条顿人是凶悍尚武的民族,这本来是欧罗大陆人所众知的事实,用无数鲜血和生命讴歌的北风史诗记载了条顿民族的勇猛不屈精神。所以,大陆其他民族曾用“从北方来的战狼”来形容几乎全民皆兵的条顿人。
现在,要不是亲眼所见,伊莉安娜和卡尔玛等秘密潜回条顿帝国腹地的人实在无法想象——丧失了斗志和战斗精神的战狼竟然会变得比绵羊还软弱。
被“蝇之王”势力控制了三年之久的条顿帝国,是欧罗大陆黑暗时代中最漆黑绝望的地方、对于生活在这片宽阔土地上的人类来说就是活生生的地狱。条顿皇帝“狮心王”亚历山大逝世后,早已控制了全国军政大权的恶魔使徒们、在以条顿皇后身份临朝的“蝇之王”苏菲雅(转世为人类的名字)的许可下开始公开活动。条顿帝国迅速名存实亡,沦为被非人类存在的恶魔王势力完全控制的人间地狱。
条顿人并不是没有反抗过。亚历山大的三皇弟“条顿之盾”多兹鲁元帅在皇兄死后不久、就在带兵返回祖国的小汉斯准将等人的拥戴下起兵护国,却在无论是数量还是力量上都占了压倒性优势的强化人类部队与魔物怪兽的面前全军覆没。幕后操纵这群拥有超常世力量杀人机器的,就是“蝇之王”苏菲雅和她的恶魔使徒们。多兹鲁负伤被擒生死不明,小汉斯和多兹鲁心腹副将松永真次两人带着少数幸存者死里逃生,三年以来四处游击地苦苦坚持反抗。冒死越过边境封锁线向“公主联盟”救援的小汉斯也参加了这次的秘密潜入行动,眼下正跟随在伊莉安娜的身旁,设法与留在国内的松永真次所部联系,以便更快地打探到蕾娜丝的下落并采取进一步行动。
伊莉安娜相信小汉斯对条顿帝国这三年来发生的事没有撒谎,但她一直有两个疑问。
首先,既然“蝇之王”苏菲雅(也是伊莉安娜的生母)早已控制了皇帝亚历山大、控制了差不多整个条顿帝国的国家机器、还拥有了那么多的超常世武装力量,她为何一直等到亚历山大败北丧命后才公开支配条顿帝国?又为何放纵手下恶魔使徒以如此暴虐非人的方式进行支配?就仿佛是刻意地让所有人类都切齿憎恨她那样。
其次,对于条顿人的民族根性,同样身为条顿人的伊莉安娜是很了解的。可从小汉斯的报告和情报调查,如今的条顿人大多已变成了任人宰割的怯懦绵羊,甚至连反抗的勇气都被恐惧和绝望抽空了。究竟是何等的恐怖,让勇敢的战狼屈服成了绵羊?
对于第一个疑问,伊莉安娜还没有完全找到答案。但对于第二个疑问,在亲自深入条顿帝国内境后,这一路上的所见所闻已经让她和同伴们找到答案。
“我们不能反抗那些人、那些并非人类的人。过路人啊,你们看起来像是当过兵、打过仗吧?千万记住,遇到那些人不可反抗,反抗他们会得到比死亡更悲惨的下场!”
欧罗大陆历1206年9月下旬(条顿帝国历1006年9月下旬)的一日,伊莉安娜等人在小汉斯的带领下来到条顿帝国汉堡领的一处村镇,据说护国军游击队近来在这一带周围活动。可是在小汉斯旁敲侧击地向镇里的人询问有关游击队的消息时,镇长和村民们无不惶恐地摇头、装聋作哑。问急了,镇长只好叹着气表示无可奉告,并反复劝诫他们不可做出像游击队那样反抗“那些人”的事。
“那些人”,当然指的就是统治这个地区的恶魔使徒。
伊莉安娜眼下身边只有五个人,装扮成四处游历的冒险者一起行动,其他潜入部队正分散在各处秘密活动。除了卡尔玛和小汉斯,她只在身旁带着少年骑士卡妙和原强化人类爱玛。卡妙跟了伊莉安娜几年后,已不再是当年的楞头青傻小子,但少年人年少气盛的脾气还是没怎么变。一看此地镇长的胆怯态度,不由火往上窜,问道:
“镇长大叔,我听说条顿人自古以来都以尚武勇猛著称、三岁小孩也从小练武。看大叔你的样子也是个习武之人,怎么这样脓包?那些批着人皮的恶魔使徒根本就是吃人肉、喝人血的怪物,是人类的天敌,你不敢反抗也就罢了,怎么还不许别人反抗?是不是要等到这些怪物拿你下酒,你才会像待宰的羔羊那样叫几声!?”
卡妙的姐姐恋人爱玛在一旁拉了拉他的胳膊,脾气火爆的少年才没说出更激烈的话。伊莉安娜和卡尔玛对望一眼、苦笑了一下,小汉斯则皱紧了愁眉低头不语。镇长身旁的几个村民却个个吓得面无人色,仿佛怕这“无知少年”的几句话就会为整个村镇带来塌天大祸那样。
“骂得好!骂得好!”
年龄五十左右、身体也算健硕,但一头灰发已全部变白了的镇长却反而悲愤地怒笑了起来,笑声中充满着无比的痛苦和绝望。这中年大汉猛地拉开胸前破旧的衣裳,露出布满伤疤的胸膛,又拉起了左腿裤管。胸膛上、各种各样的刀疤箭伤如扭曲爬行的蚯蚓一般,左腿上、从膝盖以下部位全是木制的假肢。
“小兄弟,看!我曾在(条顿)帝国国防军里当了十年兵,算不上什么有名的人物,但也真刀真枪地上过战场,从士兵干到中尉,残废了以后才退伍回乡。我们村镇里,有不少像我这样的退伍老兵,我们的子女也有许多被送上战场,有一大半没能回来。难道我们怕死吗?谁愿意当脓包呢?我们,是实在没办法反抗那些怪物啊!”
镇长的悲愤呐喊和其身上的战争伤疤让众人一时无言以对,一名年老的村民叹息道:
“过路人,你们不知道我们村镇和附近地方在这三年受了多大的罪吧?我们村镇份属汉堡领,领主原本虽是个严厉的人,但还算是个人。可三年前,他从帝都朝见完皇后大人归来后,其行为就仿佛变成了恶鬼般的怪物。领主把我们当作家畜般任意压榨、掠夺、ling辱、宰杀、甚至吃食!其手下也养着一群杀人机器般的吃人怪物!”
另一个寡妇模样般的少妇哭泣地说着:
“两年多之前,我们村镇和附近几个村落城镇的人们再也无法忍受这种非人的暴行,于是在一些胆大的退伍军人带领下组织起义,每个村里镇里都有几十或几百个青壮年参加了队伍,连人还没剑高的小孩子也站起来加入反抗。刚开始,派来镇压起义的领主官兵要么被打退、要么同情或支持我们。我们的义军战士一度扩大到了近万人,还几乎毫无阻拦地攻进了首府汉堡城。可是,就在那一天……”
说到这里,无比的恐惧和绝望感使得这位少妇瘫倒在地泣不成声,镇长则用低沉痛苦的语气接着说道:
“就在那一天,领主突然大开城门、上千头各种各样的异形怪物涌了出来,像虎入羊群般撕裂吞噬义军的战士们。几分钟前还生龙活虎的小伙子和大姑娘们,还有历经沙场的退伍老兵和初生牛犊不怕虎的孩子们,都成了单方面被屠戮的牲口、成了血肉模糊的肉块血团!乡亲们死得好惨啊!连一点抵抗反击的余地都没有,一万人、一万条活生生的生命,就这样血淋淋地喂了那些吃人的怪物们!我因为残废没参加义军,但即使只是远远地望上一眼,那种恐怖的情景就在脑中永不磨灭。”
深不见底的漆黑绝望笼罩在空气中,泣不成声的少妇哀伤地望天长叹:
“我丈夫和当时只有十四岁的儿子都死在那次大屠杀中。镇压了我们的反抗后,领主在各村各镇张贴告示,宣称他就是为了把敢反抗的人一网打尽、才故意让我们起义攻城的。此后,我们每村每镇除了原来的赋税外,还必须定期上缴一定数目的‘两脚羊’。如果不交或有反抗行为,就屠村灭镇、彻底杀光我们!这几年来,包括我们村镇在内,汉堡领内献给领主和那群吃人怪物的‘两脚羊’已有十来万,领内各村各镇因为之前的长年战争已是人丁稀少,如今更是快要变成一片无人区了!”
大少爷卡尔玛没听明白,疑惑地问道:“这位大婶,什么是‘两脚羊’?”
惨笑一声,镇长缓缓而麻木地回答:“还能是什么?当然就是人。这种事在条顿帝国其它地方也同样在发生着,只是换个名目而已。”
卡尔玛的脸色铁青,卡妙和爱玛悲愤难耐,小汉斯感到胃在翻滚、想吐又想发怒。
伊莉安娜却带着冷冷的语调淡然一笑。众人诧异地望向她,不明她为何发笑。
“这么说,你们汉堡领这些年以来,有十来万人被当成‘两脚羊’献给怪物吃了?”
没等镇长和村民们责问,伊莉安娜已用带着嘲讽的冰冷眼神把他们盯得全身颤抖。
“你们居然宁可被逐一吃掉也不继续反抗?十来万人啊,与其被白白吃掉,却不团结在一起反抗。你们现在,只是群被恐惧征服了的绵羊,活该被吃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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