江敛面无表情地对上魏云宽的目光,眼神冰冷。
半晌,他忽地动了动,放于纪眠竹腰间的手逐渐往上,轻轻摸了一把怀里人的发梢。同时,迎着魏云宽的目光,江敛缓缓露出一个挑衅的微笑。
这微笑转瞬即逝,但内里暗藏的讯息却被魏云宽准确接收到,这使得他那种自始至终都懒洋洋的姿态终于出现了一点微小的变化。魏云宽眼底浓重的兴趣渐渐收了回去,一双似笑非笑的桃花眼也敛了下来,变成了更为正常一些的样子。
可这正常状态,出现在他身上,本身就是一种不正常。
江敛暗嗤一声,收回了阴冷的视线。他重又垂着眼,安心又十分享受地将下巴轻轻搁在纪眠竹的颈间。
这一切无声的交锋都在纪眠竹的背后进行,令他一丝一毫的不对劲都没感受到。
纪眠竹听着医生那边再没传出硬物接触盘子所发出的清脆声音,心知清理这一步骤结束,他也终于有胆子去瞄一眼伤口此刻的状况。
江敛的右手伤口已经不复先前那种碎肉混合着玻璃渣的狰狞状态,经过清水的冲洗,变得稍显平和了些,不过还是泛着血丝。医生将伤口消过毒后,熟练的取出纱布,一层层一圈圈地将雪白纱布缠绕到江敛的右手上。顿时,江敛的那双骨节分明十分好看的手,便在层层纱布的作用下变得臃肿了起来,连指节都被缠绕上,变得有些许僵硬。
纪眠竹见到伤口包扎完毕,便主动放开了江敛,坐到了旁边。
温香软玉从怀里退离,让江敛难以自抑地感到失落。他垂着眸子,指尖叠在一起,无意识地摩挲着,似乎还在回味先前的那种感觉。
医生工作完毕,一边脱下手套一边和纪眠竹交代着注意事项。
“一天换一次药,纱布也要更换新的,每晚睡前换就可以了。还有就是,伤口不能沾水,食物忌辛辣,你们要是不想留疤的话,可以买一些祛疤的药涂一涂”
医生交代得仔细,纪眠竹也听得仔细。目光专注,神色认真,活像是在聆听什么教诲,末了还十分真挚地道了声谢。
他的这声谢谢可难得,毕竟云城谁听闻过纪氏太子爷的真诚道谢不被暗地里针对就算好的了。医生不知道记起了什么传闻,听见纪眠竹的话后面色微变,诚惶诚恐地摆手推辞,直说“应该的应该的”。就连一旁默默站着等待吩咐的方经理,见此也是一脸的诧然。
江敛耳朵里传进纪眠竹这句话,不由得笑了一下,他的目光追随着纪眠竹的身影,一双眸子满映着对方,黑沉深处勾勒出不易察觉的些许暖意。
倚在门框上的魏云宽看着自家好友此番作态,神色禁不住深了一点。他盯着纪眠竹若有所思了一会儿,很快便有了动作。魏云宽迈开步伐,直直地朝纪眠竹走了过来,将手搭上对方的肩膀。一开口,还是那副懒洋洋的腔调
“阿竹,好歹是我带你赶过来的,怎么也不对我说声谢谢”
说完他便盯住了纪眠竹,桃花眼尾带出三分幽怨。
坐在沙发上的江敛神色一冷。
虽说是魏云宽帮忙找到的江敛,但实际上自从两人进了包厢门后,魏云宽便无声站在了一旁,噙着淡淡的笑,冷眼旁观着房间内的血腥景象,好像这些连他半分兴趣也勾起不了似的。或者说,这是一种司空见惯的无趣。
只是在看到纪眠竹朝江敛奔过去,他的兴趣才重又被勾起,目光再度变得专注起来,一眨不眨地盯着纪眠竹看。专注里充满着浓烈到近乎腐坏的兴趣,这兴趣若是落在普通人身上,大抵会让人打心底里毛骨悚然,忍不住地逃离。
魏云宽自始至终都没出过声,满腹心思都在江敛身上的纪眠竹自然也是发现不了,只顾着一心安抚江敛。这也是纪眠竹忽视他的最主要原因。
夹在中间的医生被这略显诡异的气氛搞得心里一颤,连忙告辞。
作为待在迷迭里多年的老人,什么大场面他没见过,因而医生一眼便瞧出来这平静场面下的暗潮涌动。他不可想因为纪总一声谢谢,从而被神经病魏二少就此盯上;他也不想知道,为啥这二少这么斤斤计较,连纪眠竹一声谢谢都要抢。毕竟,有时候知道的少,反而活得更自在。
看得通透的医生拎着医药箱飞快地溜了,后头还呼啦啦跟着一小队助手。
包厢里顷刻就变得宽敞了起来。
魏云宽半点目光也没给过旁人,只似笑非笑看着纪眠竹,等着对方回答。
还想和医生确认什么的纪眠竹顿时愣住。说真的,要是魏云宽不出声,他几乎都要忘记了包厢里还有这么一个人。
好好一个大活人被他遗忘在身后这么久,怎么都有些说不过去,更何况还是说不准哪时就疯的魏云宽。纪眠竹心底忽地浮现出一点愧疚和一丝对神经病由衷的害怕,这令他张口便是一句抱歉。
“抱歉,把你忘在一边了。”
似笑非笑等着自家好友说谢谢的魏云宽便是一愣,像是根本没料到这出神展开似的。他情不自禁眨眨眼,神情里带出一点懵然,这动作令他看上去颇有些无害。
好半天,魏云宽才再度有了动作。
他的手从纪眠竹肩膀上拿开,转而轻抚了一下纪眠竹的脸颊,蜻蜓点水般掠过,桃花眼含情脉脉。“阿竹,你我之间,永远不用说抱歉。”这句话用得是他惯有的慵懒腔调,里面却涵盖了其他一些不易察觉的情绪。
纪眠竹没在意那只在他脸上作乱的手,他深知原著里魏云宽和原主间的塑料友谊,见此眸子不由得一亮。纪眠竹顺势就着魏云宽这句话往下说,四两拨千斤,瞬间便化解了刚刚的危机。
“既然这样,那我们俩之间,也就永远不用说谢谢。”
魏云宽见此哑然失笑。
他指尖慢慢捻了一把纪眠竹的发丝,看着纪眠竹的眼睛里满是笑意和浓重得几乎化不开的兴趣,他默认了这个说法。
江敛周身的冷气仿佛都要凝结成冰掉下来似的,看着魏云宽手指的目光,像是刀子一样。
他从沙发上起身,故意弄出了一点声响。旁边的纪眠竹果然就被吸引过来了注意力,见状神色微变,带着稍许紧张的回到了江敛身边,托住了他的胳膊,皱着眉轻声教训
“你动作慢点,别碰到了伤口,好不容易才把血止下来的。”
江敛面色不变,垂眼轻轻“嗯”了声,人却是柔弱无骨地渐渐靠在了纪眠竹身上,好像他伤的不仅仅是一只手,而是半个身子那么严重。
紧张江敛的纪眠竹没发现这点,任由江敛轻轻靠着他,慢慢地带着人走。
被抢走自家好友的魏云宽挑挑眉,恍若丝毫不在意的模样,只是他骤然下撇的嘴角却证明他的心里不这样想。
魏云宽也跟着走到纪眠竹身边,点了点好友的肩膀,拉回他的注意力。见纪眠竹疑惑地看向自己,魏云宽才满意地轻抬下巴,示意纪眠竹看向茶几旁狼狈的人。
“阿竹,他破坏了我们今天的约会,该怎么惩罚他”
说这话的前半段时,他话里还含着几分轻佻的意味,尾音带有一丝若有若无的笑意,一口一个约会,好像他们俩今天要干什么不可告人的事情一般。但说到最后一句时,魏云宽的语气却是陡然变了,毫无预兆且不含感情。自上而下看着张营的目光冷漠,像是看着一只微不足道的蝼蚁,若不是惹到了他,根本不会得到他片刻的注视。
只不过这注视,没那么友好罢了。yhugu
张营按在地上想起身的手顿时又缩了回去,心里暗道不好。
纪眠竹闻言也是被勾起了回忆,紧缩了眉头,看着张营的面色逐渐难看起来。旁边的方经理见此赶忙站出来,朝纪眠竹深深鞠了一躬“纪总,这次是我们的疏忽,您有什么想法尽管提出来,我们会尽力满足,当作补偿。”
站了那么久,总算能说两句话了。方经理憋了许久的眼神,终于借此悄悄放在了眼前的纪眠竹身上。
纪眠竹盯着下方的张营,脑子里逐渐回忆起了原著里关于这个人的信息。察觉到对方是跟江修杰走得近的人后,且平时没少欺负江敛,纪眠竹心头忽地生起一股火,愈烧愈旺,使得他不由得怒极反笑。
“张家的儿子,可真有种啊。”纪眠竹冷冷说完这一句便停止了,像是在平复着心中的怒气,又像是在琢磨着如何处理张营。半晌,他又缓缓出了声“这么有种的话,希望你接下来也能扛下张家的危机,纪氏不会善罢甘休。”
仿佛是在下最后通牒,纪眠竹没再看张营一瞬间变得惨白的脸,而是对着方经理出了声“这次的状况迷迭有着大部分的责任,我希望你们清楚。但看你们态度还算良好的份儿上,我暂且不做追究,若有下次,迷迭将会直接被纪氏收购。”
纪眠竹没什么感情地问了一句“明白吗”
方经理面色一僵,连声答应,说完还没忍住看了一眼纪眠竹身边的自家老板。触及到江敛眼底的愉悦之情后,方经理连身子都僵住了,面上满是不敢置信。
他实在搞不懂,为什么老板在听到会所要被收购了会那么开心。
这不是他的产业吗
交代完这些,纪眠竹带着江敛就要离开,他不想再多看一眼张营,再多看一眼他怕控住不住自己的情绪,直接当场为江敛讨回公道,那不符合他的做事理念。
纪眠竹深吸一口气,转身从包厢门离开。
离开的前一秒,江敛抬眼看向方经理,暗暗使了一个眼色,而后看向张营的方向。方经理接收到自家老板的暗示,顿时从失魂落魄的状态里满血复活,明白地点点头。
纪眠竹一行人从迷迭离去。
作者有话要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