却说云乘风夹了柳君毅只顾前行,那雨越来越大,落在他的斗笠之上,啪啪作响。这兰溪镇的第一场春雨,将黄昏中的桃李打落得满地都是,远处齐云
岭更是一片苍茫。
云乘风直觉胸中一腔热血,如火一般燃烧,刚才所杀的几个人,虽然武艺低微,然而身份却高,以后这茫茫神州对自己而言,只怕就如今日一般,将遍地风雨。但云乘风本是豪爽之人,却也无所畏惧。不一刻便到了玄天观外,当下更不停留,飞身跃进道观之中。
道观之中,一灯如豆,紫阳道长对着烛火正自沉思。只听嘭一声殿门被推开,云乘风夹着柳君毅走了进来,那兰溪上漫天的风雨也随之涌入,将烛火吹得一明一暗。
云乘风将柳君毅放开,让他站好,抱拳说道:“紫阳道长,云某不辱所托,把柳兄弟带来了,安然无恙。”
紫阳道长稽首道:“云施主侠肝义胆,贫道早知只不过是举手之劳,多谢了。敢问中间有没有波折?”
云乘风道:“恰逢凌重霄狼子野心,意欲残害良民,云某已将他一干人等杀了干净,痛快!”
紫阳道长跌足道:“云大侠好生鲁莽!错了,错了!”
云乘风问道:“怎么?莫非我杀错了不成,这些人都不是好人,我不杀他们杀谁!”
紫阳道长道:“我不是怪云大侠杀错人,只是却不该在柳君毅家中,这以后追究起来,如何是好?”
云乘风抚掌道:“道长说得极是,云某此次实在是鲁莽。”
柳君毅听得这番话,更是惊慌:“如此我父母岂不危险?我要立即回家去看看。”
紫阳道长一把拉住他道:“不用了,这次对方牢牢盯着我,还不会这么快顾其他事情。再说,此刻外面危险重重,你想去也去不了。”
云乘风也道:“柳兄弟,道长说的是,这件事因云某而起,我将来必定会力保二老周全。”
柳君毅听他二人如此说,稍稍放心下来。却听云乘风道:“道长,如今柳兄弟已安然在此,还请道长履行适才的诺言,云某决非对宝物有非分之想,只是素闻传言,心中实是好奇不过,意欲一观。”
紫阳道长道:“云大侠只管放心,贫道语出必践,请少等。”
紫阳道长对柳君毅道:“君毅,你可知道今天这兰溪镇上这么多人,为什么而来?”
柳君毅道:“我还不知道,但想必和云大侠刚才所说的宝物有关?”
紫阳道长颔首道:“正是。”
云乘风看了柳君毅一眼,心想他小小年纪,在这如此慌乱的情形下,却还是心思冷静,实属难得。
紫阳道长道:“当年我祖师爷从仙境携回一物,名曰:飞龙诀。江湖纷纷传闻,说是如果能得到此物,便可登入仙班,长生不死。这话传到当朝丞相凌守义耳中。
此人位极人臣,更是贪生,因此便遍天下搜寻与我。十年前我隐居在豫州侯家集,一夜之中被他所养江湖人物团团围住。我自知武艺不及对手,因此乘黑施术遁走。未曾料到凌守义狂怒之下,又怕当今皇上知道风声,将侯家集一百余口人全部杀光。
此事实为我生平一大憾事!今日我还不敢抽身就走,就是担心再酿大错。”
柳君毅恍然大悟。云乘风道:“今日我曾和张铁山对过一掌,此人内功极高,我不是他的对手。”
紫阳道长叹道:“这人只不过是当日围我的人中的一个,武艺虽是了得,却也还不是最高。”
又道:“众人都只道那飞龙诀便是一本册子,其实却不然。云大侠,君毅,你二人随我来。”
两人随紫阳道长出了殿门,只见他站立在院中,口中念了一句话,随即右手之中紫光大盛,紫阳道长喝道:“飞龙!”伸手在空中临空一抽,却见一把紫色宝剑握在紫阳道中手中,剑柄呈龙首状,剑身似有龙鳞一般,却又光华如镜,紫光流动,隐隐有飞腾之势。
二人直看得目瞪口呆,便听观外有人哈哈大笑,大门嘭的一声,无风自开,一道人影平飞进来。
三人俱是一惊,未料到对方说来就来,紫阳道长心念微动,手中宝剑瞬间消逝。
云乘风更不答话,大喝一声,跃上前去一掌劈出,掌风呼呼,声势惊人。
对方并不躲闪,身子尚未落地,迎面与云乘风对了一掌。“轰”的一声,雨水飞溅,柳君毅但觉一股潜力汹涌而至,禁不住往后便倒,紫阳道长伸手提住柳君毅腰带,往身后顺势转了一圈放稳,飞射过来的雨滴打在柳君毅脸上,火辣辣生疼。
而紫阳道长身上却似乎蒙蒙然有一层淡淡水雾,那雨滴沾之即落。柳君毅知道这便是内家真气,非得长年修炼方可有小成,心中好生佩服。
只听云乘风闷哼一声,噔噔退了两步。那人借着反弹之力,在空中一个旋转,腾身跃上观门之上。
那人单足临空站在飞檐之上,借着正殿透出的烛火,只见他一连黝黑,身量矮小却又有股逼人的气势,身着锦衣,正是张铁山。
云乘风深吸一口气,掌立胸前,蓄势便待再劈出一掌。
张铁山一伸手道:“云兄且请住手,在下来得冒昧,但却也不是要和云兄争个高下。在下乃奉主上之命,邀请紫阳道长当面一谈。有书信在此,请!”言罢一抖手,一张素笺激飞而至。
紫阳道长伸出手指夹住,运目如电,一扫而过。
紫阳道长拱手道:“请答复凌公子,就说容贫道稍微准备一下,即可前去赴约拜谒。”
张铁山道:“不必,我就在此等候道长,道长请自便。”言罢不再说话,负手立在飞檐之上,呆呆只是看着黑沉沉的天空。
紫阳道长携着柳君毅的手,对云乘风道:“云大侠请随我进来。”
三人转身进了正殿,云乘风顺手掩上殿门。紫阳道长领着二人直入内堂,将信笺放在桌上烛台下,作了个请的手势道:“云大侠请看。”
云乘风就着烛光,一字一句看得很是细致,眉头越锁越紧。看完之后,拍案惊道:“竟然是他!”
紫阳道长长叹一声道:“若是他亲来,只怕这次是难以脱身。”
柳君毅拿起信笺,就着烛光,但见上面写着:“书呈紫阳真人阁下:昔为童子,闻道紫阳真人威名,宇内共举,心不胜仰慕之。今宵兰溪夜雨,聊备薄酒,欲与真人共饮一杯。天地广大,风雨萧瑟,你我等争长短于蜗牛角尖,天下人宁不笑我等痴耶!凌重云拜上。”字体纤细,然转折处笔力雄健,锋芒毕露,好似要透过纸背一般。
柳君毅暗想道:“字已如此,其人必是坚毅过人,慷慨豪放之士。”于是问道:“道长,这凌重云莫非就是凌重霄兄弟?”
紫阳道长道:“正是,这人是当今丞相凌守义第一义子,素闻他武艺深不可测,兼且智计过人,天下传言:‘宁逢长风,不遇重云。’这几年来,不知道有多少江湖好汉栽在他的手上,今天他亲身来此,只怕是难以全身而退。”
云乘风道:“他年来坐镇燕北军中,素有威名,北抗胡人,屡有斩获。朝廷视之为后起之秀,只不知道为何会突然来到这兰溪镇上。凌守义这次看来是存了必得之心。”迅即朗声笑道:“道长却也不用如此,想道长当年名动天下之时,他不过是个儿童而已,今天之事,我看也就未必全无希望。”
紫阳道长皱眉道:“若只是贫道一人,也不用忧愁。只是一来若飞龙决落入凌守义之手,其人有恃无恐,只怕便要作反,朝纲颠倒,生灵涂炭。再者若用之行凶,真不知有何后果,当年我师尊曾对我言道,若以此剑劈开界结,那另一境中群魔潜入,天下必有大劫。”
云乘风道:“道长宅心仁厚,云乘风十分佩服,原来只以为道长拥宝自珍,意欲独自参透那长生登仙之术,今天所闻,才知道其中另有隐情。
今天我‘冀州八雄’具在此地,愿助道长一臂之力。”
紫阳道长欠身躬道:“多谢云大侠,今天之事,贫道不愿太多人卷入其中,云大侠,你是当世英雄,我信得过你,有一事相托。”
云乘风道:“道长请尽管吩咐就是。”
紫阳道长指着柳君毅道:“君毅他与此事本无干系,我见他是个可教之人,今夜欲将‘飞龙诀’传给他。以后天下就你我三人知道这件事情,想请云大侠代为保密,二来帮我照顾他,护他脱离险境。我知道这孩子和云大侠非亲非故,这要求实在是有些过分,心里好生惶恐。”
云乘风沉吟半晌,道:“道长只管放心,云乘风拼得性命不要,也会保护柳兄弟周全。”言罢一拱手道:“我这就去殿外等候,二位请。”转身出了内堂。
柳君毅道:“道长,这云大侠与我们素昧平生,如今却甘冒风险,相护于我,这番英雄义气,好生难得。”
紫阳道长道:“江湖豪侠,一贯锄强扶弱,义之所在,即便抛头颅,洒热血也是从不畏惧,这才是真正的好男儿。你以后若是卷入这江湖之中,我但盼你能有这份胸怀,那也算我的心愿得了。想我年轻之时,也做过些行侠仗义之事,只是后来……噫!时辰不多,我却还在这里沉迷往事,真是迂腐。君毅,你过来。”
柳君毅走上前去,紫阳道长拉着柳君毅的手道:“我虽言道要传你衣钵,只是如今一来时间紧急,我就将这飞龙诀传于你,你千万记住,只可自己终身持有飞龙诀,但却不可使用,此中有许多奥妙,连我都不能知道,你可听清楚了?”
柳君毅道:“道长,我知道,就当他是身上一块肉吧,吃不得,用不得,少了他还不行。”话刚说完,便觉不妥,呵呵傻笑起来。
紫阳道长呵呵笑道:“傻小子就是傻小子!不过你以后也不用有什么顾虑,尽管照常行事罢了。你过来,我这就传你飞龙诀。”
紫阳道长拉起君毅右手,喝道:“气纳丹田,凝神清心,独坐中堂,六贼无踪。咄!”柳君毅但觉掌心之中,越来越烫,仿佛有一道火龙从紫阳道长手中钻入自己掌中,沿手臂直达丹田,继而散入全身各处,然后又逐渐凝结,如此反复三次。便听紫阳道长长吐一口气,松开了手掌。柳君毅只觉通体舒泰,却又说不出有什么改变。
紫阳道长说道:“附耳过来听好:青阳开动,含秀垂颖,精建日月,矫若飞龙……”接下来便是一段百来字的运功窍门。
柳君毅牢牢背好,很是诧异。紫阳道长笑道:“你可是奇怪这心法为何如此简单?”柳君毅点头说是。
紫阳道长道:“这飞龙诀说来神奇,其实不过是个召唤运用飞龙剑的窍门,至于这飞龙剑绝非凡品,应是仙家神物,只是我却参不透其中的奥妙。你以后老记在心,务必达到心念一动,飞龙现踪的境界才算纯熟。但在这人世间不可使用,知道吗?”
柳君毅答道:“是,徒儿遵命。”心中暗笑莫非要等我升仙或者死后再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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