何灿走进小区,顺手把手里那条惹了麻烦的蕾丝短裙扔进路边的垃圾桶里,低头仔细欣赏身上这条的裙子,易欣赌气买了却穿不了,恰恰就是她的码子,简直完全就是给她量身定做的一样合身。
易欣为了平复她受惊吓的小心脏,已经把这条标价一千人民币,当然打折下来只有三百人民币的裙子送给她了。
所以,有个靠谱的好友真的很重要。
何灿四顾无人,夸张地扭了扭细腰,心情大好。
回了家,何灿一屁股刚坐在沙发上,小美从她的房间里蹦蹦跳跳出来。小美,是何灿表姐何文娟的宝贝女儿,年方6岁,是何灿的“忘年交”。
“小姨,我的薯片呢?”小丫头看也没看何灿一眼,冲过来开始翻何灿的包包。
“糟了,我忘了。”何灿一拍头,两眼无奈瞪着小美。
小美瘪着嘴,眼泪都快下来了。估计是眼巴巴地盼了一整天了。
何灿连说对不起,小丫头眉毛拧在一起开始数落何灿,“你说,你么大个人啦,一天到晚老是丢三落四,不长记性。就让你带点薯片,你出去一整天就怎么忘了呢。气死我啦!”
小丫头的肚子像青蛙一样一鼓一鼓的。何灿瞪着她的肚子发了一会愣,“怎么跟你妈骂你的样子一模一样?!小丫头片子!告诉你,今天小姨在地铁上走光了,被人拍了照片,结果去追坏蛋……哎,不说了,倒霉死啦。”
“走光,什么是走光呀?”小美跪在沙发上好奇地问,不再追究薯片的事。
“走光,走光就是……”何灿挠挠头,想了半天,总算有了个形象的解释:“就是小姨裙子太短,内裤被人看见了。”
“内裤被人看见有什么!”小美想了想,“我们上幼儿园的时候,中午睡觉,很多同学的内裤我们都看见了。有时同学尿了裤子,老师会把其它小朋友多的内裤拿给他穿。”
“呵呵,”何灿突然觉得给这样一个小孩子讲这样的话题,只能这样呵呵笑两声。
“小姨我给你讲个我们同学给我讲的笑话吧。关于内裤。”小丫头继续滔滔不竭:
“有一天一个小女孩去公园荡秋千,她婆婆就不停地在旁边提醒她,不要荡的太高,内裤会被被人看见的;第二天,小女孩又去公园荡秋千,婆婆又让提醒她不要荡太高,不然内裤会被人看见的。小女孩对婆婆说,今天不用担心,我出来之前已经把内裤脱了。”
何灿笑得腰都直不起来了。
段子文化无处不在,而且是从学龄前就开始启蒙了。
何灿抱过小美坐在她腿上,捏捏她粉红粉红的小脸蛋,“小姨走光的事不准给你妈妈讲,不然你妈何老师又会批评我穿短裙了!”
“那可不可以给爸爸讲呢?”小美眨着大眼睛歪着头问。
“当然更不可以啦!”何灿手指做了个嘘的姿势,“除了我谁也不能讲。拉钩!”
小美笑嘻嘻地拉完钩,伸出手来:“封--口---费!”
“果然是著名的财女。说吧,这次又想敲诈什么?”何灿开始挠她的胳肢窝。
小美痒得咯咯直笑。“小姨我跟你说,保卫白菜又出新款了,就给我下款最新的游戏吧。存在你的IPAD里面。不可以给妈妈讲哟。”
“成交!”
“聊完没有,谁过来搭把手?”厨房里,何文娟正站在凳子上整理橱柜最上层的杂物,头上胡乱套了个塑料袋,正站在凳子上艰难地把一大叠碗搬下来,灰在她身边像下大雾似的弥漫开来。
“好大的灰!”何灿带着小美走进厨房呛了几口,不由得捂住嘴。
“小美,别进来,灰太大!”何文娟看着女儿连忙挥手让她出去。
“妈妈,快看,那里有只美洲大镰!”小美突然指着前面直嚷嚷,何灿和何文娟顺着她手指的方向一瞧,一只肥大的蟑螂正急匆匆从何文娟脚边逃走,何文娟吓得尖叫一声一下跳到高高的台面上。
“在那里,在哪里?什么美洲大镰,你早点说蟑螂得了!这孩子!”何文娟站在高高的台面上惊魂未定向下看,只看见何灿和小美在下面呆呆的瞧着自己,脸上卡通动漫的表情……
“跟小姨没白学,这栋楼里可能只有你一个知道蟑螂的学名!”何灿笑着拉着小美快步跑了出来。
何灿研究生一毕业就住在表姐何文娟家。
何文娟非常清楚何灿家里的经济情况,爸妈离了婚,妈妈只有微薄的退休工资;而何灿爸爸再婚后那边的负担很重,经济状况非常不好,读大学时常常连何灿的抚养费也不能按时给。
何灿这孩子很要强,几乎是半工半读念完了大学,毕业后争气地考上了研究生。
何灿一毕业何文娟就直接让何灿住在她家里,这样何灿就能省了租房的钱,这在这座中等城市可是一笔不小的开支;再说,何文娟家是跃层,上下五个房间,她老公是外科医生常常值夜班,家里空荡荡。何灿住进来,晚上她有人陪,也没那么害怕了。
当然她也有私心,何灿在儿科上班,小美看病什么的就不用她操心了。
易欣拎着大包小包回到家里。男朋友王宏正在电脑上打游戏,“啊,老婆回来了,今天收获大吗?”王宏眼睛虽然死死盯着电脑,嘴上却很是热情。
“还不错,又给你节约了一大堆银子。”女人就有这本事,明明是花了一堆钱,她硬能说成是节约了一堆钱。
关键在于角度不同,理解不同。
易欣把袋子扔在茶几上,脱了高跟鞋,心满意足地倒在沙发上,让按摩了水泥地一天的脚能好好地休息一下。嘴也没闲着,有一句没一句和王宏聊着:
“何灿运气不好,在地铁上遇到色狼,被人拍了走光照。”
“啊,怎么这么不小心!”王宏转过头来,
“何灿裙子有点短,在地铁上睡着了,我们都没注意。结果就被人拍了。”
“你看,这多糟心呀,如果我买了车,我开车接送你们就不会遇到这事了。”
“算了吧,开车的话,我们肯定现在还没回来。”
“怎么会?”
“堵车呗!”
“你想买就买吧,反正房租一个月一千五,生活费一个月两千,我们俩一个月挣八千,”易欣面无表情看着电视,“每个月只剩不到五千块,连一平米都买不起。”
易欣的语气淡淡的,房间里却立刻有了一丝尴尬的味道。
易欣和王宏两人高中时就好上了,算起来在一起已经快八年啦。王宏在一家软件公司搞技术,收入不高不低,易欣在市里一所小学教英语,收入还不及王宏。两边的父母条件也不太好,经济上也帮不了他(她)们多少,所以两人现在就是标准的“待婚族”,万事俱备,只欠婚房了。
“哎,老婆,饿了吧,冰箱里有披萨,我去微波炉里给你热热。”王宏赶紧转移话题。
“披萨就算了吧,垃圾食品,我给你做吧。”易欣边说边往厨房走。
王宏冲到老婆面前就是一阵献媚似的热吻。
“好了,好了,我脸上全是化妆品,小心铅中毒!”易欣半迎半拒,两人搂着像胶水黏糊在一起。
“死在你手里我无怨无悔!老婆,老实说,我晚上只吃了点薯片,我是真饿了。我的胃现在只喜欢你做的东西呢,专一如同我一样!”王宏咬着易欣的耳朵撒娇地说。
“你就贫吧,饿死你!”易欣笑着推开王宏系上围裙,开始忙起来。
市三院的儿科病房。
这里明显比医院其它楼层嘈杂。
输液室外一些小孩在家长陪同下举着输液架在走道里走来走去,每个家长举个杆,好像玩钓鱼游戏。
护士长在总台叫,“那个家长怎么回事,把孩子弄回病房去;都在过道上拉屎拉尿的这不成厕所了吗?”
何灿胡乱把早餐塞进嘴里,把披散的头发扎成利落的发髻,换上白大褂,镜子里清清爽爽一个职场女,赏心悦目。
医院里儿科是所有医生最不愿意去的科室。
如果说医院的大内科,外科相当于语文数学这样的主科,那么儿科就只能算地理,生物这些姥姥不爱爷爷不睬的副科。
再加上现在患者家属也越来越刁钻,儿科的纠纷越来越多,所以这个学科已经后继无人,岌岌可危。这家医院的儿科医生有关系的都调到其它科室去了,没关系的也考走了。
儿科加上主任一共才九个人。除去两个老医生和主任不上夜班,再加上一个出去进修了,一共轮班的医生就只有五个人,不到一星期就要值一次夜班。
去年何灿轮转完进儿科,与何灿关系一向不错的王晓雪偷偷把她拉到一旁,把科室的人物关系给她剖析:
那个带副眼睛高高瘦瘦的是许洋,主治医师,话不多;
旁边那个流着短发,挺时尚的是刘丽丽,嫁了个富二代,开着宝马上下班,外号“宝妈”;
宝妈对面三十岁左右的男人是王益超,外号“京巴”,超喜欢拍马屁,当然只限领导。
那个烫着卷发的是张杨,对谁都爱理不理,外号“冰欺凌”,小道消息跟骨科主任有一腿。
最后指着一个把白大褂穿出了厨师效果的戴眼镜的胖子开始说,这个刘东是科室里脾气最好的,外号“刘姥姥。”人唠唠叨叨的,心眼却是最好。
主任最后把何灿点给刘东带。到吃午饭的时间刘东已经把何灿的简历了然于心,最后让他问出他(她)们居然被同一个老师带教过。于是,他马上让何灿改口叫他“师兄”,说是这样显得亲切点,其实这样显得他年轻点。
刚走到办公室门口,王益超的声音就钻进了何灿的耳朵:“何灿毕竟才上班没多久了,发生这样紧急的情况也不给主任你打个电话;万一发生意外,科室可要为她担责任的……”
何灿站在门口静静听着,脸色不自觉难看起来。这还没出事呢,就有人这么关心!
这时刘东刚巧走到她身后,也听到了。碰了碰她的胳膊,小声对她说:“小人,别理他!进去吧。”
何灿转身进了办公室,王益超有点尴尬地看了她一眼;转而若无其事地问何灿,“何灿,听说你前晚上值班不太顺呀。”
何灿看了他一眼,笑着对主任说:“没什么大事。遇到一个电解质紊乱诱发癫痫的,本来是想给主任打电话的,可是后半夜了不好再打扰主任;以前实习的时候跟着老师处理过几个类似的病人,还好,经过及时抢救,病人很快平稳了。”
主任赞许地冲何灿笑了笑,“处惊不乱,很好。年轻医生要学会多独立应对紧急情况,在风险中多锻炼自己。”
微微顿了顿,仍然微笑着,“如果情况实在棘手,可以请教上级医生援助,不要风险一个人扛。”
说完无意识瞟了王益超一眼,王益超献媚地笑着直点头。
“哈,他还笑得出来!”一出科室,王晓雪忍不住对身边和她一起去查房的何灿开始发牢骚:
“什么人,总爱背后说小话,你又没惹他呀!你不知道,我今天一进科室就听见他在主任哪里坏你。”
何灿把病历本塞给她,“他这人斗争性强。科室除了主任,他谁没说过小话呀;说白了,就是嫉妒。不过,能被人嫉妒是好事!没人会嫉妒比自己差的人!”
刘东在她们身后跟着,两人的对话全听见了。眼前背影看似单薄的女孩子,内心却不似她的身形那般柔弱。
“快说说,”刘东紧走几步,赶上前使劲拍了拍何灿的肩膀,“那天晚上遇上险情了,怎么不给我打电话呀,我好歹你师兄呀。”
何灿叹了口气:“当时来不及呀,说实话,我现在还心有余悸呢。”
“看了你的微信,我那个心痛呀,”刘东兴致昂扬的说,“可是何灿,孩子在痉挛时基本是不会咬着自己的舌头的。这时候我们应该保持口腔的通畅嘴重要。”
“对的,”何灿点点头,“可这个孩子上下颌骨发育异常,属于“天包地”。那天发作的时候,她的上牙差点下唇咬掉。我当时也是急了,怕她伤到自己。所以……”
“所以,你就选择伤害自己?!傻丫头,要放也是她妈放呀。”
“我考虑是急性肠道感染引起的痉挛。这孩子之前也有发作过。只是没想到一下就休克了,吓死我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