几天后的清晨,招娣一觉醒来便发现自己处于一个完全陌生的地方。
对面坐着除了妈妈和妹妹,还有一个陌生的男子冲着她发笑。
她很害怕,难道这人是来领养她的?不然怎么老是冲着她发笑。
但靠在熟悉的人的怀中,她的安全感又回来了,爸爸肯定不会将自己卖掉的。
她扭头望着窗外,突然兴奋地大叫:“爸爸,快看!树木会动耶。”
“嗯,是呀。不止是树木,你看所有的一切都会在动,因为火车正在开动。”
“爸爸,什么是火车?”
“火车就像爸爸平时骑的单车,可以载人,但这个火车比单车厉害多了,它不仅可以载好多人,而且跑得很快,所以外面的东西你看起来在动,实际上是不会动的。”
“哇,这么厉害!等我以后长大了,给爸爸买辆火车开,好不好?爸爸开起来肯定和骑自行车一样帅。”
“好,好,我家招娣从小就知道疼爸爸了,真是好孩子。”
妹妹这时也醒了,也不示弱,赶紧说:“爸爸,我将来也要和姐姐一样给你买辆火车开,你说好不好?”
爸爸笑呵呵地说:“好,带娣也知道疼爸爸,也是好孩子。”
招娣突然想到什么,便笑不出来了,急问:“爸爸,来娣呢?我怎么没有看到她?”
爸爸也正笑着,突然也不笑了,声音变得冷淡和生硬:“你问你妈妈。”
招娣只是默默地看着妈妈,并没有出声。她已经猜到妹妹去了哪里,她感到难过极了。
妹妹见她没问,就天真地问:“妈妈,妹妹去了哪儿呀你告诉我好不好?”
妈妈抚摸着妹妹的头,温和地说:“你妹妹去姨妈家做客,过段时间就回来了。”
妹妹想着昨天姨妈带的奶糖,开心地说:“妈妈,我也要去姨妈家做客。”
妈妈猜到妹妹的心思,便笑着说:“你这小馋鬼!妈妈下车后给你买糖吃,你还去不去姨妈家?”
妹妹大乐,说:“不去!妈妈在哪里,我就在哪里,我要和妈妈天天在一起。”
妈妈大笑,爱怜地说:“嗯,我家带娣真是好孩子,我的好孩子。”
招娣看着他们母女旁若无人地在秀甜蜜,心里突然觉得酸酸的。她不知道为何妈妈总对她有敌意,从来没有像对妹妹那样对过她。妈妈就像一朵带刺的玫瑰,笑容虽然像绽放的花朵,但她身上带的刺总是在有意无意地刺伤着她。她被刺多了就学会了疏远和远离。可能越是如此,关系就越淡。但幸好她还有爸爸疼着,心里的疼痛也就慢慢变淡了。
但只要她一想到她那可怜的小妹妹,心里的难过无以复加。她还那么小,还没有好好地感受父母的疼爱和关怀,就被无情地抛弃了,真是一个让人觉得心酸的孩子。
直到多年后,招娣才知道一直不肯妥协的爸爸为什么会被妈妈打败了。
他们大打出手后的那两天,两个人都是相互不理睬。但爸爸看到这个家越来越不像个家,妹妹也总是睁着无辜和天真的眼睛看着他,他咬了咬牙后就向妈妈认错和检讨了。
妈妈像斗胜的母鸡一样刚开始不屑一顾,然后开始洋洋得意,最后开始乘胜追击。她要求送走小妹妹时是这么和爸爸说的:我为什么要送走她?除了因为她还小,还不知道什么是伤害外,还因为你给我创造如此“好”的条件。这样吧,你若是还是觉得为难,我给你三个选择。第一送走招娣。第二送走来娣。第三送走我。
面对着如此咄咄逼人的妈妈,爸爸竟无力反击,他只自嘲地说了这么一句:我看谁也别送走,就送走我吧。于是就摔门而去。
在刚生完小孩后就遭“家暴”的妈妈突然像变了一个人,她做事不再对爸爸使用商量的口吻了,而是变得雷厉风行。她直接联系好买家,让买家上门以姨妈的身份把妹妹“抱”走。再以最快的速度联系她本家的亲戚为爸爸在南下谋了一份工作。
这就是他们全家突然乔迁南下的原因了。
靠着妈妈的亲戚的打点和关照,一家人总算有容身之处了。虽然瓦屋破旧,杂草丛生,背面靠山,地处荒凉,但不用交房租,这就是莫大的欣慰了。
爸爸和妈妈都是吃过苦头的人,对于这种条件,他们习以为常,他们开始用辛勤的双手布置他们的新家。
招娣以为她和妹妹将要在这里开始她们快乐的童年,但事与愿违,她到现在还悔不当初。
她不该答应让妹妹单独出去玩耍的,她年纪还那么小,在懵懂期对于人心还捉摸不透,而且嘴巴还特别馋,对于美食的诱惑根本没有啥抵抗力。她怎么可以放心让她一个人玩耍?
那时看到爸爸妈妈忙里忙外的,她就让妹妹和她在屋外拔起了杂草。
妹妹拔了好一会后觉得累了,就和她说:“姐姐,你和我一起去玩会,好不好?”
“姐姐还在忙,妹妹你若是累了,你自己去玩会吧。”
“不嘛,姐姐,我想玩捉迷藏,你就和我玩嘛。”
“等姐姐忙完了,姐姐就陪你玩,好不好?妹妹乖,你先自己去玩吧。记得不要乱跑。”
妹妹见姐姐不答应,便闷闷不乐地走开了。
直到招娣把面前的一大片杂草全部拔成光秃秃的,这才想起妹妹来。她四处张望不见妹妹的踪影后,便一边呼叫妹妹名字一边起身去寻找。就这样来来回回地在附近找了好几遍后,还是始终没见到妹妹。
她突然感到发慌,于是便赶紧跑去告诉了在干活的爸妈,爸妈听后马上把手头的事情放下,也分头去找妹妹。
经过大家一边找一边问,总算有妹妹的消息了,但这个消息对于他们来说简单是晴天霹雳。
一个在大马路边开商店的阿姨说在一个小时前看到和他们口中形容的妹妹和一个叔叔在这里买糖吃,后来有一些群众也证实此事。
待她们追问这个叔叔有什么特征时,阿姨说嘴巴上有个大痣,所以才会印象深刻。
她突然想起了在火车上坐在对面的那个叔叔,他的嘴巴上就是有个大痣,对她笑起来时显得邪邪恶恶,她只要一看便心中害怕,都不敢去看他,所以她才会立刻想起他。于是她便把自己的想法说了出来。
爸爸听后皱着眉头,妈妈却走过来不由分说地打了她一个耳光,嘴里还大声骂道:“你这个没用的东西,真是白养你了。叫你看好妹妹的,你是怎么看的?现在妹妹被拐了,你说你要怎么负责?”
周围的群众见妈妈突然一把拉扯她的衣领用力摇晃,都看不下去了,纷纷过来劝。有人说赶紧报警先,别拿一个孩子出气。有人说这家人真是不幸,辛辛苦苦拉扯大的孩子就这样不知所踪。有人说这小孩子真可怜,那么小就被当出气筒,这以后的日子不太好过。
爸爸铁青着脸,掰开了妈妈抓着她衣领的双手,大声地斥责说:“陈圆!你给我冷静点!你着急归着急,别拿一个小孩子出气。招娣才刚满五岁,她懂什么?现在最重要的是找到带娣,而不是把责任归到谁的身上。你看着招娣,我去派出所报案。”
妈妈的那个耳光打得又凶狠又大力,在她柔嫩的脸上立刻印上一个血掌,她被打懵了。确定妹妹丢了这消息更像有一个大炮轰炸得她无力招架,她的力血急速上涌后便觉得眼前一黑。
等妈妈松手后,同一天失去两个妹妹的伤心欲绝让这个小小的身板再也没有力气可以支撑下去了,她开始缓缓地倒下,耳边好像回荡着爸爸着急的声音,但她的意识已经模糊,她连一个字也没有听清。
这是妈妈打她的第一个耳光,如此霹雳的大耳光,她总是忘不了这个耳光,不是因为妈妈打得凶狠,而是她还想给自己一个大耳光。
报案后的那个星期,爸爸和妈妈天天去派出所询问案件进展详情,得到一次次否定的回答后,爸爸和妈妈总算接受了妹妹被拐的事实。
爸妈心灰意冷后就不再去派出所了,这才开始想着一家人的生计。在亲戚的介绍下他们双双进了一个工地干活,爸爸靠力气干苦力活,妈妈则负责给工地工人做饭,她则留在家里干点家务活,再算计着自己上学的时间,还时不时想起两个妹妹来。
只要一想起被拐的妹妹,她就觉得非常的不快乐,她就一直陷入痛苦和自责中。每到这时,她才明白快乐真的比什么都要重要。
但人生的快乐其实是有很多的,是需要自己调整心态去感受的,很快她又觉得快乐起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