认出那被树枝勾住、浸于溪流中的布制品为手帕后,凌月缘顿时好奇起来:在这人迹罕至的荒山野岭,这手帕会是谁人所丢?
莫非……
一想到那手帕的可能主人,心跳顿时开始加速的凌月缘,撇下那吃了一半的烤鱼,起身快步奔至前方,将那被水流冲得荡漾不止的手帕取了过来,凑近眼前仔细端详一番。
那是一条洁净的方形手帕,布质稍旧,白里泛黄,似已用过相当一段时间。若再细看,还能分辨出一些不易察觉的细微污迹,看来虽被其主人仔细清洗过,但依然留有一些顽固不掉的痕迹。
这不就是林馨音的手帕?印象中在马水镇的时候,自己还拿它抹过嘴……凌月缘睹物思人,目不转睛地盯着双手攥紧的手帕,眼眶里不知不觉中已有泪珠在打转。
你在那里?凌月缘无声地默念着。
可是,这条已与主人失散的手帕却告诉不了他答案。就连身旁那条涓涓淌至远方的溪流,也仿佛仅是一个匆匆赶路的旁观者,只是默默地看着那透过点点树枝缝隙倾洒而下的阳光,将静悄悄发呆着的凌月缘染成一尊金亮的雕像。
……
“看什么呢?发傻了?”
忽然,一阵女声从背后传来,将沉浸于思海之中的凌月缘拉回了现实。他赶紧顺手拿起手帕拭去眼泪,往后一瞧,却见那原本沉默不语的欧阳小零,已不知何时站了起来,蹑手蹑脚地走近前来,半倾着螓首仿佛在窥视他手中究竟握着何物,早前通红的眼眸此刻却堆满了好奇和疑问,动作轻盈得如同一只发现了奇特物事而急欲一探究竟的小猫咪。
欧阳小零本是下定决心不再跟凌月缘说话的。但她看到他忽然跳起身来,急匆匆地跑上前,从那溪流中不知捞起了什么东西后,片刻功夫就呆成了一桩大木头,这着实让她奇怪不已。
在确定凌月缘已不知神游至何处之后,忍耐度达到极限的欧阳小零,料定他也不会主动告知缘由,便只好在好奇心的驱使下,依然抛弃半刻之前心中暗下的不先开口誓言,主动走近凌月缘试图问个仔细。
当然,欧阳小零还是给自己找了个理由的:没准那猴子找到了什么东西,恰好跟她姐姐和小逸有关呢?!
……
“没什么,找到条手帕,可能是小音的……”凌月缘吸了一下鼻子,别过身子,慌慌张张地将手帕收入交领里去,似乎不想让凑近前的欧阳小零看到自己的糗样。
“哦……或许她来过这里也不定。”无意间瞥到凌月缘那双似还湿润着的眼眸,更加好奇的欧阳小零却只能意犹未尽地敷衍一句。其实她更想将手帕抢过来看个仔细,看看上面是否绣有什么特殊的印记,但她又没跟凌月缘相熟到可以这样做的程度。
想看,但又不想说想看,就算说了也不一定能看,可是又想看……欧阳小零纠结不已。
不过欧阳小零的话倒是提醒了凌月缘。
她来过这里?凌月缘的脑袋猛地一醒,高速运转起来:他在这儿只发现手帕而不见林馨音本人……她是从这里离开却不慎丢下这手帕的么?不太对啊,这手帕会这么凑巧地挂在溪流里的树枝上?根据这溪水的流向来看,这手帕更像是从上游冲至此地而被勾住的……或许小音并不在这里,而是在上游某处才对?!
想到这里,兴奋得心跳加速的凌月缘跨步逆流而上,往上翘的嘴角挂着丝丝笑意,他仿佛已看到,林馨音就站在上游的某处地方微笑着等他的到来,然后授予他胜利破关的勋章:恭喜你找到我了!你变聪明了呢,小缘!
“……你去那里?”看着严肃地沉思了片刻功夫后,忽然傻笑着扭身便走的凌月缘,欧阳小零顿时一愣。
但凌月缘并未停下脚步。他头也不回,而又颇为亢奋地回答:“这条手帕很可能是从上游冲下来的!所以小音说不定就在上游!所以,只要逆流而上就能找到她吧!”
“哎……我是不想再说你笨了,可麻烦你能不能理智点?”欧阳小零深深叹了一口气。
“什么?”凌月缘终于停下了脚步,满脸疑虑地看着欧阳小零:“什么意思?”
“咳。首先,你确定馨音就老老实实地呆在上游等你?她不会走开?”欧阳小零换上一副严肃的表情,踱起小步,娓娓道来:“其次,她为何就不能往下游走?没准她也可能在下游某地啊。既然你要搜,你就该沿着这条溪流搜下去啊!最后,为什么她就一定会沿着这条河活动?她又不是鱼!难道她就不会走去山林别处?”
欧阳小零摇头晃耳分析得头头是道,正欣欣自喜于自己的聪明和凌月缘的蠢笨之时,忽然脸色霎时一红,似是想起了什么事。
她想起了在清远福来客栈的时候,欧阳小芯逗她时说过的一句话。
“据说笨蛋和笨蛋在一起呆久了,就都会变聪明了呢……”
不对不对不对!
猛地摇头的欧阳小零似要驱赶那苍蝇一样袅绕于脑海中的戏弄声,又仿佛想挥去那双颊上愈烈的绯红,同时又在心中对着谑笑的欧阳小芯大吼一声。
姐姐你才是大笨蛋!!!
……
“那可怎办?”凌月缘被欧阳小零这桶冷水浇得从头凉到脚,一时也没了主意,那原本勾在嘴角的几丝笑意也尽已消失,换成了挂在额头上的数道黑线。
“应尽快回昨晚大家系马的地方。”难得见到凌月缘老实请教问题,欧阳小零倒是一愣,稍顿片刻,整理好思路后才一一说来:“昨晚大家走散前,应该都听小逸说过先去福州罢?但从这里至福州,路途遥远,没马匹的话只怕要走一个月以上……我想其他人应该都会返回原地取马的,若我们顺利回去的话,应该能见到大家的。”
“那难道其他人就不会先走么……会一直等我们?遇敌怎办?”凌月缘抛出疑问。
“嗯,我们现在还没回去……相信其他人看到那里停着五匹马的话,应该知晓我们未归,自会等待我们……”欧阳小零对凌月缘的担心不以为然,又信心十足地补充说:“就算我姐姐和小逸因故不得不提前离开,也会留下暗记给我……所以,我们更要尽快返回原地。”
“暗记?哦……那就走吧……”凌月缘有些泄气,但确实这个提案比沿河搜索要更合理些……与其像无头苍蝇一样在这大得找不到边的山林里乱窜,返回原地不是要更现实一些?相信林馨音也会选择返回原地的吧……于是,理智战胜了不服的他,终于迈动脚步,朝着欧阳小零走去。
“那你就跟上啊,快走快走。”看着凌月缘在后,自己在前,欧阳小零赶紧夺过指挥权,当仁不让地做起带路人。从早上开始,她就迫不得已地跟在凌月缘后面走了半天冤枉路,现在刀已到手,又休息了一阵,就算凌月缘不跟上,她也要自己一个人走了。
凌月缘没有反对的意思,真的一声不响地跟上欧阳小零的步伐。他现在心乱如麻,跨出的脚步似乎完全只是出自本能,仿佛只要有声音叫他往东他就往东,叫他往西他就往西。
他和林馨音一起来到这世界后,一直没分开过,如今一失散,才发现不知该如何确定她的行踪。如果有信物该多好?可是,就算有,又该如何传递呢?凌月缘毫无头绪。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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午后的山林更显寂静。
日光不再强盛,山林中多了几分阴凉。远离了望月台那片杀戮地,再没有了那些令人窒息的焦臭味。清新的自然气息弥漫于四周,斑斑点点的阳光洒落一地,映出一个老树盘根、花草密布、鸟语花香、生机盎然的醉人佳境。
但凌月缘并没有陶醉于这教人心旷神怡的世界。他机械般地迈开脚步,踏碎着一地的枯枝败叶,眼睛尽管盯着前方,心绪却不知飘至何处。
他的脚步忽快忽慢。他既想着尽快赶到原地,以期望能真的见到林馨音本人,但又怕真到了那地方后却只是大失所望而已。他的心情越来越慌张:没想到只是失散半天,那思念却膨胀得如此激烈!仿佛下一刻再不能相会,两人就要分隔千年似的。
可他现在却只能在脑海中构筑着林馨音的身影。他更想听到她的声音,但还要多久才能如愿呢?
忽地一阵冷风吹过,身后树枝轻颤,枯叶随飘。
这风拂过凌月缘的耳边,仿佛真的带来了林馨音的耳语。
“小缘,小缘……”
“啊……!”凌月缘全身一颤,停下脚步,仿佛被冻僵一般呆立于原地。他回首远观,但见那遮天盖日的树枝林叶深处蓦地闪过一个小黑影,带着几声脆鸣疾飞而去,分明只是飞鸟而已;他低头四望,可身后除了自己和欧阳小零的足迹,那还有其他活物?
却偏偏就有一股强烈的不安没来由地涌入心灵,凌月缘这会才察觉到阳光已不似在先前溪流时那般强烈,光线比早上暗了许多,暖意渐逝,阴冷更甚,心神回归的他忍不住又打了一个寒颤。
难道小音遇险了?不,不会的,别乱想!凌月缘摇头挥散那似有似无的阴霾。
“怎么了?”欧阳小零听到凌月缘的惊呼,跟着回头一看,却没发现任何异常。
“……没,没什么,快走吧。”凌月缘重新迈开脚步赶路,心焦的他希望刚刚的不安只是自己杞人忧天般的幻觉而已,那为何那讨厌的感觉却似乎总是挥散不掉呢……?
“哦……”欧阳小零尽管疑虑不已,但她也没空去理会。自杭州南下之后,这是她跟姐姐和小逸的第一次分离,愈发焦虑而又慌张的她也想着尽快返回原地,以顺利跟两人会合。
可这路怎就这么长呢?
天色渐暗。
“你根本也不认路吧?怎么我总觉得你一直在往左绕啊?!”心急如焚的凌月缘越走越觉得不对路,开始向前面的欧阳小零发出抗议。
“那起码我们现在已在山脚下了啊!再怎么绕,也能回去原地嘛……啊,前面又有岔口……往左走……”欧阳小零俏脸一红,前额冒出一滴汗珠,心中却是很不自在:臭猴子,有意见就别跟来啊,我自己一人走还走得舒服……
“又往左!”凌月缘急得快跳起来:“不断往左走,那不是在绕圈嘛?”
“绕圈也能绕回原点啊!要是往右,就算兜到大路去,你又没马,难道你想步行?还是你能飞?”欧阳小零仍是头也不回地往前走,她脸色更红,步伐也加快了许多。
见到欧阳小零理屈还嘴硬的样子,凌月缘火气更大:“这山这么大,你要绕到明天不成?我看你也是个大笨……”
话音未完,前面的欧阳小零忽然停下脚步,紧跟着又俯下身子。
“咦……”跟在后头的凌月缘脚步未定,差点撞在欧阳小零身上。好不容易稳下身躯的凌月缘心中一惊:好险,要是真扑倒在她背后,岂不是又要被冤枉非礼……接着又是大奇:自己都没开始损她哩……怎么她这么快就不行了?
“别出声……”欧阳小零轻呼一声,同时双眸开始扫描前方环境:“前面有两具尸体,不知谁人。”
“什么?!”凌月缘大惊:“那还不快去看看是谁……”
“等一下……先观察前面有无埋伏……你忘了昨晚的教训了?”欧阳小零紧盯着前方,搜索着是否有异常的气息,顺便让拂过的轻风带走双颊上的绯红。
“那……有还是没有?”凌月缘听着有理,也跟着举目四望,但眼前空荡荡的,什么都没看到啊……
“似乎没有。过去看看吧。”好一会后,欧阳小零才起身,回头对着凌月缘说了一句。她现在的脸色恢复了正常的摸样,也有了几分信心,因为她隐隐猜到,或许已经回到昨晚的原地了。
“……”凌月缘总觉得多此一举,刚刚直接上去察看不就行了么?为何要蹲在这里吹冷风?
……
凌月缘跟着欧阳小零上前一看,发现那两具尸体都是不认识的人,不仅都松了一口气。
片刻之后,细细查看过尸体的欧阳小零缓缓开口:“这两人的衣束跟昨晚飘云居的帮众一样,可能是另一组暗哨……而且他们的致命伤确实是姐姐和小逸造成的,看来姐姐和小逸来过这里。”
“来过这里?这里是昨晚系马的地方么……可是又没见到马……”凌月缘看了看四周,觉得有点像,又有点不像……他已经在山里兜了快一天,头晕脑胀得连东西南北都分不清楚,只觉得所有地方似乎都是一样的,放眼望去除了树便是草。
岂料欧阳小零也是茫然地摇了摇头。昨晚她也没有特别去留意原地附近可有什么特殊事物,而晚上和白天的景象又有所差别,而且这附近也个马影都没有,可怎么辨认?
依然有法子。
“一,二,三,四……”欧阳小零自顾自地边数数边迈开步子,一直到第十步方停下,但低头所见也无异物。此时她又环首四望,终于在另一处地方看到斜插于地上的三柄小飞剑。
“是姐姐的暗器!我找到了!”欧阳小零顿时欣喜地奔上前去,仿佛找到了寻觅已久的宝藏。
“……找到了又如何?”凑近前的凌月缘不明所以:那又不是手机……
“当然有用!快,从这里开始往前走三十步,帮忙看看前面的树木上可有什么印记!”欧阳小零面露喜色,已自己先数开了脚步。
“呃……”迷糊不解的凌月缘照着样子走了三十步,刚好停在一排树边。欧阳小零往右看起,他便往左看过数棵,果然在其中一株树干上看到四个不认识的不规则图形,似是被利器所划出的痕迹。
“是这些么?”凌月缘歪着头也看不出这是什么东西,涂鸦还是鬼画符?不明……
“找到了?”欧阳小零赶紧跑过来仔细端详一番,少顷,原本忧虑的神色逐渐被安心所代替,轻轻地念出几个词语:“丑时,两人,两马,福州。”
“嘛意思……?”凌月缘完全听不明白。
“详细点说,就是,昨晚姐姐和小逸返回原地后,发现只剩下两匹马……而且他们是今早丑时就离开了的,已直奔福州而去了。”欧阳小零长舒了一口气:“太好了,姐姐和小逸都没事……离开杭州前被父亲逼着背下这些暗记,当时还不情愿,没想到这会竟用得着……”
“啊?!上面是写了两人么?那小音呢?那两人里面有没有小音?!”看着欧阳小芯仿佛放下了心里的大石头,凌月缘却紧张得透不过气来。她倒是舒服了,可他呢?!他凑近树木的暗记,睁大眼睛左瞪右看,上瞧小瞄,仿佛要从那莫名其妙的图形里挖出什么信息,却愣是什么也看不出来。
“那两具尸体有姐姐和小逸动过手的痕迹。明显姐姐和小逸是在一起的,两人之中有馨音的可能性太小……或许她先走了也说不定啊。”欧阳小零瞥了凌月缘一眼,低哼一声。
“那两马又是怎么回事?如果走了三人,这里应该还留着两马才对啊?阿财应该不会骑马吧!怎么都没有马了?”凌月缘继续追问,仿佛要挖寻那暗记的漏洞。
“这我怎么知道……反正姐姐和小逸回到原地也发现只剩下两匹马,或者其中一匹被馨音骑走了,或者两匹被她和阿财都骑走了,剩下的或者自己跑丢了,或者被暗哨偷了,都有可能啊!”欧阳小零几乎要翻白眼。
“真的假的啊!这暗记不会搞错了吧,比如弄错了人或马之类?”凌月缘还是不死心,硬是要从上面挖出林馨音的信息。
“……虽然是第一次用,但若这暗记是姐姐或小逸所留,肯定是不太可能错的!”欧阳小零忍不住爆出真心话:“再说了!这暗记本来就只是为我们三人设计的,又怎会考虑到其他人?如果你和馨音也有类似的暗记,那就算走失也不怕啦!”
“哼!难道你这暗记就没问题么?”凌月缘像被引燃了火线的炸药般开始找茬:“难道任何时候都会那么凑巧,偏偏有尸体给你做靶子,还十步内插三支飞剑?如果那尸体离前面树林三百步远,难道你要插三十支不成?插成一排不嫌惹目啊?”
“那飞剑不过是辅助印记而已。没尸体也可用一特殊土堆做标记。而且我们早就约好,一失散,就从失散之前系马的地方、下榻的地方或者最晚在一起的地方二十步内找媒介做印记,树木、墙壁、石头都可以,不信你从这暗记往前挪二十步看看,是否有昨晚系马的树?再说了,为何非得插三十支暗器?你也可以移动尸体啊,笨蛋!”欧阳小零鄙夷地看了一眼凌月缘,嘴角扬起胜利的微笑。
“昨晚树那么多,我怎知道那棵就是昨晚系马的树?”凌月缘真的数着步子往前走去,停在了一棵树边。
“那树应该会有小逸或姐姐留下的十字记号,不信你瞧瞧。”欧阳小零胸有成竹地应战:还不服?你个死猴子!
凌月缘定睛一看,那树上还真的有个十字印记,但仔细数过自己的步子,忽然又兴奋地说:“不对啊,我走了十九步就找到这树了,根本不是二十步!”
“……”欧阳小零哭笑不得:“又不是精确施工,不过是临时作业而已,多少总会有误差吧!你怎么不像猴子一样吊着树枝飞过去啊,那可就一步都不用呢!”
“切!你既然知道那有十字标记的树就是昨晚系马的地方,那刚刚问你这里是不是原地,你干吗又摇头啊?”凌月缘不服输地继续开火。
“在山里走了一天,多少都会有点头晕眼花,一时混乱吧!”欧阳小零脸色一红:“但我对昨晚的原地也存有一点印象啊……仔细想想总还能回忆得起的!而且你看那山上还有余火黑烟,难道这儿不就是昨晚的原地?再说了!既然看到了尸体和飞剑那种显眼的目标,那必定是先从那儿开始找线索啊,又怎会舍近求远先去搜树的?”
“好!”被欧阳小零一提醒,凌月缘回身一望山上,确实还有昨晚烈焰肆虐过的痕迹,只是刚刚一时没注意罢了……看来这儿的确是原地没错,但他还是很不服输:“既然说到火!如果这些树都给火烧光了,那怎么办……如果那些尸体都给飘云居的人搬走了,飞剑也给拿走,那又该如何……”
“那就直接回福州啊!”欧阳小零崩溃得快吐血,狠狠地一跺脚:“昨晚小逸不是说好先回福州了么?现在返回原地,不过是想取马赶路而已,其次是寻找暗记,确认其他人的行踪,但这些都是次要的,最终目的仍是去福州啊!你这样胡纠乱缠根本就是鸡蛋里挑骨头……我不跟你说了!”
福州……?凌月缘顿时一愣。昨晚小逸说先去福州的时候,想必林馨音也该听到了的,可她现在那里呢……是不是也在去福州的路上?那丢失了的三匹马,是否有一匹是她骑走了的……如果是就好了……
“可是,我不知道小音现在是否安全,也不知她在那里,更不知她是否也去了福州啊……但是,如果她真的走了,又为何要先走一步,而不等我呢?”凌月缘喃喃自语着,语气里飘溢着丝丝悲伤。
“嗯,那你就往乐观的方向想吧……或许她是因故不得不走也说不定。说不定沿着昨晚的大陆一直东行,能遇到小镇什么的,也许就能在那里见到馨音了呢。否则,你这样在这深山老林里四处乱窜,找不到人不说,还浪费了时间哩。”见着凌月缘失魂落魄的样子,欧阳小零反而少了一份火气,多了几份同情:没想到这猴子还挺深情?啧啧……
“也是……”凌月缘抬头仰望天边,但见夕阳已渐落于山巅,才惊觉真已在这儿浪费了太多时间:“那,那就快走吧,看样子天快黑了……”
“你才知道啊……”欧阳小零撇给凌月缘一个大白眼:“现在我们又没马,只能步行……而且姐姐和小逸是凌晨就走了的,这会更不可能追上……身上行李又丢了个精光,只能尽快找个小镇,再作考虑了……”
“嗯,嗯……”凌月缘敷衍几声,权当是认错,低头往前便走。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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既已确定了原地,凌月缘和欧阳小零便凭着昨晚的印象,沿着蛇形小道返回昨晚的大路。
这一程两人倒是少了一些争吵,多了一份合作,因而也走得顺利得多,再次越过那高耸的杂草之后,一条大路顿时历历在目。
只是,两人先前在山里迷失了这么久,这会骤然站在这条大路边上,一时却不知该往左还是往右。
凌月缘看着那天边的夕阳余光,顿时有了主意。他想起以前曾傻傻地看着夕阳,一路西行至江湾村的丑事,但今时不同往日,怎会再被夕阳骗多一次?于是,他哼哼笑过几声后,对着那还在发呆的欧阳小零骄傲地指点起迷津:“别发呆了,你看那天边,太阳沉西,影子的朝向必是东方嘛……往西肯定是回连平了,要往东才能去福州吧?”
“哦……”欧阳小零其实也快想起来了,就差没说出口而已,但被凌月缘抢先了答案总觉得有点不服,看着他那副得意洋洋的样子更是不爽,于是就揶揄几句:“是,是,是!看来你还是有点用嘛……是不是以前吃过亏,总结的教训啊?”
“你才吃过亏……”凌月缘的脸上飞起了红霞,扭头转身便走,以遮掩自己的心慌。
但欧阳小零仍是将凌月缘的神情看了个仔细,心中暗哼一声:绝对是吃过亏……还强撑,哼。虽然如此,走过一段路后,她还是出言提醒了凌月缘一句。
“最好别走大路,我们都是步行,太显目了,要是给飘云居的人追上就坏事了。”
“那就进大路边上的山林,沿着路边走?”凌月缘觉得也有理,既然对方语气尚佳,他就勉为其难地接受吧。
“最好。迫不得已才走大路吧。”欧阳小零的语气平和了不少,不再笨蛋笨蛋地喷。
因为她又想起了欧阳小芯的话。
姐姐你才是笨蛋,笨蛋,大笨蛋……欧阳小零一边走路,一边低语。
……
日暮西山,夜色渐沉。
视线逐渐变得灰暗,夜路确实不好走。凌月缘正想着要不要点燃个火把之类的,忽然背后却传来了欧阳小零的声音。
“走,走慢一点,猴子……”
这声音竟有点虚弱,凌月缘回头一看,却见欧阳小零单手捂着小腹,脸上挂着吃痛的表情,步伐隐约有些不稳。
凌月缘忽然想起她早上还吃过生鱼……这会闹肚子了吧?哼,这就是逞强的代价!可现在又没药,他不禁皱起剑眉:“谁让你真的吃生鱼来的?还能走么?前方的小镇还不知在那里呢……”
欧阳小零恼恨地瞄了凌月缘一眼:还不是你害的……?她也没想到会痛得这么厉害,竟令得她脚步都变得无力。就在她走近他的时候,忽然脚下被一块石头一绊,一个踉跄,她竟连那絮风身法也使不出来,身子就那么直挺挺地向前面的少年倒去。
“啊……”欧阳小零无力地沉呼一声,心中大惊:不好,又要被那臭猴子吃豆腐了……
“哇!”不料,那凌月缘大叫一声,竟侧过身子,跳向一旁,仿佛在躲避一只猛扑过来的蟑螂。
“砰!”欧阳小零只瞥到那本在眼前的身影却忽然消失得无影无踪,举目所见尽是枯叶杂草,脑子还没反应过来,身子已结结实实地扑倒在地。
“你……”吃了满嘴草泥的欧阳小零啐了几口,抬起螓首,望向凌月缘的眼神什么意思都有。此刻的她摔得灰头土脸,俏丽的玉颊娇靥抹满了灰尘黑泥,额前的蝶须一振,数点泥尘即时落入眼眸,弄得她顿时眨眼不停,摇头不止;于是,那挂在鬓发上的枯叶也就顺势飘落下来,拂过她的脸颊;那阵触感,就仿佛以前欧阳小芯轻轻以纤指滑过她的脸蛋,再笑呼她一声“笨蛋”一般。
“没事吧?”凌月缘此时才想起要装好人。可他刚刚实在不想不愿也不敢去抱住她,免得又无辜被当多一回色狼。
“没事你个头!走开啦!”欧阳小零忍不住火山大爆发。他竟任凭她摔下也不出手扶住,这该说他是君子还是白痴?又羞又怒,又气又恼的她,此刻简直不知该喜还是该悲,该哭还是该笑?
不过,幸好跌下的是青草地,如果是外面那灰石路,此刻脸颊上还不多了几道口子?想到这里,欧阳小零恼意更甚。
凌月缘还真的无所谓地走开,但还是问了一句:“那还走不走?”
“走不了!”欧阳小零火气甚大,大吼一声。
稍过一阵,小腹的绞痛依然沉重,她又忍不住地低喃一声:“好痛……”
再过一会,连那阴风也跟过来落水下石,吹得她语气更加低落:“好……冷……”
看来是走不了。就算想走,那伸手不见五指的夜路也实在不好走,要是走失就更麻烦了……凌月缘轻叹一声,从四周搬了一些树枝过来,召唤出赤焰,在欧阳小零的身旁生起了一个小火堆。
顿时,火光跃动,暖意无限,冷风尽已消失于无形。
欧阳小零的脸色好了许多,怒气逐渐褪去。少顷,似乎疲累不堪的她,找了块比较舒服的草地,逐渐躺下了身子。但当她的眼眸一对上凌月缘,立时柳眉一蹙,旋即翻过身,背对着他说了一声:“累了。睡觉了。别看我!”
谁想看你……凌月缘对着欧阳小零的背影吐起舌头,当他看着那耀眼的火光时,却又有些担心地询问:“这火会不会太显眼了啊?”
难得凌月缘开始考虑细节,欧阳小零却反而无所谓,应对一句后便没了下文:“总比冻死在荒山野岭的好……”
片刻之后欧阳小零便没了动静,仿佛只剩下均匀的呼吸声。
凌月缘却还没有睡意。百无聊赖的他,唤出赤焰,看着它呆呆地问道:“赤焰,你说我在干吗?凭什么我要任着这个猪头使性子?难道我现在不是应该继续赶路,去前面有人的小镇寻找小音的行踪才对么?”
赤焰轻轻地跳动着,飘忽不定的身姿不知在说是还是说否。
“好,你在说是对吧?那就这么决定了!我要连夜赶路!”凌月缘凭空便下了结论,站立起身就要寻找一支粗点的树枝来当火把:“这猪头爱睡多久就去睡吧,我不管了!”
“呜……”赤焰飘荡得更快,似乎在争辩着什么,却又说不出声。
“呜,姐姐……”
身后传来了欧阳小零的梦呓,凌月缘顿时一愣。考虑再三,他忍不住踮手踮脚地绕到欧阳小零的正面一瞧,又是一怔。
她蜷缩着身子,屈成一团,朱唇吮吸着右手的拇指,睡得犹如一个婴儿。她表情温柔似水,睫毛下似乎暗藏着泪滴,脸颊上的污迹依旧在,眉目却安详可人,全然没有了刚才那凶悍的模样。
凌月缘看得大奇:这凶女恶女路痴女还有这样的一面?平时可从来都看不到呵……
哎,算了,都是天涯沦落人,何不同舟共济呢?起码有人同行,有什么麻烦也能多个照顾,有什么事情也可商量解决啊,虽然争吵多过合作……
凌月缘一时心软,便也没有了偷跑的念头。他在火堆旁边重新坐下,看着那跳动不休的火焰,双瞳不知不觉中披上了迷离和茫然。
下午那阵强烈的不安感……是怎么回事?这会却全没有了……
小音还安全么?她在那里?
她还好么?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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