李蒙的手指深深掐进掌心,王珪还在喋喋不休“礼法尊卑“。
那身蜀锦官服上的孔雀纹刺得他眼眶生疼十日前阵亡的斥候队长,后背就插着支翎羽的突厥箭矢。
“将军此去陇右,斩首八百,当赐金鱼袋“
王珪捧着象牙笏板,话音未落便被李蒙掷来的箭矢钉在柱上。
箭羽震颤着发出蜂鸣,箭杆处暗红的“范阳卢“三个小字在朝阳下泛着冷光。
“王公可知这支箭的来历“李蒙抖动着染血的战袍,“十日前云中城外,卢氏商队给突厥人送铁器时,倒不忘拿这箭矢射杀大军斥候“
老儒生踉跄后退,镶玉腰带磕在青铜仙鹤灯上。
李蒙顺势逼近“边关将士的肠子流在草原上时,你们在暖阁里煮酒论诗;突厥崽子拿你们卖的铁箭射穿唐军喉咙时,你们在曲江池画舫听小曲“
“够了“李世民突然暴喝,冕旒玉串撞出金戈之声。
他想起当年率军破阵的情形,战后存活的将士寥寥无几,却不曾想到如今有人通敌。
“传旨“李世民突然拍案,目光扫过噤若寒蝉的群臣,“即日起各道铁器工坊由将作监统辖,大唐所有矿脉尽数充公着大理寺彻查所有铁器工坊,私通外敌者夷三族“
李蒙冷笑转身,蟒袍扫翻鎏金香炉,没有继续参加者破宴会。
他又不是主将,也不想在宴会上继续被这些人斥责,更不想吃宫里的东西,又不是多好吃。
大步流星穿过朱雀门时,他正撞见卢承庆捧着族谱跪在宫门外,身后三百辆牛车载着地契账簿。
“早知今日“李蒙踢飞脚边碎石,看它惊起护城河畔的寒鸦,“何苦拿将士的血染红官袍。“
都是一群自私自利的蛀虫,根本没有什么同理心,毕竟他们家的人又不用上战场,死的不会是他们的族人。
重阳前夕,恰逢李蒙的大婚之日,长安古城被一抹淡淡的菊花香轻轻萦绕,银杏叶铺满了青石古道,金黄一片,踏上去沙沙作响。
李蒙心怀愁绪,脚步无意识地踱步。
崔氏府邸,那座庄严的朱门在夕阳下更显庄重。
崔元综立于石阶之巅,双臂环抱胸前,衣袂随风轻扬,猎猎有声。
“郡王,请止步。”他轻轻抬手,宽大的衣袖半掩门面,语气中带着不容置疑的坚决,“新妇未入门前,即便是轻灵的家雀,亦不得越雷池一步,内院更是禁区。”
李蒙的目光越过崔元综的肩头,定格在西院那座阁楼之上,茜色的窗纱在微风中轻轻摇曳。
他嘴角勾起一抹不经意的笑,不自觉地吹响了一声口哨。
窗棂吱呀推开半寸,崔元绮的侧脸一闪而逝,抛下的丝帕却被崔元综凌空截住。
“走了“李蒙踹了脚硌脚的碎石,转身登上马车,朝渭水方向走去。
官道之侧,膝行着领取赈济薄粥的黎民,碗中清水澄澈,倒映出一张张枯槁而黄瘦的脸庞,仿佛诉说着无尽的苦难。
远离通化门三十里地,杏子林中,干裂的土地上,稀疏地立着几间草庵,它们在萧瑟秋风中摇曳,显得格外凄凉。
草庵之前,一条长龙般的队伍缓缓蠕动,一位身着粗布道袍的道人正手持银针,为排队的流民施治。
“郎君,行行好”一声微弱的乞,一位瘦骨嶙峋的老农,突然无力地倒在马车前,双手紧紧护着一个古朴的陶瓮。
李蒙闻声,连忙跳下马车,上前搀扶。
他的指尖触碰到老农的手臂,感受到一股不寻常的热度,心中一惊。
他目光下移,陶瓮中竟藏着一个高烧不退的小孩,小脸如火烧云般赤红。
“夏洛“李蒙连忙喊人去帮忙,他现在的身份可不害怕遇到碰瓷的情况。
“孙真人医术真好“远处草棚,人群里突然爆出欢呼。
李蒙瞳孔微震那鹤发童颜的老者,是药王孙思邈
传说中活到一百多岁的药王,竟然出现在了这里。
让夏洛给老人喝点水,先照看着,李蒙自己抱着骨瘦如柴的小孩子,朝着帐篷走去。
至于染病,他这具被系统重塑的钢铁之躯,瘴疠不染、伤寒辟易。
要不然他这大半年以来,都没有生过病,小小的感冒都没有得过。
李蒙心中渐渐泛起一股寒意那位本应与他共度良宵,同剪红烛的佳人,只是一个弱不禁风的唐朝女子。
李蒙忽觉满纸鸾凤和鸣都成了催命符,无论是未来的疾病缠身,还是怀孕分娩,稍有差池,便可能香消玉殒。
史册里那位注定早凋的大唐皇后,此前尚能用熏着杜若香的锦帕为他拭汗。
可数年后立政殿的素幡,会裹走所有未说出口的关怀。
他已经失去了双亲,如今的医疗条件,很可能让他再一次面对失去亲朋的情况。
“孙道长,能先救这个孩子吗”
从空间取出一些医疗物品,李蒙三步并作两步,来到孙思邈看诊的桌前。
“此乃瘴气入体。“
孙思邈只是抬头瞄了一眼,连忙接过小孩开始诊脉。
孙思邈指尖银针翻飞,刺入婴孩虎口。
那枯瘦的小手突然抽搐,竟咳出团黑血。
老道又从褡裢摸出个瓷瓶,倒出些青绿药粉混着烈酒灌下“此乃瘴毒入肺,须得紫菀、黄芩为引“
话音未落,怀中小儿突然睁眼,抓着李蒙的蹀躞带哇哇大哭。
周围流民哗啦啦跪倒一片“神仙真是活神仙“
“寻常退热方子不管用。“李蒙突然开口,手指轻触婴儿滚烫的额头,“这是疟疾。“
老道医手腕微抖,针尖在承山穴顿出个血珠。
他这才注意到青年腰间晃动的金鱼袋,那分明是郡王品级的蹀躞带。
“瘴疠之说太过笼统。“李蒙从急救包抽出支玻璃安瓿,“此症由蚊虫叮咬传播,需用青蒿素配合退烧药。“针管刺入婴儿细弱的静脉时,周围响起一片倒抽冷气声。
孙思邈的银须在暮色中轻颤。他看着婴儿青紫的唇色渐褪,突然长揖及地“贫道行医四十载,竟不知世间有如此奇药“
李蒙正欲开口,老道忽然盯着他腰间的鎏金鱼符“阁下可是那位造曲辕犁、灭郑氏的冯翊郡王“
“正是。“李蒙接过苏醒的婴孩,顺势抹了把他额头的冷汗,“久闻孙道长悬壶济世,不知可愿在长安开医馆授徒李某愿出资建三座医学院。“
孙思邈白眉微颤“医道贵在传承,然门阀世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