笔趣阁 > 女生小说 > 力荐河山 > 第77章 恳请(10.12日更新)
    方拭非等人是正午进的城。

    先将顾泽长送去他的府邸。他府内一向冷清, 管事在门口接到人,催促着他快去过过晦气,沐浴换衣,几人就互相告辞。

    队伍的人数也瞬间少了下去。方拭非等人都要挤到一辆马车上。

    他们穿着轻薄的夏衫, 车厢里闷热,出了不少汗。舟车劳顿,更是疲惫不堪。

    马车又驶了一段, 才到的户部大门。

    王声远早已闻声走出来。

    照例说他一尚书, 叶书良与他品阶相差甚远,又是晚辈, 断然没有他出来迎接的道理。可李恪守正在他屋内跟他争辩, 王声远烦不胜烦, 想打人又不敢, 正愁没个借口, 一听见人来, 立马就跟见着知己似地飞奔出来了。

    李恪守在后边气得吹胡子瞪眼。

    一个小小郎中, 比他侍郎还受器重。这就是户部内外一直不将他放在眼里的原因。全是王声远带的好头呐

    王声远看着叶书良。

    对方这去了才一年, 比他预想的快多了。他之前夜不能寐, 最怕叶书良等人有去无回。原本想着过个两年, 要是还没结果,他就去向陛下请求, 把人调回来, 没想到最后直接载誉而归

    好,比他那不成器的小侄王长东有出息。

    可年轻人变化总是快的。叶书良此前在京城的时候, 穿得清秀端正,现在有些不修边幅,真是长糙了点。

    受苦了受苦了。都是御史公那老匹夫。

    王声远就差与他执手相望泪眼,动情喊道“叶郎中,老夫想你啊你回来就好了,这金部金部果然还是少不了你啊”

    叶郎中“劳累王尚书了。”

    王声远“哪里听你所述,此行真是祸不单行,好在你们几人机警。老夫果然没有看错你们。”

    顾琰迟来了,正好摇着把扇子,悠悠从门口靠近。

    众人问好“顾侍郎。”

    顾琰拍了下叶书良说“一年不见,你身体康健就好。”

    叶书良轻笑。

    顾琰又指着林行远,问方拭非“他壮实了,你怎么还是这样矮这年纪是长不了个子了就这么可怜”

    方拭非“”

    李恪守在一旁哼道“真是其乐融融。”

    方拭非阴阳怪气道“不想李侍郎竟然会来为我等接风。”

    李恪守“你怎么了”

    “我”方拭非无辜说,“李侍郎指什么”

    李恪守皱眉“没什么。”

    王声远心说多可怜的孩子又被李恪守缠上,便道“你们几人休息一下,就进宫去吧,别叫陛下久等。户部后面可以沐浴,回家去也可以。到时候备上户部的马车,过去接你们。”

    方拭非把要留在户部的东西,暂时都丢在这里。

    她的位置自离开后,就被占用了。另外两名主事完全没有想到她能这么早回来,指挥着人把周围东西重新搬开。

    方拭非与林行远回家沐浴去。

    等他两人好不容易烧水拾掇好,外面的马车已经等了老半天了。看着天色渐晚,日头已经靠近地平线。

    顾泽长在马车上打了个哈欠,看见他们出来,立马精神道“我来接你们”

    他们顺畅进宫,再步行至书房。虽然时间晚了,可顾登恒一直忙于公务,尚未用膳。

    他本来要去吃饭了,恰好被几人打扰,就留着又耽搁一阵。

    顾登恒问了些问题,都是顾泽长在答。虽然说得磕磕绊绊,但大半到了点子上。有些东西听不清楚,叶书良稍作提点,也明白过来,可见不是临时攻克,而是早有准备。

    顾登恒将手上的册子放到一旁,满意道“嗯,的确是有在做事。”

    顾泽长闻言,欣喜之情溢于言表。

    顾登恒看着亦是高兴。毕竟是自己的孩子,虽然不算喜爱,可他若成材,自己怎样也会觉得自豪。

    “此番诸卿确实辛苦。路途遥远,危险重重不说,竟还遇到百年难遇的天灾。能平安归来,已是不易,更妄论平乱县丞。诸卿胆魄过人,何山县处置得当细微,免除后顾之危,朕甚感欣慰。”顾登恒放松地将手搭在桌子说,道“该奖赏几位才是。如此,有何需要,尽可直言。”

    众人皆是委婉推却。

    顾登恒“罢了,你们这群臣子啊,总是战战兢兢,生怕朕与你们动怒。无罪就求恕罪,有功却不敢邀功,实在太过小心。与你们推心置腹,你们却僵持客套,浪费朕的功夫。朕现在饿了,你们几个留下,陪朕一起用膳。”

    他说的是埋怨,语调却很高兴。几人不敢推辞,跟在他的身后,相继落座。

    顾登恒以往吃饭总是很快,这次有人陪着聊天,就慢了下来。

    席间跟顾泽长多说了几句话,叫对方受宠若惊。方拭非言语风趣,用词夸张,将顾登恒逗得大笑连连。

    顾登恒看着她,忽得咳嗽起来,目光微沉,笑得泛出眼泪。

    等晚膳用完,天色已是大黑。

    叶书良等人告辞请回。

    顾登恒点人道“方主事,你先留下。”

    几人心里皆是一惊。

    叶书良和顾泽长同时扭头看他。

    顾登恒似若未觉,跟身边的内侍说了两句,让另外两人先退下。

    书房里点上了等,莹莹照亮角落。方拭非侧脸在光线下显得棱角分明,五官却不清楚。

    顾登恒声音稳了下来,说道“老五身边带着的侍卫,已同朕详细汇报何山县的事情。节度使之死的真相,朕不与你追究。不管是不是你做的,此事都过去了。他在江南贪腐舞弊,实在过分,朝廷早晚追究整治。可你的果决聪敏,忠心宏志,朕心中了然。以你才学,任金部主事,确实太过屈就。不知道你这孩子究竟是怎么想的,但前途大事,你不要再同朕置气了。”

    方拭非忙道“臣不敢。只是于户部颇为憧憬。此行更是多亏叶郎中照拂,受益匪浅。臣之所学,比之叶郎中,实在浅薄,难登台面。”

    顾登恒抬手示意“你不必在这里自谦说自己菲薄。他们都跟朕夸你,说你是不世之才,朕看着也喜欢。朕是很想重用你,你长得很像一个人。”

    方拭非“臣惶恐。”

    屋内烛火跳动。

    顾登恒叹了口气,继续道“可那人究竟是谁啊,朕总是想不起来。或许是朕太久没见他,才让他的样子,在朕脑海里都模糊了。每次从你离开,朕都觉得即恍惚又遗憾。他是谁啊,究竟是谁朕不停地想,不停地想,方才你在桌上跟朕说笑,朕忽然想起来了。物是人非啊,竟如此难料。”

    顾登恒看着远处,惆怅道“二十年啊,二十年。朕当初看着他长大成才,成家立业,未等他传承子息,他就去了。朕当时觉得朕会一辈子都记得他,到后面时间久了,就不常想起。他做过什么,说过什么,也忘记了,实在残酷。前几日想他,却怎么也想不起来,他长得是什么模样看着他的画像,也觉得不像,他不该是这样的。今日见到你,朕险些叫出声来。”

    方拭非“陛下折煞小人了。”

    “你二人哪怕容貌五官不像,性格举止也有三分形同的恣意,或许真是有缘。”顾登恒说,“也或许是因此,杜陵那不知趣的老顽固,才会留下来教你了。”

    方拭非抿了下唇,正在思考该如何接话。

    内侍提醒说“陛下,吏部侍郎与起居舍人已到。”

    顾登恒“宣。”

    顾登恒说“朕年事已高,想留个人在身边陪朕说说话。方拭非,你就调去中书省,或门下省。五品官也好,四品官也好,朕随你挑。你不做言官,那就做舍人,再不济,做给事中申理冤滞,这样如何周侍郎,有空缺之位否”

    吏部侍郎心中惊诧,差点没控制住表情,连忙埋下头,将脸藏起来。

    方拭非叩首道“陛下。陛下先前说,此行何山县治乱有功,若有所求,尽可开口。”

    “你说。”顾登恒已有预感,她又要假意推诿,冷下声道“你想好了再说。”

    方拭非“臣其实已翻来覆去想过许久,只是不知该如何开口。陛下既然首肯,那臣斗胆进言。”

    方拭非稍抬起头,从下方仰视着顾登恒。

    这样的视角,对方身形变得特别高大,还有种威严压迫之感。

    方拭非说“请陛下对外重开运河,允民间商船入河。”

    顾登恒沉默着,其他人更是屏住呼吸,不敢做声。

    房间内一时落针可闻,气氛诡异紧张。

    吏部侍郎如芒刺在背,吞了口唾沫,冷汗簌簌直下。他恨不得将自己缩进地缝里,以免被顾登恒迁怒。

    这算什么事大半夜了,这样倒霉的人都能给他遇见。

    或许是过了许久,顾登恒才出声道“方拭非。”

    “臣在。”

    “你脖子上这脑袋,沉吗”

    因为夜里尤为寂静,外面连下人都少有走动了,顾登恒的声音就变得宏亮清楚,其中森寒,听着就让人泛起冷意。

    “沉。”方拭非说,“臣虽愚钝,可也晓得为国为民,这脑袋里装的是天下兴亡的大事,如何不沉”

    顾登恒冷笑“就怕你顶不住。”

    方拭非“也不是臣一人在顶。陛下圣明,是以天下贤才广而聚之,百官清正廉洁,一心为民。臣之忧虑,与陛下重任相比,不值一提。”

    顾登恒深吸一口气“你出去。”

    方拭非小心起身。

    顾登恒“跪着。”

    方拭非一言不发,退到门外,平地跪下。

    屋内又静了片刻,顾登恒呼吸沉重。

    顾登恒猛得站了起来,将桌上奏章用力砸下。怒吼道“朕早就说过谁再在朕面前提商船运河,就先将脑袋提上来见方拭非,啊,运河你就等朕死了,再来打这主意”

    书房内众人皆是抖了一抖,暗自叫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