笔趣阁 > 女生小说 > 力荐河山 > 第75章 宣告(10.10日更新)
    方拭非问“我们怎样”

    顾泽长疑惑地抬起头, 道“形势果决,算无遗策。”

    “天底下没人能算无遗策的殿下。再聪明的人,也有躲不过去的事。再者,还有逆转不了的时势。”方拭非道, “慧恩不聪明吗可最终还不是落得这样的结局”

    顾泽长说“我一直在想,他们究竟为何会变成今日这样我看慧通死在我面前,不过是为财锦, 那些僧人百姓, 明知死罪,却还要义无反顾。都不过是群蝼蚁罢了, 要么看不懂, 要么看不破。我也是。”

    方拭非走到桌边拎了把椅子过来, 道“殿下, 下官坐会儿。”

    顾泽长忙道“哦, 你坐吧。”

    方拭非扯起衣摆坐下了, 说道“殿下。人本性自私、好逸、逃避、畏死、贪婪。种种龌龊, 皆可为之。”

    顾泽长“你相信荀子所言的, 人之生也固小人。”

    方拭非“我不知道是不是人性本恶, 但人在俗世长成之后, 皆有私心。夫是之谓天情。这是事实,殿下。”

    顾泽长说“是吧。”

    方拭非“人之本性, 遇难时喜欢逃避, 见利益时喜欢投机取巧,听问题时喜欢自作聪明。着实虚伪又可笑。所以稍作引导, 就容易步入歧途。因为自欺欺人,比直面现实要轻松得多。”

    顾泽长“方主事您是在同我说方才的事吗”

    方拭非似未听闻,接着道“人之本性还喜欢争斗,因为争抢欺压,比自己辛苦劳作来得更快。所以强者欺压弱者,上位者欺压下位者,男人欺压女人,壮年欺压老幼。是以战火连绵,民不聊生。”

    顾泽长“方拭非”

    方拭非“可也是因为人的本性,它终究会被摒弃。因为百姓大多数,都是蝼蚁。辛勤劳作的是蝼蚁,鼠目寸光的是蝼蚁,遵纪守法的是蝼蚁,贪生怕死的是蝼蚁,苦苦挣扎的也是蝼蚁。可天下间若要安稳,就少不得这些蝼蚁。依下官看,蝼蚁有哪里不好又有几人真的是高人一等当这些认真度日,安于现状的蝼蚁,因为备受欺压,也开始学会反抗了,就是萧条乱世了。于是,士出现了。”

    顾泽长“士”

    “或许是因为心系于民,或许是为了流芳百世,也或许是为了呼风唤雨,可无论是为了什么,他们都站出来了,保护了这群蝼蚁。”方拭非说,“他们看不懂或看不破都没有关系,因为还有朝廷啊。”

    顾泽长想了想道“朝廷是为了保护自己不被蝼蚁啃噬。可还是会欺压蝼蚁啊。”

    “可如果没有如今的大秦,看看当年战国乱世,看看当年谈之色变的君王,看看白骨成堆的黄土,天下只会更糟糕。而且,殿下。”方拭非凑近了他的脸,道“为人欺压,是不痛快。但统领他人,就痛快了吗”

    顾泽长想了想道“仅就贪官来说,是如此的罢。”

    “谁又有如此洞悉之眼,能辨得天下官员好坏呢”方拭非说“人为民者,只需考虑自己的一个想法就可以,不高兴就不高兴了,可影响不了别人。而为人官者,若真要为民谋利,就要要听天下万千人的万千想法,然后再从中取一。天下从未有两全法,自然会有赞同的也有不赞同的,可谁又能断言,他做的不对了呢”

    方拭非说“下官说过,人本性有恶,克己复礼,又有贤才壮志者,鲜矣。陛下是天命之子,他生来就坐拥天下,每日案牍劳形,戎马倥偬,如此辛劳,若非是想治出一个乱世吗没有的。只是在想做与能做之间,还有许多未解的困惑。所谓明君,所谓名相,自古以来,也才几个啊。”

    顾泽长叹了口气“的确叫人困惑,总是想不明白。”

    “殿下,做官其实比做蝼蚁难啊。难在又要狠,又要仁,又要进,又要退。难在谁也不知道其中的度在哪里。”方拭非说,“推诿逃脱不过一时之策,自怨自艾,也只是徒劳无用。殿下您是皇子呐,您不会是蝼蚁。您若觉得朝廷有贪腐,您该生气,可不该困惑,您该斥责,但不该自叹。因为您是皇亲啊您是皇亲就不可能是蝼蚁,您若自比蝼蚁,便是忘了自己的身份,放弃了自己身为皇子的权力吗”

    顾泽长想说没人会听最具i的的,可看着方拭非的眼睛,还是憋了回去。

    方拭非说“但殿下有一片赤诚仁爱之心,起码比只懂得如何发狠的人好上千万倍了。您还年轻,有的是机会。”

    顾泽长自己垂着头思忖了片刻,问道“哪里去找机会”

    方拭非“从念书开始吧。”

    “我不喜欢念书。”

    “可是您得念书。”

    顾泽长手里卷子纸张的角落,纠结答应道“好吧。”

    方拭非站起身来,又说回正题“您若是休息好了,过两日,我请您去主持大局。将何山县的情况稳定下来,再把将士们遣散出去。”

    顾泽长道“好吧。”

    方拭非“下官告退。”

    顾泽长好多了。他手臂的伤口不能碰水,未大好之前,也忌口不沾荤腥。但他颇为自律,大夫说什么就照做什么,从不叫别人担心,也不会叫苦喊累。方拭非挑出来给他的书,也好好的看了。就一直呆在房间里,哪里也没出去。

    无论从哪里看,顾泽长都很信赖方拭非。大约是觉得同甘共苦了,也或许是因为顾琰赏识过方拭非。

    而方拭非看他,喜欢妄自菲薄,性格天真怯弱了一点,与过往经历也有关,没见过大世面。但不算什么大毛病。先前被慧通劫持,并未慌张,受伤之后虽然恐惧,也未曾失态。他如果有人管教,会是个不错的孩子。

    他天生长了张能叫人放松警惕的脸,只是让叶书良跟方拭非很是矛盾。

    顾泽长很快就来跟方拭非说,自己已经可以走动做事了。于是方拭非在大灾之后第五天,昭告所有百姓,前往城中的高台场前集合。

    顾泽长被扶着坐到左侧首位,叶书良位于下面一层台阶,方拭非走到前面,旁边的人敲了下锣,示意众人安静。

    方拭非亮出手里的一卷公文,高声道

    “本官今日在此,便是向诸位百姓亲自解释一下何山县今后的大事。”

    “何山县大权先前为冥思教掌控。大风灾祸之时,冥思教众僧,先因个人私仇,杀害带兵前来救灾的朝廷重臣。再是因个人利益,挟持当朝亲王。连犯数罪,死不足惜衙门不愿深究,意欲网开一面,可正因衙门宽恕,证据确凿之下,竟还有人执迷不悟”

    方拭非在台上走了两步,看着底下成排微仰起的脸庞,冷声道

    “近两日来,冥思教妖僧明明已经伏法,城内却依旧纠纷不断,愚昧之人还敢口称申冤,以冥思教之名,抹黑朝廷与殿下,可见荼毒之深。入邪教者,衙门难以救之,然不容放任。今日,就再次宣告两件事。”

    “一”方拭非立起一根手指,严厉道“即日起,何山县内,绝不可再出现冥思教的教徒。朝廷不接受,不容忍,也绝不承认。冥思教不是佛教分支,不过是以佛教之名,行行骗之实哄抬物价,强行收贡。就问在座诸位信众,有谁能解释冥思教几条教义,有谁能背诵佛经,能说得禅理的”

    底下有人窃窃私语,可是却没人敢站出来。

    他们可能连供奉佛祖的名字来历都说不清楚,只知道交钱就可以免除灾厄,随大流地相信而已。

    “你们分明不了解,却要将全部身价供奉寺庙。若是交钱就能超脱凡世,你们所敌视的贪官污吏,要比你们超脱的快多了。”方拭非说,“你们既然分辨不得真假,衙门来帮你们。”

    台下声音大了起来,方拭非大喝了一个“二”,将主场重新拉了回来。

    士兵们在一旁亮声道“安静不得喧哗”

    方拭非“二县内数年未收取田税,百姓收成皆为冥思教搜刮。然,思及大灾过后收成不佳,衙门会像朝廷上请,宽宥免征一年。”

    “今邪教已除,县内事务,将全权由县衙接管。城外荒废的农田耕地,若是再无人耕种,衙门会分发给历来勤劳的农户。”

    满座哗然。

    “衙门掌权之后”方拭非顿了下,等他们声音小去,才接着道“五殿恤民情,决议后会向朝廷借钱,在县内立一学堂,十二岁以下孩童者若要入学,可免其束修。学堂将选优荐之,成才者,送往官学就读。有上京赶考者,将额外补以银钱。”

    底下再是一阵议论。

    “然是否能成,要看县内治安结果。若是再有人闹事,衙门剩余银两,只能用于抽调士兵,维持安定”方拭非,“我想大家明白轻重,届时莫说我等未曾提醒”

    方拭非喊着把最后一件事给说完,也不管他们听不听得见了。

    “三征收衙役。此次要求降低,征收壮年男子。有意愿者,可前往衙门报名。”

    现场越来越乱了。方拭非跟叶书良等人起身,先行回去。

    县内学堂一事,方拭非与叶书良都觉得,不得不办。

    此处就是因为民风不够开化,百姓才会如此容易受骗。可要办学堂,钱是一回事,先生是一回事,书也是一回事。

    叶书良拆人去苏州杭州等地,买些便宜的印制书本过来。启蒙书作大多简单便宜,买来放个几年,也不成问题。等孩子们入学之后,可以要他们手抄几本,再传给后面的孩子。

    先生暂时请不到好的,叶书良就一个个去找。

    县里的书谱、明经,或进士,衙门都半请半强地去谈过了,学堂的事情,有了些着落。

    冥思教里搜出来的银钱,叶书良决定要用掉个七七八八,只剩一点应急。否则大笔银钱留在衙门里,下一任县令不知道是个怎样的品行,怕浪费了。

    何况寻常小官没有几人的胆识地位,行事难免有所忌讳,若是不将这些事情落实到位,新人来了,最后可能还是不了了之。

    学堂开始搭建,书籍桌椅先买到位,夫子也打听好了,但开办后还有种种问题,之后该如何存续,估计还是得交给后边的县令主持。也顺便给那人留点功绩与压力,要他好好做事。

    顾泽长惴惴不安地以为何山县会在衙门强势管控下,有所不满,不想一切竟进展顺利,百姓对衙门的态度,也快速软化,转向亲近。

    衙门凡打压惩戒一件事,就要宣布一个好消息。方拭非做得稳当,他却看得心惊胆战。

    民心是这样玩的吗

    民心其实很简单,吃饱穿暖,没有性命之忧就可以了。

    “不患寡而患不均”,衙门如果能同时解决“寡”和“不均”,他们有什么好埋怨的

    士兵调出县衙之后,县内未出大事。不少人前来应征衙役,衙门总算不再空荡荡的了。

    失踪许久的县丞等人重新现身,接手公务。

    但掐指一算,叶书良送出去的公文,可能都还没到京城吧。他们还要在这地方再住上数月或将近一年。

    一切逐步安定之后,方拭非撒手,叶书良暂领佐官,让顾泽长试着管理县衙。