远在千里外萧瑟海之上的舒不知哪里知道自己早被张旭生副城主算计至此,他还是那副奋勇直前的样子,却不知早就身处九死一生之地。
……
苑家楼船,四层楼梯口。
“这位老人家,看您生得天庭饱满地阁方圆,举止温文尔雅雍容华贵,料想是这楼船之上的大人物吧?在下临津城城主府舒不知,敢问您怎么称呼?”舒不知彬彬有礼的跟面前这位老者搭讪。
被他搭讪的老者身着深蓝色的丝绸长衫,头戴一顶镶着三颗珍珠的华丽深蓝色帽子,身披战金国出产的名贵白貂皮披肩,肋下挎着一个绣着金边的百宝布囊,身材魁梧,虎背熊腰,整个人显得傲气逼人而又风度翩翩。
即便如此,他还是被四楼楼梯口的搭讪者吓了一跳,毕竟只要是个正常人都会被一个突然出现的,皮肤古铜色,身上衣服破烂成一条一条的陌生人惊出一身冷汗的,而且不只是一个陌生人,舒不知的身边还有一个探头探脑的弄潮儿。
舒不知看到老者的脸色最开始有点被惊的发白,逐渐又开始发青,心里暗道不好,赶紧继续解释:“老人家,请勿惊慌,在下冒昧登上来贵船实在是有要事在身……”
此时楼船三层传来一阵凌乱而急促的脚步声:
“哪儿呢?哪儿呢?人哪里去了?”
“三哥,我看到那两个闯船的奔四楼上去了!”
“坏了,老爷刚刚上去,会不会出事儿?咱们赶紧追!”
“不悔爷说,不让咱们下人上四楼……”
“废话!他一个护院总管重要,还是老爷的安全重要?所有人都给我追上去!”
舒不知和弄潮儿心里大急,刚才两人将李鬼和张耙子留在小舟令远远跟随,登上苑家楼船,还没等跟下人们好好说话,就被一群恶奴追赶,一副不拿住他们俩誓不罢休的样子。两人无奈,又不想跟一群凡人动手,只得狼狈逃窜。哪知这楼船空间极大,苑家奴仆又奇多,不一会儿竟然有将近一百人在二人身后紧追不舍,而且还很有章法的围追堵截起来,二人这才跑到了楼船四层的楼梯口,和这老者相遇。
“老爷!”
“果然是老爷,老爷您小心呐,这两个厮是乘小船追上咱们的,看来是君心叵测,良心大大的坏!”
霹雳噗噜的上楼声,几十个人瞬间将楼梯堵的满满登登,一心想在那华服老爷面前拿下两个闯船者,好大大的表现一番。
“原来您就是苑家大老爷,苑……”舒不知这才知道对面这位长得很带劲的老者就是这艘楼船的主人,也是自己的目标,赶紧用极快的语速继续解释,却不知人家姓甚名谁。
“苑景大老爷。”弄潮儿在一旁提醒。
“谢谢告知,那个苑景大老爷您听我说,舒某……”
哪知苑景一甩长袖,扔下两个字:“拿下!”便转身走上了五层的楼梯。同时几十恶仆一拥而上,舒不知和弄潮儿无奈,只得在楼船的四层跟一百来人继续玩捉迷藏的游戏。
……
此刻萧瑟海的海面上晴朗无云,亦无风无浪。
苑家楼船的五层香烟缭绕,苑景缓缓踱步到一扇门前,门内是一尊高大的金色佛像,五层之上的香烟便是来自佛像下的香炉。
苑景深深的吸了一口气,面相虔诚的踏入了那扇门。
……
四方形的屋子,四个角落,四个随时都会出手的人。
门外一阵大乱,但是四个人都没有多加在意,毕竟这艘楼船上除了大老爷苑景,只有他们四个人才是武者或修炼之士,对他们来说,外面那几百个凡人无异于蝼蚁罢了。
“咣”的一声,屋子的大门被人从外面一脚踹开!
“谁是管事的?”一条几乎的,古铜色衣着的大汉从门外蹦进了屋中,一脚踏入了四人围起的正中心处。
四个人俱都一脸茫然的盯着这条鲁莽的大汉,此大汉也毫无惧色的环视着他们四位,看的四个人心中一阵阵凉意,莫非这个棒槌是从海里蹦出来的?
幸好大汉忍不住寂寞的抢先开口道:“本人舒不知,乃是临津城墨守成大人属下……墨守成大人的属下。”他的开场白没有编出任何一个靠谱的官名,“你们四人谁姓苑?”
四人仍岿然不动,暗自猜测着官家人来的原因。
舒不知有些无奈,作为擅长古文的“好学生”,他深谙“一鼓作气,再而衰,三而竭”的道理,既然开口便不能停顿。于是他迈着自以为很气派的步伐,从四个人的圈子内兜起了小圈子,最后停留在其中一位面前。
此人大约四十多岁的年纪,五短身材,生的肥头大耳,慈眉善目,身上衣服花花绿绿,松松垮垮,一副标准的小买卖生意人形象,普通的不能再普通,在舒不知看起来,好欺负的不能再好欺负,因此便拿来开刀。
拱了拱手,舒不知道:“这位,怎么称呼?”
“咳咳,”咳嗽了两声,肥胖中年人心中暗叫倒霉,却也恭敬的拱手施礼,回话道:“小的名叫苑福。”
舒不知暗喜,听弄潮儿说苑景膝下有个儿子,看来就是此人了,于是随口道:“原来你就是姓苑的。”
肥胖中年人不知其所以然,只能点头称是。
舒不知暗想,既然这胖子姓苑,必然就是张大人口中的斋藤家后人没错,那苑景就算不回去,让他的儿子回去也不错。可是剩下的三人又是谁呢?竟敢跟本……官不吭声,实乃大胆也。
于是他并没有就此收手,反而继续踩着坚定的步伐走向了下垂手的另外一人身畔。此人大概二十五、六岁年纪,一袭白衣,半尘不染,面如冠玉,身材挺拔,海下短髯,长鬓英眉,生的极为雍容华贵,万里挑一的一表人才。
舒不知稍微整理了一下披在肩头的两三道布条,向此英俊青年拱手道:“敢问阁下怎么称呼?”
英俊青年抱拳回礼:“不敢当,在下苑之鱼。”
这个也姓苑?舒不知心中打鼓,事情看来不是那么简单啊,得去问问下一个。
于是舒不知又绕到第三个面前,只见此人也是不到三十岁的青年,身穿黑色紧身衣,腮下无须,脸庞棱角分明,倒也有几分英俊之意,印堂却呈黑红色,隐隐透着一股杀气。
看来就这小子不太好对付,舒不知心中愈发不安,但仍然抱拳:“这位朋友,可否报上姓名来?”
此人适才已经决定出手,但舒不知这以来打乱了他应用的计划,见其他人都对这个奇怪的家伙客客气气,心中实在探不出其深浅,也只能沉下心思说:“吾姓苑,名无悔,苑无悔是也。”
又姓苑?舒不知觉得自己的脑袋有些发晕,明显不够转。一个可能浮上心头,这四人里应该只有一个人是正主儿,莫非其他人都想在本官面前冒名顶替?哦,明白了,知道我刚刚来到此船,还是个新人是么?真是欺人太甚。
既然还有一个,舒不知就大咧咧走到这第四个人面前,只见此人着青色书生打扮,生的个头矮小,体型消瘦,一脸文弱之气,脸庞看起来倒也营养足够,白里透红,一双眼睛竟像是诉说悲苦一般愁云惨淡,痛苦不堪。见到舒不知终于凑到面前,竟似十分欣喜,抱拳主动搭讪道:“舒大人,鄙人姓苑……”
果然还是姓苑!舒不知心中有气,在这之前的前生今世我都并不曾认识一个姓苑的,结果却在这一个屋子里连续碰到了四个,看到这第四个面色扭捏,还自称“鄙人”,一定是个好欺负的主,于是不客气的开口道:“还用你说个什么?就知道你姓苑!”
听到舒不知如此的不客气,这第四个人居然有些手足无措,不会,甚至不敢继续说下去了。
结果舒不知不耐烦的问了一句:“说全名吧,赶紧的。”
这第四个人受到如此无礼待遇,却仿佛一点不在乎似的,彬彬有礼的抱拳道:“鄙人全名苑相随。”
“嗯,不对,等等,你的名字叫苑相随?认识鲍倚醉么?”舒不知好像听到过苑相随这个名字。
“舒大人说的可是临津城内长街上千杯宠的海浪兄?他可是鄙人的故交,那孔帝红葡萄酒更是人间佳酿……”提到鲍倚醉,这苑相随竟然滔滔不绝的说了起来。
舒不知眼前浮现了几日前鲍倚醉临别的嘱托:“一定帮我照顾那个叫做苑相随的朋友,此人品行俱佳,是再不能好的好人了,只是……生性有些懦弱。”
肯定就是这个小子了,一看人品就好,并且性格肯定是挨欺负长大的,越看越典型。于是放肆的拍了拍苑相随的肩膀:“鲍倚醉是我最好的朋友,你是他的兄弟,也就是我的兄弟,放心以后我会照着你的。”
那苑相随听到之后明显大喜过望,一个劲儿的给舒不知作揖,左一个舒兄,右一个舒兄,叫个不停。
“那个,舒不……舒大人,请出来一下。”门外弄潮儿小心翼翼的对他招着手。
苑相随竟然还很有礼貌的跟弄潮儿遥遥作了一个揖,这下搞的弄潮儿俊脸微红,也还了个万福回去。
舒不知走出门外,咧嘴一乐道:“你叫我出来干啥?”
弄潮儿低声问:“舒不知,从你闯进那个屋子开始,发现什么不对的地方了么?”
舒不知摇着脑袋瓜道:“没发现啊。”
弄潮儿提醒道:“你就不怕那四个,都是高手?”
舒不知不屑道:“我还是高手呢。”
弄潮儿礼貌问:“敢问您是什么等级的高手啊?”
舒不知撇嘴:“本官乃是超凡期初窥阶,的高手。”
弄潮儿点头道:“原来如此,佩服佩服,顺便说一声,小女子超凡期求索阶。”
舒不知一愣道:“看不出来,小丫头你除了跟我吵架,还有那么两下子。”
弄潮儿眨了眨眼睛,又望了望屋中四人,道:“承让承让,在你刚冲进屋子里,我就在外面盘算,你到底要做些什么呢?屋里的四个人,随便挑出一个我都没有战胜的把握,看你的架势却是要以一挑四,真乃豪气云天,的超级大傻瓜也。”
弄潮儿还是太不了解舒不知这个人了,他绝对不是听到别人在等阶上比他强,便放弃身份、面子和正义使命的人。
于是她看见舒不知转身又一次进了屋子,站在正中间大声问道:“我说谁是管事的,赶紧拦住外面那一百多号人,他们拿着家伙就要冲上来了!”
听到此话,众人皆晕眩。
但事情远远没有结束,屋外又想起了一个好听的声音:“请问哥哥在里面么?妹妹已经迫不及待想见到你了。”
“腰姬?”屋内那位英俊的苑之鱼第一个离开了刚才的位置,风一般的冲出屋子,发现甲板上盈盈站着的,正是半路乘鲸而来的艺妓,婉倾腰姬。
苑之鱼上前便把婉倾腰姬整个人抱入怀中,刚才那隐隐的杀意顿时消失不见。而那美丽的婉倾腰姬小姐更是激动的混身颤抖不止,双手主动的环绕住苑之鱼的虎腰,再不愿放开。两人便在大庭广众之下,相拥而泣起来,显见得兄妹感情甚睦。
接着走出门来的,是苑无悔。他面无表情,只是神色愈加阴霾,迎面冲上来了一百多恶仆,见到此人竟都不敢再吐出一个字的说话,一时间众人鸦雀无声的伫立原地。苑无悔冷哼了一声,便走下楼梯消失不见。
随后苑相随第三个出来,握住舒不知的手,又开始舒兄长,舒兄短的客气起来。
苑福对着一个领头模样的汉子呵斥道:“苑三!还不赶紧滚下去?咳咳……”如此这般,那一百多个持械的仆人才悻悻的放过了舒不知二人。
苑相随才客气的询问:“舒兄,能在此萧瑟海上偶遇,实乃相随此生之幸事也!只是,您可需要沐浴更衣否?”
……
大家也许都不知道,其实舒不知是一个非常爱洗澡,非常爱干净的人,每次狼狈的都不是他的性格,而是经历。
所以不到半个时辰,舒不知便梳洗完毕,并穿上了苑相随精心挑选的一件衣服,除了跟那英俊帅气的苑之鱼有些撞衫这点稍微有些令人不爽之外,舒不知深觉重新穿上衣服的感觉很美好。
待他刚刚迈出了四层楼中浴室的门,早就候在那里的苑相随已热情迎上,又开始舒兄长舒兄短起来。
忽然之间,楼船的第五层传出一声惊呼,人影一晃苑福已经到了二人面前,脸色极为难看的说:“公子,老爷子他……出事了。”
于是所有人,包括才到船上的舒不知、弄潮儿,哦,还有美丽的艺妓婉倾腰姬小姐一起向五层赶去,虽然她的手还跟苑之鱼的手紧紧握在一起。
出事的地点是楼船五层的佛堂,而且出的是天大的事情,苑家的当家人苑景老爷竟然暴毙于佛堂之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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