例行早会,最近科室风平浪静的,顺风顺水的,吴主任脸色的笑容也多了起来。
“最近医院的网站上收到一封群众来信,要求表扬我们科的一个年轻医生,门诊候抢救被异物卡住的病人,却被其它要求插队的病人家属殴打,该医生挨着打还在抢救病儿,家属非常感激,要求医院严惩那名医闹,同时给这名危急时刻不顾个人安危,积极抢救病人的年轻医生给以表彰和慰问。”吴主任满脸笑容地把头转向旁边一脸惊讶的何灿:
“来,大家给何灿鼓掌!”
何灿在一片掌声中脸红了,不好意思地笑了:“我都快忘记这个事啦!”
“何灿,不容易呀,我们科室这么多医生挨打,你可是因为头一个因为挨打被表扬的。”王易益菲在一旁酸溜溜地说。
“人就是将心比心,你对她好,她是知道的。”
“那也不一定,何灿这是救活了,如果没救活,那说不定还得挨一顿打。上次门诊那个白血病晚期大出血的,刘东救了一晚上,患儿并发症太多死了,结果家属还是不依不饶,还要赔偿。他们也知道孩子活不了的,就想医院钱来得容易,闹了不光可以省了医疗费,还可以得点赔偿,这就叫不闹白不闹。”
“被表扬,还是被打,完全不在医生的行为上,而是遇到的病人的道德品质上。多练练眼神,看见那些刺头,躲远点。”
“好了,大家少发点牢骚。医院这不已经发文表扬了吗?院报上据说也刊了。”
“我们不要精神上的,我们要物质上的。”刘东强烈抗议,“主任,我们这个周末出去聚聚餐吧,犒劳犒劳何灿。”
“好吧,大家也有好久没聚一下了。刘东你去定位子吧。就这个周五。”
“还有一件事,最近院里组织健美操,要去全市卫生系统参加比赛,何灿,我们科里你的条件最合适,就定你啦。我已经把你的名字报上去了。”
“啊,不会吧,主任”何灿完全没有思想准备,“我,我没有舞蹈细胞呀。”
“全科室都知道你以前在大学里上台表扬过的。这不是有舞蹈基础吗?好了,就这样定了,不多说了,我等会还有个会。记住从明天开始,每天下午五点到会议厅排练。”吴主任笑着看了何灿一眼:“你们这些年轻人不去,难道还要我们这些老太婆去不成。好好跳。”转身出了办公室。
何灿嘟着嘴一脸不乐意,“每天加班,觉都睡不够,哪有时间和体力去跳舞。上帝呀,你这是要把我累死的节奏。”
办公室的同事都笑了,王益菲多少有点幸灾乐祸的味道:“何灿,你可是主任钦点的,组织上这样看重你,你怎么却一点都不领情。你现在可是科里的红人呀,不出去抛头露脸,太可惜了。”
“健身操大赛,不错呀,你想想,你可是在上班时间练健身,占了多大的便宜。怎么这样的好事没落在我的头上。我的肚子也该减减啦。”刘东习惯性地摸了摸自己滚圆的肚子。
“要不我和主任说说,换你去,怎么样?”何灿呛了他一口。
“我倒是想去。可估计这身段,工会不会同意。其实我觉得一溜的俊男美女,哪有什么新意。你看出水芙蓉里的男猪脚多抢镜,”刘东嬉皮笑脸,“我们这里就差这种国际范。”
何灿愁眉苦脸地瞪着眼前的一大堆病历本,长长叹了一口气,“我只想挣钱养家,不想出人头地。”
何灿下午五点准时来到医院的会议厅。
空荡荡的大厅里一个人没有。
想起以前在大学里的表扬的舞蹈,何灿的兴致突然来了,把马尾扎成一个发髻,鞋脱了,手机的音乐放出来,光着脚跟着节奏舞起来,不知不觉,一段大学时表演过的印度舞就悄无痕迹地舞了出来……跳到兴头上,张一鹏从大门外走了进来。
“跳的很专业嘛”张一鹏张着嘴微微有些吃惊地看着光着脚如舞蹈仙子一般灵动的何灿。
何灿停了下来不好意思地笑了笑,向着呆在一旁的张一鹏微微一笑:“热一下身。”拎起凉鞋轻盈地往洗手间走去。
“真是的,怎么被他看见了。”何灿转过身,吐了吐舌头,听见自己的心脏在胸腔里开始咚咚直跳。
呆在洗手间,她看着镜子里那个因为跳舞而脸色异常粉嫩美丽的女孩,轻声对自己说“别胡思乱想!他已经有女朋友了。”
何灿在洗手间呆了好一会才慢腾腾走出来,张一鹏转过头用一种奇怪的眼神直直地看着她,何灿避开他的眼神,看着大门,没话找话:“怎么人都没来,我还以为自己弄错时间了!”
“今天第一天,肯定会有人迟到;估计都在科室里写病历呢。谁想来跳呀,成天忙都忙不过来;我反正是已经加了好长时间的班啦……”
张一鹏一改往常的高冷模式,眼睛一直停在何灿的脸上,东拉西扯地闲聊着。何灿在一旁静静听着,低着头微笑着没有说话。
心里有过那么一刻的温暖,梦里曾经想象过千百次两人的独处真的竟然发生了,虽然这算不上司真正意义的独处,可何灿仍然希望这样的时光永远停留下来……
慢慢的,人陆续来了。大家扎堆聊天。任伟一进门,人群里看见何灿也在,开心地跑了过来。
“你们科就选了你一人?”任伟脸一下凑过来,距离有点近,何灿往后退了一步,避开他的那种含情脉脉的眼神,赶紧往王文静那边走。
工会组长肖老师拍了拍手,“好了,今天大家来的太晚了。第一天就算了,从明天开始,每天下午五点,雷打不动。迟到的每次交20元罚款。好了,男生一组,女生一组,先站好排一下次序。”
何灿练着操,这些健身操,大学里就练过,对她来说小儿科。最糟糕的是,男女生配对的时候,她竟然和任伟分在一组,任伟兴奋得脸都红了,一双眼就粘在何灿身上,何灿躲也躲不开。
闹哄哄的舞台上,何灿发现自己眼睛像磁铁一样无法抗拒地瞟着张一鹏,耳朵随时扑捉着他的声音,虽然大脑里一直在告诫自己不可以,但无法控制。
七点钟排练终于结束了。任伟叫上何灿,王问静一起去吃饭。
来到医院附近一家餐厅,何灿刚坐下,任伟就马上在何灿的身旁坐下。王文静坐到两人的对面去,朝何灿眨了眨眼,意味深长的笑了。
任伟去卫生间了。王文静朝何灿招了招手,示意她靠近一点,“你真没有感觉?还是装作不懂?”
何灿看着王问静,“你是说任伟?”
王文静点了点头,“你可真没看出,还是装作没看见?已经在发动群众攻势了。托我做媒呢,你还是表个态呀,拖着人家也不是办法。”
何灿摇摇头,“我们俩真没戏。没有感觉。而且听说他以前谈过的女朋友都可以开个班了。我不太喜欢这种经验过于丰富的老手。”
“你自己权衡吧,反正我已经把话带到了。”王文静耸耸肩:“对了,你知道张一鹏在追孙艳彦吗?”
何灿心里一震,嘴上却说:“不清楚。”
“这张一鹏够有厉害的,才来医院多久呀,就把院长的侄女追到手啦。”王文静就是医院的狗仔队,医院角角落落的事没有她不知道的。
“你是说孙艳彦就是传说中院长的侄女?”何灿一愣。
“早知道了,不然一个三流大学的普通本科怎么就进得了我们医院,还是进的重点科室!”王静很是愤愤不平,“现在这个拼爹,拼妈,甚至拼姑爹的时代,张一鹏作为院长的侄女婿起码可以少奋斗十年,聪明人呀;据说他以前有个研究生的女朋友,追孙艳彦的时候,两人还没分手。结果有一次女朋友过来探班,直接堵在房里。”
何灿虽然一直有心理准备,可是听到这里,还是惊讶得不行:“也许人家是真爱呢!”
“真爱,肯定是真爱”王文静撇了一下嘴,“是真的爱我们院长吧。就孙艳彦那长相,有几个男人会看得上。哼,所以人不可以貌相,表面上看着稳重踏实,其实是个心机男!”
这顿饭何灿全无胃口,几乎没怎么动筷子。
一路心事重重地走进地铁,迎面晃过来一个熟面孔。他停下来笑看着何灿,何灿面无表情盯着他。
“啊,又碰上了;最近我俩还挺有缘的。”罗伟笑谑道。
“谁和你有缘呀?”何灿心想,看了看他额头创可贴已经消失了,随口问道“伤好了?”
“缝了两针,还有道疤,这里,这里”罗伟低下头来给何灿看。何灿仔细瞧了瞧,果然新鲜的瘢痕还有点红。
“缝得不错!”何灿出于专业的角度表扬了一下,“怎么弄成这样呀……”话一出口,就又郁闷了,说话怎么总是不过大脑呀,这人的隐私能随便问吗?
“两个人打我一个,其中一人手上藏了把水果刀,没注意就给破相了。”罗伟看着何琳,很轻松说的;“我也没让他们好看,全收拾趴下了。”
何灿她看了看周围,还好没别人,好在没人听到他(她)们的谈话。
“现在地铁上和公交上的一样不安全,我告诉你地铁防盗八个注意事项,第一,包一定要放在眼睛看得见的地方……”
罗伟就像遇到老熟人滔滔不绝地讲着;何灿在一旁看着窗外的夜景心不在焉地听着,低头想着自己的心事;讲着讲着罗伟猛一抬头,“糟了,做过站了。”
何灿抬头一看,“啊,真是,我也坐过了。”两人不觉相视而笑。
一起下了地铁。站在站台上换乘。
一辆地铁呼呼开着,带过风来把何灿的头发吹起来,何灿心里在默默念着:一切都结束了,一切都结束了。眼里有泪要涌出来的冲动。突然感觉罗伟偷偷在旁边瞟自己。赶紧把脸别过去。
不一会有个年轻人走过罗伟身旁,停下来朝罗伟微笑,扭头盯着他身边的何灿,眼神让何灿很不舒服。
“今天收工这么早?”罗伟面无表情地着那人,应该是他的“同行”,何灿看见他冲罗伟挤眉弄眼,识趣地走了。
这是他们的行话吗?看样子真的是在地铁上混饭吃的。
何灿心情更加的郁闷,“疯了,怎么和这种人混在一起?!”
可自己也解释不出刚才为什么心里的那道防线不知不觉就对他放下了。也许人都是有两面性的,他应该也不全是坏人,在自己走光的时候不是帮助过自己吗?
回到家里,空无一人。小美和妈妈爸爸去听亲子讲座去了。
何灿跟往日一样,先打开音乐,看新闻,QQ在不停地叫,是妈妈,于是边和妈妈聊天边浏览着新闻,老妈又似乎是不经意地问道男朋友的事,何灿赶紧说明天还有个病案需要准备资料,就不理老妈啦。
倒了杯平时不太敢喝的野生蓝莓汁,站在窗前看着窗外的灯光璀璨,一小口一小口慢慢品着,在强烈的刺激中感受着果酸的味道。其实很多时候,人是需要这样的力道去疗伤的,最好的治疗就是连根剜出,一点皮毛也不要留,才能清除的干干净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