笔趣阁 > 玄幻小说 > 天使镇魂曲 > 第五十五章 再遇
    这声叫唤牵动着林馨音的心弦。她看到前方那站在树荫下的少女正朝着自己匆匆地奔来,见着对方的面容在月光的倾照下快速地清晰起来,不禁也惊喜地喊出声来:“若云!”

    那居然真是苏若云!这个惊喜来得太过突然了,林馨音的心潮骤然澎湃起来。她还清楚地记得,在曲江别离的那个夜晚,当骑在马背上的自己无助地回望之时,所见到的那一双染成深蓝色的眸子、以及那一个渐渐消失在后方漆黑夜色中的弱小身影。那个凄切的场景深深地烙印在她的记忆之中,就像一剂毒药不时地刺痛着她的心灵。

    所以,当她和凌月缘振作之后,才会急切地赶往连平,目的就是要尽快相遇若云和悠悠。但没想到一行人会在七目嶂中伏,尽管能顺利突围,最后却只剩下自己一人。

    这连日来,她就像个孤独而迷茫的木偶一样不停地往前奔跑追逐着那扑所迷离的希望,却压根都不会想到,自己竟会在来到月浦的第一个夜晚,就在这里再度遇到苏若云,特别是见到对方那安然无恙的身影!

    可这一切都是真的吗?林馨音此刻却迈不动脚步。或许是连日来的现实打击让她有点过于悲观了,使得本就生性谨慎的她甚至变得有点神经兮兮,以至于都不敢相信自己双眼所见到的景象。

    她就这样呆呆地站立在原地,直至苏若云奔到近前。当苏若云欣喜地伸出双手挽住她的手臂,那来自于对方掌心的温热透过衣袖传至她的肌肤之时,她才终于相信自己所见到的人不是幻影。这一刻,她适才那翻腾澎湃的心情稍微平息了一些,说话的语调也变得平静了点,尽管她的面容写满了欣慰和喜悦,但满腔的话语却仿佛都堵在了喉头。她此时反而只是轻轻地再唤了一声:“若云……”

    “太好了……”苏若云的声调隐隐有些颤抖,大概她刚刚也是紧张地想确认眼前所站着的人是否真的就是林馨音。欣喜过后,她似乎意识到自己把林馨音挽得太过紧了些,再想到刚才自己跑得那么慌忙的样子,顿时脸色微微一红,便稍微往后退了一步,同时改成双手牵住林馨音的右手。

    凝视着对方一会后,苏若云的双眸慢慢地开始泛红。她仍是那个易哭的女孩,尽管现在应是开心重遇的时刻。不过她很快便发现自己又失态了,于是便抽开右手,举高了些,伸直指尖抹去眼角暗藏的泪花,同时努力地翘起嘴角,装着破涕为笑的样子颤抖着声音轻轻地述说:“见到你没事真是太好了,音姐姐……”

    这熟悉的语音就像一涓暖流悄然注入林馨音的心扉。自与凌月缘分散之后,变得有点神经质的她满脑子思考的都是怎样才能找到凌月缘,以至于都忘记了当初赶往连平之时的初衷。如今在这儿与苏若云相逢,对方首先表达的就是对自己的关怀。这着实让她的内心深感温暖之余,又有一点点的愧疚。

    这眼前的少女确实还是那个温柔可人的苏若云。这时,林馨音心中的最后一丝疑虑也融化于阵阵暖意之中。眼前那矮了她半头的苏若云,正一手牵着她的右手、一手悄悄抹着自己的眼角,泛红的双眸时不时地朝着她眨动,翘起的嘴角不断地送出怡人的笑意,就像一只受了委屈的小兔,那可爱又可怜的样子实在让人爱怜不已,令得林馨音几乎有一种想将苏若云揽入怀中抚慰的冲动。

    但最终,林馨音也只是抬起左手轻轻地拍了拍苏若云的肩膀,愧疚地致歉道:“对不起,若云。本来是说好在连平镇相遇的,可是我们却来晚了,结果……”

    “不,不。音姐姐若真是来晚了反而更好,不至于像我们一样坠入陷阱。”苏若云使劲地摇了摇头,脸色变得有些许苍白:“我和悠悠姐刚到连平镇就中了埋伏,幸好有悠悠姐在,才能奋力冲出重围。但也是因为我这个累赘,才害得她身受重伤。待得我们逃到一处山地附近的时候,就已经耗尽了所有的力气,甚至都昏迷了过去。但当我苏醒过来之时,却发现似是在这儿一个安全的地方……”

    “悠悠如今也在这里吗?对了,若云,为什么你们会在这里呢?”这就是林馨音最初觉得奇怪和疑虑的地方,她印象中似乎没听过苏若云提及其与月浦的许府有什么关系,且既然若云和悠悠当时都昏迷了,那便一定是有谁出手救了她们,可这又是谁人呢?

    但是,不管是谁出手相助都好,能在如今见着苏若云平安无恙的样子,那便是天大的好事。林馨音此刻的情绪又开始激动起来,莫非这就是所谓的老天开眼?那么,她能否在不久的将来见证第二个奇迹,寻找到那失散已久的凌月缘呢?!

    “嗯,悠悠姐也在这里。不过她身中剧毒,状况不太好。虽然这里的好心人给了一些药剂,但毕竟不是特效的解药。尽管我也有帮忙解毒,但那种毒十分诡异难解,只能一边遏制毒性,一边慢慢地散毒,所以才会在这里耗费了好些日子。不过,也正因此,才能在这里奇迹般地遇到音姐姐呢!”苏若云说到这里,既是哀愁,又是欣慰,接下来却又困惑起来:“但说到为什么我们会在这里……我却到现在也不清楚。我一醒过来便是在这里的某间房中了。”

    跟接着,苏若云便跟林馨音叙说起自分离以来的经历。在曲江城西门的那个惊心动魄的夜晚,便是在如今提起,也让苏若云的身子微微地颤抖着。她和叶悠悠脱险之后便匆匆赶至连平镇,但两人的体力都已所剩无几,甚至就是在中途埋葬谷穹崖的尸体时,她们也未察觉到已落入飘云居的暗哨监视之中。

    之后,虽然能顺利冲出埋伏,但两人所骑的马匹也尽已丢失,当身受重伤的叶悠悠谷尽最后的内劲施展轻功带着苏若云躲开追杀,奔至七目嶂附近的野外,只是寻到一处较为隐蔽的藏身之处后,两人便因体力不支而昏迷了过去。

    后来天色渐黑,而苏若云现在也记不起那时所藏匿的地方便是七目嶂。她只是记得那儿的草丛高达半腰,四周荒无人烟。但也是因为这得天独厚的地理环境,再加之那时叶悠悠竭尽全力将追杀的人抛离了相当远的距离,才使得同样受了伤的步千刃误判她们已彻底逃离了包围圈。

    之后步千刃只是派人在暗夜中草草搜索未果后,便转而在七目嶂山腰处稍事歇息并设伏的同时,正寻思着明天天亮之后再重新搜索一遍后便返回向右护法报告,未料却在随后遇到那自投罗网的林馨音一行人。而其后的战果更是麻痹了步千刃的警惕,再加之他也急着回去养伤,于是便只留下几个属下打扫和搜索战场,自己便和秋阳带着大队离开七目嶂,偏偏没想到自己大费周章的最后结果,却是让所有的目标都逃出了生天。

    但苏若云自是不知道她昏迷之后所发生的事件。她的回忆中只是残留着一些在迷迷糊糊之中颠簸着的印象,似还有一些像是轱辘压过路面所传来的“吱呀”声,好像自己是在某辆前进的车子之里。可当她苏醒过来后,却发觉自己和叶悠悠都躺在一间屋子里的床上。一开始她还以为自己已经落入敌手,但仔细一看,却发现所处的房间装修颇为精致,且自己和叶悠悠也未有被禁锢的迹象,这实在让她困惑不已。

    而在这儿的数天里,也有人定时过来送药和送饭等。叶悠悠醒过来的第一天也很警惕,但后来便发现这里根本就没有人看管或监视她们,接待她们的人也都是普通得不能再普通的仆人,所送来的东西更没有被下毒或是动了其他什么手脚。认定这确实是个安全的地方之后,叶悠悠便老实不客气地把这里当成疗伤休养的度假胜地,悠哉乐哉地享受这难得的时光。

    苏若云却始终忐忑不安。甚少出过远门的她对陌生的环境总有一种莫名的畏惧,特别是经历过那么多的变故之后,这种恐惧便更是强烈。加上照顾叶悠悠的伤势也耗费了她不少精力,使得她很少迈出房门。而这里的仆人也是匆匆而来,匆匆而去。让她印象最深的也只是一个话稍微多点、会问东问西的女孩,但出于防范之心,她跟对方的交流也只是寥寥数句而已。再到后来,便是这种交流都也变得稀罕起来。她只是了解到这里是月浦的许府,但为何自己和叶悠悠会被送来这儿,她却完全不知道其中的缘由。而且连日来也从未见过许府的主人,这更是让她疑虑重重。

    直至今夜,当叶悠悠的伤势大致好转之后,在叶悠悠的劝说下,闷在房间里数天的苏若云才想着乘这夜黑人静的时刻稍微出门透一下气。这一走便来到了偏院的花园,那醉人的夜色略微抚慰了她忧虑的心绪,但最意料不到的是,竟然会在这里遇到了林馨音!

    讲到这里,苏若云的心中又是一阵激动。那段患难与共的日子虽然短暂,却是她最不可磨灭的记忆,也使得她和林馨音在不知不觉之中建立了难以割舍的感情。如今在月浦许府意外相逢的这个惊喜,消磨了她连日来的阴霾和不安,迅速地填满了她那茫然的内心。她在笑着,然而眼角却又隐隐地渗出泪花。

    “好了,好了。都没事就好了……”林馨音看着苏若云那牵着自己的手哭着笑的样子,心情在暮然间被她所感染,连双眼也跟着潮湿起来。除了凌月缘,迄今为止,在这个世界上所遇到的所有人中,苏若云是唯一让她觉得能够坦诚相待的人。尽管两人相处的时间并不长,但只要跟苏若云那清澈如水的双眸一对视,她便总会有一种如沐春风般的安心感。在这个如冰雪般纯洁的女孩面前,她完全不会有半点戒心和防备。

    感动过后,林馨音便仔细地回想苏若云所讲述的经历,刚才当她听到苏若云提到这里有一个话比较多的女孩之时,她便一下子想到翠莺。再想想翠莺对自己所讲过的事,她顿时又是一乐。那翠莺甚至还对叶悠悠和苏若云这两个神秘来客有所误会呢!或许就是因为各有顾忌导致双方沟通不畅,反而引出了这个笑话吧?

    于是,林馨音便将从翠莺那里听来的事告知苏若云。将苏若云的回忆以及那晚自己的经历联系起来,她便惊觉到当自己和凌月缘、欧阳小逸等人到达连平镇时,天尚未黑,而同一天里的叶悠悠和苏若云也似还躲在七目嶂附近。

    接着她就隐隐猜到一个有点不可思议的可能性。自己一行人赶往七目嶂的那个夜晚,途中也曾遇过蓝翠儿的马车。那马车后来是先行一步了的,而自己和欧阳小逸等人却因为阿财的执着而不得不停下来就地掩埋龙哥的尸体,从而花掉了不少时间。难道会有这么巧合的事么,偏偏就是这个时间差,反而让蓝翠儿的马车得以接走了昏迷中的苏若云?但为什么又要送她们来这里呢?

    “原来如此……我和悠悠姐真的是被一辆马车送来这里的……”这跟苏若云的记忆有点符合,既让她明白了一些缘由,却又陷入新的困惑之中:“可是,我跟那蓝翠儿素不相识,也不认识这月浦潮汕商帮的许府,那人为什么会救助我们,又为什么送我们来这里,我也真的半点都不了解。”

    林馨音就更不清楚了。她也只是猜测而已,不排除有其他马车接走叶悠悠和苏若云的可能性。

    苏若云越想越是糊涂,只觉得迷雾重重,不知何解。一会后,她又想起了另一件事,便问起林馨音:“对了,那音姐姐又什么会来这儿呢?嗯,那……缘哥哥,也平安么……?”在她的印象中,似乎凌月缘总是和林馨音在一起的,如今她看了看这附近,却发现确实只有林馨音一人。

    林馨音脸上的笑容顿时添上了一丝苦涩。她登门拜访许府的原因,就是想请求人家帮忙在月浦寻找凌月缘。叹过一口气后,她就简略地向苏若云叙述着这其中的事由。

    在这不足半刻钟的时间里,苏若云默不作声地听着林馨音用平静的语调叙说着事件的来龙去脉,听着听着便悄悄地低下了头。待得林馨音陈述完后,苏若云才抬起头,红着双眼,声音也变得有点哽咽:“对不起,音姐姐,都是因为我连累了你们,才害得你走到这一步……”

    “傻瓜,这又与你何关,别多想了。”林馨音觉得有些奇怪:这苏若云好像总认为自己是个累赘,仿佛别人的不幸都是因为她造成的。但其实这跟她有什么关系呢!

    于是,林馨音便自信满满地说道:“而且,我已经知道凌月缘也还活着,这便够了。只要活着,便有重逢的希望。以后的某天,我一定会找到他的。”这句话,既是在为她自己打气,也是在劝慰苏若云抛弃那些悲观的想法。

    “嗯,一定会有重逢之时的!”苏若云拭去眼泪,展露出一个灿烂的笑容:“音姐姐不如也一齐去看看悠悠姐吧,若她见到你的话,一定也会很惊喜的!而且,还有许多话要说呢,还是先回房间里吧,这儿的夜晚也有点冷了。”

    “好,好,那就走吧。”林馨音又想起那个被凌月缘叫做“妖女”的叶悠悠,行事诡异却又武功高强,有她同行倒也化解了许多风险。不知她如今状况如何?

    苏若云笑着“嗯”过一声,便松开一直牵着的林馨音的手,几步走在前头带起路来。

    林馨音现在的心情也好了不少。她微笑地看着那步子变得欢快了许多的苏若云,想起自己印象中的苏若云应是一个行为举止颇为娴静的女孩,可如今走起路来却显露着不多见的活泼之情。或许这女孩的内心此刻也是欣喜不已吧!

    便在这一刻,拂过脸颊的夜风虽然带来阵阵冷意,林馨音却觉得心头一阵暖热。她见到前方的苏若云那一袭披在背后的长发随风轻轻地飘荡着,看着温柔的月光仿佛也在那丝缎般的黑发上映照着点点光芒,特别是在那丛丛乌丝之中,似有一束银光若隐若现,看起来就像是有一根耀眼的琴弦藏于其中……

    “咦……?”林馨音愣了一会,揉揉眼,仔细再看了一眼,却惊讶地喊出声来:“若云?你有白发?”

    “白发?”苏若云停下脚步,沉默了一小会。她稍微低下头,却未回过头来,只是声音变得很轻:“我看不到……音姐姐,帮我拔下来好么?”

    “呃,好的……”林馨音犹豫了一下便答应了。她几步走近前,仔细查看过后,便以右手的拇指和食指跳出那根隐埋于苏若云黑发之中的白发,动手之前先说道:“可能有些痛,忍着点啊。”

    “嗯。”苏若云仍未回头,站好身子,应了一声。

    “嘿!”林馨音两指用力地快速一拔,将那发丝抽了出来。即便她速度已经够快了,却仍听到苏若云吃痛地轻呼一声“哎呀……”

    “没事吧?”林馨音看了看手中多出的那条柔软的发丝:这散发着月光般银亮光辉的长发看起来非常漂亮,准确来说应该是银发才对。怎么苏若云年纪轻轻就有银发呢?林馨音想了一会仍是不解,便将这银发朝着苏若云递过去:“嗯,若云,看看……”

    “嗯……”苏若云这时才回过身来。她轻皱着眉头,一手摸着自己头顶上仍隐隐作痛的地方,一手接过银发,静静地看了片刻后便松开手指,任凭这缕银光烁烁的发丝轻飘飘地坠落在鹅卵石小路上。

    “走吧,音姐姐,不理这个了。”苏若云对着林馨音笑了一下,便又转身在前头带起路。只是这时候她的身影,却又再度恢复成先前那娴静的模样。

    “嗯。”林馨音看着苏若云那欲言又止的样子,若是现在并非可以倾述的时候,那她也不会硬要追问到底。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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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苏若云领着林馨音通过侧院花园的另一个出入口,不多时便来到一栋半隐于苍翠树木下的房子前。一路上她又颇怀歉意地说道:“说起来,也幸亏有许帮主好心相助,我和悠悠姐才得以在此疗养……但这几天内却一直未向其拜访言谢,相反今夜我还厚着脸皮自个儿逛到那私家花园里面去。还好遇到的是音姐姐,若是遇到许家的人,那便尴尬了。”

    “呵,我听说许帮主是个热情仗义的人,应该不会在意这点小事吧。”林馨音想起柳千里对许卓书的评价,虽然尚未与他正面接触,但联想到他肯收留素未谋面的苏若云和叶悠悠,那想必他也是一个心怀宽广、乐施好善的人。

    接着,林馨音便稍微看了看眼前的房子。这小栋别墅般的单房离那侧院花园其实也不过数步之遥,四周树木花草茂盛,位置倒是颇为隐蔽。她还看到房前有一条白石板小路蜿蜒着接上另一条较为宽长的道路。由于视线受眼前的花木所碍,她未能看清楚那道路究竟通往何处,但若沿路单向而行,说不定也能返回自己所宿的厢房。

    就在此时,苏若云已推开房门,跨过门槛的同时也朝着内里欢喜地喊了一声:“悠悠姐,你看看是谁来了!”

    跟着走入房间的林馨音,在房内那略显昏黄的烛光中,看到最里面的床上正有一个少女挺直了腰肢惊讶地望向自己。那不就是叶悠悠?多日未见,叶悠悠的脸色似乎有些憔悴,一副大病初愈的模样。

    “悠悠……”林馨音看到叶悠悠屈起单腿、两手按在床板上,似是在勉力撑着自己的身子不至于瘫倒的模样,看起来她就像是从适才的睡梦中骤然惊醒过来一般。

    实在是难以想象这个印象中古灵精怪的妖女,此刻却如一个身体虚弱的女子般躺在床上休养的场景,看来她真的是受伤不轻。林馨音又想起了四个人都还在曲江的时候,叶悠悠也曾提议过一齐先行离开,不要在天兴门久留。只是,出于道义的考虑,大家虽然全都留了下来,但那个夜晚的最后结果,却是不仅没救到别人,甚至差点都没救到自己。

    但是,既然作出选择,那便要承担选项所带来的不可预测的结果。心怀同情和感慨的林馨音正想着对叶悠悠再说些什么,却忽然看到她朝着自己伸出双臂,顿时一愣:“啥……?”

    “过来这边啊,小音。让我捏一下……看我是不是在做梦?”叶悠悠略显苍白的脸上却浮现出那久违的奸笑。

    “……你捏自己不就行了吗?”林馨音立时停下脚步,颦起眉尖,右手下意识一抬,心中的同情刹那间便消逝了大半。

    “为什么你会这么绝情……我们不是几年没见了吗?”叶悠悠收起了笑容,装出一副楚楚可怜的样子认真地说着。

    “……还不到半个月好吧。”林馨音忽然发觉自己刚才的感慨全是多余。眼前那坐在床上的女子就算看起来再怎样惹人怜惜都好,只要她一开口,就依然是那个不折不扣的叶悠悠。

    “好啦好啦,不说笑啦。小音,你怎么会来到这里的?过来讲讲故事吧。”叶悠悠说罢便回手将床上的软枕叠好并堆在床头靠近墙壁的位置,同时身子轻轻一挪,舒舒服服地半躺在背后的垫子上。她适才的惊讶似乎只是一瞬间的事,就像是见惯了生离死别一般,表情很是淡定。

    于是,关好房门后,林馨音便和苏若云一起搬了椅子来到叶悠悠的床边,坐好后便相互交流起自分别以来的经历。

    这一谈便不知过去了多少时间。

    “没想到小芯她们也来了……”当苏若云听到林馨音讲述着在七目嶂遇险的事时,顿时极为担忧。但按照林馨音的推测,小逸和小芯应该是最先往福州去了的,其后的是小零和月缘。听闻所有人都应是平安无恙时,苏若云才露出如卸重担般的浅笑。或许,她已经再也无法承受身边所熟悉的人不幸离去的苦痛了。

    “那样的话,我们也应尽快赶往福州才行。”叶悠悠看到林馨音一脸阴郁的样子,便笑着安慰说:“安心啦,小音。小缘这蟑螂命不会那么容易丢的,既然他有可能也在月浦的某个角落,那便请那个大好人许帮主帮忙把他挖出来就是了。”

    “他才不是蟑螂……”林馨音忍不住驳斥一句。虽然她现在已没有多少心思了,但还是关心地问道:“倒是你……现在没事吧?”

    “怎会没事?差点就死翘翘了!”叶悠悠努努嘴说:“那个步千刃狡猾得很……若不是我冒险拼死上前刺伤了他,迟早都会给他纠缠死。不过我也中了他暗器上所涂的奇毒。这毒厉害得很,极难根除,又在我体内的经脉乱闯,寻常的药物也无法遏制……若非有若云竭力相助,且幸得有这处安全的地方可以待上几天养伤,我早就毒发身亡了。”

    “那,现在的毒都排干净了么?”林馨音知道苏若云身怀疗伤的异能,但……那异能似乎会格外地损耗她的体力。

    “还有一点在这儿。”叶悠悠拍了拍大腿说:“累得我几天来都只能躺在床上,闷也闷死了。”说到这里,叶悠悠看了一眼身边安静着的苏若云,笑着致谢说:“这几天也实在是辛苦了若云……不过,剩下这点毒我也足以催谷内劲将其逼出来的,只是要稍耗几天了。对了,若云,刚刚你出门溜达的时候,有没有好好地观察这附近的环境呀?”

    “我……出去没多远,也没多久就遇到音姐姐,自然是没怎么观察的啊。”苏若云的脸色微红起来,看起来就像是她实际上不太情愿出去瞎逛,却被叶悠悠好说歹说硬推出门一样。

    “哎呀呀……虽然这地方实际上也不宜久留,但没法子也只能在这里再待数天,详细了解下身处何方也是很有必要的。小音,你说是不是?”叶悠悠转而看向林馨音,接着便又叹了一口气说:“而且啊,这次真是损失惨重,黑风和小棕都丢了不说,连随身的包裹钱物也都丢得一干二净,一夜之间便沦落成乞丐了!”

    而且?林馨音不知叶悠悠这两句话有什么联系,她正想认真地安慰叶悠悠所谓钱财不过是身外物、生命才可贵之时,叶悠悠的下一句话却让她哑然无语。

    “只可惜我现在尚不能全力施展轻功,否则便能好好地逛一逛这整座许府。听闻许府是月浦名气甚大的富商,想必会有不少值钱的东西……”

    “……你又在想些什么啊?偷东西还是抢劫?”林馨音现在才想起叶悠悠乃是一个职业大盗,说不定她早就收集到关于许府的不少情报。可如今她居然伤至不能动弹还在思索着怎么作案!该说她敬业呢,还是说她狗改不了吃屎?

    “什么呀!说得这么难听!这只是在借!”叶悠悠严肃地纠正林馨音的说法:“姐姐我总不能身无分文地上路吧!咱又没有那个闲工夫去乞讨,而且我又脸皮薄,实在不好意思开口言借,那便只好自己动手借嘛……大不了到时留张借条就是了。”

    ……全世界脸皮最厚的就是你了。如果真的留借条,只怕上面的落款也会是我的名字吧!林馨音瞪目结舌地看着叶悠悠,所有的同情心尽已烟消云灭:这根本就是一个厚颜无耻的女贼啊!

    “人家好心收留你,你就这么报答人家啊……?”林馨音哭笑不得。

    “既然好心,那便要好心到底,送佛送到西嘛……”叶悠悠大言不惭:“我会怀着一颗感恩的心,来世报答的,今世要报答的人实在太多了。”

    “……”林馨音听出叶悠悠的意思。其实应该是被她偷过抢过骗过的人太多了吧!这女人只怕就是进了财神庙,不仅会将所有贡品打包带走不说,若是那财神像有镀金的话都会被她整个抱走卖掉。

    林馨音顿时又想起自己和凌月缘被叶悠悠虐待的那段日子,正不寒而颤之时,却忽然听到一阵轻微的敲门声。

    “谁?”林馨音骤然一阵紧张,下意识地站立起来,目光朝着房门望去。

    一旁的叶悠悠和苏若云,也立即停止了说话,齐齐顺着林馨音的目光看去。

    “馨音,是我。”那是柳千里的的声音。

    “哦,稍等一会!”稍微放松了神经的林馨音远远地朝着房门大喊了一声。她这才想起柳千里曾说过要来找她的。不过,她也只是在自己的房间里待不到片刻就溜了出去,那柳千里居然还能找到这里来?

    感到有点惊讶的林馨音动身之前,先转而对着叶悠悠和苏若云说道:“那,我先出去一下……”余音未落,她却见到那一脸暧昧的叶悠悠。

    “才刚重逢不到半晌,你就要离我们而去了吗?”

    “只是出去一下而已……待会就回来。”林馨音听那叶悠悠说得自己好像会一去不复返的样子,也不知她在乱想着些什么,叹了一口气后,便转身朝着房门的方向走去。

    迈步间,身后还传来叶悠悠的声音:

    “早去早回呀……嘿嘿!”

    ……

    林馨音推开半扇房门,侧着身子从门缝中钻了出来,接着又小心地将房门掩好。不过她却发现似乎自己的动作有点多余,因为柳千里好像半点也没有窥视屋内的意思。

    “千里怎么找到这里来的?”林馨音很是好奇:虽说这屋子也不是隐蔽得无从寻迹,不过他怎么知道她也在这房里的呢?

    “哦,我来到荔园后,便见到翠莺在整理你的房间,但她也不知道你去了那里。我就沿着房外的小路随便走了走,但发现这儿的住客似乎并不多……好不容易才看到另一间亮着灯火的屋子,凑近了些却听到你的声音,于是就上前敲门了。”柳千里跟接着就反问说:“馨音认识这屋子里的人?这还真是巧得不可思议……”

    “嗯,她们都是我的朋友,想不到竟会在这儿相遇。”林馨音一听到柳千里说他遇到翠莺,即刻便猜想到那个多嘴的女孩说不定也向他提示过有两个神秘的女客住在这儿,那柳千里会沿路寻到这边也不足为奇。不过她记得自己的说话声也不算太大啊,这样也会被柳千里听到?他的听力可也真好!

    但是,林馨音现在更关心的是另一件事。这会见到柳千里既已在此,她便赶紧匆匆地问道:“是了,千里,那许帮主可回来了么?”

    “没有。”柳千里的回答让林馨音有点失望,不过他却有另一个提议:“适才我一直都跟阿海在一起,直到那报信的人回来说,卓书因事务缠身无法回来,而如今天色又晚,若让我们现在就去熙园,又恐我们连夜赶路太过劳累,所以他权衡过后还是建议我们先在府上歇息一夜,隔天早上再动身去熙园相聚。”

    “其实在这里好好休息一晚也挺好,反正也差不了这么点时间。”柳千里接着又说:“而且我记得熙园是在郊外的某处山脚下,夜行山路既颠簸又难走,还是明日再走比较好。馨音觉得如何?”

    “嗯……好的。”林馨音其实并不觉得夜行山路会有多劳累,但她现在的心情再怎样焦急都好,也只好再等待一夜。毕竟在如今这夜色深暗的时候,就算她按耐不住,自行出门在偌大的月浦城内寻找凌月缘,只怕也是徒劳无功。而且,既然要请求许卓书帮忙找人,那明日自己也应当与柳千里一同上门拜访才行。

    “那么,我就不打扰你们叙旧了。”柳千里笑了笑,倒也不再劝林馨音早些休息,而是在转身离开之前说道:“或者,馨音明日也可带着你的朋友一齐去熙园,就当散散心好了。”

    可是她们会去么?林馨音是不得已才去,她现在可没有什么散散心的想法。应过一声,看着柳千里沿着原路渐渐离去之后,她便重新推开房门进了屋里。

    待得林馨音重新走近前去,却见到叶悠悠和苏若云皆沉默地看着她。她动了动嘴唇,正想解释点什么,便听到叶悠悠率先说话。

    “外面那个人就是你刚刚提过的柳千里?”叶悠悠笑得很有意思。

    “嗯。他……”林馨音正想说她和他一路同行的缘由,话还没出口就被叶悠悠打断。

    “这人还挺讲礼貌的么,既不擅自闯门而入,说话的声音又轻……”叶悠悠赞叹了一句,便话锋一转,笑嘻嘻道:“好像有点不正常耶!他是男人吗?”

    “他刚刚的表现,才是正常人应该做的事吧……”林馨音立即就想起叶悠悠有踢门乱入的恶习,难道她认为跟她一样德行的人才是正常的?

    “哟!居然还为外人辩护!小音,难道我们的交情,还不如那个才认识不到一个月的柳千里么?”叶悠悠苦着脸说:“姐姐我好伤心啊……还是说你们已经勾搭上了?”

    “什么勾搭啊!那是因为他恰好在五华镇救了我,又刚好都是去新阳镇……而且这儿的许帮主又正好是他的朋友,所以才会跟他一起来到这里嘛!我刚刚不是都说过了!”林馨音郁闷坏了,而且,好像她和叶悠悠也是认识不到一个月吧!

    “哎呀,只是说笑而已,不要激动嘛。”叶悠悠似乎对男人有很大的偏见,下一句话便说:“但是呢,不像那个想些什么都会写在脸上的小缘,其实这种看起来不显山露水的人才是最危险的,小音,你可要小心点哦。”

    “不是吧……我觉得他人还挺好的。”林馨音觉得叶悠悠仅凭一个模糊的印象便妄下结论很是不公。而且,这一路来,柳千里也是帮了她不少忙,无论如何也算不上坏人吧?

    “那么,小音。”叶悠悠收敛了笑容,认认真真地看着林馨音说道:“你觉得我像是好人吗?”

    好人?林馨音看着这个偷抢拐骗为所欲为的叶悠悠,只觉得她根本就是一个披着美女外衣的恶棍。至于她和“好人”这个词汇的关系?嗯,那听起来就像是将狗屎形容为美食一般地荒谬。

    这不全是偏见。实际上,林馨音又想到另一些有点想不通的事。想当初和叶悠悠初遇时,一番冲突过后,自己和凌月缘便硬被叶悠悠胁迫着同行了一路,可她为什么要这样做呢?看她似乎是一个更喜欢单独行动的潜行者才对啊。

    接着,林馨音便又想起欧阳小芯所提过的,横行于苏杭一带的女贼、寒山寺失窃的黑玉等事……这是否又跟叶悠悠有关?想得多了,她便更是隐隐地猜着叶悠悠似乎藏有许多不为人知的秘密,这强烈的神秘感让她觉得叶悠悠不是一个能以“好人”或“坏人”来简单区分的人。

    只是,这个行为处事信奉利己主义的叶悠悠,却也在曲江豁出生命尽力保护过自己、凌月缘和苏若云,这又似乎跟她的个性矛盾得很。所以,再仔细想想叶悠悠所提的问题,林馨音更觉得难以回答。她不像凌月缘那样会不假思索地使劲摇头,而是犹豫了再犹豫过后,便是愣愣地呆立当场。

    不过她这种表现也算是给出了一个答案。叶悠悠见状,便嚷嚷道:“好啦好啦,不说啦!哼哼,姐姐我伤心透了,睡觉算了……”

    “啊,对了。”林馨音想起适才柳千里的提议,便询问道:“明天早晨我还要跟千里去熙园拜会许帮主,请他帮忙寻找凌月缘……你们要不要一起去?”

    叶悠悠看了看身边的苏若云,想不到一会,便摇了摇头:“我现在还未完全康复,还是和若云留在这里的好。飘云居的人并非善类,若我们随便外出,难保没有意外。”

    “而且啊……这里好吃好住又舒服,简直就是疗伤胜地。就算全好了,我也不想去那个远在山沟沟里的熙园。”叶悠悠看来对许府的熙园颇有了解,她顿了一会,便看着林馨音笑道:“不过……小音,或许你该去熙园看看。”

    “呃?为什么?”林馨音不明白。为什么该去看看?

    “听说那熙园有另外一个外号,叫做杏园。因为那里面有一片广阔的杏林,若到了秋天,满地尽是黄叶,也蛮漂亮的呢。”叶悠悠一副回味无穷的样子,就像她曾经去过一般。

    “可现在才是初夏吧。”林馨音心想,这有什么好看的……

    “而且,那片杏林也很有年头,百年老树比比皆是。”叶悠悠继续介绍说:“而在其中,就有一株千年银杏。”

    “千年银杏?”听到这个关键词,林馨音忽然觉得内心轻颤了一下。这是什么感觉?

    “是的。”叶悠悠坚定地看着林馨音,语气变得平稳了许多,就像适才那哗啦啦乱砸的暴雨忽然变成了绵绵细雨:“千年银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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