笔趣阁 > 玄幻小说 > 天使镇魂曲 > 第六十三章 惊蛰
    许府大宅之内,庭园小径之上。重出云端的皎洁明月为光滑的石板路铺上一层银亮光晕,轻柔的微风吹佛着小路两侧绿地上的丛丛青草和园林松竹,勾勒出一幅安详静谧的画面。

    忽然间,劲风骤起,摧得嫩草折腰。

    一个黑影,急速掠过。他没有循着曲折蜿蜒的小径漫步而行,而是径直向前奔跑;片刻间,绿草地上便被踏下一排脚印坑子,而白石板上亦多了数个黑泥脚步印记。

    这是个体格高壮的汉子。他疾奔如风,身势似鹰,但双臂却极不协调地垂在腰间,以至影响到那本当更为迅捷的脚步。

    他的额头不断冒出汗珠,隐隐咬牙的样子似在忍受着剧痛。他的双臂明显受创严重,但却不敢停下调息片刻。只因他知道,这许府之内还有轻功更胜一筹的男子!半个时辰之前,他在许府别院厢房附近的园林内潜伏时,看到那男子不知何故和目标之一的女子过招的场景,便已见识了对方那俊俏的身法。

    而在随后的断后激战中,他料想自己的全力一击恐怕会落空,便临时起意转攻另一个看似没半点武功底子的少女,以此逼使那男子接招!虽然他计谋得逞,且已至少打断裂那男子腕骨,但没想到对方竟还能全力反击,以致自己双臂尽废!

    这代价实在太大。而且他还知道,那男子尚有一臂完好,若对方施展身法追来,说不定自己便会被击毙当场!

    所以,他绝对不敢放慢脚步。许府虽大,但他潜入之后,便依照指示先行探寻了一番并找好退路。故此刻最关键的只是时间问题而已。

    话说回来,也不知那两位下指示的大人物,是否都已先走一步?

    他是不奢望有人会在府外等他的,毕竟身份和等级明摆着。总之他现在还活着,就是天大的幸运。不过,他一想到自己的两条伤臂便揪心不已:若真就这么废了,以后可怎办?

    先不管这个了。前方的围墙,应就是最后的屏障!

    他翻身一跃,半蹲在厚实的硬地上,明显感受到一墙之隔的不同地面材质,便晓得已到了许府外的宽巷子内。

    暂且算是安全脱逃了。他松了一口气,稍微再跑过一阵,拐过一个弯,却见到前方不远处还有几人,顿时一怔。

    明亮的月光让他得以看清那些人的面容和动作:一个男子正在包扎身上的创伤;一个女子则扶住另一个貌似昏迷着的少女,同时还在观察着四周的动静。

    那女子也发现了他,一道微笑随风送来:“程明也到了?对手呢?”

    程明没想到居然还真有人在等他,感激之余赶紧上前汇报道:“属下来迟,请朱雀使和勾魂使见谅!适才一战已废了那不明身份的男子一臂,如今那些人都不同程度地受了伤,料想一时半刻也难以追来。”他一边说着还一边想方设法施礼,只是他刚抬起双臂,手腕手掌便都无力地垂下。就算他吃力地互叠手腕想做出抱拳的动作,却显得滑稽无比。

    “伤得真重,免礼了吧。”路筱迎倒是蛮通情达理。她稍微观察过程明的伤势,便叹气道:“看样子连经脉都给切断了,着实难整。只可惜帮内的老药使已数十年不知行踪。虽有一些还算高明的医师,但恐怕也要调理个三年五载,且还难以完全康复。”

    程明一听,双眼的神色立即暗了下去,不忘继续施礼之时,语气亦沉重了许多:“有劳朱雀使费心了……”

    “也不用如此灰心。”路筱迎察觉到程明的丧气。她宽慰一句后,便以左手继续扶住苏若云;腾出右手的同时,伸出食指勾起怀中伊人的下颌,就像在欣赏一件精致的艺术品般微笑道:“传闻苏二小姐天赋异能,不管受创多重的伤病均能在一瞬间治愈。待会我自当设法让她施展一下奇能,不就好了?”

    “哦,哦!如此甚好,甚好……”程明顿时大喜。他双眼仿佛又焕发了光彩,整个人一下子精神起来,赶紧再次对着路筱迎卖力地弯腰拱礼道谢:“小的谢过朱雀使!多谢主子大恩……”

    路筱迎见着那几乎要伏地叩首谢礼的程明开始语无伦次,便笑道:“行了行了。都说免礼了。你再这么拱下去,待会若真把手掌甩掉了,可还真难说能否接回来。”

    “是,是,是!小的一时兴奋过头了……”程明尴尬地笑过几声,弯腰退后几步。

    在旁的莫非尘包扎好伤口后,看着这两人礼尚往来耍得不亦乐乎,心里不爽至极。他先对着程明鄙夷地冷哼一声,便转而对着路筱迎泼起冷水:“朱雀!你要早点制服这苏丫头的,我也不至于受这么重的伤!”

    路筱迎仍是笑着,对莫非尘的态度并不放在心上。她知道这人一直想对叶悠悠报一箭之仇,而今晚便是复仇的绝佳时机。天晓得居然还会落得阴沟里翻船的下场?更何况现在连抓住苏若云的功劳也归了自己,所以这人内心忿忿不平也是情理之中的事。至于这怨气冲天的语调?就当是惨败的野狗在狂吠好了,真是可怜……不过,她仍要反讽一句:“那我不慎落入那些丫头的圈套,乃至被绑住之时,怎地不见你出手制服她们啊?”

    “……你明知故问!”莫非尘郁闷之极,更感气愤:“苏丫头的瞳术是我幻术的克星,我若早出手,不是死得更快?你早点把她打晕,我们还能多解决几个劲敌,不是更好!”

    “好,好,好。”路筱迎无谓深入探讨这个问题。话说这男人知不知道分寸的?难道现在是吵架的时候吗?她继续扶住苏若云,转而笑道:“总之,主要目标既已到手,是不是该撤了?难道你还想在这儿过夜?”

    “……还有件事。”莫非尘的态度认真起来:“岚玉呢?”

    “恐怕近在眼前。”路筱迎胸有成竹地回答。当初莫非尘率帮内众高手围攻红枫山庄,血战数个昼夜方杀尽庄内留守的所有活人,但翻遍全庄上下,几乎要掘地三尺,却也寻不着岚玉的半点踪迹。故岚玉必是随着苏若云一并逃离山庄。既然那圣物如此重要,那苏若云肯定是随身携带、物不离身。

    而苏若云此刻便在自己手上,答案还不是在咫尺之间?

    于是,路筱迎便伸出右手轻按于苏若云前襟。她正待探入其怀中之时,又忽然想起了什么,动作稍微停了下来。她转头一看,却见到两个神情各异的男人:程明是侧身而站、盯着天边的月亮;而莫非尘却是双眼直勾勾地看着自己手上的动作,仿佛已进入忘我的境界。

    “两个家伙都被我转过去。”路筱迎的声音阴沉沉的,就像漫天霜降。

    程明立即转过身,平视宽巷前方的厚实墙壁,听话地面壁思过。

    莫非尘醒悟过来,老脸一红,边转过身边嘀咕着狡辩:“老子对丫头片子没兴趣!只是想知道岚玉有没有在她身上而已!”

    路筱迎在心中暗呸一声,确认两个大男人背对着自己之后,方继续手上的动作。她的手指刚按上苏若云的玉颈,便有点点温温软软的触感传入指尖,令她不自觉地放轻动作,摩挲着那犹如玉琢天成的雪肤,直至探着一丝细碎的坚硬。

    “哦……”路筱迎低吟一声,两指并拢,反手一夹,挑起那缕围于少女颈间、尚且带有伊人余温的银绳锁骨链。她能感受到那明显超过这纤细银链的不寻常重量,于是便将这银链挑高几分,顿时便有一枚吊坠如出水芙蓉般被带出少女的前襟。

    那是水滴状的紫色玉石。路筱迎借着月光端详片刻,却无法辨认这玉石的材质,只是觉得盯得越久,那在月光倾洒之下的玉石光彩便愈发璀璨,仿佛令得整个人的精神都会沉入那神秘的娇紫之中。她下意识地判定这吊坠远非价值连城所能形容,或者用神秘莫测来为它定性更为合适。不过,它此刻就如其主人一般陷入沉眠,让人猜不透它的真正用途。

    那么,这就是岚玉吗?

    似乎不是。这与路筱迎所获取的情报有所不符。她放下这美丽而神秘的紫色玉石吊坠,转而伸手探入苏若云的前怀。

    缓缓深入,温热更甚。

    昏迷中的少女,俏眉小蹙。

    真是太可爱了。路筱迎此刻甚至心生一种奇异的感觉,让她忍不住想继续逗弄这娇弱的少女。不过,她很快便压制住欲望,继续摸索着她想要的答案,并最终探到一件软软绵绵的小物件。

    路筱迎黛眉一动,旋即将这物事掏了出来。

    一个精美小巧的荷包,只是单手拿捏着稍微一握,便能感受到柔软包裹之内的硬物。

    路筱迎的五指相当灵活。她单手挑开束住荷包的红绳,再以三指撑开袋口,稍微一看,几乎双眼放光。

    比适才的紫玉吊坠大了数倍的菱形玉石,暗蓝溢彩,寒光纷飞。

    她似乎感受到一阵不同寻常的阴冷气息。明明片刻之前还藏于少女怀中的玉石,片刻间余温便已尽逝。

    这绝对就是岚玉了。但这不应该是让人如沐春风的灵玉才对吗?

    路筱迎有点想不明白。不过,她的探宝雅趣很快便被人打断了。

    “好了没有啊?!”莫非尘的声音极为不耐烦。

    “行了。”路筱迎左手扶住苏若云,右手以尾指和无名指勾住装着岚玉的荷包,空出另外三指稍稍整理好少女的衣领,方唤过另外两个男子转过身来,接着便炫耀起手中的战利品:“不出所料,一箭双雕。”

    莫非尘却是一副怀疑的态度。他盯着路筱迎手中的小荷包好一阵,低声说道:“给我看看?”

    “可以,看个仔细。”路筱迎猜不透莫非尘想搞什么花样,便随手一甩,将荷包丢向对方。

    莫非尘赶紧向前一步,伸出双手接住来物。他解开袋口,掏出内里的玉石并举高些许,甚至眯起一眼仔细察看,仿佛想找出隐藏于那片暗蓝色中的秘密。过一会后,他又将那玉石贴近自己胸前的伤口,片刻后又移至腹部包扎着绑带的地方。他的动作甚是让人摸不着头脑,但脸上失望的表情却是愈发明显。

    “你干吗呢?”路筱迎皱起眉头:这傻子拿岚玉来擦拭血迹么?真是糟蹋圣物!

    “听说岚玉带有疗伤神效,却不知该如何启动?”莫非尘竟是在试验岚玉传说中的功效。

    “我还听说魂玉都是认人的呢。有缘人才能因魂玉获得异能哦。”路筱迎忽然觉得莫非尘是不是伤到脑子了,要不智力怎会平白无故地降低了几个等级。

    莫非尘随口“切”了一声,重新装好岚玉并将荷包收入怀中之余,又不死心地回应道:“你信?”

    “不信,但眼见为实。要不你便一路研究吧,这会也应赶紧离开了。”路筱迎白了莫非尘一眼,便欲起步而行。但她忽然又注意到程明似乎没有立即跟上来的样子,顿了片刻,补充说:“方铿估计凶多吉少,不能再等他。都走吧。”

    “是,是。”程明见路筱迎已看出自己的心思,当下不敢有误,赶紧数步上前。

    “嗯。”路筱迎扶着苏若云走了几步,觉得很有些不顺手。刚才逃离许府时,边使出轻功边挟着这丫头跑路已耗了她大半内劲,这会已没多少力气可以坚持横抱着她走了。至于背着她走?姿势也太难看了……

    好在已提前做了安排。于是,路筱迎便问起程明:“当暗哨的几个家伙都跑那里偷懒了?吩咐他们准备的马车,是否已经妥当?”

    “潜入许府之前已跟他们仔细布置过任务。出了巷子,街道边上应当停有一辆马车。”程明也觉得有些奇怪,怎么这会也没人来当下向导?这些脑袋不灵光的家伙都死那里去了?不过,话虽如此,这帮人也属自己一系,故好话还是要说一些的:“石敬他们办事还是可以放心的,或许他们这会都已聚在街口。”

    “就怕他们出漏子。程明,你要管教好这帮家伙啊。”路筱迎的眉尖轻微动了一下。

    “是,是。小的教导不周,回去自当对他们严加惩戒。”程明已察觉到主子心情有些不好,赶紧自我反省。

    “罢了。这会入夜已深,东城门那边情况如何?”路筱迎再问了一声。

    “几个小门吏,数天前已打过招呼。若届时不识相乱作梗,宰了便是。”程明目露凶光。便是手腕尽碎,他还有手肘可用,而这已足以把那些瘦弱如柴的家伙撞飞。

    “好。”路筱迎的眉头终于舒展开来。

    ……

    ====================

    程明是最先奔出巷子,踏上城内大街的。因为他发觉自己似乎与手下的接洽出了些问题,所以必须赶紧掌握最新的情况。

    此时,天边的明月再次沉入乌云之中,白日喧哗热闹的街道换上了黑暗深沉的景象。

    程明睁大双眼四处张望,最后将目光集中在隔街已打烊许久的某家食肆大门前。那儿,正停着一辆马车,便是夜幕也遮掩不住那华贵的装饰;车辕之前,已系好缰绳的两匹骏马威武挺立,偶尔发出的呼哧声在这静谧的街道上就是隔得老远也能让人听见。

    这些家伙那里找到这么好的马车?程明不禁有点惊讶。不过,这辆马车让他适才一直悬着的心稍微放了下来。不待身后的路筱迎吩咐,他便赶紧朝着马车跑去。

    靠近了马车,程明略微一看便颇为赞叹:绸缎围子嵌珠顶,锦绣帘子木格窗,巧夺天工地装饰着一个可容纳数人的硕大车厢。

    只是,那些本当在此等候的手下,却都去了那里?

    当程明走至车厢之前,却忽然见到一个大汉的身形,顿时吓了一跳!

    他下意识地跳开几步,仔细观察起这汉子的模样。只见此人双手抱于脑后,全身后倾靠在车厢门边,双腿翘在用于牵拉车辕的车衡之上,一顶斜斜前倾的大草帽遮住面容,竟似是在此地心安自得地歇息。

    “谁?!”程明警惕起来,对着这陌生的汉子大唤一声。

    “马夫。”那大汉抽出一手将草帽朝上推了推,露出线条硬朗、眉目俊秀的面貌。他似乎早就察觉到程明的来临,却是一副旁若无人的样子。

    马夫?话说这个马夫怎么如此镇定?自己的手下又都去了那里?!疑虑重重的程明,再往后退过几步的同时,又沉声问道:“是有人叫你来这里等的么?其他人呢?”

    “没错。至于其他人?”汉子缓缓坐直身躯,冷冷看着往后退至一丈之外的程明,接下来的语气令人不寒而颤。

    “都死了。就像你一样。”

    忽如一道无声的闪电劈裂了夜空!

    程明只看到数缕虹光在一瞬间连成红线,带起阵阵烈风刺向自己!他早就注意到别在汉子腰间的一个棕色皮革圆筒,虽然不清楚对方有什么招数,但自己站在可守可退的最佳位置,应有最够的防御时间才对。可就在适才的不祥阵风和闪光之后,他却发现自己已无法动弹!

    难道是被这汉子的声势所撼住?!不是!程明艰难地动了几下嘴巴,却居然发不出一个声音。不一会,咽喉处便传来一阵接着一阵的剧痛!当他动作僵硬地低下头,目光下移时,痛感更甚!于是他才发现,不知何时竟已有一柄细长的尖枪刺穿了自己的喉咙!

    程明的身子急剧地颤抖起来,双腿逐渐发软。他死盯着这通体赤红的长枪,眼光顺着枪身移去,直至确认这长枪确是握于那冷峻汉子的双手之中,顿时更为迷惑不解:究竟那人是怎么把这长枪收起来的?!

    他不甘心地再看起枪身,便发现了其上的一些不起眼的小关节!他终于醒悟过来,但为时已晚。

    又是一阵风起,让他感到那刺穿自己的长枪在急速地被抽出。当最后一寸枪尖远离而去时,亦带出了一泉腥红,染得枪身更显妖艳!

    程明喉间的热血喷出一尺有余,点点斑斑洒落地面。他后退的力气尽失,对着那如凶煞恶神般的汉子,他只能重重地跪下身躯。他看到汉子抽回长枪之时顺势一折,便将那武器转成了约两尺长的细剑,顿时更觉惊异!

    九截紫荆剑!此情此景,让他猛然想起一柄兵器的名称!他听说过有这么一种可随意变换长度、似剑非剑、似枪非枪的特殊兵器,以及可流畅自如地使用此物施招的神秘高手!如果他没记错的话,这高手应是关中的武学奇人!而这人的剑招,便是:

    “紫荆·春风—”

    他记得第一次听到江湖人士神秘兮兮地讲述这套剑法之时,自己还嘲笑了一阵。当时,他还以为这人这剑有多厉害,没想到却配着一套风花雪月的剑招名字。他甚至还以为那剑客说不定就是个女的。

    只是,当他今天亲身见识到这剑招之时,他才意识到这名字根本就是个掩人耳目的幌子,这那里是轻柔的春风?根本就是凶猛的狂风!或许,是因为在这阵剑气笼罩之下的生存者寥寥无几,所以才没几个人能完整地描述这套剑法的真正威力。今天,他有幸增长了见识,但恐怕也是无数个因此踏上黄泉路的见证人之一!

    此刻,他的意识和视线已开始模糊。映入他眼帘中的最后景象,是那原本半坐于车厢之前的汉子,骤然一跃而起、掠过自己的头顶而去。

    跟接着,便是后背所传来的沉重压力!他虚弱得如油灯将枯的身体,被那霸道的劲力一撞,立即无法抑制地向前扑去!

    他的脸部重重地贴在冰冷的硬石地面。他感到鼻子似乎都被压塌,温热的血流猛窜而出,但他此刻已经麻痹的意识也感受不到多少疼痛。看来痛苦马上就要结束了,他的生命气息已如狂风中的烛火般即将燃尽。

    他忽然想起,那剑招似乎只是成套剑法的起手式!而他,只是这阵狂风行将出击的垫脚石!他很想向主子传递一点什么讯息,但已无能为力。

    油尽,灯枯。

    ……

    狂风猛袭!

    莫非尘震惊万分。他和路筱迎站在离马车较远之处,夜暗难观远景,他只是隐约见到程明走过去跟一个类似马夫的汉子洽谈些什么事务,却忽然便动弹不得!而下一刻,那汉子就突然如狂风般朝着自己袭来!而汉子的身后,则是已颓然倒地的程明!

    他注意到汉子手中所持的细长赤红剑状物。来人速度极快,势若急袭的猛禽!

    一等一的高手!莫非尘不敢怠慢,立即跳开几步向前迎敌,并与路筱迎拉开一小段距离。他与这女人虽然八字不合,但在战术配合上却是颇有默契。便在他出击之时,路筱迎也同时向来袭的汉子射出数道银针!

    好!莫非尘心中暗赞一声后,立即备好行将诱发幻术的引物。按他的估算,敌人怎样都要被路筱迎的暗器阻下片刻,而这便是他的行动良机!待得制服这嚣张的狂徒,他自有一套手段让其受尽折磨而死!

    但路筱迎的飞针,却出乎意料地起不到半分拖延时间的作用。

    来袭的汉子速度未变,只是挥起手中的细剑,便有一圈螺旋般的虹光剑气罩于身前,顷刻间便将来袭的暗器尽数挡下!

    莫非尘略微一怔。他似乎看到的是实体般的螺旋虹光,但那男子所持的武器,不过是最多两尺长的细剑啊!便是软剑,又何能延伸至如斯长度?!

    电光火石间,汉子已在一丈之外!

    太近了!莫非尘清楚地看到对方那对明亮且英气逼人的眸子。来人双目如电,但莫非尘绝不畏惧!他只是死盯着对方的双眼,同时双手一挥,摄魂暗香立刻肆意扩散,片刻之间便浸入四周的空气之中。

    再纠缠半盏茶的功夫,他便能施展引以为傲的幻术。凡是盯着他双眼的人,最终的下场都只是一具尸体!长期胜战所积累下来的自信,已令得他的嘴角在不知不觉中飞扬起来。

    但他的笑容很快便僵硬起来。

    前方,与他尚有一段距离的汉子右手一扬,那盘舞着的虹光便化成一道长长的弧光猛扫而来!

    他的双眼,看到的是仿佛有着生命力、宛如细绢纤绸的绛光虹影飞舞而来!他坚信那汉子的手中长剑不可能在这种距离上击中自己,故眼前应不过是光影而已!

    只是,怎么似有一阵越来越炙热的感觉?!是何处而起的烈风?!

    当那光之末端触及他的双瞳时,剧烈的灼热立即侵入内心深处!在极为强烈的刺痛之下,瞳中的世界立即拉下血红的帷幕!

    “啊!!!”他大吼一声,疾奔的脚步亦猛然停住。他这才醒觉上一刻所见之物并非光影,甚至都不是剑气,而是货真价实的利器!

    而自己的双眼,已在瞬间被那可怖的兵刃划伤!莫非尘做梦也想不到自己会有失明的一天,但他至今也想不透为何对方的兵刃会瞬间伸长数倍!

    他下意识地抬起双手,同时亦敏锐地察觉到更凶猛的杀气如潮水般汹涌而来!他只能凭着感觉急退并向着一侧闪去,但全身的动作却似被对方的一式剑招所封锁!

    “紫荆·惊蛰—”

    少顷。

    莫非尘想再退两步,但大腿已被尖细的利刃所钉住;他想开口说点什么,但是喉咙已被刺破;他很想亲眼看看对方究竟是如何发招,好让自己死得明白,但一对招子早已被废;而他本想捂住眼睛的双手亦停在了中途,只因有两束尖锐的细枪早已穿过他的一对手臂并刺入他的前胸。

    片刻之后。

    他看不到任何景象,只能感到那刺穿了自己身体的数柄利器沿着原路猛抽而出,顿时身体便有数缕温热的液体随之急喷而出。

    他无力地跪下,身躯向前倒去。他没想到自己会败得这么快、这么彻底。

    他这才意识到自己和对方实力差距之悬殊,但为时已晚。他吃力地从怀中掏出裹住岚玉的荷包,口中不甘地默念着些什么碎语,但奇迹似乎没有降临在他头上。

    他最后的感知,是那阵骇人的烈风,正掠过身旁而去。

    ……

    路筱迎早已退离了数十步。当她发现射出的长针均被对方轻松挡下之时,便觉情况不妙;待得见到莫非尘居然挨不过数招,心中的退意立即化作行动。

    只是,她现在却还扶着苏若云,这身材娇弱的少女仍能拖累她的身法,更何况她的内劲和气力已在上一刻的战斗和逃脱中消耗了不少。此刻对她而言,猎物反倒成了累赘!

    怎么办?!路筱迎已感觉到身后那汹涌而来的狂风!她已经没有太多时间可仔细掂量,权衡之下,当机立断:弃人!

    于是,她一个转身,将怀中的苏若云用力推向来袭的汉子!

    这个动作却似在对方的意料之中。那汉子急袭的脚步未缓,只是数步之后再一个跃身,便以左手扶住被推过来的苏若云,同时右腿脚尖轻轻点地,便稳稳地止住身形。他就像是和路筱迎有默契一般地交接着依然昏迷中的少女,只是当他止步之时,先前那狂风般的雄姿亦遁于无形之中;而此刻挑起他衣角的,已不过是一阵轻柔的夜风。

    而那已然换入别人怀中的少女,却浑然不觉地紧闭双眸,就像是被柔风温柔呵护下的美丽花朵。

    几乎是在同时,路筱迎亦把全身上下的所有长短针和暗器,猛地扫向对方!几战下来,她的武器即将告罄,这便是她最后的杀招!她不指望能取得多大的战果,就算能拖延到时间也是胜利!

    刹那间,暗器似雨!

    汉子面色自若,尽量以身躯罩住怀中的少女,调息运劲,身形挪动,手中所持的细剑竟幻作绸带般飞旋舞动起来,在他的前方荡漾出一圈接着一圈的霓虹涟漪。此刻的他犹如是黑暗中的舞者,而叮叮咚咚的利器碰撞声和点点搠搠的火花飞溅光,是为他而设的舞台声影。当他终于停下舞姿时,那来袭的密集暗器已如落花般洒落满地。

    ……

    路筱迎已如孤飞的燕隼般远在他处。她回头一望,见到身后的汉子没有继续追上来,这才略微安心了一点。苏若云和自己的生命,在刚才的关键时刻她自然会选择后者;只是她此刻最懊丧的是不该把岚玉丢给莫非尘保管!否则,还能有些可向上级交代的战绩。可如今却是竹篮打水一场空,还平白无故损失了好些人手!

    但不管怎么说,留住青山在,不怕没柴烧,对吧!

    还有王青,她现在剩下的唯一得力手下,此时应该还在郊外弃屋中看守着温秋。这会,最好还是先与之汇合,再斟酌下一步行动。

    这次实在败得太惨。路筱迎暂时也想不出什么计划,只求尽快远离此地再说!

    耳边只剩下簌簌风声,双眼中尽是黑漆漆的街道。

    突然间,却有一个黑影映入眼中!

    谁人?!路筱迎大惊。她看到那人急速向着自己袭来,而此时却已后无退路,身无寸铁!

    还好她瞥见了大街的前右侧似有岔路可入小巷!她对自己的轻功颇为自信,只要催谷内劲,加快脚步,或许她便无须与来者迎面相逢!

    现在,就只是时间问题了。她比对方更接近巷子的入口。那么,来得及吗?!

    来不及。

    路筱迎惊讶地看到对方以不可思议的身法加速袭来,片刻之后便已在眼前!她甚至都能清晰感觉到对方的呼吸,但已来不及反应!那人只是伸出右手三指,配合上那匪夷所思的身法,如一阵风般掠过自己的身旁之后,便有两声闷响传来!

    “啊!”一阵接着一阵的剧痛从两臂到手腕之间的部位传来!路筱迎吃痛地呼喊出来,但很快地,便有同样的巨痛从双腿传来!

    一瞬间,疾飞的燕隼便仿佛被剪断了翅膀!路筱迎两腿经脉中的内劲仿佛被骤然截流,脚步顿乱,身子猛地坠向地面!

    轰的一声!路筱迎四肢仿佛成了不属于自己的摆设。她甚至都不能撑起身子,只能艰难地抬头看向自己的双臂,却察觉不到任何血迹!她想起那人似乎只是以指尖拂过自己的手臂,便截断了部分体内的经脉!那可怖的手法,就像是能轻松剪断桑树枝叶的利刃。

    胜负已定。

    那人朝着路筱迎走近了些许,半蹲下身子,同时再度伸出右手。

    路筱迎能感觉到自己的咽喉正被对方的三指按住。那冰冷的感觉,就像是抵住自己的尖刃。这感觉,是不是跟自己以前以长针逼近敌人喉咙相类似?她顿时苦笑起来。真是因果循环,报应不爽啊……

    她亦看清了来人的面貌,就是适才在许府别院的年轻英俊男子。她现在还是温秋的模样,虽然这男子似乎识破了她的身份,不过她还有最后一招,或许还可死里逃生!

    她的怀中藏有她自配的迷香。不同于莫非尘的暗香,这有着另外的用途。于是,她调整了下呼吸,双眸波光流转,嘴角娇笑轻拨,脸颊红霞蔓延,一声妖媚的低吟显得柔情万千。

    “公子……”

    这男子似乎愣了一下,手上的动作轻了一些。

    路筱迎在下最后的赌注。她的媚术时效有限,但或许可撑半个时辰。如今她四肢尽残,而身边的人都已被杀,故她只能赌对方能受其迷惑而不下杀手,若能将自己送往韩江客栈那便更佳,那里是自己这批人在月浦的住宿地,有马匹可供逃离之用,说不定还有几个幸存的下手!

    但这赌注终究还是输了。

    她感到咽喉上的对方手劲,骤然再次收紧!

    她发现了男子那嘲弄般的眼神,顿时绝望起来。

    “很遗憾,媚术对我没用的。”男子笑着说。

    “真是不可思议。”路筱迎知道在劫难逃,干脆自嘲道:“本人唯一的两次失败,竟都在这里。看来月浦真是我的葬身之地。”

    “哦?”男子好像突然来了兴趣:“另一个是谁?愿闻其详。”

    “一个会使用瞳术摄人心魂的小子,叫凌月缘。”路筱迎笑着问道:“难道你们都是不食人间烟火的和尚?但就算是和尚,也挡不住这媚术才对。”

    “别套话了。没用的。”男子回笑,缓缓收紧手指。

    路筱迎很惊讶对方竟没有意思问她任何话题便要下杀手。难道他知道这次潜入月浦的人就只是她和莫非尘这些人?!

    再联想起这男子先前在许府别院中的表现,路筱迎顿时更觉奇怪不已。她的易容术,就是林馨音也要耗好些功夫来验证,这男子是如何识破的?于是,她便干脆地问道:“你究竟是怎么知道我假扮温秋的?”

    “如果我不回答,你就死不瞑目么?”男子的笑容很温柔。

    “是。”路筱迎很想知道答案。

    “好吧。那便让你死得明明白白。”男子松开了右手三指,转而摸向路筱迎云鬟中的步摇并将其慢慢抽出,说道:“这步摇不是你的,也不是温秋的。虽然样式一样,但温秋的是三十六珠,它只有三十五珠,有点小小的瑕疵。”

    路筱迎愣住。她是完全不知道这个细节的,但这男子又怎么会记住这么细小的琐事呢?何况只凭这不起眼的步摇,就能判定她是假冒的?她很不服气:“就这样?”

    “当然不是。”男子很自然地将步摇收入怀中,仿佛那是他自己的宝物。

    路筱迎呆呆地看了男子片刻,不甘地问:“你到底是谁?”

    “柳千里。”男子回答。少顷,他又补充说:“傲天阁。你该明白了吧。别太小看天正盟。”

    “哈,哈……”路筱迎仿佛大彻大悟地笑了好几声。她甚至笑出了眼泪,好一会后才继续说道:“我就要死了。能不能请你做点好事,帮忙带点遗言?”

    “带给谁?说什么?”柳千里似乎不反感路筱迎的怪异要求。

    “曲红依。”路筱迎很认真地交代说:“就跟她说,筱迎先走了,请留意家里。”

    “月仙子?你怎知道我何时会遇上她?”柳千里觉得很有意思:“而且傲天阁的人为什么要帮你传话?”

    “你不是傲天阁的人。”路筱迎的语气非常肯定,她仿佛因为抓住了对方的破绽而变得自信无比:“你的武功,如果我没猜错,应是:东篱·采桑指。所以,你一定会回关中。既然会回关中,你就会遇上她。”

    “哦……”柳千里很赞赏地看着路筱迎。这女人居然还能反过来识破他的身份,以及猜到一些错综复杂的瓜葛,实在是了不得。只可惜,她今天却必须死在这里。

    “我现在挺佩服你的。”柳千里右手三指重新紧紧扣住路筱迎的咽喉,很是可惜地叹道:“但是你不死的话,后面的事会很麻烦,所以不要怪我。至于你的遗言,我会考虑帮你传达。”

    “谢谢。”路筱迎笑了起来。她已心无遗憾,只因她死前的最后直觉,是她的讯息必会传达给曲红依。

    片刻的静谧后,又是一阵闷响。

    ……

    ====================

    柳千里走在静悄悄的街道上,耳中只传来他自己的脚步声。

    他走路的姿势甚为轻松,就像是一个人在静寂的夜里情趣怡然地散步。

    因为,一切都结束了。

    再走过一段路,他便看到前方正有一个汉子正蹲在地上。那人似在察看地上的一具尸体。

    “发现了什么?”柳千里走近几步问道。他似乎相当熟悉这剑法高超的汉子

    “或是岚玉。”汉子抬起头,挺立身子,将袋口松开的荷包交给柳千里,并瞥了一眼躺在地上、已没了呼吸的莫非尘:“是在这人的手里发现的。”

    “是勾魂使啊。看来他的魂魄被阎王勾去了。”柳千里笑着看了一眼汉子,接过荷包之时,跟着看过那死不瞑目的莫非尘,感慨道:“这人还真对岚玉的神效深信不疑呢,只可惜这灵玉却真如传说所言是会认主的。江湖上的人都只认准传说的前半句:与其结缘,天赐奇能;却独独都忘了下半句:非其心属,反噬身心。”

    “不过,今天还是有幸见识岚玉的真容呢……”柳千里从荷包里掏出岚玉端详一番。只是,当他对着手中的岚玉盯得越久,便愈发感到一股令人十分不舒服的气息,虽然这神秘的气息让他确认了此物必非赝品,但亦令得他不禁蹙眉道:“岚玉是传说中的圣物,怎会给人如此古怪的感觉?好像比缕玉还要再邪几分。”

    “那么,现在如何处理?”汉子问道。

    “自当是物归原主。强求之物,必非祥兆。”柳千里四下观望,却只看到地上的两句男尸,便问了一句:“苏二小姐呢?”

    “依然昏迷不醒。适才已将其置于车厢内歇息。”

    “那,温秋呢?”

    “也在车厢中。”汉子思索少顷,报告说:“中午在城东郊外,拦劫温秋车队的歹徒中有不同寻常的高手。我一路暗中跟踪,发现这伙人到某处偏僻的山下弃屋后,很快就起了火并。接着又有一女一男相继到来;待得稍晚些,离开的人中却是有着温秋模样的女子和另外两个男子。我暗中继续探查,才发现真正的温秋被关押在里面,并有看守一直不离其身。大概在中午过后不久,似属商帮的两个探子骑马至此,谁知他们刚察觉有异,便被留守此处的人追击狙杀。而我则乘机出手灭了那看守,方顺利救回温秋。”

    “还真是一波三折啊。第一次听你讲这么长的事哪。”柳千里顿了片刻,小心地问道:“温秋,身子还好吗?”

    “……”汉子静了一会,才答道:“她受惊过度,精神受创很重。我救回她后,迅速赶回月浦并找寻了城内有名的李老医师,但终究为时已晚,虽然她身体调息后尚能恢复,但怀着的……却是保不住了。”

    柳千里呆了片刻,呐呐地说道:“我昨晚与严冬喝酒时听说温秋已怀孕的喜讯,当时还为其高兴不已。而今天下午那假扮温秋的女人潜入府内后,那身姿矫健的样子是让我最觉异常的破绽。虽然也听说温秋似因惊吓导致流产的事,但我总在心中安慰自己说那不过是对手耍诈之举,没想到现在却……哎,真的是连累到温秋了……”

    “也不全是如此。”汉子解释道:“绑架温秋的是粤地本土恶帮,不管飘云居介入与否,公子……来或不来与否,都会发生这不幸的事。”

    “哎。”柳千里摇了摇头,苦笑道:“这个安慰太苍白了。”末了,他又想起什么事,便说道:“话说回来,此时此地就你我两个活人,还叫我公子?”

    “公子和我约好的事,自当坚持到底。”汉子认真地回答。

    “行了,你个木头脑袋。”柳千里转而吩咐道:“先帮忙把温秋和苏二小姐送回许府吧。”

    “好的。”汉子得令,转身向马车走去。他跃上马车,正待将厢门打开之时,却见到柳千里跟着上车后就在靠近车辕的地方随便找了只小凳子坐下。

    “咳。”柳千里一本正经地说道:“既然贵为公子,如今天时已黑,男女岂可同处一屋?”

    “哦。”汉子不置可否,随手将门帘放下。接着,他弯腰在另一侧车辕附近的杂物箱中搜索了片刻,拎起一个小药箱。他打开药箱后,伸出食指逐一点过内里各色各样的小瓷瓶塞子,最后挑出一只蓝色小瓶子,并找了一些纱布后,方对着柳千里说道:“伸出左手。”

    “嗯。”柳千里也不询问汉子为何能发现他的伤势,只是很听话地挽起衣袖,露出纤巧的手腕。那比寻常女子更为细腻白皙的肌肤上,却有着一片紫青的肿块。

    “腕骨似乎裂伤,恐怕经脉也有受创。为何要正面硬拼?”汉子一边打开瓷瓶木塞一边皱着眉问道。他虽然不在当时的现场,却似乎能准确地想象上一刻的恶斗场景。

    “情势所逼啊。”柳千里将左手朝着汉子再伸近几分,嘟着嘴说道:“很痛啊。”

    “知道了。”汉子将瓶中的黑色药膏倒在纱布上,对准柳千里的手腕伤处仔细敷好后,又轻慢地绕着其手腕缠起一圈接着一圈的纱布,直至见不着半点伤痕或药膏的透色。他就像是为柳千里戴上一只洁白的护腕,衬得其雪肤纤手更显英姿焕发。

    “凉凉的,舒服了许多。”柳千里抽回左手,举高些许扭了扭手腕,颇为欣喜地看着其上的缠布:“样式也挺好看。”

    “只能起到镇痛效果,权宜之计罢了。最好找个好医师看看。公子怎么打算?”汉子收起器具,转而调整好位置,提起缰绳准备驭马。

    “没事,说不定明天就好了。原先怎么打算就怎么做,不用变。”柳千里似乎没打算在月浦寻医。

    “好吧,公子决定就行。”汉子对柳千里的决定既不赞成,也不劝阻。

    “对了。待会你要把这附近的尸体都处理下,别吓坏了路人,乃至引出其他变故。”柳千里嘱咐道。

    “晓得。”汉子回答。

    “这条街道前方还有一个女人的尸体,别忘了。”柳千里提醒说。

    “好。”汉子应道。

    “注意不要用这车子载尸……这还要坐人的。”柳千里越来越啰嗦。

    “嗯。”汉子随便应了一声。

    “话说刚才那女人逃跑的时候,你怎么不追上来?”柳千里貌似有点不满。

    “有些不便……而且预感到公子会来。”汉子解释。

    “是吗?”柳千里撇着嘴,仔细观察了汉子一遍,发现了对方身上大小长短不一的新伤痕后,才关心地问道:“哟,受了不少伤啊。”

    “那女人的最后一招是全力以赴,我只能裆下正面最为致命的暗器,其他的无暇顾及。”

    “嗯。”柳千里点了点头,评论道:“还好你的脸上没多几条伤疤。”

    “这有什么关系?”驾着马车的汉子,目光只是盯着前方的道路。

    “你这人太冷了,所以到现在都找不到老婆。”柳千里笑出了声:“在与淑女交际方面,你除了一张俊脸,一无是处。”

    “男人不靠脸而活。”汉子反驳道。

    “非也。俊脸走遍天下。”柳千里笑开了怀:“热诚如虎添翼。比如我。”

    “哦。”汉子随便敷衍了一声,继续驾驭马车。

    ……

    ====================

    许府别院,厢房之前,焦急万分的林馨音此时却一筹莫展。

    旁边的叶悠悠正就地打坐调息。她双眼深闭,眉头紧蹙,全然没了适才轻松说笑的神情,不一会还甚至咳出点点血丝,看来真的是受了颇重的内伤。

    过了好一段时间后,叶悠悠方睁开双眼,缓缓站起。她的脸色还略为苍白,但总算能松一口气:“这死男人下手可真狠!半点也不懂得怜香惜玉!下次再见到他,非把他刺成蜂窝不可!”

    林馨音相信叶悠悠说到做到,不过现在还有更要紧的事:“悠悠!你说的留香丸是怎么用的?如何跟踪到若云?”

    “不是告诉你们了么……”叶悠悠闻言便脸色一沉,接着便大呼一声:“不好!”

    “啥?”林馨音被吓得也慌了神:这会又有什么变故?

    “留香丸是要捏碎了才有用的,且时效不过半个时辰,距离不超半里路……”叶悠悠颇为郁闷:“也不知若云用了没有?”

    “……”林馨音这才想起,当时叶悠悠分发留香丸时也确实快速讲过一些注意事项,但彼时路筱迎已经假扮成温秋前来偷袭,故也没有太多时间去仔细消化那些貌似无关紧要的叮咛……更何况后来她们三人都被摄魂暗香所制住;苏若云随后还被路筱迎打昏,那里腾得出手捏碎留香丸?

    “没办法了。”叶悠悠一看到林馨音的苦瓜脸便知大事不妙。幸亏对方离去也不算太久,自己的内劲亦恢复得七七八八,若凭借风行术,或许还能追寻到对方的踪迹。于是,事不宜迟,叶悠悠立即对林馨音说道:“小音,我先循着他们离去的方向探寻一番,或能发现些什么线索。你不晓得轻功,或者便先留在此地吧。”而就在她欲走之时,她又再追问一句:“对了,那个柳千里离开之前,有没有对你说什么?”

    “只是说:等他。”林馨音见到叶悠悠又要孤身离开,有点不放心地说道:“就你一人……行吗?”

    “时间宝贵,不冒险不行啊。”叶悠悠也很无可奈何,但还是有些信心:“好了,别担心我啦。这会是深夜时分,他们若想出城,怎样都要通过城门……所以我只要判断出他们是通往何处便可,到那时我会来叫你一起去的。毕竟他们也是残兵败将,不比我们好多少。”

    “好吧……那你早去早回。”林馨音无奈地妥协。别说轻功,她就是奔跑个几里路都感费劲。虽然她拥有精彩绝妙的心眼瞳术,但也不能无限制地使用。所以,在这种情况下,或许让叶悠悠去充当斥候的角色是最合适的。

    “放心~~~”叶悠悠对着林馨音嗲过一声长音,一道媚笑过后,便如疾风般消失于夜幕之中。

    只剩下自己一人了。林馨音在院子中百无聊赖地走了一段路,来到某地后,却停了下来。

    那是柳千里最后说话并离开的地方。

    她印象中的柳千里,一向都是话多,但上一刻他却破天荒地只说两个字,为何?

    她联想起苏若云的瞳术。那是一种令人精神如沐春风般的温馨异能,可柳千里却似是被那瞳术所灼伤一般甚为不适,这又是为什么?

    她又想起了柳千里最后的声音,更是无法理解。

    很想不通。她重新踱起步,心中的谜题却缠成一团乱麻。

    再过片刻,幽静的院子中,忽然传来了一阵异响。

    谁?林馨音敏锐地感应到外来的气息。不过,这气息并无敌对之意。

    她看到黑暗中的一个男子身影。那人,怀中还抱着一位少女。

    “啊……”林馨音惊喜万状:那竟是柳千里以及苏若云!

    “呵,馨音,我回来了。”柳千里的声音恢复了常态。他走至林馨音身旁,轻轻地将怀中的苏若云扶好。

    昏迷良久的苏若云,双眼虽然紧闭,睫毛却在轻抖。看来,伊人即将醒来。

    林馨音听着柳千里变得正常了的声音,却反倒觉得不寻常。呆了一会后,她迷惑地看着柳千里,下意识地问了一句。

    “你是柳千里吗?”

    柳千里怔了一下,少顷便恢复了那温柔的笑容:“自然是我呀。怎么了?不信的话,你再问我个什么问题好了?”

    林馨音真的思索了一会。这会叶悠悠不在此处,苏若云亦未醒来。她可以再问一个更为隐秘的问题:“那时在新阳镇时,你给我脸上抹粉,是……上什么妆来的?”

    “泪妆。”柳千里不假思索地笑答:“宫中的贵妃娘娘首创的。”

    “哦……真的是你。”林馨音放下心来,虽仍有些疑虑,那眼前的柳千里绝对是本人没错。忽然间,也不知脑海中闪过什么念头,她便笑着反问了一句:“是那位贵妃娘娘啊?”

    “珂妃。”柳千里却很认真地回答了林馨音的玩笑问题。他看着林馨音少刻,缓缓说道:“若馨音来到长安,或有缘相见。”

    林馨音一时哑然。

    天边的明月再度显出皎洁的身姿,厚重的阴云正在悄然消散。

    沉重的今夜,终将成为过去。明天的白昼,必为晴空万里。

    只是,此刻柳千里那对明亮而深邃的眼眸里,究竟藏着什么秘密?

    ……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