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们走。”阿诺一提缰绳,朝着驿站的大门就冲了过去。
徐晓沫等人忙跟上来,既然不关他们的事情,那就不过问那么多。该知道的一定会知道,不该知道的还是不知道的好。
驿站门前,忽哥赤翻身下马,火红的衣袍随着动作如同一朵妖艳美丽的花在这夜间绽开。他快步走入大门,望着正朝这边冲来的阿诺大喊,“阿木尔。”
阿诺抬起头朝着喊声望去,这声音她无比熟悉,每天都在她的耳边响起。她拉住缰绳,马儿再次停住了脚步。“忽哥赤,你怎么来了?”
忽哥赤快速跑到马儿旁,伸手将阿诺从马上抱下来。“我担心你,听说你外出打猎,所以过来看看。”
“只不过是出来一天而已,而且离京兆也并不远。”阿诺安抚道,声音柔柔的。
“这么晚了,打算去哪里?”忽哥赤目光扫向马,又望了一眼紧跟在阿诺身后的徐晓沫等人,“该不是想要现在回京兆吧!这个时候回去,即使到了京兆也已经关了城门了。”
“这不是还有徐晓沫的么?”阿诺笑道,眼睛亮亮的,就像一片银河的光芒都聚集在了她的眼中,“难道,忙哥刺知道他媳妇回来了还继续紧闭大门不让进,他也不怕跪搓板。”
忽哥赤宠溺的伸手揉了揉她的头,“既然我都来了,那今天就在这驿站里休息吧!”
阿诺眼睛一黯,“能不留下吗?”
“不行。”忽哥赤声音虽轻,语气却坚定不移。他在阿诺面前少有强势,可现在他却清楚很多事情必须要面对才能解决。
阿诺见他已经决定,心里虽然有些不舒服,可却也没有反对。
“既然他都来了,你也不用巴巴的连夜赶回去了,不如咱们今晚就在这休息,明天再回京兆。”徐晓沫翻身下马,大步走了过来。
阿诺叹息一声,“那就在这休息一夜吧!”
“太子殿下。”一声恭敬的唤声响起,乌恩其已经低头行礼。
真金带着哈森走过来,夜色之中他的一袭黑袍并不起眼,可是他本人却是让人无法忽视。即使他不说话,即使他走的很慢,即使他的眸光也并不算很亮,可周身的气质却能让人第一眼就瞧见他。
忽哥赤拉住阿诺的手,对着真金笑道,“二哥,今天速度可是有些慢了呢!”
真金走到近前,“刚刚有些事情耽搁了。”
哈森撇了阿诺一眼,恭敬的对着忽哥赤行了一礼,“五爷,今日可是在这里歇脚?”
“是打算歇在这里,明日同二哥一起到京兆。”忽哥赤脸上没有任何表情,他向来都是一副冷冷的摸样,除了对着阿诺的时候经常都有种拒人之外的冷漠。
哈森继续开口,“那属下这就去准备。”说罢,转身离开。
乌恩其忙道,“属下去搭把手。”他望了一眼阿诺,眼神不明,离开的步子似乎有些急促。
徐晓沫见到这种情况自然不想留下来,于是忙道:“阿诺,既然不走了,那我先回去把东西整理下。”说完,不等阿诺答话带着自己的人也离开了。
人都走了,这门前的一处小地方却忽然间变得有些空了。
阿诺三个静静的站在那里,似乎谁都没想打破这份安静。天空上一丝云遮挡住了月光,阴影笼罩了他们的头顶。
“我有些累了,去休息吧!”阿诺伸手拉着忽哥赤的手臂,“就住在我先前分配的院子就好,没什么可收拾的。”
“好。”忽哥赤点头答应,随后对着真金抱歉一笑,“阿木尔有些累了,二哥,我们先去休息了。”
“嗯。”真金轻声嗯了一声,他仰起头看向天空,不再理会两人。忽哥赤同阿诺一起离开,走远了他才缓缓的落下目光。望着两人的背影,嘴角露出一丝苦笑。
哈森从远处走来,“爷,她真是越来越过分了,这样肆无忌惮。”
“哈森,过分的人不是她,这一切她只是被逼无奈。”真金的声音如同叹息,在黑夜里眼睛似乎也黯淡了许多。
“爷,我们留下陈内侍的性命无非是要同皇后娘娘谈判的,可现在陈内侍被杀,恐怕消息皇后娘娘很快就会知道。没有了陈内侍,爷如何处理钓鱼山刺杀的事情?”哈森的声音透出不满,“都怪那个自以为是的女人,她为何将爷想的那么不堪。”
“哈森……”真金的声音沉了沉,“这些事情以后不用再提,同皇后娘娘的谈判以后还有机会。至于陈内侍,就向外传说他是怕皇后责怪而自尽。”
“爷,皇后娘娘不可能相信的。”
“一定要让她相信,你能做到。”
“属下,属下不服。”哈森忽然跪倒在地,“爷您分明知道她现在有了自己的手段和自己的人,现在她杀了陈内侍就是为了警告皇后。您这样帮她,难道不怕她会越来越肆无忌惮,总有一天您这样放纵会伤害到皇后娘娘的。”
“不要再说了。”真金的声音中透出一丝怒气,“站起来。”
哈森的身影未动分毫,“爷,若是有一天她真的伤害到皇后娘娘,您到时候会更痛苦。”哈森低下头,双手撑着地面,“她这是与您一刀两断,您为什么还要执迷不悟?您不知道吗?五爷已经上了奏折,待他们回到大都就会成婚。”
“哈森,即使额吉同她之间没有这一次也不会相安无事,一次次的刺杀,是她亲手为自己树敌。这样的专断,这样的动作,你以为父汗不知道吗?父汗只是没有理会额吉的所作所为而已,但并不代表他不会厌烦。若是一直下去额吉再不收敛,那么等待额吉的下场会更惨,那时候会是父汗亲自出手。”真金的声音透出疲惫,他深吸一口气,“你若想跪就继续跪吧!”说罢,头也不回的走了。
哈森愣愣的看着真金离去的背影消失在黑暗中,缓缓的站了起来,难道爷这次的谈判无非是想要皇后娘娘收敛动作?那如今陈内侍死了,皇后定然会将目光全部转向阿诺,阿诺的性格已经从软弱接受到现在的强硬反抗,两人之间势必是生死之敌。
夜越来越黑,天越来越冷。
黑暗之中哈森叹了口气,他家爷明明知道却并不打算阻止,自己受到伤害却不想任何一个受到更大的伤害,为什么总会是这样?
他双手紧紧的握成拳头,牙齿咬的咯吱咯吱响,为什么要这样,为什么总是斗来斗去从不停歇,为什么最后受伤的总会是他家爷?
临近年关,天气越发的寒了。昨夜还是明月皎皎,今晨便阴了天。
一早,小驿站内就已经开始了忙碌。约莫辰时,一切收拾妥当,太子真金正式开始前往京兆。
因临近京兆,官路算是宽广平坦,大陆之上只有马蹄声同马车走在路上的碾压声,长长的队伍竟然没有一个人开口说话。
“二哥,今日天寒,我瞧阿诺似乎身体有些不适,所以我先带着她回京兆寻大夫瞧瞧。”忽哥赤拉住缰绳,同马车并行。
车帘被一只漂亮的手挑开,真金那深褐色的眼眸在阴影里越发的深沉,“恐怕是受凉了,要不我分一亮马车给阿木尔用吧!跟你骑马,吹了冷风病情会加重的。”
“不用,我不想坐马车,我只想骑马。何况,那马车是内侍做过的,我不喜欢。”阿诺语气中透着疏远,丝毫不客气的回绝。
真金轻笑一声,“要不我将我的马车让给你,你坐我的马车我骑马。”
“不必麻烦了,这里距离京兆并不算远,快马加鞭一会儿就到了。”忽哥赤缓声道,他伸手拉了拉阿诺身上裹起来的大氅,“我们先行一步,二哥你慢走。”
“既然如此,那你就先带着她回去吧!”真金声音平和,听不出他的语气。
忽哥赤点头,一扬马鞭怒马绝尘而去。忽哥赤的马是草原上最好的马,马匹速度快,耐力好,过了不多会儿便将身后的队伍甩的不见踪影。
马儿减缓了速度,阿诺扯开身上的大氅,一双眼睛清亮透彻,“有没有什么发现?”
“似乎是受了一些伤,昨夜光线昏暗,看不出真金有何不同,但今天却能瞧出他似乎有些虚弱。”忽哥赤面色沉重,“可我根本没有听说真金受过伤,如今我却不敢肯定他这是真还是假。”
“我只是奇怪,向来真金都会骑马,你们蒙古的男儿何曾是坐车赶路的?”阿诺声音很轻,但很显然她是昨日发现了端倪,告诉忽哥赤后今晨又让忽哥赤进行确认的。
“二哥是从未坐过马车,如此推测倒也不错。只是,能够伤他的人会是什么人呢?”忽哥赤面色凝重。
“我担心我爹娘会因此受到牵连。”阿诺深吸一口气,“真金身为太子,想要伤他的人一定有所图谋。且不说别的,单单在征讨南宋钓鱼山的时候受伤便是一件大事。或者可汗原本想要赦免爹娘的罪,如今因真金受伤也会重新审视。”
“所以,我们要想办法,将他受伤的事情调查出来,并且帮他掩盖。”忽哥赤的声音里透着无奈,他伸手揉了揉阿诺的头发,“阿诺,或许你可以……”
“不……不可以。”
她知道忽哥赤话里的意思,是让她重新考虑一下自己对待真金的态度。无论怎样,无论真金是出于好意还是原本就与她父母无关,她都不能够重新考虑这些。在离开钓鱼山之前,她同真金就已经站在了对立的两面。
忽哥赤瞧阿诺如此,心里竟然有些愧疚。很多时候,他想要占有她的全部,可当这一切越来越靠近的时候他却又怕她知道一切真相。
他忽然间很怀念以前,在他们三个人都没有改变的时候。
“如果当初真金没有打你,你会不会……”犹豫许久,忽哥赤还是问出了自己最想知道答案的问题。这个问题常常困扰着他,让他心生不安,更是让他觉得有些恐惧。他或许不怕别的,但却怕阿诺心里有一个种子,一个或许能够让阿诺离开他的种子。
以前或许不曾拥有,所以不害怕失去,如今真正的拥有却太害怕回到以前。那种得到了又失去的感觉,他有过一次,太痛,痛的他麻木,痛的他犹如行尸走肉,更是让他神志不清做出伤害她的事情后又深痛后悔。
“没有如果。”阿诺的语气很淡,就像风一样吹过就散了一般。她这个时候根本不想要去思考这种假设性的问题,过去的事情不可能发生改变,这是命运的规则,在很久以前她就已经知晓了。
见到阿诺不愿意回答,忽哥赤心里有着一种失落。他很想听见阿诺说“不会”,这两个字对他反而是一种肯定。可是阿诺习惯去逃避,无论遇见了什么第一个反应总会逃避。她逃走了,他就在她身后追,帮她面对一切。
忽哥赤再次扬起马鞭,身下坐骑嘶鸣一声冲了出去,身后官道扬起一片飞尘。正在此时,一只雪白的信鸽从他们头顶飞过,双翼不断扇动,所飞向之处正是身后不远紧紧跟随的真金一行人。
小驿站原本距离京兆就不算远,快马奔驰用不了两个时辰。
京兆城门之前,忽哥赤拉住马缰。阿诺迷迷糊糊的从他怀中钻出来,城门严密封锁,城门口站着京兆王府的大管家同阿诺的婢女玉儿。瞧着他们一个个面色凝重的摸样,阿诺心中顿时生出一团不安来。
“发生什么事了?”忽哥赤声音沉沉,透出少有的威严。
“云南王爷,府内出了些事情,我家王妃可是回来了?”安息王府大管家焦急的道,大冷的天脸上却一直冒汗。
“我们两人先行一步,你家王妃同太子一起在后面,不过应该也快回来了。”阿诺说罢望向玉儿,“玉儿,来扶我下马。”
玉儿点头,快速的跑到马边扶着阿诺从马背上下来。
阿诺刚一落地,她作势要扶稳阿诺身体自然前倾,一句轻语传入阿诺的耳朵。“安息王爷病危,看样子活不久了。”
“什么?”阿诺一个踉跄,瞳孔瞬间放大又快速缩小。“你说的是真的?”
玉儿面无血色,“是真的。”
阿诺顿觉全身力气都被这三个字抽走了一般,若不是玉儿扶着她恐怕已经当场摔倒在地。为什么这么突然,为什么忙哥刺这样突然的就要快死了?徐晓沫知道后会怎么样?安息府又会掀起怎么样的滔天大浪?
天空阴霾,风寒如刀,可阿诺却觉得一身的冷汗不停的冒。