笔趣阁 > 历史小说 > 梵高的清穿之旅 > 第22章 洁净羔羊的命运
    呜呼……

    火堆周边,跃出一人,手执弯弯羊角,鼓涨着腮,吹响低沉号角。火候够了,烤肉感恩了。劈劈劈,香草们纷纷折断腰身,裹一身火焰,释放圈圈密集烟雾。烤羊告别香草的方式,是沉默。香草挽留烤羊的方式,是自我毁灭。

    噢,为填饱这帮人的肚子,烤羊与香草必须离别,永久的。烧烤,野外烧烤,这类伤感度数高过山顶的聚会还是少些为佳。咕噜噜,梵高低头瞥见了自己的羞涩小腹。火里,烤羊敞开肚皮,细骨排排,弧线优美。滴答嗒,皮脂爆裂,砸落香草堆,嘶嘶嘶,一股浓烟忽然冒起,将整只烤羊紧紧裹住。几条过长香草一拥而上,将自己上半身卷入滚滚浊烟,劈劈啪,她们的纤纤细腰,又再纷纷折断。原先围住火堆卖力舞蹈的脚步,静止了。

    呜呼……

    号角又响,烤羊撑住一副破损肉身,正式启程。他被人小心谨慎地抬起,送往位於前方的一座高台。高台之上,火光映衬着一雄伟座椅,上面露出一颗左摇右晃圆圆脑袋壳,小脑袋一味瞎晃,看似并未在意护送烤羊的队伍正朝自己靠近。这只烤羊,全场瞩目,整个乌鸦岛独一无二,真正熟透的——羊。

    噢,这算什麽?如此好羊,怎可就此送给不懂欣赏的庸俗之人?再看那惯於靠边站的鱼大,胸前衣衫已毫无道理湿了一大片,正是满腔口水正欢快流淌。回想起,鱼大潜心伏击,半点不含糊,于大石下捕捉蝗虫的壮举,此时的鱼大,不免略显粗俗。噢,对住美味烤羊流口水,算什麽?梵高的内心世界忽然沸腾,腹中饥饿果然名不虚传,他意识到,此时此刻,这就是一个仪式,伟大的羔羊即将奉献。然而,高台上那一位,怎麽看都不像上帝他爹妈或亲戚嘛。

    靠在梵高身边的鱼大,完全不理会自己流口水的衰样粗俗不粗俗。在这个神圣无比的仪式里,鱼大与那一帮围观的人们一个猫样,心中惦记着这唯一的岛内美味。这帮人的内心世界显然远没有梵高的多姿多彩。他们不曾步入过教堂,不曾听过赞美诗歌,不曾听说过耶和华的花边新闻。

    岛的上空,星星忙着发光发热,它们害怕漆黑的漫漫长夜。而那帮人却期盼夜的来临,於他们而言,黑夜带来新意义——有烤羊与火堆。正如梵高此刻所见之献羊仪式,确实很符合大家的胃口。

    “今日是哪个负责烧火?这羊烤得太老了。”

    高台之上那一位长袖一挥,竟然扭头不肯吃。

    这只羊瞬间遭受冷落。接下来,漫天星光见证了一大帮人不顾颜面,不顾情义,发了狂般争吃一只死羊。

    岛上吹起一片浪漫清风,高台空荡荡了。遥望着,这个拂袖离去的背影,梵高深深明白到,上帝果真浑身装满仁爱。只需故意提升了自己的饮食口味,就把一只忠心献主的纯真羔羊分给了饥饿的大多数。

    幸运的鱼大,抢得了一小块被遗漏的羊耳朵——的边角料。杀出重围之後,鱼大又将美食一分为二。属於自己那一份毫不含糊一口咽下,另一份递给梵高。

    “噢,羊耳朵,好吃吗?”

    “少废话,吞下肚再算,好吃不好吃,能填饱肚子就行。”

    “据今日观察所得,岛上黑土肥沃,各种植物生长繁茂,山清水美,鸟儿自由飞翔。白天有强烈雷雨输送新鲜养份,夜晚有芳香优质草助燃取乐,大家相亲相爱,欢歌跳舞,实为一片富饶快乐之地啊,怎麽还闹起了食物紧缺?”

    就在梵高一本正经发表他的今日观察所得时,满脸不耐烦的鱼大不得不将递给梵高的那一份羊耳朵也吞下肚去。

    “你慢慢继续你的今日观察吧。就这麽点碎料,哪里够饱,我再去抢多一次。”

    鱼大丢下一脸茫然的梵高,再次杀入人堆。

    其实,饥饿的感觉,於梵高亦同样清楚明白。但,他的思绪被某种难以言表的东西牵引住,这使他暂时忘却了身体的需要,转而投向那无边无际的内心世界。岛上的夜,与老家的某一夜真有那麽一点点相似。外形笨拙的高台宛如化作淩驾於教堂之上的沉重十字架,抢得了一两片皮肉的欢悦听起来,如同高唱颂扬主的赞美诗歌,歌声一遍遍,伴着号角吹响,就像有人敲响了教堂的钟。而今晚的敲钟人是哪一位呢?梵高继续深入,看似已发现蛛丝马迹,敲钟人的身份即将浮出水面。然,羊肉飘香,香飘飘,倏地潜入梵高的呼吸。

    “鱼大,等等我。”

    漫无边际的探寻被终止,梵高快步加入抢羊的刺激运动。

    “想争食,滚。”

    “要怪就怪你长得实在太抽象。”

    “快看,这里有番、番人呐。”

    经过一轮你争我夺,羊肉所剩无几。与众不同的梵高迅速被指认,随即被挤兑。体型最为高大者,在面对一帮身材不尽人意者的犀利目光时,比目睹勇於献身的羔羊化作一餐美味更为惊愕。

    噢,我也是有辫子的好不好。无论怎麽比试,一头光彩照人红头发总比你们黑漆漆一片更靓丽更惹人爱。是时候晒一下自己的长辫子啦,星光下,梵高自信地亮出了後脑勺那一根红辫子,此时此刻,他深感荣耀。

    “啊呀呀,不得了,他、他有辫子耶。”

    “番人?妖怪?鬼……”

    “喂,你是人不?”

    此情此景,正符合梵高的预期效果。在轻轻甩一甩辫子那一刻,他的心中已唱响一曲欢乐赞歌。因着一只微小羊羔之因缘,这帮人不乖乖滚回去睡觉,而是借着有星光的夜,齐聚於此,将羔羊的无畏肉身瓜分完毕,他们咽下了死的肉,填补了肠胃的虚空。但,吃羊者,果真就连通羊的精神也一并吞咽了吗?此题将梵高难住,望着周围一根根兴奋莫名的小辫子,只感到他们的眼里全都迸发出炙热光芒,仿佛盯住的不是一名身份低微的番人,而恰恰是已被他们抢夺乾净之烤羊替补品。

    噢,有关红黑辫子大比拼的事,还是以後再说吧。梵高再次甩一甩长辫子,这一次甩得没有上一次精彩。是的,心情变了,动作又怎麽潇洒得起来?之前的满腔热血,随时准备好一触即发的痛快,如今只能隐隐的,在轻度压抑中苟且残喘。他没有忘记,这一趟莫名其妙的东方之旅,或许、真的很像就是来当一名帅气传教士的。但凡到此一游这种好事,总不能随随便便在景点上刻个字就回去吧。此刻,梵高的心情除了天上的星星,估计已无一物能知晓。羊羔献出了自己的肉身,拯救了一帮人。作为一名在不久的某日或能顺利上任的传教士,是不是也应该在适合的时间和地点,扮演一次羔羊的角色呢?如此想来,烤羊替补品这玩意儿,一点也不比跳一段水上芭蕾逊色。

    噢,莫非上帝忽然改变了主意,打算将我赐给这帮人作食物?环视小岛,孤伶伶的山林屹立不动。梵高猜不出,有没有愿意长期隐匿其中。例如,今晚所见之高品质烤羊,既顶得住烈日的烘烤又能很好地享受披星带月的清凉。这一只羊的命运,与梵高晓幸从任嚣城高级牢房逃脱的经历,确有几分相似。搭乘一条小船,登上这座美丽小岛,如同一只冲破束缚的羔羊,怀着新的希望,终於在一个合适的时间和地点,在遇见了对的一帮人之後,纵身火海,完满羊的一生。但,梵高不太确定,这个遍地黑泥巴的孤单小岛,真的就是那个为自己量身定做的“合适地点”吗?显然,眼前这一帮人,并不见得就是“对的人”嘛。

    “看什麽看,那只看起来味道非常不错的烤羊统统被你们吃光光啦,我可一口没尝。快别看了,我已经好多天没有洗白白了,关於这个,你们懂的……”

    上帝一贯主张吃洁净的食物,梵高的善意提醒显得既专业又贴心。想不到此话一出,却激起了众人更为强烈的霸占欲。这帮人恨不得即刻堵住梵高的嘴,外加赏他几扇耳光,再将他用力一蹬……

    来自大洋彼岸的外地人,初来乍到,难免出现解读错误。其实,这帮人并非要将这个面目丑陋的可怜番人生吞活剥,而是……

    “听说,全岛最敬业的烧火工又玩失踪啦。”

    “那混蛋已经半个多月没冒泡,不知又上哪鬼混去了。”

    “烧火工这个职位很重要的嘛,动不动就销声匿迹,这真不是个好习惯。”

    围绕着烧火工这个焦点人物,梵高见识了什麽叫做百花齐放。这年头,烧火工这个职业究竟得有多麽高尚,才能招惹这许多的八卦舌头啊。

    “无谓多讲,换人。”

    通常情况下,熙熙攘攘人群中,总有一把权威声音,踏正一个恰如其分的时间点,发表激昂总结。这帮人,无论多麽爱嚼舌头,往往拖到最後都乐於被代表,被代言。於是,换人的提议全票通过。梵高被内定为乌鸦岛的新任烧火工。

    “噢,你们就不需要徵求一下我的意见吗?我原本是要来当传教士的,不是来烧火做饭的……好吧,在老家的时候,我真的没帮妈妈干过家务。”

    场面淩乱,拉拉扯扯,红色长辫被众黑小辫强势围攻。梵高一边口头解释,一边配合怒目圆瞪与肢体行为,表明自己抗争到底绝不妥协的决心。然,艳丽赤红,终究寡不敌众。

    这一夜,一只羊喂饱了那麽多人。却没能安慰梵高的心灵,不善哄抢的他连一点肉末都没有获得。当传教士的事还没有半点眉目,想不到却稀里糊涂光荣地成为一名响当当的烧火工。

    烧火工的位置总算有人顶替,心满意足的人散了,星星也变少。梵高捂着肚子,漫无目的游荡於高台之下。望见空荡荡座位,回想起远远看了一眼的小脑袋。心想:这岛上的领导人得有多二啊,献出了烤全羊之後,又拿什麽来填饱自己的肚子呢?献爱心这种活儿,可不是随口说说那麽简单。

    漆黑里,同样的声音默契地回应梵高可怜的肚皮。

    咕噜噜……咕噜噜……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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