笔趣阁 > 女生小说 > 力荐河山 > 第76章 冬至(10.11日更新)
    顾泽长要接手县衙事务, 第一次被委以重任,那是摩拳擦掌,准备大干一场。

    叶书良的文册里,极力帮他美言, 替他邀功。几乎所有的好事,都给他带上了关系。然而叶书良也知道顾泽长的性格,描述间用心地费了功夫, 很是讨巧, 并非敷衍,连他自己都快信了, 可见是真心为他考虑。

    实际却是, 他多数时候只留在衙门无所事事, 要么就是躺在床上养伤, 这让他很过意不去。

    等真上手了, 他发现处处受到掣肘, 无论哪件事情, 都让他头疼。

    叶书良就一句话“没钱了。”

    这里也没钱, 那里也没钱。招人的饷银要减, 海边损坏的渔船要赔。外县之前谈好的生意因为大灾毁了, 请衙门出面。县里的桥啊,看着摇摇晃晃, 是不是要翻修了。新招衙役的衣服, 去找哪家铺子做才行

    看起来真是穷的可以。

    连县衙里自己过冬要用的煤炭,都只买了一点。

    顾泽长无论怎么说, 都被一一否决。如果不是知道叶书良的品行,他都觉得对方是在刁难自己。

    顾泽长问“叶郎中,您这是在试探我吗”

    叶书良“是真的没钱了。”

    冥思教那里看起来是搜出了很多银子,可县衙里要用钱的地方也很多。单单一个风灾,所损毁的财产就难以计量,是个无法填补的窟窿,灾后可以做到迅速维持稳定,向全县县民数日免费发放白粥,已经很不容易了。

    叶书良说“节度使运出城的棺木,还是选的最便宜的。他的几个侍卫也是。他的后事我们没有帮忙处理,他死在何山县内,照理来说,少不得要出一大笔银子。”

    顾泽长“那没钱了怎么办”

    “殿下,钱是不经花的,尤其是治理一处郡县。若是光想着自己曾经有多少钱,很快就会变得身无分文。若是要做好,哪里都是钱。”叶书良说,“就省着点花。”

    国库空虚,户部也就是拆东墙补西墙。没钱他们有什么办法硬装也要做出有钱的样子才行。

    许多人以为户部贪污严重,可真是冤了。过手的全是一堆空帐,看见就头疼,能贪什么其实兵部与吏部才叫严重。

    顾泽长就在这“省着点花”的四字心得里,体会到了穷的真谛。

    天气越加寒冷,南方的天冷下来后是带着潮湿的空气,寒气环绕身体,能冷到骨子里。

    身上的被子永远是湿冷干硬的,新添置的棉衣似乎也避不了寒,北方的几位住不习惯,病病好好,反复折磨。顾泽长和林行远都快冻出阴影来了,方拭非让他们多坚持坚持,这冬至还没来呢,还有更冷的时候。

    林行远杀了她的心都有。

    今年冬至,是在何山县过的。

    何山县的县令尚未委任,等选出人选,再走马上任,还要一段时间。他们这几个本来是纠察检举的监察官员,最后还要帮着县民举行祭祀。

    好在叶书良知道一点,顾泽长看过不少,加上方拭非道听途说,还有冥思教一干半桶水的和尚,安安稳稳地主持下来了。

    早晨准备好祭品,在东街城门外站了许久,东奔西跑,之后还要分发祭品,对着城里一干百姓扯皮。下午跟晚上才终于闲下来。

    叶书良小气了这么多天,总算大方了一次,让众人拿了银子出去买肉,再回来吃晚饭。

    炭火烧起来了,新衣服也扯了。温了一坛酒,众人围着火吃鱼干。

    林行远深感自己被方拭非坑惨了。他如果不跟着方拭非混,那能落得现在这么穷,怎么也是个潇洒的风流公子,肆意快活着呢。

    方拭非说“北狂就这样走了,了无音信。不然还能请他一起过来。”

    林行远“北狂”

    方拭非“就那个穿灰色衣服的不明来客。”

    林行远不满道“你请他来给我杀吗这一刀之仇可还没报呢。”

    “那小口子呢。”方拭非说,“指不定他是你师兄呢。”

    林行远“什么人你也好结交。”

    叶书良怕他俩吵起来坏了气氛,便说道“聊一个不在这边的人做什么你们两个是嫌事太闲了”

    顾泽长笑道“往年冬至,我都是一个人过的。”

    去年这时候,他们还在去京师的路上。

    顾泽长好奇问道“你们二人,究竟是怎么认识的啊像是生死之交。”

    “没怎么认识的,就缘分。”方拭非说,“身份简单些,交情也就简单些。”

    顾泽长“哦”

    方拭非搓着手,往火里丢了个鸡蛋。没多久,传来噼里啪啦蛋壳破碎的声音。

    叶书良“方主事。”

    方拭非“诶。”

    叶书良视线焦点不知道定在哪个地方,整个人看着木愣愣的,却是很严厉地说道“今日这鸡蛋你要是不自己吃完了,我就把你一起丢进去。”

    方拭非“”

    “烤鸡蛋呐”方拭非说,“叶郎中,这好东西您怕是没吃过吧”

    叶书良转过脸看向她“你的好东西,往里面丢了几个了我就不信鸡蛋是这么烤的,全是炭灰。”

    方拭非“我不讲究嘛。反正无毒。”

    林行远嘁声道“这么一小盆可装不下你这尊大佛。”

    方拭非去挠他肚子,被林行远挡了回去。

    方拭非观叶书良脸色,总是出神,便问“叶郎中似有烦恼是县衙杂事太多了吗既然今日冬至祭祀大典,就先忘了吧。”

    叶书良说“谁人会没有烦恼区别不过是时时想起,或偶然想起。”

    方拭非“那您这是时时想起的事了。”

    叶书良说“不。只是收了封京城的来信,想到了些京城的事。”

    “看郎中对此处似有不舍。”方拭非笑道,“何山县里一堆麻烦,常人都恨不得及早摆脱才好。您是住习惯了吧”

    叶书良“同京城相比,何山县的烦恼,的确不值一提。”

    “何山县的烦恼”顾泽长说,“哦,我明白叶郎中的意思了。”

    何山县最多的烦恼只是公务繁忙,踏实做事就可以。每天面对诸多百姓,大多无所图谋,反而觉得日子单纯一些。可在京城,步步危机,除了做事,更难的是应对人心。

    叶书良只是笑了一下,却不是那种心照不宣的意思,没有纠正。

    方拭非“叶郎中在京师有诸多同僚,父亲又是大理寺重臣,家中长辈兄弟皆在,自己又深受王尚书与陛下器重,多少人羡慕,原来也有不想回去的时候。”

    叶书良说“明年开春我们就要准备回去了。县令约三月来,路上或许耽搁一阵,若是不顺利,我看得到四五月才回去。再到京城,又要是夏天了。”

    方拭非反而高兴“还是京城的夏天比较凉快。”

    叶书良看着她说“李侍郎想将你留在何山县。他向陛下进言,说你是年少有为,颇有雄才,何山县大乱初平,正缺一位熟悉风土人情的县令来管辖,你正好在这里,没有比你更适合的人选。何况你平乱有功,先前任主事一职本为屈就,该升官重用。”

    方拭非笑容一僵“我可没招惹他啊,他为何这样害我”

    叶书良“你”

    方拭非“我怎么了”

    叶书良怀疑道“没有”

    三人一起扭头质疑地看着她。

    方拭非“”

    她把木棍丢进盆里,跨着肩膀道“此乃偏见。”

    顾泽长不解问“那方主事要留在这里吗”

    “那倒不用。顾侍郎给骂回去了。”叶书良说,“李侍郎在户部郁不得志,平时就喜欢多嘴,陛下极少会将他的话当真。”

    顾琰当时说“正因为是年少有才,才应该尽快调回京城。王尚书整日念叨着户部缺人,户部堆叠的公务还有许多未曾处理,赶之不及。近日就是病了也不敢告假,难道李侍郎您不知道吗还是自己整日清闲,就当户部是个闲职了”

    李恪守当时被堵得面红耳赤。

    “李侍郎”方拭非指着门上挂着的门神画像道,“这仇可结上了”

    林行远“无碍。你那仇人,就跟虱子一样,多了也不怕痒。”

    方拭非挠了挠“你一说,我头还真觉得痒。”

    顾泽长说“父亲身边,曾经有一位言官。第一次见的时候,他很喜欢。可是上任不到半年,就被降职了。”

    方拭非很给面子地问道“为何”

    顾泽长“因为他不爱洗澡,身上有味道。”

    叶书良撑着大腿站起来道“忙累一天,都早点休息吧。明日是沐休日,大家记得洗澡。”

    “我洗了。”方拭非郑重声明道,“我洗了”

    另外两人敷衍地哼道“散了散了。记得洗澡。”

    第二年,朝廷任命正式下达。

    顾泽长暂领县令一职,渐能独当一面。他亲民和善,又体恤百姓,在县内声望越加高涨。

    四月,何山县新任县令到任。学堂找继任的先生,以及交接公务,用了一月有余。五月启程,前往京城。

    江南的春夏美景,也带着种细水柔和的韵味。

    山环水,水绕山,绿茵成壁,淡花成林。乍雨乍晴,风扶暗香。

    车轮驶过扬花铺地的小径,青色的城墙化作天边的细线,蔚蓝天空映着碧绿山群,宽阔延伸。

    “胸中几云梦,余地多恢弘。”