笔趣阁 > 玄幻小说 > 天使镇魂曲 > 第五十六章 古树
    翌日上午,日光正盛。月浦城南,许府大宅所在的宽巷之内仍是人影寥寥。只是这份宁静很快便被一阵沉重而悠长的开门声所击破。

    随着宅门的敞开,那开门的两个家仆接着便同时蹲下身,抽出那段厚重的门槛,有点吃力地“嘿哟”着起身,先抬至前院之内,让出那平整的门口。

    跟接着,一阵马嘶声响过后,便是由两匹骏马所拖着的一辆马车缓缓地驶出门口。没了门槛的阻碍,这马车的车轮便轻松地沿着台阶的两侧斜坡压上那宅门前的街道。

    “行了,关门。”那驭马的人是阿海。他此刻正坐在车厢前板的座位上,两手持着马缰绳,止住马蹄的同时,回首朝着那门内的两个家仆吩咐了一声。

    那两个家仆见着马车已经上道,便齐齐应了声“喏”,将门槛重新安好后,这才关好那厚实的大宅门。

    最后,阿海两臂一挥,呼过一声,便驾着马车慢慢由巷子的小路逐渐转上城南的金沙大街。隔街的商铺食肆早早便已开业迎客,沿途挑担摆摊的小商小贩也在卖力地吆喝着拉生意,街上往来行人如潮,人声鼎沸,展现着一个与寂静的许府截然不同的喧哗世界。

    在这热闹非凡的金沙街上行走,尽管行人也会纷纷避让迎面而来的马车,但阿海也难以驭马疾奔。便在这缓慢的挪移中,马车渐渐于路口处折北而行,驶向城北方向的郊外。

    这颇为惹眼的马车很早就引起了别人的注意。

    临街的怡致茶楼,二层的某个包厢中,敞开的宽大木格窗户正对着金沙街道。

    路筱迎此时正坐在椅子上,斜倾着身子偎依在窗边,左手肘屈于窗沿,抬起的左臂手腕轻托着她的下巴。她的右手三指夹着一个小小的白色糯米糍,目光却未放在这件点心上,而是透过窗户紧紧地盯着街上那马车的一举一动。

    待得马车渐渐走远,她才将右手捏着的糯米糍送到嘴唇边,嚼了一小口后才缓缓说道:“好大的马车,也不知里面装着些谁?”她不动声息地远望着阿海驾驶的马车消失在长街的尽头,语调却依然沉静,甚至连稍微挪下身子的意思都没有。

    “既然如此,那不赶快跟上?这几天都未见到许府有马车出行,今次却突然出现!那么大的车厢,说不定里面便是那苏丫头和叶悠悠!”一旁的莫非尘早已从椅子上弹起身来,见到路筱迎那悠闲的样子,顿时更是焦躁:“那还坐在这里干什么?若是等到她们驾着马车出了城门,一提速疾奔,暗哨便跟不上了!”

    “可是我见那马车似非往城东而去,而是慢腾腾地驶向城北。”路筱迎仍是瞪着窗外出神,咬过一口手里的糯米糍后才继续说话,全然不顾那神色烦躁的莫非尘:“听程明说,在七目嶂之时还见到欧阳世家的三个小字辈,应是赶来救援无疑。且那苏丫头也是一路东行,照道理来说,这次应该也是出城东直奔福州才对……”

    “使诈而已罢,那来这么多顾虑?!或许她们会折向赣州也说不定!”莫非尘想不通路筱迎这时候还有心情慢悠悠地推理前因后果,要知道如今时间宝贵,若再次让苏若云从他手里溜走,但他可要怎么交差!?

    “嗯。不过在城北的金山郊外,还有一处许府的私园,名曰熙园。也或许这车里载的只是去熙园会见许卓书的客人罢了。”路筱迎终于对付完了手中的糯米糍,这才回过头来笑看着那急得满头冒烟的莫非尘:“据暗哨报告,昨晚那叫林馨音的小丫头也来造访许府,可也真凑巧!而且她身边还跟了一个年轻的男子。只是这男子的身份目前还是一个谜……你不觉得这其中似有蹊跷么?”

    “就算是外来的帮手,如今又能如何?说到底,还不是因为你硬要阻止,要不然,当前天确认苏丫头已在许府之内时,便应即刻动手才对,还可免了那后续的麻烦!”莫非尘说到这里就有点恼火,如今时间拖得越久,变数便越多,谁知道再过几天,情况又会有什么变化?

    “不管如何,还是跟上去看看才是正经。”莫非尘已经暗下决心,就算路筱迎不随行帮忙,他也要自己一人出发。当他话音刚落,却看见路筱迎仍是没有动身的意思,相反她还悠闲地伸手从桌上的小碟子中拿走了最后一个糯米糍。莫非尘此刻不禁皱起眉头说道:“你还真喜欢这种点心!在这里窝了三天,看你吃了三天的糯米糍!光看都也腻死了,你就不能换个新花样?!”

    “哎呀呀……小时候没吃够的份,这会有机会了自然是要补足。话说回来,我喜欢吃什么,又与你何干啦?”路筱迎娇艳一笑,再咬过一小口糯米糍后,嘻嘻地笑道:“看你现在这心焦的样子,就是要跟踪的话,只怕不到几步便会被对方发觉你的杀气!说不定还未等到你出手,对方便反手把你宰了!而且,或许那苏丫头现在还好好地躲在许府里头的不知何处呢。”

    “那你又知道那车内必然坐着高手?”莫非尘反唇相讥:“如要知道那苏若云躲在何处,你只需略施功夫在许府内小逛片刻不就知道了?看你就像是消极怠工的样子,若让上头知道,那可怎么交代?”

    “我只是在积极地享受这难得的时光罢了。”路筱迎也不生气,仍是一副笑脸,慢慢地回应说:“而且我也只是受命来协助你而已,若无法完成任务,最该想想怎么交代的人也轮不到我啊?”

    路筱迎的任务职责确实只限于“尽量协助”而已,自然不会无故出头打前锋。至于私闯许府侦察这事?对于轻功颇为俊俏的她来说,要做到无人知晓的地步也并非难事,但她却无心思全力以赴这个麻烦事。事实上她也不想主动挑起事端,以免承担后续的任何可能性后果。对于现在无事一身轻的她来说,多一事自然不如少一事,更何况她在帮内的阶级还比莫非尘高了一点点,凭什么她要由莫非尘的意思来行事?

    总之,在没有百分之百确认对手方的底细之前,她,绝对不轻易动手。

    这也是她自昨晚之后所总结的经验教训。

    “好,好,好,那你就尽情享受吧!”而就在这时,莫非尘却偏偏那壶不开提那壶:“是了,你昨夜可又享受得如何了啊?莫不是热情如火,以致燃红了半边天!”

    “呵呵,确实有点出乎意料。”路筱迎面不改色地笑着说:“不过,好歹也算是把那凌月缘和随行的小丫头赶出了月浦,免得让这几个人一会合,徒增些难缠的对手。所以你还要感谢我才是,可别再说我没帮你了!”

    “哼!”气急的莫非尘,一个转身,便头也不回地冲出包厢而去,气势汹汹之余还撞翻了一只椅子。

    “砰砰”几声过后,椅子倒地,四只椅脚齐齐指向那已经看不到莫非尘身影的门口。

    路筱迎仍是笑着享用她手中的糯米糍。只是再过片刻,这笑容便也渐渐地消失了。

    她还在回想昨晚的事件。

    那时候,她还使用了媚术的。按道理说,应该不会有任何男人能避得开才对。

    而且看那凌月缘的最初样子,应该是确实中了招才对。既是中了招,便不可能会轻易清醒。

    但为什么他还能清醒过来?那个惊闺的响声,不可能有唤醒人的作用。难道他还真有那种不可思议的定力,实际上从一开始就没有中招?

    不可能啊。

    路筱迎思考了好一阵,仍是不得其解。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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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阿海所驾驶的马车上,宽大的车厢内,此刻只有两个乘客。

    林馨音正坐在车厢内靠近车窗的位置,但她并未抬起手掀开窗帘,只是听着车外那喧哗的声音渐渐地沉寂下来,直至只剩下车轮压过道路的声响和奔腾的马蹄声。

    不知过了多久,车厢也变得颠簸起来,似是道路变得不太好走。

    她对面坐着的人是柳千里。之前他也是一直靠在车窗边,竖起耳朵不知在倾听着什么。

    突然地,车厢猛地一弹,仿佛上了一个陡坡后又猛落下来。这突然的动静使得林馨音轻呼了一声“哎呀”,接着便赶紧以双手按住车座上的软垫。

    柳千里的思考仿佛也被打断。他回过头来,还没说话,那车外阿海的声音便透过门帘传了进来。

    “里哥,不好意思!刚刚车轮不小心辗到石头!”

    “呵呵,没事。”柳千里不以为然地回应着阿海。他看到对面的林馨音有点慌张的样子,便安慰说:“山路是崎岖了点,馨音可要坐好了。”

    “山路?”林馨音忍不住抬起手揭开一角窗帘,双眼朝外一看,便见着四周山林青翠遍野,远处则是重重叠叠的魁梧山峦一目望不到尽头。当她稍微低头一看,却不由得倒抽了一口凉气:这马车不知何时竟已是行走在颇为陡峭狭窄的山道上,外侧便是那高不可测的悬崖峭壁,车轮轧开的一些小石子“咚咚咚”地弹开草丛、滚落山崖,即刻便连半个影子都再也追寻不着。

    她原以为那熙园只是在月浦郊外的某处平野上,没想到却是在这样的深山老林中。这明媚阳光照耀下的漫山遍野的翠绿景色虽是美好,但行走在这样危险的山路上却是让人胆战心惊。她再扫过几眼后便赶紧拉下窗帘,不敢再看,心中暗想还好昨晚没有硬要即刻起行去熙园,否则夜行这般恐怖的山路,那简直就是在赌命……昨夜还真是无知者无惧!

    “很久前便听卓书说去熙园有一段比较难走的山路,或许就是这里了。”柳千里也揭开窗帘看了看周遭的环境,只不过他的那一侧所见尽是高耸的山壁,不似林馨音从车窗往外看去犹如悬浮于半空中一般的感觉。但他见到林馨音那惊慌的样子,便也猜得出马车如今应是行走在山腰处的陡峭山路上。

    “这熙园怎会是在……这样一个交通不便的地方呢?”林馨音忍不住提出疑问。她也知道人家喜欢把私园建在那里是人家的事,只是她还是觉得有点奇怪,莫非这是要展现熙园那与众不同的清雅和主人喜爱接近自然的情趣?

    “老实说,我也不懂他们在想什么?”柳千里调皮地装着压低声音偷偷说话的样子,就像是怕自己在说许府的坏话会不小心给阿海听到一样:“不过,大凡选在这般偏僻难走的林野之中营造私园,或许是要表达主人远离喧嚣、不落尘俗之意?”

    接着,柳千里笑过几声后,便继续解释说:“但是,这选址应该也是与此地出类拔萃的景色有关。以前听卓书说熙园另有别名为杏园,便是因为这园林乃是围绕紫茵冈而建,这紫茵冈上密布杏林,其中百年老树比比皆是,甚至还有一株极为稀罕的千年银杏哩!若是要在平地自造私园栽种树木,待得长成那苍天古木却不知要多少代人的功夫,但若能选中一处妙趣丛生的山岗,以此为基础来构建园林山庄,那就脱俗雅丽得多了。”

    “原来如此……嗯,千里对那熙园了解得多么?”林馨音今天第二次听到关于熙园和千年银杏的事情,顿时心中又燃起一种浓厚的兴趣。

    难道这熙园的名声真的是那么显著?叶悠悠也知道这其中的来历,呃,不过,对于那种有着不良企图的职业大盗来说,搜集各种千奇百怪的情报说不定就是她的爱好兼专长。

    至于柳千里?他本来就是许卓书的朋友,从对方那里听来一些故事,也没什么奇怪吧……

    “只是了解一些,许多都也是从卓书那里听来的。”柳千里的解释不出林馨音的意料之外:“实际上,今日我也是第一次去熙园,所以也是好奇不已。”

    “特别是那株千年银杏,听卓书说了好几次,难得今次有这机会,那更是要好好观赏一番。馨音,到时你也要去看看啊。”柳千里的眼睛里闪现着点点光芒。

    “呵呵,有空就去吧……”林馨音现在的心里仍是在关心凌月缘的下落,这是她心头里的第一要务。虽然她也对千年银杏有着难得的兴趣,但还是要等到心中的大石头落地了,她才有那番心情去观赏观赏。

    当注意到这山路崎岖难走,来回耗费时间颇多时,她又开始隐隐担心着,生怕若时间拖得太久,说不定凌月缘又会提前离开,那样的话,自己岂不是又会白跑一趟?

    就在她揪心不已时,又听到了柳千里的问语。

    “是了,馨音,你那两个朋友,今天为何不一齐来熙园呢?”

    林馨音愣了少顷,便回答说:“她们还有些事,不便同往。”她现在也想不到要怎么跟柳千里说明那错综复杂的故事,而且也没下定决心要说清楚叶悠悠和苏若云的来历。毕竟在目前的情况下,少一个人知道这其中的缘由,起码也不会是坏事。

    “也好,那就让她们好好休息吧。”柳千里笑了笑,也没有深究原因。

    他再度倚在车窗边,不一会便似乎重新陷入了思考,又似是在倾听着什么。

    这山路渐渐地又变得平稳了一些,稳稳似有在下坡的感觉。

    那嘈杂的车轮声和马蹄声渐渐轻了少许。而又有什么声音是隐藏在那细微的风声之中?

    听起来,就像是一阵断断续续的奔跑声。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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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熙园到了!”

    当林馨音察觉到马车似乎停留在某处地方不动之时,车厢门帘之外也响起了阿海的声音。她也隐约地感到帘子之外的一些动静,应是阿海已经闪身下了马车。于是,她便跟着那已然起身的柳千里,一前一后地掀开门帘,走出车厢,再度踏上那久违的平地。

    这外面的阳光可比她想象的要明亮得多。

    只因她眼前所见乃是别有一番天地。她还以为是来到一个闭塞的山沟沟里,就像那时候在七目嶂的溪谷一般。虽然远方也确实是那蔓延起伏的层层山丘,但都非那些直拔云霄的巍巍山峰。

    而现今自己所在之处,也似是由那些山丘所围起来的一片颇为辽阔的平野。林馨音还能见到不远处的大片农田和在其中耕作的人影,甚至还能看到那自山麓穿谷而出,蜿蜒盘至远处的溪河。

    站在这空旷而宁静的原野上,抬头便能见着那蔚蓝而纯净的天空,简单却又安详。阳光倾洒下的这处土地,就像是那与世隔绝的世外桃源。

    尽情呼吸过清新的空气后,林馨音转而看向左侧那熙园的入口。这处入口四周青松翠柏高耸而立,苍翠茂盛的枝叶下就是那砖木砌成的庄园大门,看起来虽不如那月浦许府大宅般气派和精致,但却颇契合这自然古朴的山光水色。

    入得大门之后,阿海唤来那守门的家仆牵走了马车,便带着柳千里和林馨音迎着那石板路往庄园内的山岗上走去,边走边说道:“这紫茵冈是熙园内最高的山,不过,只要再走过一段路便能到半山腰处的文欣苑。此刻少爷也是在那儿等候两位哩。”

    林馨音没先到居然入得熙园还要爬山。不过好在这山路也不算难走,且周围景色很是迷人,山林葱郁,花草艳丽;飞鸟不时掠过林间,留下串串余音袅袅的歌声。山麓林野中隐藏着一处处的砖房木屋,听着阿海的介绍,便知道了那是漆园、柴屋、磨房等作坊。

    这熙园之内还配套了这么多的生产设施,外面又有大片的农田,莫非就算一辈子躲在这深山老林里也能自给自足?林馨音忽然有点想通了,这样子的话,就算交通不便也无妨。说不定,人家就是故意不去修缮那难走的山路,以便享受这远离尘俗的自然意趣呢?

    山路在前方不远处出现了岔口。

    左侧的山路继续向前延至一片林野之中,远远望去,在那些郁郁葱葱的翠绿之中,还挂有团团簇簇的洁白,而其中又缀着点点鲜艳的深紫。那是山花么?难道前方是某处花园?

    而右侧的山路则沿着下坡的方向蛇行至山麓之间,远处便是那盘出熙园之外的溪流,漫野的山林遮掩了半截河流,但站在这山腰处依然能看到那波光粼粼的一角山湖。

    “那边就是山语湖。”阿海看到柳千里和林馨音不约而同地站立在岔口处望向那山脚处的溪湖,便介绍说:“而前方就是文欣苑了,苑口就能看到山语湖的全景。”

    “哦?那得加快脚步去看看才好。”柳千里兴致勃勃地催了声林馨音:“馨音,走吧。”

    “嗯。”林馨音跟上柳千里和阿海的脚步,继续前行。

    再走过一顿路,她便注意到道路两侧的花草似乎多了许多。原先她还以为只是普通的野花,但不经意间一瞥,却见到这些花丛栽植得颇为整齐,不足三尺高的花茎所分出的数支小梗上,挂满着累累的状似铃铛的串串花朵,压得那花茎几欲折腰。风一吹,朵朵小铃轻轻摇曳,仿佛在鸣奏无声的乐曲。

    这是铃兰?林馨音的目光掠过这些成排的花儿,看到除了白色的花朵之外,也分布着形状更美的紫色花朵,粗看还有点儿像玫瑰,但又有着钟形的花冠。她想了一会,才认出这应是紫色的风铃草。

    真没想到,还会在粤东的深山中看到这些春末夏初的园艺娇花,且还绽放得这么美丽。这些白色和紫色相嵌其间的宝石般的花儿,就这样被奢侈地用来铺就一条教人赏心悦目的花路。林馨音不得不稍微放慢一下脚步,以免不小心擦落这些娇弱的花朵。

    待得走到路的尽头,她又看到了眼前那翠竹围成的篱笆之内,举目所见尽是镶于深绿色灌木丛中的无数朵紫色小花。只是站在大门之外,就已闻到那沁入心扉的芬芳。

    这是属于正值花季的紫丁香的颜色和味道。透过重重的绿枝紫花,林馨音见到了隐于林荫间的一处建筑,远看似乎只是个茅草木屋,难道就是文欣苑?

    阿海的话印证了林馨音的猜想。

    “文欣苑到了,我们进去吧。”阿海领着柳千里和林馨音进了大门。

    踏着满地的落花再行数步,便见到那木屋之前所站着的两个人。

    那是一对男女,年纪都不大。

    男的约二十五岁上下,一身儒生的打扮,文质彬彬,就像是那隐于山林间的雅士,见到柳千里这个久违的故友,却也不慌不忙地上前数步,微笑着拱礼说:“千里,别来无恙?”

    “自是无恙,否则还能千里迢迢赶来粤东与你相会?卓书就别客套了!”柳千里虽然也笑着回了礼,说话却很是随性,似是因与许卓书相识已久,故才会无所顾忌地说笑。

    “千里还是老样子,好!那我就依你所愿,不跟你客套了!”许卓书“哈哈”大笑几声,便转而介绍起他身边的女子:“这位是我内人,温秋。不过,其实千里也是认识她的了。”

    那温秋的年纪尚不过二十,身着一袭淡雅而朴素的月华裙,盈盈地向前走过几个小步,便微笑着向柳千里和林馨音道了一声万福:“温秋见过两位。”她说话的语气温温纯纯,笑容怡人,娴静而端庄。她施礼之时用的是自己的姓名而非谦称,或许是因为她跟许卓书新婚尚不到一年,现今又遇到柳千里这样的熟人,于是便借机重拾一点少女时代的俏皮和无忌。

    “好,多年不见,温秋还是一如当年的温柔可爱呢!”柳千里毫不吝啬地送上他的赞美之辞。虽然眼前这位结着云髻的温秋,已非昔日那个长发披肩的少女。

    “谢啦!”温秋笑盈盈地道过一声的同时,也微屈着腰肢再度施了一个谢礼,只是这动作却做得快且巧,看起来更像是在回应柳千里的说笑,而非正式的还礼。她旋即便将未尽的笑意送向柳千里身旁的林馨音:“这位姑娘如何称呼呢?”

    “我……嗯,我姓林,名馨音。”林馨音刚才就在想着是不是该用什么谦称来作自我介绍,但想了想,觉得“在下”好像不妥,“小女子”更是奇怪,踌躇了一阵最后还是用了“我”这个词。她又在想着是不是该作什么见面的礼仪,可她既不想如温秋那样道个万福,又觉得像柳千里那样拱手似乎也不对。她的双臂生硬地摆动了一小下,就像一个站立的木偶被人用线拉扯了一下双手,却又很快地贴回腰间。紧跟着,她的双耳便忽然有些滚烫起来。

    许卓书将林馨音的滑稽动作看在眼里,见着对方不知何故似有些羞涩,便赶紧打圆场说:“好了,好了,既然千里已经有言在先,那大家便都不要再拘泥那些无聊的形式!两位远道而来,那便先往文杏轩歇息一会,喝杯茶再说罢。”

    “啊……”林馨音见到许卓书说完后便转身欲引路而行,内心甚是焦急,忍不住便开口低呼了一声。她可不想慢悠悠地喝茶聊天,正想着该如何开口让对方帮忙寻人之时,柳千里便率先开了口。

    “卓书,我这番前来拜访,还有一事相求。”柳千里早已见到林馨音那慌忙的表情,便出声叫住许卓书。

    “哦?但说无妨。老朋友还说相求,千里分明当我是外人啊。”许卓书愣了一下,见着柳千里那严肃的样子,还以为他是有什么十万火急的要事,便立即停下了脚步。

    “其实是要卓书帮忙找一个人。那人是馨音的朋友,应是已到了月浦,但因故与她失散,所以就要劳烦卓书出手相助啦。”

    “我还道是什么要事,原来只是这样一件小事。林姑娘不必担心,既然你的朋友已到了月浦,那就好办多了。”许卓书把阿海招呼过来后,便接着对林馨音说道:“那林姑娘就先把你朋友的大致特征说一下罢,越是详尽越好。”

    “嗯!谢谢,谢谢!他,叫凌月缘,嗯,月亮的月,缘分的缘,他现在是个男的,一个眼睛,两只嘴巴……啊,不对不对!”林馨音满心欢喜地道过谢,激动之余却语无伦次起来。她拍拍心口镇定过后,才绞尽脑汁地将她记忆中的凌月缘印象噼里啪啦地全部说出来:“他现在应该也是在找我的。嗯,他跟我同年,我三月,他十一月。不过他个子比我高些,相貌也蛮出众,不过穿的衣服可能会破点,比如衣襟前有一条不太好看的缝线……嗯,也可能没有吧。他的话比较多,平时总是大大咧咧、吵吵闹闹的,偶尔也会有点呆,有点傻,有点笨!不过他的心地其实很好的,会帮助人、爱护小动物……总会喜欢一些奇怪但又有趣的小东西,对了,他也爱吃零食,特别是喜欢酸酸甜甜的东西……”

    林馨音自己也没想到会想起这么多关于凌月缘的细节。她就这样不断地说呀说呀,正说得高兴,忽然却见到柳千里等人都在惊讶地看着她,于是乎便“呃”的一声卡了壳,双颊立时烧了起来,最后便支支吾吾地说:“……大概,差不多……就是这些了。”

    “哈哈!”许卓书笑了几声,便转而向阿海交代说:“记住了吧?刚到月浦不久的少年,名字叫凌月缘,他也在找林姑娘。阿海,你这会赶紧先回月浦,跟商帮的会员交代一下这个事,让城里和码头上的商户伙计留意有无见过这样的一个人。”

    “好,我这就去。”那不苟言笑的阿海此刻也微笑起来,对林馨音说道:“阿妹不必心急,我现在就乘快马赶回月浦,帮你找到这个人。”

    “啊,啊,谢谢……”林馨音脸红红地赶紧致谢说:“也不用太快的,外面那山路那么危险,骑马的话还是小心点好。”

    “这个不必担心,我那时从清远骑马赶回月浦之时,也走过不少更危险的山路,早已习以为常了。那么,我就先走一步了,等我的好消息罢!”阿海说完,便转身沿着原来的道路踏着大步而去。

    这样就行了么?林馨音还是感到有点不踏实。她更希望现在就能跟着阿海一齐回月浦去寻找凌月缘。事实上,若知道是今天的这个结果的话,那昨晚就该跟阿海说说自己的请求啊,那样的话就不会白白浪费一个晚上和早晨了……

    “那么,现在可还有什么其他要事么?若没有的话,我们便先去文欣苑品下功夫茶吧。林姑娘尽可安心静待佳音。”许卓书笑着安慰那焦急神色未褪的林馨音后,便继续在前面引着路。只是,当他擦过柳千里的身边之时,又乘机对着柳千里使了几个眼色,那个意思就像是在说:

    你真可怜^_^。

    “呵呵。”柳千里见状,快步追上许卓书,暗暗低语道:“老兄,你多想啦!”

    “是吗?”许卓书回头看了一眼,见到笑意更盛的温秋,已然上前招着那一脸茫然的林馨音跟随而至。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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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这远看似是一间草屋的文欣苑修筑得颇为精致,文杏为梁,香茅作顶;位置也是极佳,南靠绵绵苍山林海,北朝潺潺山湖流溪。便在那甚为宽敞的迎客厅堂找个位置一坐,举目远眺,就能将那湖光山水融于一体的美景尽收眼底。

    众人于厅内就坐,略加闲聊过几句后,一旁的茶童也已烧好了滚水,烫过了茶具。许卓书亲自沏茶待客,滤过第一泡茶,再点茶过后,他便用木夹将装着茶汤的紫砂小茶杯递到柳千里和林馨音之前的桌台上。放下茶具后,他又微笑着抬起右手作了一个“请用”的姿势。

    茶杯有点烫。

    林馨音的手指刚碰到杯壁,就像触摸到小火炉一般猛地弹开,还忍不住小声“呼”了一下。只是她又听许卓书说,第一杯茶就要借着高温细品才是最佳,于是就小心翼翼地伸出双手,数指并用将这精巧的紫砂杯提起,送至唇边,轻轻地呵了几呵,才仔细地抿了一口。

    确实温香入味。初夏的山中依然清冷,这升起缕缕热气的小杯凤凰单枞茶从入口之时开始,一路暖到胃部,驱散了入山以来所感到的阴寒。

    她感到心头一阵暖热,但却没有兴致细细地品味这杯热茶。放下茶杯后,她便转头望向远方,看着远处山脚下的深蓝色湖水幽静如镜,青山林海在水中的倒影婆娑多姿,美轮美奂的景色多少让她忘记了一点烦恼,但内心的忧虑依然如暗涌般难以沉寂。

    旁边的柳千里和许卓书喝过几杯茶后就聊起了往事,时不时地传来一阵阵爽朗的笑声。他们的话题对林馨音来说太过于陌生,但她还是听到了一些关键词,譬如“严冬”、“少时”、“江南”、“奇遇”等等。

    听起来这柳千里、许卓书和严冬年少之时便已相识,且还曾经一同结伴出游,似还去过江南一带。那段日子对他们而言想必是难得且难忘的经历,也难怪即便他们已经数年未见,却友情依旧;故待得今日再会,谈及少时的往事时,方有那番触及心灵深处的共鸣和感慨。

    林馨音看着柳千里和许卓书交谈甚欢,自己也插不上嘴,稳稳有一种似乎被忽略的感觉。不过,那是专属于他们之间的回忆时光,还是让他们好好去享受这难得一聚的机会吧。她这样想着,无聊之余便又再喝了一小口茶。而就在这时,身边的温秋也对着她说起了话。

    “瞧这两人,好像要把几年未说的话都在这会全部倒出来似的。”温秋责怪般地瞥了许卓书和柳千里一眼,便又微笑地看向林馨音:“不过也难怪的,毕竟自花都一别,转眼就是五年了。我还记得那时候的柳千里总是一副笑嘻嘻的样子,今日再度相见,模样好像变了一些,但那阳光般的神韵却是半点都没变。对啦,馨音是什么时候认识的柳千里呀?”

    “这……也就几天前吧。恰好他帮了我一些大忙,就这么认识上了。”林馨音觉得自己与柳千里的相遇也蛮戏剧性的,只是若要细细地讲下来,那几乎都可以去说书了,于是就随便地这么说了个大概。不过,当她听完温秋的话,便猜到温秋似乎也是跟柳千里很早就相识的,或许这几个人在少年少女时期就是一群亲密无间的伙伴也说不定。那么,温秋也可以随时加入柳千里和许卓书的话题才对,她主动地来找自己搭话,或许是不想让自己被晾在一旁吧!

    “嗯,他确实比较好心肠,爱助人。”温秋看着林馨音,很是认真地笑着说:“是个大好人哦!”

    “嗯,嗯,好人,好人。”林馨音随口敷衍过几声,别开了眼光,寻思着要换个话题来说才行。无奈她脑袋里的八卦细胞有限,加之心中一急,左思右想反而不知要跟温秋说些什么才好。她就这么漫无目的地将视线从茶几上的茶杯开始,一路扫过大厅边角上的盆栽、墙壁上的山水画、入门处的圆木柱、直至忽然瞧见文欣苑外那团团簇簇的紫色。

    于是,她就联想起这被叫做紫茵冈的地方,好奇之余,便问起温秋:“这儿之所以叫做紫茵冈,只因为栽种了许多紫色花木的缘故么?”

    “嘿。这因果要倒过来才说,是因为先有花木,才有名字。以前这地方可不是叫这个名。”温秋眨了一下眼睛,嘴角再度翘出一抹动人的笑容。她之前虽然也一直是以微笑待客,但多少总有些客套的意味,而这次的微笑却似是完全由内心而发,满溢着幸福、又隐隐地透露着半点娇羞。大约是林馨音提出的这个话题恰好触动了她最想谈及的往事。她的话匣子一下就打开了,但仍是很好地控制着她的情绪娓娓道来,语气依旧温柔,语速却不免快了一点:“其实整座山岗,也就这丁点地方栽种着紫色的花木。不过说实在的,要在这儿培育出这小片花园也着实不易。只因我比较偏爱紫色,卓书便千方百计地到处引种合适的花木,几年下来好不容易才有了这点景色。有时我也笑话他,就这么十来步便可走完的小地方,也好意思改名叫紫茵冈?不若另外再起个名字叫紫茵园就行嘛,他却总是笑笑地不置可否,也不知他在想些什么……”

    林馨音静静地听着温秋兴致勃勃地追忆紫茵冈的来历,半句话也插不上嘴。她能强烈地体会到温秋调侃的语调中所蕴含的自豪,难道这就是具有女人特色的炫耀方式?待得温秋的回忆暂且告一段落,她才继续问起另一个比较有兴趣的问题:“原来如此……那,这地方以前的名字又是什么呢?”

    “以前的名字也算谐音,只是字面意义却大不同。这地方本来叫做子音冈,就是孩子的子……”温秋稍顿了一下,继续微笑着讲解:“音律的音。这处山水自数十年前成为许家的产业后,也是一直沿用这个名字,只是在数年前才被卓书擅自改了名字。不过,若跟这附近的山民交流的的话,他们也只知道子音冈,而不知道还有这么一个紫茵冈的。”

    “子音冈?子音冈……”林馨音默念了几次,只觉得这个名字既拗口又不知有啥涵义,不禁皱了皱眉:“奇怪的名字……这名字又是有什么来历么?”

    “这我就真的不知道了。其实我第一次听说这名字的时候也很是好奇,也曾问过一些老人,但却居然没人知道。这名字据说就这么流传了几百年,久之久之就没有人知道这其中的缘由了。”温秋也是一脸遗憾的样子,但旋即便又说起另一个故事:“不过相比起这不知所谓的名字,这山上的银杏林倒是颇为来历。不知馨音是否听说过这其中还有一株千年银杏呢?”

    “我倒是听人说过好几次了,就是没有亲眼见过……”林馨音的眼瞳中闪过一丝憧憬的神色。她在来此之前便已听过好几次关于千年银杏的话题,叶悠悠也建议她应该去看看。那,这千年银杏到底又有什么来历?她心中的好奇不断地膨胀着,引得她不自觉地动了几下身子。但她又意识到人家也未正式邀请自己前去观赏,于是便依旧保持着坐姿。

    “既是如此,难得到此一趟,那自然要去看看才行呢!”温秋很敏感地捕抓到林馨音的好奇,或许她也不想在这儿呆坐太久,于是便赶紧扭过头,朝着那谈得正欢的许卓书和柳千里喊道:“呀,你们叙旧得也蛮长时间了,何不消停一会,出外走走?千里不也是对这儿的杏林蛮有兴趣么?”

    其实他们也没谈多长时间。不过,柳千里很快便意识到似乎自己差点忘记了被晾在一旁的林馨音,于是就顺水推舟地对着许卓书提起要求:“对了,卓书,确实好几年前便听你说过这千年银杏,只是一直未有机会一见。如今也烦请你亲自带路,让我们开开眼界啦。”

    “好说,好说!招待不周,还请见谅哪。”许卓书缓缓站立起来,却见到那边厢的温秋早就亲热地牵起林馨音的右手起身,于是就笑着对柳千里作出一个手势:“那就这边请……”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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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文欣苑外另有一条岔路往山上的方向盘曲而去。林馨音随着众人爬上山去,越是往上,树林越密,不一会便再也见不着那开阔的山湖景象,四周所见尽是愈长愈高的古木巨树。

    便是到了杏林,因此时未及秋季,树叶尚且嫩绿,立于密集的林叶之下,抬头不见半寸阳光,让她有仿佛沉入林海之中的错觉。这穿梭于树林之间的感觉有点像当初行走在七目嶂山中,但心情却大不相同。其实她现在也应该是没有什么心情去观赏什么千年银杏的,可她也不知道为何自己居然有如此的兴致。或许是她现在也确实无事可做,闲着也是闲着;也或许此时这难得的安宁让她得以抹掉内心的一些郁闷;也或许,就是因为心中那一份被不断拨起的好奇,引着她想去见识一番这千年银杏。

    这份复杂的心情不久后就变成了一种纯粹的惊叹,当她来到那传说中的千年银杏前面之时。她之前以为,不管再怎么说,那也不过只是一株树。但当她亲眼目睹这千年银杏的时候,她便觉得或许应该用一“座”古树来定义才对。

    这千年银杏就像一座小山屹立在紫茵冈之上,满是青苔的粗大树根破土而出,托着那十来个人也合围不了的树干;顶上的树枝朝着四面八方延伸而去,枝叶及其茂盛,让立于树下的人有大树遮天蔽日的感觉。此时已是午间,日光正盛,倾洒而下的阳光经过层层叠叠的枝叶过滤,便是能侥幸地透过枝叶的缝隙,也只是洒落一地斑斑点点、形状各异的字符般的亮晶,就像是任谁也无法破译的远古密码。

    林馨音不禁放慢了脚步,缓缓靠近千年银杏。她现在忽然有种像在朝圣的心情,仿佛眼前的古树是祭祀众神的远古遗迹。待得走近前来,她就发现这树干完全不像其他树木那样浑圆光滑,而是布满了不计其数的疤痕,仿佛是被利刃劈成的道道伤疤,直如大旱的土地上所裂出的密集沟堑,煞是触目惊心。

    这是岁月的印记。林馨音抬起右手,抚摸着那树干的疤痕,指尖处传来一阵粗糙且钝锐的感觉。如果每条伤痕都象征着一段痛苦的过去,那真不知这千年银杏究竟经历过多少次风雨和霜雪。但它却依然顽强地生存下来,并开枝散叶,又把这些伤疤变成身上特有的勋章,就像经历过无数次残酷战斗的勇士。

    她忍不住抬起左手,两手一同按在树干上,想感受这份穿越过千年的沉重。一瞬间,她觉得自己仿佛站在一扇巨大的时空之门的前面,只要她念对了咒语,就能返回过去,穿越未来。她甚至似乎听到了门后所传来的细小声响,宛如在述说着千年的传说。她想将耳朵也贴上去细细地倾听,不过这份企图很快便被背后那温秋的笑声所打断了。

    “嘿……馨音,你知道吗?千年银杏有一个传说,只要女人两手抱树,以后就一定能生下儿子哦!”

    这话吓得林馨音一个激灵,脸色骤变,那眼前的古树瞬间仿佛变成一个火炉,灼得她赶紧抽回两手,往后跳开几步。

    “哈!”温秋赶紧笑着安慰说:“馨音别紧张啦,前提是,必须跟心爱的人一起枹树才行……”

    “哦,哦……”林馨音这才发觉自己有点反应过度,不过却仍是一副惊魂未定的样子。

    “是了,还有另外一个传说呢!”温秋继续煞有其事地叙说:“传说呀,只要绕着这株千年银杏心无旁骛地走三圈,若恰好有一片银杏叶子掉到头上,就会……”

    “就会什么?”林馨音见着温秋故意停了下来,不知她是要卖什么关子。

    就会怎样呢?心想事成?还是会和意中人达成幸福美满的结局?想必这类传说大致都是如此吧!

    “就会变聪明!哈!”温秋看着林馨音那写满好奇的眼睛,却抛出一个让人啼笑皆非的答案。

    “呵……就这样子啊?”林馨音确实有点失望:“变聪明,究竟会聪明成怎样呢?”

    “这个么……”温秋似乎有点被难住了,便胡乱地解释:“大概就是不明白的事会变明白,不了解的事会变了解吧!”

    “哦?”另一旁的柳千里停下了脚步。他恰好绕过了三圈,很是遗憾地抬手摸了摸头发:“真是可惜了,怎么没有半片叶子来光顾鄙人的头顶呢?莫不是我被这老树嫌弃了?”

    “大概是因为你心中杂念太多,不够真诚。”温秋身边的许卓书也开起了玩笑。

    “罢了,罢了。”柳千里痛心疾首地摇摇头,走开几步过后,便回过头对林馨音说道:“嘿,馨音何不也绕着走三圈看看?说不定还真会有叶子掉下来呢?”

    “是么?那我就来走走看……”林馨音笑了,真的就绕着这千年银杏迈开了步子。其实此时又非落叶时节,那会有那么凑巧的事,偏偏有叶子飘落在头顶上?只是,她本就想过要绕着这粗大的树干走一下,仔细瞧瞧这历尽沧桑的古树。

    那么,就依着这传说的名义,好好地一探究竟吧!

    第一圈。

    鞋底压过泥沙上的残枝败叶,踏出点点轻微的声响。若没有了这点声音,这会便是一个万籁俱寂的世界。这浑身遍布疤痕的古树静静地沐浴在万丈阳光之下,像是看惯了千百年的日朝日落、风云变幻;犹如一个陷入沉眠的神祇,那在身边俏皮地兜圈的少女对他而言不过是漫漫岁月长河中的一朵小浪花,还能有什么东西足以唤醒那远古的灵魂?

    第二圈。

    忽有风起。风不大,只是轻轻掠过古树顶上的枝叶,便拨弄得满树绿叶摇曳不止,沙沙作响。连绵不绝的叶咛声连成一曲悠长的旋律,或许这就是来自远古的乐曲,承载着无数岁月的往事,只是,要怎样用心去聆听,才能听得懂它的倾述?

    第三圈。

    风声未停,林馨音已走完了她的旅程。她不经意地抬起右手扶于古树的树干上,抬起头向上仰视,对着那些不识趣的漫天摇曳的银杏叶展露出一个动人的笑容:

    “呵,什么事都没发生啊!”

    这个笑容似乎触动了这沉睡千年的银杏树,于是,真的有一片叶子,在微风中飘然而落。

    林馨音的笑容还凝固在她那俊俏的脸庞上,清澈的双瞳中,一片叶子的形状渐渐地清晰。

    那片仿佛来自天外的叶子就这么悠悠然地、奇迹般地、不偏不倚地,轻轻吻上她的前额。

    “叮”。

    微妙的一声。像是一滴水珠坠落于平静似镜的湖面,刹那间便荡漾出圈圈涟漪。

    右手戒指上的玉石,悄然焕起蓝光。

    乌黑的双瞳,骤然幻作棕色。心眼竟在毫无征兆的情况下突然启动。

    刹那间,却仿佛有无尽的黑暗袭来,席卷了天空、笼罩着大地。

    天地间,宛若只剩下自己,以及身边那一株千年银杏。

    林馨音惊恐地转身,右手还不忘按在古树上,双眸中却出现一个熟悉的身影。

    她全身的血液顿时像是冻结了一般。

    不远处,正站着一位少女,正微笑地看着自己。

    那少女……不就是她自己?

    或者说,那是现在的“她”本人。

    那是镜像?是幻觉?抑或是其他的什么?

    “啊!”林馨音不禁惊喊出声。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