无视掉美女杀人的目光,费林一心一意地用刀叉跟眼前的馅饼较劲。尽管来到这个世界的时间已经不短,但是他还是不习惯用这种西式的餐具来吃饭,左右手分别抓着的刀叉总是不能配合默契,反而还时不时地互相打架。那馅饼也不配合费林的行动,总是在盘子上滑来滑去,坚决地抵制进入他的嘴巴。这顿饭吃得费林满头大汗,恨不得不顾形象,将那馅饼抓在手上大快朵颐。
要是有双筷子就好了!
这并不能怪他笨。平常他自己一个人的时候,都是两块面包夹点肉或蔬菜,做成三明治抓在手上吃,胡乱应付过一餐。即使是后来跟冒险者们在一起,安德森他们也是不讲究的人,吃相比他更加粗犷豪放。说起来,只有当初同梅丽在一起的短暂时间里,费林的一日三餐才比较正规一点。想到这里,费林有点怀念这个略有些小心计的红发女孩了。
不知道她身体的伤好了没有,留给她家里的钱够不够用,曼陀罗商会的人有没有来找麻烦……
猛然间,费林发现自己的行动跟当初的计划已经发生了很大的偏移。自己是准备前往西港城的魔法学院深造的,但是途中却遇到山贼打劫,由此开始被卷入一系列事件当中。眼下他正踏上与去西港城不同的道路,尚不知何时才可以回到原来的路线上来。
还是早点跟伙伴们商量下一步的行动,尽快将人救回来,早点了结这件事吧!——想到这里,费林也没心思吃饭了,鲜美多汁的馅饼吃在嘴里味如嚼蜡。
突然之间,费林感觉到大厅里面似乎安静了许多,本来在大吹特吹的冒险者们都停止了喧闹。他诧异地抬起头看,发现所有的男性都眼巴巴地盯着同一个方向。他又顺着众人的视线望过去,发现原来他的同伴已经洗完澡出来了。
艾拉站在酒吧通往二楼的阶梯上,正在向大厅里面张望着。她现在只穿着一件衬衫和长裤,衬衫的袖子高高地挽起,直到手肘部位,露出一大段雪白的藕臂。大概是为了透气,衬衫的扣子并没有扣到顶,而是松开了最上一两颗;衬衫领子向两边斜斜地拉开,露出大片的肌肤和隐约的锁骨。漆黑油亮的长发没有像平常那样结成发辫,而是自由地披散着,斜斜挂在肩头,如同一条蓬松松的马尾。可能是因为刚洗完澡的原因,艾拉的肤色显得比平常更加柔滑,白里透着一抹粉红,为她增添了一分平时所没有的成熟韵味。
艾拉的出现让大厅之中的男性难得地安静了一下,不过也只是一下。这些荷尔蒙过剩的雄性们没过多久又故态复萌,爆发出雷鸣一般的口哨声,挑逗声,搭讪声,以及纯粹看热闹不嫌事大的起哄声,各种声音混合如同滔天巨浪一般向少女袭来。
不过艾拉的表现非常沉稳,完全无视了男人们制造出来的噪音,如同海边坚固的磐石一般,将滔天巨浪劈得粉身碎骨。她扫视了大厅一周,注意到了躲在角落中的费林;于是便向他挥了挥手致意,然后穿过大厅向他走来。
“我去房间找你,发现你不在。原来你已经下来了。”
艾拉一边说着,一边拉过一张椅子,在费林对面坐了下来。随着美女的落座,那位半精灵姐姐看到费林有女伴,便收回了她的杀人光线。但是与此同时,费林直觉到有更多的不怀好意的视线落在了他的脊背上。如果说刚才半精灵美女的视线如同针刺,那么现在这些来自他同类的视线就是刀剑利斧,恨不能将他刀削斧劈,剐成肉片。费林的后背不禁冒出一身冷汗。
“你想吃些什么东西吗?我请客。”费林搭讪道。
艾拉皱着眉头摇摇头,似乎有所顾忌地低声说道:“不用了。这家店似乎不干净。我刚才……在房间的时候,好像看到有老鼠。”
“老鼠!不会吧?”费林有些诧异,这店看起来还挺正规的呀。
“是真的!我看到有个黑影一闪而过,想找时却没有了踪影。”
呵~呵~!费林的额头上冒出一颗汗珠。吱~吱~!
艾拉突然作侧耳倾听状,连忙说:“你刚才听见什么声音了吗?好像是老鼠叫声。”
“怎么会呢?”费林一脸微笑地对着少女圣武士说:“那只是椅子发出的声音。”
“费林你为什么跺脚啊?”
“那是因为我坐久了,腿有点发麻,要活动活动。”费林在桌子底下用力地跺了几下,说道:“你看这里那么多人,怎么会有老鼠呢?”
艾拉听了费林的解释,将信将疑。费林赶紧转移话题。
“不吃东西的话,你要不要喝点什么?要不要来杯牛奶?或者果汁?”
艾拉侧头想了想,回答:“牛奶不用了,还是来杯果酒吧。”
费林:“……”
于是费林招呼侍者,为艾拉点上一杯果酒。周围的人看清楚了两人点的不同东西,又爆发出一阵叽叽喳喳的议论。
“男的喝牛奶,女的喝酒,真是怪哉!”
“哼!还在吃奶的家伙,也想学大人泡妞?没准儿下面的毛都没长齐吧!”
“你知道什么?没准人家就是想喝奶呢!”
“你又知道?难道你的奶给他喝过?”
“作死啊!我看是你想吃老娘的奶吧?看老娘不收拾你!”
“可以吗?那我就不客气了!今晚不见不散。”
“……”
越说越不堪入耳。
充满恶意的言辞以毫无顾忌的音量传入这边两个人的耳朵。即使费林自认脾气好,也忍不住要发飙。他正要起身反击,却被艾拉一把抓住了手。
“不必管他们,他们就是想刺激你。你越在乎,他们就越得意。”
费林愤愤不平地坐下来,心有不甘地说道:“岂有此理!我们并没有得罪他们吧!”
艾拉苦笑道:“这个世界上有些人就是这样。他们并非故意与你为难,只是将寻衅滋事当成一种娱乐而已。”
真有这种人?费林也无语了。他并非不能喝酒,只不过酒精是施法者的大忌;喝过酒注意力就难以集中,施法很容易失控。原来在黑塔实验室里面就挂有一条横幅:“酒后不施法,施法不喝酒!”——只不过当事人实际执行效果如何,就很难说了。
“话说,你的脾气真好。我都做不到你这样淡定。”费林略有些敬佩地赞许同伴。
艾拉无奈地笑了笑,说:“我们是经过训练的。做我们这一行,并不容易;尤其是女性——要面对许多人的故意挑衅。如果每个人都跟他一般见识,那就没完没了。所以对于那些风言风语,无视就好了。”
费林听完了艾拉的解释,心中不免有些惭愧。想自己一个堂堂的法爷,心理素质居然还不够一个小女孩儿过硬,真是有辱师门,平白丢了同行的脸面;一时之间不免有些尴尬,出现了冷场。
这个时候,一个身影急匆匆走进了大厅。费林注意到了那个熟悉的背影,连忙打招呼。那人看见费林他们,便转身向这边过来。原来是出去办事的海德回来了。海德来到费林这桌坐下,看见桌上摆着的未吃完的馅饼,不由得咽了一口唾沫,问道:
“有吃的吗?快饿死我了。一早出去,都没顾得上吃东西。”
费林连忙呼叫侍者点餐。新的馅饼送上来,海德也不用刀叉,用手抓着就餐,狼吞虎咽几口就吃完。看得费林一阵汗颜。酒足饭饱的海德意犹未尽地舔着手指,说道:
“真爽啊!好久没在这种店里面吃过正餐了。等做完这次任务,老子有了钱,就天天下馆子,一份吃,一份看!”
见对方有了空,费林连忙关切地询问:“你出去打探到什么情报了吗?”
“当然有。”海德一边将手在衣服上抹干净,一边回答费林的问题。
“我查询了镇上所有的旅馆和车马行,果然发现有一辆符合描述的马车。他们昨天刚刚经过这里,没有在镇上住宿,不过有在镇里的一家车马行修过车。不算车里面的乘客和车夫,他们共有四个骑马的黑衣人作护卫。没有看到年轻的女人露面,不过可能藏在车里。”
一听到这里,费林激动了:“那我们还等什么?赶快通知大伙追上去啊!”
好不容易将彼此之间的距离拉近到一天路程,再追下去就要穿越国境。如果给对方跑到他国就不好处理了。
海德倒是显得气定神闲,他反问费林:“怎么追?你打算就这样跑着去吗?”
的确。就这样两条腿跑着追上去,不说能不能追得上,就算能够追上,营救小队也没了战斗力了。
“我已经跟车马行的人商定,租借他们一辆马车,我们乘车追上去。不过对方调度马车需要时间,我就先回来通知大伙。”
海德略带夸耀地给费林解释道,一副我办事你放心的样子。而且最后,他还故作神秘地压低了音量说道:
“我还打探到,他们修车的那家车行,名声不好。车行老板人称‘缺德鬼老约翰’。他家修的车,都是尽量采用一些便宜的零件,质量自然也就差,车跑不了多就会坏掉。虽说干这种事很容易遭人嫉恨,但是老约翰却一直没事。因为他很会拿捏尺度。首先他不会在那些常来常往的客人身上做文章,而是专坑一些第一次来、估计只是跑单趟的外地人;而且他修的车不会刚出镇子就坏,而是跑出一定距离才坏。这样人家就不会为了专门找他的麻烦而跑回来一趟,只能自认倒霉。”
哦,这位可是奸商了!费林还是第一次觉得奸商那么可爱。
“但愿这位约翰老先生能够一如既往地发挥,那样我们就能省很多事。不过如果他突然良心发现了呢?”艾拉也来提问。
“你见过饿狼愿意吃素的吗?如果是那样,我也只能自认倒霉。”海德做出摊手状。
“那就祈祷奇迹不会发生吧!不过我还是第一次希望别人作奸犯科,感觉怪怪的……”
女圣武士的吐糟让她的两个同伴忍不住笑出声来,笑声又引起周围的男性们一阵侧目和交头接耳。就在这个时候,大厅门口处适时地传来了一阵骚动,将人们的注意力转移到了另一个方向。
费林顺着骚动的来源看过去,只见几个穿着红色制服的城镇卫兵出现在大厅的门口。这些城镇卫兵在帕鲁西亚以及其他国家军事力量中都处于底层。他们的全部装备只有一身象征公务员身份的制服和一顶皮质头盔,武器则只有一柄短矛——虽然这种一人身长的短矛可以像它的其它亲戚那样,在人身上轻松地开个窟窿;但是更多时候,它们的功能只是用来敲打那些不遵守秩序的不良分子的脑袋。
这些城镇卫兵缺乏像正规军一样的纪律和训练,士气也不高,无法承担一些高强度的作战任务;但是在依靠城墙的情况下,他们还是可以暂时跟入侵者对抗一下。除了战时守卫市镇以外,城镇卫兵平时还扮演着警察队和消防队的角色。眼下这家旅店没有着火,显然他们是在充当着前一种角色。
在这些城镇卫兵的簇拥下,走进来了一个衣着光鲜的军官模样的人。他上身穿着一件打磨得非常光亮的半身胸甲,肩头上斜批了一条象征治安官身份的蓝色绶带,头戴一顶黄铜头盔,盔顶装饰着洁白的羽麾。此人走路时高昂着头,展露出一个尖锐的下巴;嘴唇上两撇小胡子打理得非常坚挺,仿佛要翘到天上。费林听见周围几桌的人交头接耳,得知此人是镇上的治安官之一,人称“黄鼠狼·马休”。
趾高气扬的治安官走进大厅以后,用锐利的眼神向大厅内扫视一圈,与之目光相对的冒险者们纷纷低头或将脸转往它处。治安官从鼻子里面喷出一声冷哼,清了清嗓子,用大厅里的人都听得见的音量,大声地宣布:“都注意了!例行检查。所有人都坐在原地不动,等待接受询问。”
治安官的话音刚落,众冒险者不约而同地一片起哄。
“又要检查!这个星期都第几次了?”
“闲得蛋疼,有这个时间不如去城外抓贼!”
“老子正喝在兴头上,又给你们搅和了。”
……
马休治安官面色铁青地盯着眼前满腹牢骚的冒险者们,厉声呵斥道:“啰啰嗦嗦做什么?我的地盘,我说了算!有意见就别待在这个镇里面!”
听见治安官的呵斥,冒险者们不约而同地噤声。并不是大家怕了此人。这个橡果镇是七丘山区南面的一个重要补给点和交易点,如果以后不能进镇,那损失就大了。在荒郊野外摸爬滚打的冒险者们,谁不希望找个安全的地方好好休息,洗去一身的灰尘和污垢,然后将冒险所得换成响当当的银币,再变成香喷喷的食物和火辣辣的美酒;如果收获丰厚,不妨再找个热情丰满的女或女招待交流一下人生……
为了以上美好的愿景,即使必须暂时忍受治安官的刁难,也不是什么不可接受的事。于是,冒险者们一边在心中默默地问候“黄鼠狼”全家,一边在现实中老老实实地坐在桌前,等待着士兵们的盘查。
此时在所有人中,表现最轻松的就是费林他们这一桌。他们该吃就吃,该喝就喝,完全不把即将到来的检查当成一件严肃的事。这种有恃无恐的态度终于引起了士兵们的注意。一个雀斑脸的年轻士兵越过了眼前几桌人,直朝费林他们而来。来到面前,那士兵先是满怀狐疑地看了看正在埋头吃喝的游荡者——这一桌人中就数此人最可疑,而且对方毫不在意的态度微微惹恼了自己——然后士兵的目光又落在了艾拉身上,立刻被吸引住了。他的目光在女剑士的脸和衬衫开口处不停来回打转,直到旁边的人发出不满地咳嗽声,才悻悻收回。
“请问有何贵干?”费林抢先一步提问。
“那个……身份检查……请你们出示自己的身份。”雀斑脸士兵结结巴巴地说。
听见对方的要求,费林和海德两个人都没动作;也不需要他们动作。只有艾拉动手,从口袋里面掏出自己身份的徽章,递给了雀斑脸士兵。那人单手接过徽章,吃惊地看着那上面象征着法律神殿的印记,一张嘴巴大张着,好像可以放进去一个鸡蛋。他愣了一会儿,终于回过神来,毕恭毕敬地将徽章双手奉还。
“我们也需要检查吗?”费林问道。
“不……不用了。”那士兵结结巴巴地回答。
开玩笑!如果跟随法律神殿的圣武士一起行动的人会是作奸犯科之辈,那么太阳神殿不得开到地底下?
那雀斑脸士兵也不检查其他人了,急匆匆地回到治安官身边,对着他的耳朵嘀嘀咕咕了几句。听着自己手下的小报告,治安官的脸色阴晴变幻不定,目光躲躲闪闪地向这边望过来。费林注意到了这个场景。
有古怪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