文房雅玩自古盛,案头清供品类精。
昔日文人墨客物,携归君家纳清风。
——《文房雅玩诗一首》
回到家,看见妈妈正在给他收拾东西,衣服、鞋子等一些应用之物,明天就得去外婆家了,高泽却突然的有点舍不得离开自己的家了。
他突然对门前的火星庙,对庙里的火神爷,对屋后的闲塘,对塘里的那两只小鱼,有了一种说不出的深深的牵挂和不舍。
坐在床头,默默的看着妈妈整理着衣物,高泽发起了呆。林佩云就很奇怪,这小子是怎么了,原本还是高高兴兴的,这会怎么又成了个闷葫芦了,还一本正经的坐在那儿一言不发的,干什么呢?
“小泽,你干什么呢?你手里拿的什么呀?也不放下来。”林佩云不解的问他。
听到妈妈的问话,高泽才醒悟过来,把手里的袋子扬了扬说:“哦,是小全的舅舅给小全的一些陶瓷玩具,小全不喜欢,全都给了我了,我看有几个像是出土的文物,就拿回来研究研究,琢磨琢磨。”
高泽也没跟妈妈说王全的舅舅是盗墓贼,他怕妈妈不让他把这些东西往家拿,农村里都图个避讳,林佩云再由着儿子,也不会让他把墓里的东西放在家里的。
鼓鼓囊囊的装了两个小箱子,高泽的东西基本上也弄好了,林佩云就让高泽自己再看看,还要带什么的,让他自己拿主意,说完就出去了。
高泽见妈妈出去了,连忙从床下把自己的百宝箱给拽了出来,把从王全家拿来的玩意一股脑的放了进去,只留下那个洛阳铲,他寻思着哪天遇到有好的木棍,给它按个柄,我也来试试这玩意,看看好不好用,好不好玩,嘿嘿!
一天也没什么话,到了天黑,还是像往常一样,林佩云拿着老爷子配好的草药,放了一大锅水给高泽煎洗澡水,这个在他们家已经成了习惯,到了时间熬药洗澡,高泽也很享受这样的药澡,自然是受益良多了。
睡上床,高泽自然而然的就摆了个舒服的姿势,心法口诀马上就浮现在面前,说来也怪,高泽才练习这种功法没几天呢,但感觉却是出奇的好,明显的感觉到自己的百会、掌心劳宫、涌泉等穴发热,发麻、心跳或如有虫蠕动,或自上而下有暖流、电麻、微动感,或有清凉、清新、身体沉重、轻飘感、或腹中肠鸣,失气(放屁)等等。
高泽知道,这些,都是大自然的精气进入了体内,发动内气的正常现象(古人谓之"得气"),爷爷的那本内功心法都有明确的记载,爷爷临走的时候也嘱咐过他,让他有什么异常也不用害怕,都是正常现象。
他现在就是通过不断的练习,把身体里的“气”通过一定的方法聚集到一起,心法上称这为“丹”。“丹”是“元精”高度积聚的产物,具有高能量、大密度、可运转的特征,它的生成就表明内功修练进入了新的高一级的境界了,不知道什么时候才能练成啊!
带着对“丹”这个境界的向往,高泽进入了梦乡。
第二天一大早,高泽起得很早,帮妈妈收拾好要带的东西,吃过早饭,用绳子把行李什么的都捆扎在自行车的后座架上,回头望了望自家的小屋,带着恋恋不舍的心情,高泽坐在前杠上,林佩云骑着自行车就奔外婆家去了。
一路上,高泽一句话也没说,全没了往日活泼调皮的劲头,林佩云以为他对去外婆家上学还有什么意见,就轻声的劝慰他:“小泽啊,你怎么不说话呀,闷闷不乐的,是不是不想去外婆家那边上学呀?”
听到妈妈问他话,高泽这才醒过神来,抬起头对妈妈说:“妈,没有啊,去外婆家上学挺好的,我只是舍不得家里,要好长时间才能回来呢,还有小全他们也看不到了。”
林佩云了然了高泽的心情,腾出一只手,轻轻的摸了摸儿子的头,疼惜之情油然而生,儿子还这么小,就要让他一个人去面对一个陌生的环境,尽管那是自己的娘家。
前面已经能看到小镇的六角亭了,朱漆大多已经斑驳脱落了,四周杂草丛生,也许人们已经无暇注意到这曾经的标志性建筑了,尽管这是昔日繁华和昌盛的见证,社会日新月异,历史暂时还是放进故纸堆里吧!
很快,来到外婆家的门口,抬头望着,高泽只觉得有些恍惚。这老院落走过了多少年头,历经了多少风风雨雨,每次来外婆家,高泽从来没注意过,一跳下车,他就不禁深深打量了起来,细细回望。
原来乳白的墙面,现已变成了灰白色,就像一位老人,多么肃穆,多么忧郁的颜色!抬手,轻轻的抚摸着墙面,突然,墙面上的石灰却像饱经风雨之后的草,再也承受不起任何重量,顷刻从指缝间滑落,掉落在了地面上,就像憔悴的落花
高泽没来由的一阵落寞,有一种惆怅堵在心头,石板铺就的小路通往巷子的深处,一座座老宅,有的被完整地保留下来,有的早已是破烂不堪,千疮百孔,尽管它们残破着经历了无数风霜,但或许永远都只是慢慢被淡忘在这里。
再看外公家的大门,高泽突然不敢推开了,他怕它经受不住,尽管他不止一次的还用脚踹过已经有些许腐朽的大门。
在高泽的心底,他莫名其妙的发现自己竟然非常的喜欢这种有历史沧桑的古色古香的老宅子,那种雕梁画栋,青瓦白墙,那种碧瓦飞甍,飞檐翘脊,高墙深苍,都给他足够多的神秘和好奇,更多的还是对未知世界的探求。
也许是古籍善本看多了,古玩古董把玩多了,跟几位老爷子接触多了吧,让他对这些有文化内涵,有历史底蕴,又有悠久传承的东西有一种特殊的感情。
林佩云见高泽不推门也不敲门,只是站在门口发呆,就觉得奇怪,今天,儿子的表现异于平常呀,这小子是怎么了?不会这么会就想家了吧?
目前轻轻推了推高泽,林佩云也顺势把虚掩的大门推了开来,说:“小泽,愣着干什么,进去呀!”
高泽回过神来,“哦”了一声,还恋恋的向巷子的两头望了望,如果有可能的话,一定要把这一片老宅子保护好,最好是全都买过来,才好规划才好修复,当然这一切都得等自己当大了,有能力了才行。
进了院子里,外公林震青,外婆华素英,两位老人都在家呢。见女儿和外甥来了,自然是说不出的高兴,拉着手,摸着头,亲着小脸蛋,直要把高泽捧上天才好,高泽当然知道,外公外婆对自己的疼爱和呵护,也是一个劲的甜甜的叫着,哄老人开心。
妈妈和外婆去准备午饭,高泽就和外公来到了书房,外公的书房给高泽最深的印象就是那浩如烟海的藏书,这也是高泽为什么喜欢来这儿的主要原因,房间当中的花梨大案子上,文房四宝摆放整齐有序,粗一看,好像没什么变化,仔细一看,怎么比上次来的时候多了几样东西呀?
高泽的记忆力那是相当惊人的,原来书桌上有三个笔筒、三方砚台、一个笔架,还有一个大笔海,另外就是各种法贴,现在看,怎么多了臂搁、笔洗、书镇这三样东西,而且看破起来,还是非常的古朴精致。
放眼往墙壁上再看,嗯,怎么多了一付对联呀,原本也是没有的。左右挂着的一副对联,乃是仿的颜鲁公颜真卿的墨迹,其词云:烟霞闲骨格,泉石野生涯。
高泽也是久学书法之人,自然知道这付对联的妙处,写联之人用的是“颜筋柳骨”的“颜筋”之法,用笔浑厚强劲,饶有筋骨,亦有锋芒,横画略细,竖画、点、撇与捺略粗。这一书风,大气磅礴,多力筋骨,正是颜鲁公处于盛唐的风格。
高泽仔细观看良久,越看越是惊讶,这人的书风太绝了,用笔肥愚,行笔衄挫不爽落,丰润饱满,端庄尊重,于圆满中见筋骨,笔力雄健,力沉势足,大气磅礴,端的已是深得颜鲁公之精髓。
能看得出来,这付对联是刚写没多长时间,用的也是如今市面上常见的宣纸,只是装裱的手艺还是非常不错的,用的应该是吴装,其裱件平挺柔软,镶料配色文静,装制切贴,整旧得法,这使得整个作品显得整洁美观,更能增添神韵。
装裱亦称“装璜”、“装池”、“裱背”,是我国特有的一种美化和保护书画及碑贴的技术。装裱也一是门艺术。俗话说,三分书画七分装裱,可见装裱之重要。
凡新写好的字画,存放一段时期后,让墨色、印泥有一个自然晾干的过程,但最好不要长期放置,因为写画时受水墨、颜色和胶水的浸渍,干后就会凸凹不平、起皱痕,若不装裱衬托,非但不如原来的样子,还要减色。
所以一定要及时装裱,才能使墨气托出纸面,使画面生动,有益于颜色滋润、饱满浑厚可观。书画一经装裱、便觉神采墨妙,而成为完整的作品使人感到赏心悦目。
而且这种吴装也是苏、扬两地装裱历经明清数百年,承前启后,名池全国的,明代扬州人周嘉胄的《装潢志》谓:“王州世具法眼、家多珍秘,深究装潢”。明代胡应麟《少宝山房笔丛》有“吴装最善,他处无及”的高度评价。
高泽暂时也不想学习这装裱的手艺,他就想知道这付对联是谁写的,好向人家请教、学习。
对颜真卿的书法,他虽然知之甚多,可是,每每写起来,却是不太满意,两位老爷子看后也是摇头,今天能看到高人的大作,他当然要表现的更热切了。
“外公,这付对联是谁写的呀?”高泽开口问林振青,眼神里满是希冀和急切。
“哦,你还真的对这付对联感兴趣呀,看来,这打赌我是输了呀!”林振青有些遗憾又满面笑意的说。
高泽听了就有些奇怪了,连忙问:“外公,您快别跟我打哑谜了,这究竟是怎么回事啊?还什么打赌?”
林振青哈哈大笑了几声,停下来说:“上次你从我这儿拿走的那幅郑板桥的《芙蓉》诗,就是这个人送给我的,你知道他是谁了吗?”
“最怜红粉几条痕,水外桥边小竹门。照影自惊还自惜,西施原住苎萝村”,高泽的脑海中顿时就出现了这首诗,哦,原来是收废品的赵大爷啊!
“赵大爷的书法这么厉害呀,外公,我想跟赵大爷学书法,行吗?”高泽才不管是不是收废品的呢,他只知道这个人有真本事,他就得向他学,至于他是什么身份,那可不在他的考虑范围之列。
林振青的眉头稍稍邹了那么几秒钟,随后就松弛下来,又是呵呵一笑,说:“小泽啊,你想学赵大爷的书法,这个是好事啊。前些天,老赵来我这儿,我把你的事都跟他说了,包括你说那幅字是郑板桥真迹的事也对他说了,你猜猜他是怎么说的呀?”
高泽想了一下,回答说:“外公,这付对联就是那天赵大爷写的吧,他肯定哈哈一笑,捋一捋胡子说‘汝子可教也’,对吧,外公?”说着,还嘻嘻哈哈的模仿着赵大爷的动作,看得林振青是开怀大笑,忍俊不禁。
好半天,林振青才止不住笑,用手指了指高泽说:“你小子,学得还真有点像,不过他还说了,只要你能说出他的另一件东西的来龙去脉,这桌上的臂搁、笔洗、书镇三样东西就送给你了。”
“另外,他还跟我打赌,说是你看到这付对联后,肯定会跟我说要跟他学,我当时可不相信他的话,就跟他赌了五碗长鱼面,看来,我是输定了,哈哈,哈哈!”
“哦,赵大爷让我看什么呀?他还有东西在您这儿吗?赶快让我看看呀?”高泽一听赵大爷要拿什么东西来考他,说对了还有奖励,顿时就热情高涨了,他刚才可是看了桌上的那三样东西,可都是精品呀,这都到手的东西焉能再有还回去的道理,怎么的也得拿下啊!
林振青一看高泽这急切的样子,又是好气又是好笑,同时又对他的自信和好学在心里大大的夸赞了一番。
“小泽啊,东西就在我这儿,你先别着急看,你先跟外公说说这三样东西,好不好啊?”林振青故意吊高泽的胃口,先让他说那三件文房用品。
高泽也是无奈,只得先拿起臂搁说:“臂搁是古代文人用来搁放手臂的文案用具。除了能够防止墨迹沾在衣袖上之外,垫着臂搁书写的时候,也会使腕部感到非常舒服,特别是抄写小字体的时候。因此,臂搁也称腕枕。”
林振青点了点头,心说,我这外孙真是厉害呀,好像什么也难不倒他呀?
高泽又开口说道:“臂搁的称谓是从古代的藏书之所———‘秘阁’转化而来。在古代,‘秘阁’指的是内府的一个图书档案机构,汉代以后都由秘书监掌管。‘秘阁’一名后来又成为尚书省的别称,尚书省在汉魏时是皇帝的秘书机关。”
“大概在纸张发明以前皇家所藏的图书秘笈大都只是一些刻写有文字的竹木片,而这种藏在秘阁中的竹木片后来也被代称为‘秘阁’。故明代时用来枕臂的臂搁也沿用了‘秘阁’的名字。”
“臂搁的出现与古人的书写用具和书写方式有密切关系。过去,人们用的是毛笔,书写格式自右向左,稍不留意衣袖就会沾到字迹。于是,聪明的明代文人们发明了臂搁。”
“说到这儿,还有几个传闻呢,古代科举考试的时候,为防舞弊,都是由相关人员誊写考生试卷,十几份试卷抄写下来手臂累得不行,有了臂搁的帮助就轻松多了。”
“另外,文人墨客们在烈日炎炎的夏日挥毫泼墨时,将臂搁枕于臂下,一来可防止臂上汗水洇纸,二来由于竹子性凉,有祛暑功效,可得一时清爽,因而也有人管竹臂搁叫‘竹夫人’。当然,长短与镇纸相近的臂搁,也可充当镇纸,压在上面,防止纸轻易被风掀起。”
高泽这一番说辞下来,林振青的目光里全是笑意,除了频频点头之外,就只有满心的高兴和赞赏了。这个外孙真是太出色了,也不知道,他家的两位老爷子是怎么教的,我们林家怎么就没有一个出类拔萃的人材呀,哪怕有小泽一半也行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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