笔趣阁 > 历史小说 > 梵高的清穿之旅 > 第14章 竞猜游戏与英雄人物之被诞生
    再回到大厅时,桌上的美食已被扫荡一空,高强度的竞猜游戏也玩完了。大厅中央,哈德背着双手,遵循着一条铁定的轨迹,进行着一项极富规律的运动——绕着大圆桌转圈圈。很明显,这是一个男人在酒醒之後的懊恼不已。而异于常人的是,醉过之後,哈德的眼里,红血丝反而更加深重。其余的,一个个,官模官样,在残羹的衬托之下,这帮人终於有幸沦为一堆贪吃贪喝的酒囊饭袋。

    刚刚跨进去的一条腿,不得不悬在了门槛的上空。入,还是不入?这一道艰难的选择题逼迫潘有度陷入了自我暴露的可叹可恨境地。

    背对大门口,一心做着圆周运动的哈德,不知扭动了哪根神经,忽然一个急刹车,转过身,目光直逼潘有度——那悬着的犹疑的迷失了方向的左腿。

    “潘先生,你终於肯出现了。”

    哈德是纯正的大清国人,迄今为止,众所周知,他的父亲、他的爷爷以及他的爷爷的爷爷,都是拖着一根美丽的长辫子的纯种大清国人。但,为何会忽然改用陌生的大洋彼岸的落後言语?确实,潘有度有潘有度的想不通;然而,哈德也有哈德式的疑惑不解。例如,哈德怎麽也想不明白,好好的一个十三行行商首领,为什麽不惜自贬身价,偏偏与那极卑贱的传教士有所瓜葛呢?

    “不好意思,今晚不小心吃错东西,上了一趟较长时间的洗手间。哎哟哟……肚子真的好痛……”

    不就是没跟大家一起吃夜宵嘛,没多大点事啊。此时此刻,他仍这麽认为:这没多大点事。不错,吃喝乃人生必须之天大乐事,但,既是快乐之事,未必就非得紮堆啊。但凡快乐,一帮人是快乐,两个人是快乐,一个人不也是快乐吗?潘有度临时编了一个很不出色的谎言,期待能趁机离开这个满屋子酒肉味的办公场所。

    “如今,任嚣城的气候复杂多变,潘先生别光顾着和番人做买卖,是时候多关注一下自己的肠胃了。说起番人,正好有一个叫做梵高·文森特的重度嫌疑犯在大牢里吵着要一个人呢。”

    哈德直勾勾地盯住大门口,仿佛说话靠的并非一张嘴,而是他那热情过量的眼神。潘有度那一条在门槛徘徊的左腿,被哈德的灼热目光硬扯了进去。噗通,很自然的,连右腿也顺势顺利地滑过了门槛。

    一时间,全场的视线整齐划一地射向潘有度——浑圆脑袋後面的一根长辫子。因着地心引力的牵线搭桥,潘有度的双脚仿佛也感受到了这一束过分集中的视线干扰,不自觉地,就要奋力撑起肉身向後撤离。或许,只需退後一步,就可以跨出这一道高高筑起的门槛了。是的,他们的目光太不寻常了。曾经,无论唱歌跳舞,还是吃喝玩乐,这帮人大多能做到一见如故,一拍即合;稍微有点艺术气质的,也能自动自觉地各玩各的,互不侵犯;唯独就未见过谁和谁,哪个跟哪个,有过眼前如此这般异常的默契。如今,他们全都盯上了我那快乐的小辫子,莫非……莫非……

    “梵高·文森特……听起来,好像是番人啵。”

    短短的一句,被潘有度演绎出起伏多变的声线效果。短短的这一句,还充分泄露了一个微不足道的小秘密:此人拥有一颗柔软的心。

    圆脑壳阻止不了内里头的积极运转,猜想着梵高的名字为何读起来如此悦耳,如此悦耳的名字又归属于怎麽样的所有者。很突兀的,潘有度一转念,认定凭藉自己的圆球状身形,只需痛下决心,必定能完成这个滚蛋的达标动作。然而,滚蛋,此时此刻想要滚蛋,又谈何容易呢。一个人,一旦成为了全场瞩目的焦点,接下来发生的事情,即便是再操蛋,也统统顺理成章了。不安的圆脑袋晃动着,连通垂於脑後的长辫子也跟着微微颤动,潘有度暗暗在大厅范围内展开搜索,积极寻找一个目标人物——伍秉鉴。

    “很好,潘先生与那些番人果然够熟络。光听名字,就猜出几分来了。不错,这是一位来自荷兰国的朋友。”

    哈德含笑点头。想不到,这同文行的潘有度,除了做生意挣银子之外,连竞猜游戏也玩得这麽好。而在这之前,此题一出,在座各位竟无一人敢应答。这帮人,愚蠢的人,答不上来,还好意思假装只是喝多了,摆出一副不合格的醉脸。哼,骗谁啊。演技那麽差,喝多了的人,其实应该是这个表情……

    哈德的眼珠子确实超反常地急速转动了好几圈。不过,情感过度投入的可怕後果就是:即兴表演尚未圆满结束,人就闷声倒下了。他的长辫子软软地搭在了座椅的笨扶手上,轻飘飘的尾巴垂落的姿态十分曼妙。

    “叮当”一细小金属物件从哈德的衣衫滑出,先与座椅碰撞,经打滚与反弹之後,凭空落地,整套动作乾净俐落,落脚又狠又准,正好砸中了伍秉鉴的美利坚硬皮鞋的鞋尖。於是,在“叮叮当当”之後,又及时追加了“噗”作为收尾。

    皮鞋的尖尖处,看似只受了轻微的划伤,刚刚砸下去的那一秒造成的凹陷,迅速恢复原状,以至於被砸之後依旧那麽尖,那麽挺。而对於脚趾间接被砸这麽大件事,伍秉鉴奇迹般地呈毫无知觉的天然呆。众人不禁譁然,纷纷赞叹美利坚的牛皮鞋竟能抵挡金属物件的撞击。

    竞猜游戏被潘有度抢答成功;代理总督因工作辛劳而累倒了;大家也就无需再假装什麽跟什麽了。

    晃荡着的,满嘴油光的,晃荡着身姿聚拢起来,晃晃荡荡着辫子,晃晃荡荡着脑袋,很快就涌现出许多奇思妙想。并且还由此推断出一个令人颇为兴奋的结论:倘若这一下,是刀剑或是樱枪,有了坚硬的牛皮鞋保护,应该或者很可能也伤不到人的吧。是的,受伤的只是皮鞋。继而,又有思维活跃者,畅想一番,例如:这玩意儿,既能阻隔金属利器的碰撞,又能抵挡樱枪与刀剑的袭击,倘若换作火枪和大炮呢?这一副血肉之躯,还能否保存完好呢……

    “老潘,你真够运。刚才的情形十分危急,可惜,你不在场,否则,保证吓死你。”

    “哈大人出了一道难度爆灯的题目,想不到啊想不到,居然被刚进门的小潘给答中了。看来,今晚可以平平安安回家去,安安稳稳睡觉觉咯。”

    一个个,向潘有度投去满是感激不尽的眼神。他们缓缓地走过来,自觉保持队形,一一与潘有度拥抱道别。期间,免不了要贴上“万分遗憾”的动人标签,发表一通感人肺腑的结束语。

    潘有度被动地安静地接受了这一切,由始至终,除了莫名其妙就是无所适从。是的,这种形式化的东西,往往会被无聊的人赋予各式各样无中生有的所谓丰富内涵。而且,某些东西,只要用的多了,渐渐也就成了习惯,固定下来,日後你休想推倒重来。正如,哈德给出的题目,当明明人人都在,却无人能答时,那一个看起来十分英勇的英雄人物果然顺应潮流诞生其中了。英雄人物一旦成了英雄,想要再摘下头顶的光环,那可就难了。

    “我、我就这样被选中了?”

    沉重地道出了心中的疑问与明知故问之後,潘有度主动拥抱了伍秉鉴——最後一个走过来与他拥抱的人。瘦削的伍秉鉴紧紧地反抱住肉乎乎的潘有度,越抱越紧迫,越揽越用力直至两人再也忍不住,不够明亮的眼里,都溢出了暖暖的泪。泪与情,相交融,抱作一团的两个人便难分彼此了。

    “整个大厅,翻来覆去地点数,数来数去,就差你一个了。还偏偏踩中了最紧要的时刻跨过那一道门槛,不是你还会是谁呢?这个叫做梵高·文森特的番人究竟跟你是有多大仇啊?那荷兰国的商船可曾被同文行坑过?”

    “没有,绝对没有。同文行做生意一向依照国际惯例,从来不搞什麽个人风格。至於这个梵高·文森特嘛,我真的不认识。荷兰国的客户名单里,也没有这个人啊。再说,这名字,一听就是个傻不啦叽的理想客户,岂能轻易放过。”

    可叹可气,上京出差一趟,回来之後就发生这麽多事。潘有度实在想不通,他怎麽就中招了呢?

    嗒嗒嗒……嗒嗒……两人被中途杀出来的一名临时工冷静地分开了,并且,这一位不熟悉新事物的临时工,还重重地踩踏了伍秉鉴的新皮鞋——那个最顶尖处。

    “哎呀,踩得我好痛啊。”

    受了伤害的伍秉鉴自动自愿放开了怀抱。这一对难分难解的兄弟,终於一分为二。

    众人的目光很乖,快速集中起来,拧成一股犀利的光束,齐齐射向伍秉鉴的美利坚牛皮鞋——那个最顶尖处。又齐齐惊呼,哇,不得了,那个一贯趾高气扬高高翘起的至高点居然真的凹下去了。脑细胞超活跃的众脑瓜们晃荡着各自的长辫子,晃荡着,晃荡着……仿佛能穿透厚厚的牛皮层,一眼望见那一个隐匿得极深的筋骨全露的可怜的伤口。为了愉悦自己,又添加一些诸如鲜血喷发的刺激特效:血,艳艳的,浓浓的,热热的,能渗透千万条缝隙,用最惨烈的方式,展示郁结於心的悲痛。

    “这一次,你的脚受伤了吗?”

    “金属砸都砸不痛的皮鞋,这下总算被踩出血了呃。”

    “切,美利坚的牛皮也不过如此,看来,还是布鞋比较靠谱。”

    关切的话语何其多,伍秉鉴却找不着一滴顺耳的话语。那一个很不小心的临时工,乾脆遮罩掉自己不想看见的,一心只顾着议论那一只看起来很受伤的鞋。还很理想主义地畅想一番,在那里,他们见到了大洋彼岸的美利坚牛羊,牛跟着牛,羊挨着羊,愉快地漫步在广阔的草地之上,幸福地细细嚼着美味多汁的嫩草……

    “够了,没看见哈大人都已经累得趴下了吗?你们还在这里为了一只破皮鞋争论不休。”

    站在旁边专心围观,一直插不上话的合同工终究还是看不过眼,终於气鼓鼓地迸发出一句。

    “依我看,哈大人既不是劳累过度,亦不是喝多了。其实,他看起来更像是抽多了。不信,各位请看……”

    伍秉鉴语出惊人,仿佛脚不痛了,鞋亦不重要了。他迈着一高一低的步伐,尽力保持身体平衡,脸上若无其事地走到“叮当”声最初响起的地方。俯身捡起一件精致小巧的用於吸食大烟的辅助器具,迫不及待地将其高高举起。众人即刻围了上去……

    “潘先生,请随我到牢房走一趟吧。”

    带路的这一位,是临时工亦或是合同工,并非重点。哪怕带路的是一名正式工,又能怎麽样呢?游戏规则就是如此,该来的,终究还是要来的。

    只是,负责带路的少年,很不合常理的,发质不仅发黄,无光泽,而且头发还过於稀少,以至於那一根拖在後脑勺的小辫子看起来显出一丝飘忽不定的孤单。潘有度跟随这一缕孤单离开了大厅,走向那一个号称关押罪恶的地方。

    青芒果的香味飘入大厅,幽幽果香围绕着一帮人和一只带木塞的精巧瓷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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