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袭月白色的绸缎长衫还是张明宇种魂的时候做的,江英的巧手之下,穿在林之洋身上十分的合体,腰间的束带看材质与袖猴小金的吊床如出一辙,齐肩的长发束成马尾,脸上的伤痕已然成淡淡的红印。如此打扮的林之洋离开了张家,大步向林家祖祠走去。百十来步,再一转弯就能看到古朴古朴庄严的九牧堂。
九牧堂是云木镇除了云木塔之外唯一一座能够屹立千年狂潮而不倒的建筑。上十万年的时间里,林家九位魂帝级别的高手先后牧守云木,而陨落在云木狂潮之中。英灵镇宗祠,庇护之下,九牧堂也成为抵抗千年劫难的前沿,林氏的这一支也因此名动天下。
三进的平房院落与云木塔连成一线,开门直指云木森林。门前的牌坊四柱三间,取千年檀木制成,并不宏大,但面坊而立,一股沧桑扑面而来,更给人庇护的安全感觉。牌坊之上,“九牧之林”四个大字乃是几千年前大唐帝国一代英主明皇帝亲手所书。黝黑的大门用的全是铁木之心,隔绝魂力,大门两端,石狮端坐,震慑邪祟,砌墙的砖石刻满了云纹,一望便知,分明就是一件件的魂器。
牌坊之前是一个小广场,虽然不如大路宽敞,但是也是一个热闹非凡的小型淘宝市场。说也奇怪,平日里这个时间,坊前的这块小广场已经是行人如织了,可是今天却是踪影皆无,此时只有林之洋孤零零地站在牌坊前。面对祖宗遗风,即便是自诩天才的少年也不敢有丝毫的怠慢。
摒弃心中的疑惑,林之洋整理了下衣装,正色上前,拱手一揖,高声道:“林氏后进,西山门下,晚辈之洋,请进宗祠。”
宗祠大门紧闭,没有丝毫的回应。明晃晃的太阳之下,林之洋有种走错门的错愕,仔细确认之后,又是一揖,大声喊道:“林氏后进,西山门下,晚辈之洋,请进宗祠。”
依旧是没有回应,林之洋按耐住心中的不满,再次高声道:“林氏后进,西山门下,晚辈之洋,请进宗祠。”
三遍的高喊,祖宗面前不敢动用魂力,林之洋已经有些破音了。强行咽下咳嗽,林之洋静静地看着牌坊里那乌黑的祠堂大门。天下林氏,勠力同心,三声叫门不应,九牧堂的现任堂主该去主宗请罪了。
果然,不多时,角门“吱”的一声打开了,从里面走出一个小厮打扮十三四岁的少年。
林之洋并不认识,身形有些熟悉的感觉,但是脸盘端的是陌生。
只见那小厮在牌坊内站定,看了一眼林之洋,懒洋洋地道:“何人喧哗,不知道这是林家宗祠么?打扰了先人安寝,你可知罪?”
林之洋拱手道:“林氏后进,西山门下,晚辈之洋,请进宗祠。”
“林之洋?终南山金坚阁一脉的林之洋?那个耗费了家族无数资源的修行界笑话林之洋?”小厮同样高声的问道,还未定型的嗓音里充满了变声期的高亢。
林之洋不觉得如何的不堪,况且人家说的就是事实。平声回答道:“不才正是在下。”
“哼,不才真是不才,”小厮哼了一声,“金坚阁一脉,一个是短命的魂帝,一个是修行的笑话,裙系就是群系,不是正宗就是不行。”
小厮的声音不大,刚刚好能够让林之洋听见。“裙系”两字入耳,登时激起林之洋的怒火,只见他抬起右腿向前猛地一迈步,双目圆睁,紧盯着小厮,沉声道:“你说什么?再说一遍!”
小厮被林之洋吓了一跳,不自觉的后退了一步,随即反应过来,尖叫道:“林之洋,你要干什么,这里可是林家宗祠,你敢!再说,林朝英未嫁之身,你家祖宗过继给他,不是裙系是什么?”
见小厮色厉内荏的样子,林之洋突然笑了,施施然问道:“朝英先祖贵为同心魂帝,你一个小厮就敢直呼其名,这就是九牧一脉的敬祖之道?”
说到了祖宗,宗祠之前,小厮理亏不敢辩驳,林之洋又道:“同宗上门,不见正主,只下人迎客,这就是九牧一脉的待客之法?”
小厮被林之洋一问有些气结,嚅声道:“你,你……你怎知我不是正主。”
“主人做小厮打扮,九牧一脉就是这么尊卑不分么?”林之洋反口又问道。
耳闻林之洋一口一个九牧一脉,扣得自己无从回答,小厮怒道:“林之洋,你别不知好歹,给脸不要脸。”
你给脸了么?林之洋撇嘴一笑,道:“早听闻,林家九牧一脉的福禄二少,天资聪颖,更有九牧双壁之称。我见过林之福,十岁魂成,十一岁便结玲珑心,堪称天才,只是不知这林之禄……”
小厮少年见林之洋把自己说的可以比肩胞兄林之福,“九牧双壁”还是头次听说,少年心性的他马上忘记不快,接口,得意的说道:“我就是林之禄。”
“阁下便是林之禄?今日一见,果然,果然……”果然之后,故意一顿。
林之洋的这几个“果然”勾起了林之禄的兴趣,他睁大眼睛追问:“果然如何?快说!”
林之洋一扁嘴,开口道:“果然是愧为人子!枉读诗书!”
两句跟胞兄师尊,鸿儒管施华同样的评语,直接击打在小厮少年的心间,林之禄小脸惨白,手颤抖着指着林之洋,“你”了半天却说不出个所以来。
林之洋不理他,继续道:“待客轻慢,污乃父之清名,这是不知孝,迎客而服仆装,这是不知礼,见兄长而不拜,这是不知有序,听褒贬而色变,这是气不正。像你这等不孝无礼,无序气窄之徒,说你愧为人子都是抬举了,林家‘之’字辈有你,在下汗颜!”
一番话又如机枪扫射,把林之禄说得眼泪直掉,偏偏不知道怎么反驳。当下一狠心,道:“林之洋,你别得意。你十五岁未魂成,耗费家族资源无数,家父已经提请主宗,要将你除名,更加要归还这期间消耗我九牧堂一脉的资源。到时候没了家族的庇护,看你能如何!”说着,仿佛已经看到林之洋落魄荒郊,罡风裂体,碎魂撕魄的凄惨场面,林之禄哈哈大笑起来。
林之洋一抿嘴,深吸一口气,道:“宗族除名,除非是恶贯满盈,其他都是要本人到场的,此间事了,我自会前去青州济南堂主宗,为本支正名,不牢你费心了。”
林之禄见没有折了堂兄的锐气,又是哼了一声,神色不愉。
林之洋也没有再多解释,接着道:“我今日此来,以金坚阁一脉长子嫡孙的身份,请借九牧一脉宗祠九牧堂一用,敢问这位兄弟可做主否?”
林之禄说道:“你金坚阁一脉毁于天火已经上百年了,宗祠都没了,到现在就剩下你们父子俩了。你说,你们都借用我九牧一脉多少了年了?到现在说起九牧堂,人家都会提起魂帝林西山,倒是忘了家父才是九牧堂的正牌堂主。借用借用,你倒是说说什么时候还呀?”
林之洋也有些歉意,道:“借居一事,我林家父子日后必有交代,还请禄弟转告令尊,在下真有急事。”
眼见日头渐上中天,林之洋不禁有些着急,顾不上调侃林之禄,语气中带上了请求。正午时候,自己不能进入九牧堂,到时丢的可不仅仅是自己的人。
林之禄笑了,慢声道:“现在着急了?你昨天大战袁斌的神勇呢?刚才咄咄逼人的神气呢?林之洋,你一回来,不先到宗祠祭祖,却跑去旁人家借宿,到底是谁不知礼?这算不算藐视我九牧一脉呢?”
林之洋点头道:“是为兄考虑不周,一会儿祭祖,一定加倍虔诚。还望转告。”
抬头看看天,“已经是巳时二刻,林之洋你真的没有多少时间了。让我想想啊,明天正午,一百圆晶,九牧堂,准时。霸气,真是霸气,魂帝之子果然不同凡响。”重复林之洋的话,林之禄端的是声情并茂,神色兼备,“昨天说的明天正午,哎呀,还有不到一个时辰就到了,五百圆晶,哎呀,洋哥你可真敢开口,哎呀,九牧堂,不就是这里,你怎么还没有进去呢?”看着林之洋着急,林之禄一口一个“哎呀”掩饰不住那幸灾乐祸的兴奋。
林之洋假装着听不出来话味,顺口道:“所以说,还请禄弟快些转告岱伯父知晓,到时候……”
“到时候丢的可是魂帝林西山的脸,跟我九牧一脉可没有什么关系。”林之禄赶忙接口,把自己这一支的关系撇清,随后转过身子,向宗祠走去。
林之洋只道他要去禀告,心里一松,却听到冷冰冰的声音:“家父不在!”接着是“呯”的一声关门声。好大的一碗闭门羹。
还未等林之洋有所反应,角门又打开,林之禄的头弹出来,幸灾乐祸地笑道:“友情提示一下,你也是林氏传人,血钥魂匙,你懂!”意味深长的一挑眉毛,若有若无的“嘿嘿”声之后,“呯”的一声关门声,再无音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