,饶是莱维拉法叶也因甜蜜梦乡错过起床时间。他似一尊累瘫的仪器趴伏长桌,到吉恩进门轻轻摇晃他两次,意识得以懒洋洋回笼。
“莱维大人,我就说您昨晚要早点休息的。”吉恩无奈又心疼,目光掠过满桌物件。
各类设计稿图,散乱的作废纸团,最显眼当属那尊小巧八音盒,打开顶盖会立起只金属蝴蝶。
完工后它应该会伴随乐曲沿轨道转动,上下翻飞旋舞。
瞅着蝴蝶半晌,莱维手背一抹两眼,慌张起身。
“不好已经这么晚了吗车、不对,得先收拾东西”
从没见青年手忙脚乱,不着边际地絮叨,吉恩哭笑不得一时看呆了。好不容易帮对方整理完,他又匆匆驾车驶向伍德家的小屋。
知道莱维今天是专程去请谁,回想昨夜对话,吉恩停靠马车时忍不住道。
“莱维大人,您觉得大长老他们会同意您的请愿么。”
莱维轻巧跳下车,鞋跟触地响了两声。他背对马车,吉恩则已猜到他愁苦担忧,隐含自责的模样。
“对现在的我来说,我只能尽最大程度担保赛伦斯的人品。”
倒霉透顶,这正是最不确定的因素。有他兄长时刻陪伴的话,另当别论。
“大人,伍德先生他有明确表示他想让自己弟弟进入学院吗”吉恩趁机追问,“我记得,他只提到想让赛伦斯多接触人群。”
“这样的话,那里再适合不过了,不是吗”
青年比外表成熟的灰眸,一直凝视着吉恩。
“只要大家看到赛伦斯的力量,告诉他如何用对地方,就是双方得利的事。”说到这,莱维抿唇笑了笑,“像伍德形容的,他其实是被宠坏的孩子。再说,不是有我在嘛。”
同样在懵懂年纪觉醒常人无法匹敌的天赋,他因受正确引导,明白仁义职责。
其中的挣扎,迷惘,他一一亲历过。
“我相信赛伦斯会改变的。我保证教好他。”
和伍德一起。莱维默默补充道。
毕竟赛伦斯真要闹起来,还是得伍德出马镇压。
见莱维如此执着,吉恩彻底放弃劝说。
如果真是那样就好了。侍者惴惴不安地想。
千万别有突发情况。
可怪的是,人越怕什么反而就来什么,今日出征他们马上就败在赛伦斯这关。
得知莱维要带兄长单独离开小半天,赛伦斯气得锤裂木桌,碗里鲜羊奶飞溅。
“我不准要么哥你别去,要么我必须跟你一起去”
叫声堪比大鹅,攻击性十足,震得门外吉恩退开小半步。机智如他没硬碰硬,任赛伦斯气势汹汹冲向莱维,随后被另一道身影及时挡住。
那恶徒气焰顿消,换脸速度快如翻书。
“哥,你该不会要听他的吧”
择明夹在两人中间,他先给莱维一个稍安勿躁的眼神,继而对赛伦斯说道。
“这是莱维阁下的好意。”
“那我为什么不能去是要故意支开我吗。”赛伦斯不满嘟囔,狠戾目光就没离开那片银白。
“反正、其他人,你跟对街那玛琳寡妇出去可以,那个伙夫切斯特也行,就是他这白头翁不行”他又一再强调。这已经是他能想到的最低限度。
“是莱维拉法叶,赛伦斯先生。”莱维笑眯眯纠正。
“和人正经说话要注意称呼哦,赛伦斯。我哪知道你说的白头翁是停树上的那只,还是飞天上的。”择明故意接茬。
平时依仗能力惯了,这回连碰两个钉子,赛伦斯犹如野猫被踩尾巴,扯着头发又气又急。
多余碍事的家伙统统去死
怒火攻心,不计后果的恶言几欲脱口而出。
稚气魔神不知分寸与火候,可总有人能为他把控。
“赛伦斯,昨晚我们说好。只要你正确念完故事,我就答应你一件事。”
择明手指比出一字,摇了摇。
“但你念到中间就呼呼大睡,怎么都叫不醒,所以后半部分完全是我在念。”
听罢赛伦斯重重垂下头,宛如天空垮塌,一蹶不振。
“所以嘛承诺拆成两半好了。你同意我和莱维阁下出门,而我也会答应你的要求。你想要什么奖励”
从沮丧到双眼燃起希望,真的只需要择明一句话。赛伦斯哪想得到这是他亲爱的兄长下套,光顾着琢磨换什么奖励。
目睹他艰难抉择,抓耳挠腮,吉恩不免感慨世间之大无奇不有。
在场唯一一个无需为愿望苦恼的新神子,竟在为求得凡人允诺而发愁。
终于,赛伦斯下定决心。
“你回来必须告诉我你跟他一起做了什么,说了什么,不许瞒我骗我。”
难得有一次,他深思熟虑对了地方,不仅令莱维讶异,也让择明刮目相看,赞叹似得拍拍他脑门告别。
“那么,我出发了。”
“嗯我等你回来。”
相似的声线,不同的语气,飘过耳际产生片刻奇妙感受。
莱维正好踏出门,迎光蓦然晃了晃神。
暗道这是昨夜通宵所致,他如愿带走了人偶师伍德。
和他预想的一样,只有他和伍德共处的世界分外安宁,窗外烂熟于心的街景,平平无奇的白墙,都成了他想要分享的喜悦。
是因为景色缤纷不同往日,还是因为身边的人让寻常光景变得如梦美好。
思索着这问题,莱维拉法叶初次以主人翁身份领路,带着客人热情漫步庄园。
花园,石径,鸽舍和马圈,一点点靠近拉法叶庄园深处那座青灰色的高塔。
心脏跳的厉害,莱维非得装做漫不经心,止步扬手指去。
“那边。”他试图轻描淡写道,“过去我重病未愈的时候,就一直呆在塔顶的房间。”
沉默等待许久,仍旧无声应答。
我是不是试探得太明显了
说到底,为什么要执着于验证呢
青年懊恼自问,心中捶打,随后呼吸一顿。
“是吗,那看起来是很寂寞的地方。”
“能望见繁茂花园,晚间星云。可是透过窗户跟透过画框看一成不变的图像没有差别,倒不如做场梦,还能告诉自己我真的触碰到了。”
仿佛没察觉身边异样,择明仰望高耸塔尖,低喃着侧过身。
“莱维阁下。”
“能够忍受这般寂寞滋味,您的爱,真令我自愧不如。我很高兴,能与安好的您相遇。”
很长一段时间,二人彼此对望,共渡沉默。
无法描述,无法干涉的氛围,最终由莱维自己打破他在吉恩震惊的注视下扭头,故作镇定抹去几滴泪花。
“抱歉、真是奇怪啊,花粉掉眼睛里了。”
“你稍等,我马上、马上好”
越是想要止住,抽噎却愈演愈烈,记事以来,这是他第一次哭得如此汹涌。
就好像,他死前终于收到一封因故错失数十年的来信。
临终之际翻看模糊行文,抚摸泛黄页脚,纵使寄信者的姓名也已褪去,笔锋晕成霉斑,不能辨读,仍刹那间泪如泉涌。
那不是愿望得偿,等待终结,可被一笔带过的简单情愫。
痛哭原因莱维本人也解释不清,他最后,用他自己的话来说是丢脸得无地自容,像罪人蹲下羞耻求饶。
得亏今日唯一会嘲笑、讥讽他的坏家伙没到场,余下两名体贴人,心照不宣等他恢复。
时值正午,头顶艳阳,莱维可算起身,尴尬发笑。
“再往里是别人住处,没什么好看的。”他尴尬发笑,鼻音浓重,“真不好意思,我原本不是想这样”
为弥补自己所致的怠慢,他不仅留择明用餐,顺道逛了现在住处位于高塔东南方向的平房,穿过紫杉林是拉法叶家的特殊花园,或称家族墓园。
酒足饭饱,正适合动腿小走几步。
不知出于何种心情,莱维悄悄带择明走侧门踏入园地。
围墙内全然不似冷寂墓地,没有古板墓碑,取而代之是一列铜像安插花圃之间,好一处雅致艺术展点。
铜像男女老少皆有,且神态着装各异,不难看出是取自他们生前姿容,定格最具代表,最恬静美的画面。
“病刚痊愈那两年里,我只要有空就来这。到我父母边上。”莱维怀念地讲解道。沿他目光望去,一尊夫妻手挽手的铜像立于百合中间,茂密茎叶恰好遮挡底部的方形棺椁。
“其实我出生没多久他们就离开了,但我能感受得到他们留给我的希望和关爱。长老伯伯说,因为家父先离世,只留下我一个孩子,母亲她遭到袭击时临死都在保护我,把我紧紧抱住,没让我伤到一点。”
每每回想,暖意流遍四肢汇集胸腔,莱维不禁轻按胸口,
“虽然我不会再伤心了,但还是希望今后和我一样的孩子,有相似遭遇的家庭会越来越少。”
片刻后他如梦初醒,连声致歉。
“啊抱歉伍德,突然跟你说这些,会不会很奇怪。”
令莱维没想到的是,乌发青年驻足他父母墓前,垂首阖眼,专注悼念。
那右手按住心口的动作,不禁令人想起挽歌旋律,充满死亡的庄严忧郁。
甚至有那么几秒钟,他真以为青年断气了。
好在对方没一会儿就深深呼吸,再睁眼与他相视一笑。
尽管中间发生几段小插曲,莱维仿佛了却平生所愿,送择明回家时在门外挥手,神色微醺,舍不得走。
画面自然引起赛伦斯不满,朝白头翁愤愤吐舌,用力摔门。
兄长离开多久,他满肚子熊熊烈火亦憋了多久。光砸家具摔木偶不够排解,那火气迟早炸飞他天灵盖。
“哥,你快说他带你去做什么,跟你说什么,看什么,一字不差全都告诉我”他甩门后忙不迭质问。
择明摆摆手,示意赛伦斯冷静。
“我答应过你,当然会做到。”
他真诚相应,边收拾对方的拆家残局,边有条不紊述说。
当得知莱维莫名其妙哭了半小时,赛伦斯的胜负欲也莫名满足了。
“哈哈哈还说我需要上课教育,我看他才是,他不止哭鼻子,肯定还尿裤子了吧”他大力拍桌连连狂笑,间歇性蹦出几个怪声词,听起来像在庆贺。
择明静待对方发泄进入尾声,这才抓起最后两只木偶平放桌面。前次他表演新笑话的疯人兄弟。
“关于莱维阁下,还有件怪事。”
他果真按约定告知有关莱维拉法叶的一切见闻,毫无保留。
单手撑起侧脸,饶有趣味地提问。
“为什么阁下他双亲的墓里,是三具尸体呢”
“勇武正直的丈夫,年轻貌美的妻子。”
“以及女人腹中即将出世就夭折的可怜的男婴。”已改网址,已改网址,已改网址,大家重新收藏新网址,新网址 新电脑版网址大家收藏后就在新网址打开,老网址最近已经老打不开,以后老网址会打不开的,请牢记:,免费最快更新无防盗无防盗报错章,求书找书,请加qq群647547956群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