先生学者师,文笔峭如山。有时骋奇怪,倒引天上泉。
达观古有作,奇探今孰贤。我亦颇自我,种芝东来阡。
笑倚央境月,冷歌松下烟。陆耘秀新插,水捕排旧筌。
闻师有紫书,愿启黄笈传。三月下汝江,支离拜师前。
归来凤冈上,藉兰潄潺湲。服师双麟芝,至今腹果然。
《友人自临川来携庾台赵先生与曾丈诸葛帐干丈》——宋利登
赵老爷子可不知道高泽的心里在盘算着什么,只见他又拿了两个小玩意放在桌上,一个是瑞兽镇纸施以深绿色釉,兽首高昂,嘴作嘶吼状,器具虽小却气势撼人。
另一个据高泽观察应该是一只宜钧釉白兔,用手一摸,釉质比较细腻,白兔造型生动,兔首前倾,仿佛马上就要疾驰,只是不知是笔搁还镇纸,这两样东西,都是过去文人书房案头雅玩,颇有韵致。
高泽不知师傅拿这两个小玩意出来是什么意思,难道也是送我的?
果然,赵老爷子把两个小物件往高泽面前一推,说了声:“喏,拿去玩吧!应该都是些书案上的老物件,都是我出去收废品的时候,人家拿出来当废品卖钱,这都是瓷的我不收,人家就让我顺道给扔了,我拿回来仔细一看,还挺漂亮,就给留下了。”
“哦,师傅,还有这好事啊?怪不得,我家河南在沪市的邵伯伯总能收着好东西,上次还给了我一个剔红圆盘呢,可漂亮了!”高泽一听就想到了给他东西的邵如阶,看来师傅这儿的好东西应该不少,他收了这么多年的废品,现在的人特别是农村的,谁知道什么古董古玩文物呀?
家里不用的瓶瓶罐罐、老旧物件,只要是能换钱的还不赶紧换呀!至于那些没什么用处的,也是早扔了早好,省得占家里的地方。
高泽突然眼前一亮,想到了什么,就说:“师傅,您下次再出去的时候,我能跟您一起去吗?说不定还收到好东西呢?”
“你想去啊?这收废品,可是又脏又累的,就怕你吃不了那个苦,回头林老头再找我说道。不行,你有空,还是在家多练练字吧!”带着高泽出去,倒也没什么。
再说,这小子对一些老物件,眼力非常的毒,知识也是出奇的丰富,自己以前在别人家看到的一些拿不定主意的玩意,倒是可以让他过过眼,上上手,说不定还能有意想不到的收获呢!唉,主要是怕林振青找他理论,那老家伙,太难缠了!
“也好,你马上就要开学了,等哪天赶上你不上学的时候,我就带上你,好不好?不过,你可要听我的话,不能调皮捣蛋的,能做到吗?”赵老爷子一想干脆先答应了再说,反正也不是现在就去,也许过些日子他都忘了,小孩子忘性都大。
老爷子打开桌子的抽屉,从里面拿出两个铜制的盒子,盒盖上还分别刻画竹塘泛棹图和山水图。
再看那刻工,刀法犀利,山水意味幽远,下方一盒盖刻有铭文“竹塘泛棹,拟六如茟,质卿仁兄属,井西祁昆写于松厓精舍”。
“质卿”?质卿不就是柳商贤吗?这个柳商贤是清同治时的举人,苏州吴县人,官到宁海知县。
高泽突然想起刚才在院子里翻看的那堆破书内好像有一本什么书,那字还挺难认的,应该就是柳商贤的。
想到这儿,高泽马上就跑到院子里,掀开塑料布,仔细的翻看了一下,找到了,是《蘧(qú)庵诗钞》。
“师傅,这个就是柳商贤的书,您看过吗?”高泽拍了拍书上的尘土,又用手把脏污的地方擦了擦,递给了师傅。
赵老爷子接过书,看了一眼,又翻了翻,呵呵一笑,说:“小泽啊,你还真行呀,就看这小铜盒的几个字,就能知道这是谁了,还知道他的书,这玩意师傅收了有一段时间了,也经常拿出来把玩,怎么就没留意这些个字啊?画啊?”
高泽见师傅夸自己,也是微微一笑,连忙跟师傅解释说:“这些啊,都是我爷爷和干爷教给我的,观察事物要细致,一丝一毫,一寸一厘,每个角落都不能放过,有什么诗文、题字、钤印,更要刨根问底,细究深查的,都得要弄明白,弄清楚了,不然也睡不着觉啊!”
赵老爷子边听边点头,是啊,这就是个态度和精神的问题,不管学什么东西,不都得要有这样的态度吗?他又指着盒子上的字问高泽:“小泽,你说说这井西祁昆又是谁啊?”
“师傅,这祁昆,是近代人士,京城人,字景西,号井西居士,斋号叫拾崖精舍。初以籹卖颜色得识京城名家,刻励自学。因受民初追踪宋元之风的影响,专志摹古临古,尚北宗山水,所画理法精严,笔墨精致,枯润合度。在20-0年代的京城有一定影响。”
“祁昆画风精细清润,构图全出之正统派,工细山水得明人文征明之遗意,近于王翚,又精篆刻。自民国初年京城画坛以王翚为“神圣不可侵犯”,祁昆亦受影响,在学王诸家中堪称翘楚。但用笔略嫌拘谨板实,工稳有余,创意不足,有《松声云影》传世。”
听高泽侃侃而谈,娓娓道来,赵老爷子越听越是高兴,这个徒弟真是收值了,厉害啊!我这个当师傅的,自愧不如啊!
不过他还是有点好奇,就问道:“小泽啊,你怎么一下就知道了这个祁昆,还马上就说出了跟他有关的事情,你是从哪儿知道的呀?”
高泽在他还没把话说完的时候,就从他的书架上拽下了一本书,放在了师傅的手上说:“师傅,你看这本书,里面有介绍的。”
“哦,这里面有啊!”赵老爷子接过来一看,是本《历代画史江传补编》,翻了一下,还真有,还介绍了祁昆“性喜犬,室内床上下所蓄犬无思十余头,可谓奇癖”。看得老爷子也笑了起来,你说说啊,这书就放在自己屋里,可自己都忘了有没有看过了。
“小泽啊,来,来,来,盒子看了,咱们再看看里面吧!打开看看!”老爷子朝盒子指了指,让高泽打开看。
其实高泽大致已经知道这里面放的应该是墨,至于是什么品相什么年份什么质地的,他还要看看才知道。
打开铜盒,果然是一块方形的墨,拿上手,细细把玩观瞧,两面作“白子图”,边框略微凸起,墨呈灰黑色,在光照下乌黑发亮。
两面均模印庭院中嬉戏玩耍儿童,近处一颗参天大树,远处亭台楼阁,偌大的庭院中曲廊环回,洞石嶙峋,亭台翘角昂然,百子体态各异,三两成群,或坐地弈戏、识字、凭栏远眺,或玩傀儡,或据水戏水、采莲、捞鱼,或奏乐、抬轿、舞狮、斗蟋蟀、玩鸟,或踢球、摔跤、耍杆,拔树,丰富多彩,天真活泼,热闹欢愉,各享其乐,各尽其能。
儿童与庭院精致满饰墨面,构图饱满,层次分明,排列疏密有致,画面动静结合,刻工细腻,尤其值得称道的是墨中细小之处树叶的经络,百子的面部表情等均刻画细腻,一丝不苟,充分展现了高超的制墨刻模技艺。
“百子图”,也称作百子迎福图,百子嬉春图,百子戏春图,在我国传统文化中有它的一种特定含义。由于“百”含有大或者无穷的意思,因此把祝福、恭贺的良好愿望发挥到了一种极至的状态。寓意多子多孙,传宗接代,绵延不断,香火之旺,家族和睦。
不用看也知道这是块老墨,从墨的外形风格来看,比较坚实,图案文字大多为阳文,阴文少,其字体均有明代风格,所制出的墨纹饰也刚健,手摸棱棱有感,应该是块明墨。
墨为文房四宝之一,不仅是重要的实用书写材料,同时也是书画独特艺术风格的重要因素。作为一种综合的工艺品,墨同样受到历代收藏家的青睐。
墨是由碳素单质(烟、煤)与动物胶相调合,经和剂、蒸杵等工序加工而成的。
墨具有色泽黑润,历久不退,舐笔不胶,入纸不晕,香味浓郁,书画自如的特点,特别是桐油、脂油、漆烟墨等高级产品,加入麝香、冰片、公丁香、猪胆汁等十几种贵重原料制成,产品尤为称著。
使用时,墨色能分浓淡层次,刚柔相济,得心应手,因此成为历代艺术家们抒发聪明才智的主要工具之一。
墨还是我国印刷术发展的不可缺少的物质因素之一,我国古代的典籍及拓片等也都靠着它流传于世,丰富了祖国的文化内容。墨的造型中汇集了我国绘画、书法和雕刻技巧,所以也是一种很有特色的工艺品。
在殷墟的发掘中,即有墨写的甲骨。我国最早有关墨的记载的古文献是《尚书》和《仪礼》,前者记载了墨刑,后者记录了墨绳。后汉李尤的《墨砚铭》写有“收契既造、墨砚仍陈”,可见墨的出现是很早的。
汉代文字学家许慎在所著《说文解字》中说到:“墨书黑也,从土从黑。”指的就是天然墨。所谓的墨应该是黑土,也就是土粉,最初未成任何形状。随着社会的发展需要,以后出现各种形式,从粉状到丸、梃,从用手团揉改用墨模制成各种形状,其间经历了漫长的过程。
墨是闻名中外的“文房四宝”之一,是书画家至爱至赖的信物。作为一种消耗品,墨还能完好如初地呈现在世人面前,应当十分珍贵。
借助于这种独创的材料,我国书画奇幻美妙的艺术意境才能得以实现。墨的世界内含丰富,古人曾云:“有佳墨,犹如名将之有良马。”一方优质墨往往直接影晌到书画家的情绪与创作。
“师傅,这块“白子图”墨应该是为过去人家祝贺生日、婚礼及幼童开蒙之类喜庆之事的馈赠礼品。这类墨大多有精美的装饰,施以漱金,如“寿屏墨”、“百子图”等,但在选烟用料上并不很讲究,只讲求外表的华贵与精致,实用价值、质量一般逊于其他种类的墨,应该也是不适合于书画之用的,只能收藏了。”高泽把墨放回铜盒里,又打开了另一盒,同样也是这样精美的明墨,他只能遗憾的对师傅说。
赵老爷子听了一征,他可没想到,这墨还有这么多的讲究,好不容易从一个老头那儿忽悠来的两个铜盒两块古墨,居然还是只能收藏,不能实用,这都什么事呀!看来以后有好东西还得带着这小子比较好。
他无所谓的摆摆手说:“没事,没事,回头师傅再给弄几块实用的。哎,对了,你外公那儿不是有好些普通的墨嘛,你去踅摸两块先用着。”说完还嘿嘿的笑笑,好像是什么阴谋得逞了似的。
说笑之间,又从桌子边的大缸里抽出两个黄色的圆筒来,高泽一看,上面写着宁城十竹斋定制的四尺洒金宣纸。
十竹斋创建于明代年间,开创套色水印的先河,所制水印,宣纸,质量极佳,是书画爱好者的首选佳品。
高泽可没用过这么好的宣纸,只是见这两筒纸还没开封,也就打消了试试的念头,拿起来又重新放回了大缸里。
赵老爷子又变戏法似的,拿出了个老砚台放在了高泽的面前。
高泽一上手,就知道是端石老坑,石质比较好。
这个砚台颜色发紫,巧做天然石子为缠枝瓜瓞形。砚面受墨处颇细腻,雕作一瓜,瓜蒂上方深处为墨池。自然石纹作叶蔓萦绕砚背。
砚面右方刻有隶书题铭“瓜田半亩”四字,砚背刻有篆书题铭“緜绵瓜瓞”四字,署款“鹿原”二字。又“石室”下署“诵先人之清芬”一长方印。从题款等各方面看,乃是清初所制。分明就是一方清代端石瓜田砚,真是好东西呀!
“有人吗?有人在吗?”高泽刚要对这方砚台品头论足,就听见外面响起了叫门声,还传来了“嗙、嗙、嗙”的敲门声。
“谁呀?”赵老爷子站起身来,向大门走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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