陆映御驾亲征,皇宫里有郦太后坐镇,倒也还算相安无事。
上官敏带着殷珊珊来蓬莱殿探望沈银翎。
沈银翎拿好酒好菜招待她们,殷珊珊喝得醉醺醺的,抱着酒壶哭得委屈“我一个文明的现代人,却被迫留在这种鬼地方”
沈银翎撑着脸。
她也喝了半壶酒,现下狐狸眼醉濛濛的,眼尾泛着妩媚的红。
她温声笑道“你不是嚷嚷着要当女主角吗”
“我不当了,给你当吧”殷珊珊已经知道沈银翎和陆映的那档子事,突然忍不住道,“根据我看过无数网络小说的经验,你最后肯定会死,然后陛下虽然坐拥至高无上的皇位,但最后却会孤独终老小说里都是这么写的”
沈银翎笑出了声。
纤薄的双肩剧烈轻颤,她笑得眼泪都出来了,道“我死他当皇帝想得美”
陆映要是死了,她大概会难过很久。
但她要是死了,而陆映继续当皇帝享受齐人之福,她大概会死不瞑目
哪怕从棺材里爬出来,她也要扒拉着他同归于尽
上官敏冷眼瞧着这两人,嫌弃道“行了,大白天的胡说八道些什么”
顿了顿,她对沈银翎道“我今日过来,是打算接你出宫。”
沈银翎捧着酡红小脸,对上上官敏严肃的视线。
半晌,她绽出一个灿烂的笑容“不。”
“不”
沈银翎拖曳着层叠裙裾坐到上官敏身边。
她双手交叠在上官敏的左肩上,悄声凑近她的耳朵“上官姐姐,我要去冷宫,杀沈云兮。”
四目相对,近在咫尺。
沈银翎嫣然一笑,重新坐了回去。
殷珊珊嚷嚷“你俩说什么悄悄话也说给我听听呗”
“吃你的鸡腿去。”上官敏夹了个鸡腿塞她嘴里。
余下的宴席,上官敏没再多问沈银翎什么,也不再要求她跟她出宫。
因为崔季的缘故,她将沈银翎视作她的责任。
可是她很清楚,沈银翎也有她自己的责任。
所以她不能干涉。
沈银翎挑了个晴天,带着海棠去了冷宫。
冷宫里种着一株很大的桃树,废弃的妃嫔们聚在树下乘凉嬉戏,乍一眼望去,老老小小个个浓妆艳抹,劣质的脂粉味飘出很远。
海棠轻声“这些女人大都疯了,稍微正常点的都留在里面的宫殿,不愿出来见人。”
她怕沈银翎被这些疯女人伤到,引着她绕了远路。
主仆俩打点了负责看管冷宫的嬷嬷,很快被引到沈云兮居住的宫殿。
宫殿破落杂草丛生,陈旧褪色的竹帘垂落,隐隐从里面传出砸东西的声音。
老嬷嬷翻了个白眼“这位容妃娘娘也是个难缠的主儿,非说她将来会从这里出去,又说我们伺候得不好,砸了许多东西她也不睁开眼瞧瞧,但凡进了冷宫的,哪个女人还能出得去真是异想天开”
沈银翎让海棠在外面守着,独自挑开竹帘,踏进殿内。
莲心死了,陪沈云兮待在冷宫的只有一个莲叶。
此刻莲叶奄奄一息地倒在血泊里,浑身都是被沈云兮打出来的伤,额头一道重物磕出来致命伤相当醒目,汨汨鲜血不停涌出,已是出气多进气少的状态了。
沈银翎摇开泥金小折扇,立在光影里“妹妹。”
沈云兮正坐在床榻上咒骂,闻言,猛然回头。
女子梳百合髻,额心贴宝石花钿,穿一袭鹅黄撒金齐胸襦裙,夏阳穿透窗外的石榴树照落在她身上,愈发显得肌肤通透白皙恍如美玉。
沈云兮暗暗攥紧双手“沈银翎”
沈银翎扫视殿内,挑了个尚还干净的椅子落座“妹妹该唤我一声堂姐。”
“你这贱人”沈云兮怒不可遏,“你把我害到如今这个地步,你还有胆来找我我杀了你”
她张牙舞爪地扑了上来。
沈银翎侧过身,一手掐住她的手腕。
被关进冷宫的这半个多月,沈云兮吃的都是馊饭馊菜,因此格外瘦弱,沈银翎稍一用力,她就狼狈地跌坐在地。
沈银翎道“我来找你,是有件事想问你。”
“你休想从我这里知道任何事”
“张嬷嬷和你爹临死前,都说是我害死了我的父兄。”沈银翎一错不错地盯着她,“我想问你,可知道内情”
沈云兮爬起来,嘴角勾起一个狠毒的冷笑“你沈银翎也有求我的一天你跪下来给我磕几个响头,我就告诉你”
沈银翎歪了歪头,慢慢收拢折扇。
半晌,她轻声道“海棠。”
海棠应声而来,将带来的三层紫檀木食盒摆在桌子上,又一盘盘取出里面的膳食。
膳食精美,有牛肉蒸羊羔、盐焗鸡、烤乳猪、虫草鱼羹,还有几碟鲜炒的素菜。
不算十分丰盛,但对于多日不曾吃过荤腥的沈云兮而言,无异于最大的诱惑。
她狠狠咽了咽口水,扑上去想要撕下一只鸡腿,却被海棠拦住。
沈银翎温声细语“只要妹妹肯告诉我内情,这一桌膳食都是你的。”
沈云兮垂涎欲滴地盯着那桌饭菜,沾了脏污的指甲几乎刺破掌心。
她忍了又忍,最终没能忍住。
她又咽了咽口水,才道“我只知道我父兄栽赃陷害大伯他们,是得了陛下的默许的陛下说,你和沈家只能活一个至于为什么只能活一个,我也不知道现在我可以吃那些东西了吗”
海棠放开她,走到沈银翎身边“郡主”
沈银翎捏紧折扇“看来,我终归要去见他一面。”
她不想见陆煜。
他是陆映和崔季的父亲,是这个王朝的上一任统治者。
就是他下令砍了父兄的脑袋。
沈银翎恨他,却没有足够的能力杀了这个所谓的太上皇。
她瞥向沈云兮。
沈云兮已经扑到饭桌上狼吞虎咽。
她吃得急,眼珠因为瞪得太大而微微暴起,满嘴都是油。
渐渐的,从嘴角流出的油变成了殷红的血。
一口肉卡在了沈云兮的喉咙。
她紧紧抓着盐焗鸡的骨架,腹腔里的五脏六腑像是被人拿生锈的铁钳搅动,疼得她弓起身子浑身哆嗦,铁锈味涌上来,彻底掩盖了食物的美味。
她缓缓转身,脸色惨白地望向沈银翎。
夏日黄昏的光穿透陈旧的雕花窗牗,照在地砖上。
沈银翎端坐在光影里,绣花鞋边是层叠如水的裙裾。
她露出一个温柔的微笑“好吃吗我记得妹妹小时候,最喜欢这几道菜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