笔趣阁 > 玄幻小说 > 天使镇魂曲 > 第五十八章 踪迹
    月浦城内,临近午时,日光高照,金砂长街上,往来行人熙熙攘攘,临街店铺热闹非凡,一片繁荣的景象。

    街道某角,不同于此时那些觥筹交错、喧哗不断的食肆酒家,怡致茶楼之内倒显得清静不少。只因来此的客人多为品茶论道的文人雅士,自是喜欢优雅娴静的地方。

    一阵淡淡的檀香缠绕于月梁梭柱之间;店内的演艺台上,一用筝的女子正在演奏一曲云水咛,声乐悠悠,潺潺流淌,既应景又为这茶楼添上一分独特的静雅。

    柜台处,李掌柜正在清算着近日的账目。

    再过几天就是浴佛节,李掌柜寻思着该准备点原料制作些应节的乌米糕了。这些糕点原本是赣南的特产,前些年传入粤东后,客人的反映很是不错,渐渐成了每年必备的时节佳点。

    往年多是采用乌叶,今年是否换下天南烛叶煮叶渍呢?这秘方还是从隔壁街刘家听来的呢!且制成的糕点也是别有风味!至于白糯米么,自然还是采用清远特产为佳……想到这里,李掌柜赶紧唤来旁边正在点数的中年男子:“老王,还没到货么?便是迟了几天从花都出广州港,这会也当到了。”

    “掌柜的……”老王凑到李掌柜的耳边,稍微压低声音说:“据说商会在清远被劫了不少货物,这会那边正闹得鸡飞狗跳的,那还有心思顾上我们这批清远米?”

    “这还真是大件事。”李掌柜很是惊讶:“消息可靠么?”

    “当然。是港口商会船务陈叔说的,要不是我们关系好,可还真不知道有这等事。”老王说:“要不,这次我们就换成当地米?”

    “也只能如此了。”李掌柜一边拨弄着算盘一边叹气说:“最近大事一桩接着一桩,听闻北方狼烟不断,形势岌岌可危……想着南方好歹也是远离纷争之地,却不料又听到一件接一件的变故,也不知是真是假……敢情这太平盛世的日子就要终结了?哎……”

    这时,一个店小二走近前来,问道:“掌柜的,有客人询问二楼可还有包厢?”

    “不是说了吗?整层二楼被贵宾包了半月,暂不开放。”李掌柜对着店小二直皱眉:这死鱼眼小子,记忆力跟金鱼有啥区别?真是孺子不可教也,看你这傻样,一世人就是个小二命……

    只是,话说回来,那包了整层二楼的客人也是出手阔绰得很。李掌柜记得其中还有一个颇具姿色的女子。只是,虽说有钱赚总是好事,但这么长的时间,不会是在做些什么非法勾当吧……

    想到这里,李掌柜还真有点后怕。他做的是正经生意,理想可是开家百年老店啊!

    不过,一联想起那包房的客人,他这才想起似乎对方所点的糕点还没送过去,正打算吩咐店小二去趟厨房,忽然却听到一阵刺耳的声响。

    “砰!”

    只见一个壮汉,猛地推开店门,二话不说便朝着楼梯奔去,看来是要去二楼。

    这粗鲁的汉子跟店内清雅的气氛极不相配。这一声响不仅中断了正在演奏的筝曲,还似乎吓坏了正在静养听乐的茶客,惹得好几个客人的眼光都聚了过来。

    但这汉子却也不在乎,几步便已“轰轰轰”地上了楼。

    李掌柜张着嘴巴却说不出半句话。那汉子面容虽然清瘦,却是一副凶悍的样子,直让人不敢阻拦。

    隔了一会,李掌柜才想起吩咐柜台外那呆若木鸡的店小二:“去厨房看下糕点准备好没,给二楼包厢的客人送去……”

    “这……”店小二面露难色。

    “也是客人来的。怕什么?快去快去。”李掌柜想起那汉子似也是二楼包厢的客人之一,只是这会走得急,让人来不及辨认罢了。

    看着不情不愿地走向厨房的店小二,李掌柜开始认真地考虑是不是该换个伙计了。

    ……

    ……

    茶楼二层,虽被全包了下来,但实际有人的,也就是窗台朝向街道的三间包厢之一:海棠阁。

    阁门紧闭的包厢之内,一女子正坐于紫檀圆凳之上,背向窗台,低头默读着单手所持的一封书信。她的面前还站立着三个健硕的汉子,一件云纹红木方桌隔开了这三男一女的距离。桌上摆着数盘糕点;一个青瓷茶杯内盛着八分满的茶水,却已没了半点热气。

    良久,女子抬起娇丽的面容,一道浅笑撇向正中的男子。

    “程明,跟广洪帮碰上头没?”

    “一切顺利。”那叫程明的汉子率先走上半步,答复说:“如两日前在城外所遇的广洪帮下手所言,这几天广洪帮在月浦已聚集十数人之多,虽然都非高手,但若计划得当,也有得手的机会。”

    “没被怀疑吧?”女子笑问。

    “这帮亡命之徒脑袋简单,虽一开始对我及王青仅有两人有些疑问,但好在这些人本非同处一地多时,彼此不熟者比比皆是,故总算能敷衍过去。”程明看了一眼站在他右侧的王青,继续汇报:“只待时机到来便可行事。”

    “很好。”女子转而瞥向个子相对另外两人较矮一些的男子:“方铿,差不多你也要准备一下了。”

    “是。”方铿应过一声。

    就在此时,伴随着一声颇大的“砰”响,两边厢门重重地被推开!

    海棠阁内的全部人立时神经一紧,三个汉子甚至已跳开转身,正待摆开招式迎敌,却纷纷愣住。

    只见另一个男子,风风火火地闯入包厢,既不顾身后那快散架了的秀气木门,自顾自地走到桌前,也不忌眼前那颦眉的女子,便抓起桌上的茶壶,将壶口对准自己张开的大嘴猛灌起茶水。

    “非尘。”女子有些不满:“看你这野蛮样,简直就像疯牛闯进庙堂。”说罢,她又朝着正中的程明使了个眼色。

    程明微微点头,走上几步,重新关好厢门。

    一阵“咿呀呀”的长音传来。这门似乎伤得不轻。

    这来客,正是莫非尘。他刚从熙园原路折回,两趟山路下来,人累得半死不活的,那还有心情装优雅。

    “这又不是你家闺房,少怜香惜玉了。”莫非尘没好气地说:“怎样呀,朱雀。苏丫头和那叫叶悠悠的妖女,不会已经爬树或者挖地洞跑了吧?”

    “看来你昨天是白跑了啊。”这女子正是路筱迎。她听到莫非尘这么讲,就明白他跟踪的马车必无重要目标。更何况她早在今日巳时便见着两辆马车一前一后经过金沙街驶向许府,而其中一辆就是昨日出行的马车,但也未发现任何异常。这几天暗哨均无报告有何神秘人士鬼鬼祟祟地进出许府,故苏若云和叶悠悠必是还好好地呆在许府内。这莫非尘分明就是自找苦吃……于是,路筱迎便抓住机会反嘲:“有没有捞到什么有价值的情报啊?不会就带来几条草吧?”

    莫非尘一愣,旋即挥手扫过头发,果然挥落下几根翠绿,顿时心中更恼。

    可恶!枉费自己喂了一晚蚊虫,却见不到最想见的人!

    再看看那怡然自得、仿佛看着自己闹笑话的路筱迎,莫非尘咬着牙使劲地打肿脸充胖子:“当然也有些重要情报了!”

    他指的自然是昨晚柳千里瞎吹的岚玉细节,因为这恰好跟他的所见所闻有些细节上的相似,故他反而不认为柳千里全是信口胡掰。只不过,这点东西能上台面讲么?

    “哦?愿闻其详。”路筱迎笑着追击。

    “时机未到,暂不透露。”莫非尘硬着头皮故弄玄虚。

    “哼。”路筱迎嗤之以鼻:装,继续装……

    “罢了。”莫非尘换了个话题:“你的计划进行得如何了?上头批么?”

    “没说不可,便是可为之,但要择机行事。”路筱迎回答说。虽然她有点看不起这个从不把她放在眼里的莫非尘,但不管怎么说对方也是有一定帮内地位的人,那么有一些事还是该让他知道。于是,她便盯着莫非尘说道:“还有另一件事。剑魔殿下,数日后亦将经过月浦。”

    “哦?他也要出手么?”莫非尘上半句才说完,顿时又觉得路筱迎的话有点逻辑不通的样子,便问道:“经过是什么意思。”

    “就是经过,不参与我们这边的行动。”路筱迎补充道:“剑魔殿下特意嘱咐过,只想跟那位…叫双双的姑娘两人去闽南,不要多余人手相伴。”

    “切……”莫非尘鄙夷地暗啐一口。他对郁剑文有着深沉的戒心,这人前十几年都是天正盟的人,却忽如一朝弑师叛门,转投飘云居。就算他是因斩杀飘云居叛将梁严秋、因功而得右护法的赏识方有今日地位,但看他如今一副儿女情长、甚至包庇天泉门旧人的行径,那里有为本帮着想的心思?谁敢说这人不是三心两意?

    便在此时,一声清音传来,敲碎了他的遐想。

    “非尘。若论你现在这大不敬的样子,下一刻勾魂使的位子随时就是别人。”

    莫非尘心中隐隐一惊,转头却对上路筱迎那意味深长的笑容,顿时冷下脸来:“本人资历不浅,所作所为,所思所想均为了飘云居,内心坦荡荡,没什么好说的。”

    “那自然好。”路筱迎笑意依然:“儿女情长又有什么不好?似剑魔殿下那般重情重义,才是坦荡荡的真男人呢……”

    “……”莫非尘已不想接这个话题。在这方面,他跟步千刃是同一个想法。

    那就是。女人。祸水。切……

    忽然,一阵嘟噜声肆无忌惮地响起。

    莫非尘这才想起自己还没填饱肚子,便嚷嚷道:“都快饿死了,有什么吃的?”

    “有啊。”路筱迎朝着桌面怒了努嘴。

    莫非尘一扫桌面上的食物,气炸。

    一盘糯米糍。

    两盘糯米糍。

    三盘糯米糍。

    你妈。这女人的脑浆是糯米糍糊成的吗?莫非尘现在脑海中只想着大酒大肉,一见到这些腻死人不偿命的甜食就倒胃口。他正要发火,忽然又听到一阵敲门声。

    “谁!”莫非尘没好气地问。

    一阵战战兢兢的声音从门外飘入。

    “送……送菜。”

    “哦!”莫非尘稍微把火压下去,大声道:“进来!”

    一个店小二提着一个颇为精美的方形叠餐盒走了进来,低头哈腰朝着桌边而去。他的脚步有些慌乱,似是被四周的凶悍大汉吓得路都走不稳。

    “都有些什么!”莫非尘想着或许大快朵颐的用餐时间到了,眼睛紧盯着店小二的餐盒。

    但却似乎闻不到热菜该有的香气。

    “有……有……有……”店小二连话都说不清,只想着赶紧放下东西溜走才好。他好不容易才走到桌旁,哆嗦着手移开餐盒上的盖子,便开始逐盘上菜。

    莫非尘看得眼睛越睁越大。

    上了一盘糯米糍。

    又来一盘糯米糍。

    还是一盘糯米糍。

    第四盘!依然糯米糍!

    第五盘!疯了!

    路筱迎的声音很恰到好处地响起。

    “诺,我寻思着这午时也到了,一人一盘也该差不多了,不过我那三个手下怎么说也是男人,胃口难免好点,也就多点了四盘。只是这会非尘你一来,却似有点不太够呢。”

    莫非尘惊讶地看向程明、王青和方铿三人。

    那三人赶紧避开莫非尘的眼光。但三副吃屎般的神情却是历历在目。

    那边厢,店小二不识好歹地试问道:“客官,还要吗?”

    “滚滚滚……!”

    莫非尘快遏止不住满腔的怒火了,他现在就想把这店小二连同桌上的八盘糯米糍统统扔出窗外!。

    若非因接连失手而遭削权,也不至于沦落至斯受这甜食女妖的气!莫非尘顿时心头更恨。

    “是是是……”店小二吓得连滚带爬地奔出门外。

    不一会就传来一阵扑通咕隆的声响,似是真有人从二楼楼梯滚了下去。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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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巳时刚过半刻,林馨音、柳千里、许卓书和温秋一行人便已分乘两辆马车到达月浦城内、许府大门之前。

    林馨音一下车,就看到那站在门前的阿海,以及阿海身边跟着的一个衣衫褴褛的男子。

    这奇怪的组合让她感觉颇为不协调。昨日整整一天时间,阿海是否已找到了凌月缘的线索……?那个乞丐般的男子绝非许府家丁,莫非是知道小缘踪迹的人?

    但……阿海的脸上却没有半点笑意,这是要报告坏消息的前兆吗?

    她的心中骤然升起一丝担忧。

    阿海看着众人逐一下车站稳后,便朝着林馨音走近几步,神情肃然地说道:“阿妹,找到凌月缘的消息了,不过……”停顿片刻后,他又唤过来身后的乞丐:“嘿,阿叔,先给阿妹讲下你前日的见闻。”

    乞丐张大嘴巴看了看林馨音,愣过一阵后又点了点头,仿佛明白了什么的样子,接着便挤出一个灿烂的招牌笑容,右手所持的小竹棍很有节奏地敲打起左手紧握的破瓷碗,一阵“叮叮咚咚”的脆声开始响起。

    一听到“凌月缘”三个字的林馨音,心头立马紧张起来;可一看到乞丐的动作,顿时大奇:这是作甚?讲故事前还要配乐?

    她正想催促乞丐赶紧说点什么,却不料对方竟弹唱似得卖弄起来。

    “小音小音你在那呦,小缘正在城东嘿;等你等到头发白,想你想到上火嘞……”

    这歌词似乎升级过。林馨音的脸颊顿时轰的一声炸成大番茄,脑袋倏然空白的她张了张口却说不出话,而身边也顿时传来了几声意味各异的短音。

    “噗……”柳千里似是在偷笑。

    “嘿!”温秋不加掩饰地笑,一如未出阁的活泼女子。

    “咳……”许卓书故作正经。

    “这这这……谁教你编的?”林馨音舌头开始打结。

    “呵,当然是那个小阿弟咯……”乞丐唱得更欢了。

    林馨音只觉得连额头也开始发烧。她的脑袋里好不容易才反应过来,但也只剩下寥寥几个词汇:小缘这个大笨蛋,真是个大笨蛋,哦,简直就是个大笨蛋!

    “喂喂,阿叔,我是让你讲话,不是唱曲……”阿海赶紧过来打圆场,但原本严肃的脸上却也带上一丝不易发觉的笑意。他打断乞丐的唱腔后,便转而对着林馨音解释说:“阿妹,昨日回月浦后,动员了商会的人手全城一搜,便在城东打听到,许多商户在四月初一见过有个俊小伙子到处找阿妹的事……而再过不久,便发现了这到处唱曲的阿叔。”

    城东,城东!林馨音脸上余热未消,心情煞是澎湃:“那,那!现在我就去城东!可是……城东又是在那个位置咧……?”

    “城东客栈嘿,阿妹。”乞丐咧嘴笑道:“那小阿弟说了,只要我带阿妹去城东客栈,他就会给我两个银币……”

    “哦哦!太谢谢了,太谢谢了!”林馨音下意识地拍拍前襟,想着是不是该付人家报酬才是,可身子却同时开始打转,恨不得现在就朝着城东奔去。这会的她,竟紧张得忘了应该先做啥。

    就在此时,阿海那重归严肃的声音,沉沉地传了过来。

    “阿妹,我告诉你个事,你先冷静下。那城东客栈……四月初一晚,忽然起火,如今已是一片废墟。”

    “什么?!?!”这晴天霹雳直让林馨音如遇三月飞霜:“海哥,别吓我啊!”

    “没事的,阿妹,没人伤亡的。幸好那天还未夜深,所有住客及店伙计都跑了出来……”阿海话还没说完,却见到林馨音一个转身,飞也似的跑开!

    “阿妹,阿妹……”阿海还想解释些什么,可林馨音转眼已在三丈开外!

    这边,柳千里也不含糊,立时追向林馨音的身影。

    “哎。”许卓书朝着阿海使了个眼色,说道:“阿海,跟过去看看。”

    阿海应过一声,也急急忙忙地跟了上去。

    那乞丐还站在原地。这一瞬间的事让他没法即时反应过来。过了好一会,他却仿佛想起什么似的,便也朝着城东走去。

    ……

    ……

    城东客栈所在的半边街道已成危地。一些木质建筑的商铺受到火灾波及,或伤或塌,惨状不堪。

    而最悲剧的就是客栈,几乎已被烧成白地,只剩几根黑炭似的半截柱子勉强挺立在废墟之上,仿佛在向天悲歌。

    一些劳工,或是店铺的老板,原本在吃力地清理着现场,但现在一些人却停下了动作,好奇地打量着那站在街道中央的靓丽少女。

    若非好心人指引,林馨音几乎不敢相信眼前的焦土残柱就是原来的城东客栈。

    已经过了一天,她似乎还能闻到弥漫在空气中的硝烟味。这股气味她却并不陌生。

    她呆呆地扫过四周,未发现任何类似月缘的身影。她发现似乎有些人在偷看着自己,甚至有人开始聚起来指对着自己指点点、窃窃私语,仿佛在好奇为啥自己会站在这儿静静地发呆。

    她觉得自己的双耳开始鸣叫,视线也有点模糊,但还见得到另一个熟悉的身影朝着自己走来。

    “馨音。”那人是柳千里。他安慰道:“阿海说过的,虽然忽然起火,但所幸无人伤亡,不必担心。”

    “为什么不等我?”林馨音仍是瞪着眼前的废墟喃喃自语。既是无碍,为何他不在这附近继续等她呢?只是一时的错过,却要付出多大的代价才能相逢?

    “应该不是普通火灾。”柳千里留心观察了现场,蹙眉道:“说是突然起火,但火势如此之猛亦很少见,只怕那晚还有助燃之物。”

    “小缘……不可能会出这么大的意外。”林馨音心脏扑通一跳,想起了凌月缘的赤焰。但怎会引发这么大的火灾呢?不可能吧!也没理由啊!

    “既非意外,便是人祸。”柳千里看着林馨音,缓缓问道:“馨音。你们,是不是惹上了某些势力?”

    林馨音咬了咬牙,微微点头。不管自己承认与否,她已察觉到自己和月缘,不知不觉中已被卷入一个说不清道不明的巨大漩涡,可她现在却如身处寻不着半点光明的黑暗之中,完全猜不出未来的前进方向,只能走一步算一步,这让她压抑不已。

    “若是遇袭,便更不可继续留在原地,说不定月缘已成功脱困。”柳千里继续开导说:“那么只要追踪到月缘的行进方向,不就行了?而且,刚刚阿海还说完全部线索呢……”

    林馨音听罢,这才稍微安心了些。她觉得自己确实有些焦虑过头了,仿佛一听到月缘的消息便失去了冷静。刚刚她只顾着启动心眼一路狂奔,却也不顾身后那还叫着自己、辛苦为自己找人的阿海,真是太不礼貌了……

    于是,林馨音赶紧朝着来路望去,好一会后便才见到向着自己这边奔来、身影越来越清晰的阿海,顿时一阵内疚,赶紧上前歉然道:“不好意思,海哥,我刚才失态了……”

    “没事……没事……”气喘吁吁的阿海停下脚步,心里好奇不已:这妹子明明看起来没有半点武功底子,怎也会有那风一般的身法?

    歇过一会后,阿海才继续补充说:“还有个事。前晚城东客栈起火后不久,有不少人见到有一男一女合骑一马狂奔,不一会后便出了城。不过,驭马的却是女的。”

    女的?林馨音顿时一怔。她已判定凌月缘和小零结伴同行,但依月缘的性格以及他和小零的关系,不应该是由小零驭马啊……若非认错人,那就是月缘受创……?!

    难道那晚遇袭了?!

    林馨音大急:“海哥,海哥……有人知道那一男一女后来怎样了吗?!男的,没有受伤之类的吧!?”

    “那马奔跑得极快,没人看得清细节。”阿海摇了摇头,说:“不过,也没人看到有其他骑马急奔的人。就那一男一女一马,出了东城门,就不见了。”

    “出了城……那又会去了那呢……”林馨音无助地问。

    “这就不好说了。出了城,有数条道路分入赣南、闽南的诸多城镇,很难知晓具体行踪。

    ”阿海显得有些为难,但仍有一点信心:“不过,商会在粤东之外也有不少据点和办事人手,假以时日,总能寻着人的。”

    “谢谢,谢谢……”林馨音也猜得到阿海在安慰自己。但事到如今,又能如何呢?

    “馨音,只要人没事就好了。月缘和馨音的目的地,不都是福州吗?”柳千里提醒林馨音:“而月浦港每天均有一班船渡可直达福州,绝对比陆路省时省事。”

    林馨音的眼睛中闪现过一丝希望,但又一逝而过。若真可乘船而去自是再好不过,可月缘又为何不这样做呢?是否遇到了什么威胁……?而这威胁,是否还在月浦城内?

    顿时,她又想起了叶悠悠和苏若云。此刻两人,一伤一弱,自保尚成问题;至于柳千里?他说过要回关中的……

    “馨音,任何问题都有解决办法,还是回去歇息一会,待会再作考虑吧。”柳千里笑着说:“这会便是在这里站到天黑,也等不来月缘的,是不是?”

    确实如此。林馨音默默地点了点头。她也想着赶回去和叶悠悠和苏若云商量一些事。而就在她转身正待离开之际,却见到街道的某处角落,还站着那提供宝贵情报的乞丐。

    她忽然想起那乞丐说过,月缘似乎还欠着两个银币的事。

    “等我一小会……”林馨音对着柳千里和阿海小声说道,脸色却又悄悄地泛红起来。

    她快步走到乞丐身边,一边摸索出两个银币递给对方,一边感激地说:“谢谢你,阿伯。”

    “好人啊!阿叔还以为没戏咧……”乞丐满脸堆笑,但笑容少了些职业的味道:“阿妹,有缘总会相遇的,放心,放心!”

    “嗯,谢谢!”林馨音的笑容顿时好看了许多,但一会后却又脸红红地说道:“还有个事,阿伯,那那那首什么小音小缘的弹唱,就别再唱了吧,啊?”

    “为嘛?”乞丐很是不解:“歌词不好么?唱得不好么?我再改改。”

    “不是,很好很好……”林馨音脸更红了。她联想起乞丐穿街走巷唱得路人侧目的情景,顿时大臊。

    “很好,那继续唱?”乞丐也明白了点什么,这会却来逗弄起眼前这可爱的少女。

    “不不不不……我的意思是,既然已这般如此了,那就可以免唱了……谢谢!”已经羞得前言不搭后语的林馨音,急急一个跺脚后,便匆匆结束对话,低头跑开。

    “呵呵……”乞丐看着那渐渐远去的少女,心情颇好的他重新挥舞起手中的简易乐器,悠悠然地弹唱起另一个主题。

    “四月八,舍豆儿,千里姻缘一线牵。十世修得同船渡,百世修来同枕眠哟……”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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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入夜。许府大宅,荔园某处厢房。

    昏暗的灯光透过窗纱而出,飘忽不定地游离于林荫花影之中。

    屋内,林馨音和苏若云分坐于透雕靠背圈椅上,尚未伤愈的叶悠悠半卧在靠墙的黄花梨木床上。三人彼此相视,此刻却是无语。

    气氛有点凝重。

    林馨音很认真地看着叶悠悠。她已经将下午的见闻以及柳千里的建议复述了一番,想着叶悠悠行事风格虽然不按常理,但却总能化险为夷,或许能有些更好的想法也说不定。

    只是,这会叶悠悠却也是沉默地看着自己,神情如此严肃……莫非事情有到了这么不可收拾的地步吗?

    她的双手,紧紧抓着怀中一团软绵绵的织物。

    好像自己也是盯了叶悠悠好一会了……就在林馨音想着是不是该开口打破这难熬的寂静之时,却见到对方稍微调整了下身姿,朱唇微启,似乎要说点什么了……

    弄得林馨音也有点紧张起来,不料却听到叶悠悠轻飘飘地传来一声娇吟。

    “小音,你为什么这么含情脉脉地看着奴家……”

    咻的一声!一个绣花小抱枕向着叶悠悠飞去!

    “嘿!”叶悠悠急速抬起右手,五指一挥,纤风索稳稳缠住了飞来之物!她再抽手往后一扯,左手顺势接过抱枕,便将其挪往身后,靠墙一卧,笑意盈然。看来,她虽脚步不健,手上功夫却似已恢复了七八成。

    这边的林馨音,心情非常不好!

    再看看那边,还有心思调笑自己的妖女,林馨音气得真快控制不住了,说不定下一刻扔出的就是别的东西!“我是在问刚刚的事,你有什么想法啦!”

    “那柳千里说得挺在理啊。反正你和小缘,最终都会去福州,那么相遇不过迟早的事。既然小缘是跟欧阳家的人同行,那么这边也可请许府派人往福州欧阳家报信,不就可了?传信行程来回也不过半月,让小缘晓得你的行踪,他也放心,你也安心。”叶悠悠终于说了正经话。

    “可是,如果小缘路上要是遇到什么危险,可怎么好?”林馨音语气稍微放缓了些,但仍夹杂着紧张的意味。她最担心的是月缘因故到不了福州。

    “飘云居触角也不是遍布神州大地,更何况入了闽南,飘云居的势力更为薄弱,怕甚?”叶悠悠几句话说完,又开始逗弄人:“我看啊,你是几天没跟月缘在一起就不舒服,是不是?初夏未至就春心荡漾,真是不像话呀……”

    “这是哪跟哪啊!别乱说了……”林馨音气急。

    “不过,说真的。小音。虽然从月浦也可直接乘船直达福州,但你要想清楚,那晚逼得月缘不得不跑路的威胁,说不定还留在月浦之内。或许你在月浦的踪迹也已被人掌握。若你孤身前往福州,不管是走海路还是陆路,都有可能遇险。”叶悠悠又恢复了认真的心态。

    “那你的意思是……我们隔段时间再一起出发的好,但可先请许府帮忙传信?不过,你的伤势,还要多久才能好呢?”林馨音觉得还是稳妥点好。若不幸被恶人擒住,那岂不是更难与月缘相遇。更何况,她也颇为关心叶悠悠和苏若云的安危。她刚刚还看了一眼身旁的苏若云,无意中瞥见若云那紧紧盯着自己的双眸,对方那仿佛生怕自己一旦走远便会从此相隔两方的神态,让她甚至有一点揪心的感觉。

    “安全起见,还得几天。”叶悠悠一边说一边伸起懒腰,一阵颇为享受的长吁声响过,却是半点也没有养伤的意味,倒像在是养尊处优:“还得好好养啊好好养……”

    再养就成猪了!林馨音真希望有什么良药秘方可以立即让这妖女立马生龙活虎,健步如飞。她是想起了苏若云的异能,但这念头转眼即逝。只因她见过苏若云施展异能后那宛若虚脱的样子,且叶悠悠也明确拒绝了苏若云的好意,那便还是寻找常规的医疗手段吧……

    “好了,馨音,换个话题。”叶悠悠觉得林馨音似乎接受了现实,便转而问道:“如何?昨天熙园之行,可有何奇遇呀?竟然都不舍得回来看姐姐了……”

    “……就只是参观了下千年银杏……但说奇遇的话,也确实很不可思议,我竟然能看见一个幻影……”林馨音讲着讲着,忽然想起前晚刚与叶悠悠和苏若云相逢时,叶悠悠还建议自己要去看看熙园千年银杏的事。这妖女是不是知道些什么故事?

    然而,叶悠悠却是一副惊奇的样子:“幻影?真是有趣!第一次听到啊!”

    林馨音顿时一呆,但仍有点不死心:“你……不知道吗?”

    “我能知道什么?”叶悠悠双手一摊。

    “这千年银杏的事啊?你什么都不知道,又蛊惑我去看?”林馨音昏了,这妖女是在装傻吗?

    “哦哦。这事啊。对了,那你有没有对那大树根处刨土啊?”叶悠悠似是忆起了什么,一边说还一边伸出一对爪子,朝着空气比划着扒了扒。

    “刨土做啥?”林馨音呆住。

    “挖宝藏啊!这老树传说过千岁了,据说掘地三尺,树下有宝藏啊!”叶悠悠说得煞有其事。

    “啊?”林馨音心头一震。可她这局外人那里能知道这其中奥妙呢?莫非昨晚自己真失宝了……?难道自己距解开那幻影之谜,其实仅一步之遥?!

    “真的吗?是真的吗?”林馨音有点震惊,赶紧再三确认。

    “真的也有可能,假的也有可能,我猜的。”叶悠悠很严肃地说。

    “……”林馨音耗了一会功夫才压下火气。她忽然想起了柳千里昨晚提及的魂玉传说,而叶悠悠这种闯荡江湖不知多久的妖女,是否又知道些什么情报呢?于是,她便试探着问道:“悠悠,你知道魂玉吗?”

    话音刚落,她却注意到身边的苏若云,身子似乎颤抖了一下。

    “知道啊。传说魂玉是奇宝,是习武之人的福星,却也是煞星。有号称得魂玉者天下无敌的,也有传言得魂玉者金身不灭的,甚至还有谣言说集齐魂玉可飞天升仙的,啧啧……”叶悠悠娓娓道来,语气却颇为不屑。她似乎也不好奇为何林馨音会知道魂玉的存在。

    这恰恰印证了林馨音从柳千里那儿所听来的说法,令她对神秘的魂玉更是好奇。她正想着叶悠悠是否还有些独特的情报,却不料对方又摇头晃耳地讲起故事。

    “还有一种说法啊,魂玉其实是可以再拆碎的,甚至可以研磨成粉,合着大黄、芦荟、火麻仁、柏子仁、决明子加上一两白糖一起掺合,煲上八分水便可服下,一了百了,永世拥有魂玉,再不必担心被人所夺……这份秘方连同半两魂玉精粉,数年前似在黑市被炒到千金难求,有缘方得……不过所谓的有缘人似乎最后都泻得半死,哈哈……”

    林馨音听得直眨眼:“你怎知道这么多细节的……?”她其实心里想的是:难道你卖过……?

    “都是江湖传闻啊。真真假假鬼晓得?”叶悠悠笑呵呵地说,一副童叟无欺的表情。

    鬼才信你!

    林馨音好生恼火:这妖女怎么老是转移话题!

    “其实啊,小音。”叶悠悠忽然卸去了说笑的口气,有些惆怅地说:“魂玉……更像是不祥之物。对于你来说,或许知道得越少越好。知道得越多,说不定惹来祸端更多。若了解魂玉的你,却不幸落入恶人之手,指不定会受到什么折磨呢。”

    林馨音惊讶地看了一眼叶悠悠。原来这妖女是在关心自己?

    可是,叶悠悠接下来的话语却让她几近抓狂。

    “其实我是不关心你被谁人抓走啦,但想想总是可惜啊,这些日子处下来,没有深情也有浅情哪!与其让别人折磨你,还不如让我亲自动手!好吧!既然你想知道魂玉的秘密,那就付出点代价吧,给你选择如何?选择一,做我一辈子奴隶;选择二,做我一辈子玩具;选择三……”

    “砰!”

    不等叶悠悠说完,林馨音便已推门而出!

    实在是受不了啦!

    ……

    气匆匆地走过几步,吹过一阵凉风后,稍微冷静了些的林馨音,缓下了脚步。

    她听到身后一阵轻轻的叫唤。

    “音姐姐,音姐姐……”

    是若云?

    林馨音赶紧回身一望,果然见着一个身材娇小的女孩朝着自己疾走而来。

    “音姐姐……”走近眼前的苏若云,刚停下步伐,呼过一口气后便解释说:“其实,悠悠姐也就在说笑罢了……她是真的关心音姐姐,怕再出意外。而且……”

    苏若云脸色有些凝重,声音放得很沉:“魂玉……真的是不祥之物也不定。”

    “我不是真的气她……或者说,我更恼自己吧。”看着苏若云在勉强调解的样子,林馨音反觉得有点好笑。其实她何尝不知道叶悠悠的诡异风格?但她今天的心境确是混乱不堪,无法再承受太多的刺激。连日来,她觉得自己就像是被无形的力量推着走的棋子,什么时候能反控这命运之轮的方向呢?

    “别恼了……这会尚未及深夜,我陪音姐姐去庭园散散心,好吗?”苏若云展露出一个好看的笑容。

    “嗯嗯。”林馨音看着眼前那装着乐观的少女,心中颇为感慨。其实自己的遭遇与苏若云相比,又何谈是不幸呢?这会却要对方反过来安慰自己,真是可笑……

    ……

    沿着小路,不一会便来到偏院园林。

    依然是一如既往的静雅。这占地颇大的庭园,却仿佛只为许府的客人而设。

    漫步于花香飘逸的园中,依稀心情平复了许多。林馨音走着走着,无意中却看到苏若云双手正屈于怀中,似乎还握着一根仿佛白玉凝成的物事。

    是那……名为凝霜的笛子?

    这边,苏若云也注意到了林馨音的眼光,螓首一低,有点不好意思地说:“刚刚见着音姐姐心情不好,我想着奏一首笛曲为音姐姐解闷。但待得唤出凝霜,方想起不知会否打扰到许府他人休息……”

    “呵……”林馨音见着苏若云那明明一副技痒难忍的模样,便鼓动说:“反正这里也不会有什么人来的样子,若云就尽情奏曲吧,我也想听呢。”

    “那,那就献丑了……”苏若云喜上眉头,就想被压抑多时的小鸟忽然获得解放一般,却仍是一副小心翼翼的样子:“不过,毕竟已入夜,还是小声些好。”

    说罢,苏若云环视过四周的林木庭花、巧亭翠谭,感受过一阵轻轻拂过鬓发的晚风后,便缓缓执起凝霜。

    “凝霜·夜风曲—”

    夜似乎更醉了,风似乎更柔了。

    一阵轻柔温雅的笛乐,似嵌于屡屡夜风之中,游过林馨音的心灵,捎起那心声暗语,飘向漫漫星空。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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