霍林近海,自古以来便有海葬的习俗。看小说最新更新来乐文小说网,http://www.lwxsw.org/甄家扎根于霍林,数百年来前前后后已有五代人,早已算是地地道道的霍林人。所以甄家也沿袭了这个习俗,按常理周太夫人作为甄家主母,是有资格进入宗庙停灵的,待到头七过后,再入棺行海葬之礼。但她的死亡,来的太过突然,也太过蹊跷。凌轻寒受她亡兄所托,必然不能坐视她死的这样不明不白,便强烈要求必须待到查清她死因以后方可入殓下葬,这个要求甄老太爷应允了。又因清泉岩上昨夜招窃,凌轻寒便以唯恐打扰亡者安宁为由,要求暂时不将周静雯的遗体送往甄家家庙。甄老太爷犹豫了一下,也勉强答应了,吩咐下人在北苑内收拾出一间宽敞清净的偏厅,布置成临时的灵堂,暂且搁置周小太夫人的‘遗体’。这个灵堂并不难找,但当我到时,四下无人,阴风凄凄。我心中暗道不好,这气氛怎么看都是要出事的节奏。但四下无人也有四下无人的好处,那便是办起事来也不必束手束脚。我在周小太夫人所躺的长桌前双手合十恭敬地行了一礼,低声道了一句得罪。而后绕过长桌,将周静雯从桌上打横抱起。我来的路上仔细想过,从昨天到今天,这甄家府院内发生的一系列怪事,虽然还没有办法将其完全整合参透,但有一点是可以确定的,那便是这甄家决不可再继续待下去了。因为从姜枫中毒开始、到周静雯所用的胭脂内被人调入芸香茉莉、再到今天下午薇雅夫人说的那一番话,直至方才凌轻寒重伤而归,这一桩桩一件件都指向了同一个人。甄老太爷,甄穆清。那盅混有神之心血的汤水原本是盛给甄穆清的;而胭脂也曾提及过,周静雯身边使用的所有物件都经过甄穆清的检查,那盒名为文夫人留下的胭脂也是由他命人送来的。如果这两件事尚且可以说他只是在其中打了个酱油,未必参合进去过,但后面两件事却只有甄穆清才能做到。薇雅夫人口中含糊不清的那桩隐秘,发生在两百七十多年前,那时候就连薇雅夫人自己都尚在娘胎之中,那么能够和东篱铸客扯上联系的甄家人,也唯有甄老太爷一人而已。薇雅夫人这些年来看守家庙,所以了解自家隐秘,除了她以外名义上的当家人甄屏知不知道这件事我不敢确定,但甄老太爷却是一定知道的,薇雅夫人昨夜匆匆派人前来请他,也证明了这一点。凌轻寒的伤口非常特别,他的伤口伤在正面,从他右肩划到到心房上数寸,从伤口的形状来看,伤害他的武器一定是匕首一类的东西。这件事对于平常人来说,可能还不会那么奇怪,但这样的伤口落在凌轻寒身上就显得很不科学了。因为凌轻寒的功体很特殊,他以步法和扇法见长,他的修为可能不如当今许多高人,但他的身法绝对算得上一流,要在正面刺伤他本就是件很困难的事情。而用匕首这个武器,更是难上加难,因为凌轻寒所擅长的扶风扇法在近身战里攻守兼备。所以姜枫才会提醒我,凌轻寒应该伤于偷袭,偷袭他的又一定是熟人。熟人、有足够高的修为能够伤害他,并且还要有动机,能占尽这三样的,如今这北苑内也唯有甄穆清而已。更不用说,现如今他站在我眼前,与我四目相对,笑的一脸狡黠。“潜渊,你这是要做什么?你抱着雯儿的尸体做什么?”我后退了一步,将周静雯重新放回桌上,我很清楚我不可能抱着她打架。我将周静雯平稳放好后,转头地看了一眼缓缓步入灵堂的甄穆清,他叹了一声,道:“你不应该来的,我不想得罪你们师父,甚至不想再见到他。”与薇雅夫人愤怒惊慌不同,甄穆清提起东篱铸客的时候,混浊的老眼睛像一滩死水,似乎对东篱铸客有一种说不出的厌恶。这让我很好奇,东篱大大到底对人家做了什么天怒人怨的事情,搞得这一家子既不待见他,又如此忌惮他。我淡淡道:“您见过薇雅夫人了?”甄穆清平和地说:“今天吗?还没呢,我今天的事儿太多了,还没来得及去见霏霏。你这孩子问这事做什么?哦,是了。听说你们今天去见她了,想必从她口里也知道了一些事,哎……我这个女儿啊,就是这样老一惊一乍的,多大岁数了,还是学不会处变不惊。这点上她还不如你。”甄穆清看着我,忽然笑的很和蔼,那双苍老的眼睛被烛光照得发亮,一眼看透了我的心思。他道:“是了,你是好奇老头子我是怎么认出你们身份来的?”“那盅神血,是你故意试探我们吗?”“你果然聪明。我认出姜枫的身份,确实是因为那盅汤,但那盅汤却并不是我刻意安排的。其实在认出姜枫之前,我先认出的人,是你。”“因为我的剑?但我不记得,我曾在你面前露出过剑徽。”他摆摆手,笑道:“不需要见到剑徽,东篱铸客所铸造的兵器,加上你,我此生一共见过三把。他的铸术确实冠绝中州,他的作品哪怕只是匆匆见过一眼,也让人魂牵梦绕难以忘怀。灵墟剑阁前任的月华就曾为此纵走过他三次。他是一个会令追求兵刃器修者为之发狂的家伙。”听他这样夸我,我也忍不住笑了笑。“想来甄太爷对逐光匕也很满意?”“逐光匕吗……”提起这把传家之宝,甄穆清的神色变得有些复杂,和薇雅夫人再三激动的强调这把匕首的所有权不同,我从他的眼睛里读到了一丝厌恶和嘲弄,更多的又是一种说不清道不明的悲伤。他长叹了一声,忽又笑了,笑的有些邪气。他说:“我只能说,这把匕首很好用。这些年来,托它的福,甄府才能一直兴旺发达。这点上,我要感谢你们的师父,我甄穆清有幸能有今天,甄家能走到这个地步,东篱铸客给我指了一条好路。”他话虽然如此说,但最后两个字里带着讥诮之意。我从他的话里,隐约生出了一个略有些疯狂的念头,但尚且不能确定,便顺势问道:“什么路?”“不可说,不能说。回去问你们的师父吧。”“我还有这个机会?”“你当然有。”甄穆清苦口婆心地劝道:“在这件事上,我们是一条绳上的蚂蚱,我是自己选择上了你师父的贼船,上了他的当,着了他的道。可你们,你、你师父还有姜枫,却是天生就在这条船上的。所以我们之间并没有什么冲突矛盾,非要闹到你死我活的地步。你不已经做好了第一步吗?你已经将静雯放下了,现在从这个灵堂走出去,不要再过问凌轻寒的事,也不要再过问甄家的事,和姜枫从哪来回哪儿去,这不是还很好吗?”听完他这一番话,我忍不住笑了。我活了三辈子,从做沈琼开始,便自认不是什么根正苗红的好人。但有一点我问心无愧,也是我唯一的原则,有恩必报,有仇必还。我做沈琼的时候还给苍梧越出过不少阴险狡诈的坏主意,但我自认活了三世,没有哪一次出卖过朋友,也绝不会不讲义气。从前是,现在是,以后也是。凌轻寒是我和姜枫的朋友,请我们喝过红玉罗浮春,他的事姜枫不可能不管,我也不会坐视不理。“如果我们非要管呢?”甄穆清怒极反笑,道:“那你们师父便不能知道你们死在何处了!”我很多年没有真枪实弹的打过架了,但作为戮世邪君苍梧越唯一首席嫡传弟子,我自认还是能打一打的。如果是比拼修为,我自认远不是甄穆清的对手。他活了将近三百年,年少时在中州道界已薄有名气,如今连儿子都在中州道界内号令一方。纵使是我做沈琼时的巅峰时期,在修为上也绝不能与他一较长短。但我在中州道界混了这么多年,又什么时候是靠拼修为与人争锋的?用苍梧越的话说,那不就是傻吗。如果将整一个中州世界类比为一个大型网游,每一个修士都是身在其中的玩家,那么修为这个东西就像是人物等级。一般情况下双方对垒,等级相差太远,等级低自然会被打的毫无还手之力,只能哭唧唧的跪地叫爸爸。但这世上还有一个东西,叫技能克制。好比说我在现代的时候,接触过一个名为剑侠情缘三的网游,里面有一个名为纯阳的职业,有两种心法。一种心法俗称气纯,气纯最为强大的技能招式名为镇山河,江湖人称八秒无敌。该游戏里别的门派对此无一能破,副本中也可以免疫大多数的BOSS团灭大招。但纯阳的另一种心法,江湖俗称剑纯,又名备胎。这个心法的最强技能名为人剑合一,最大的用处就是秒爆镇山河。所以真正交锋之时,修为强弱都是次要的,招式的克制让对方的修为无从发挥,才是最重要的。这个道理,苍梧越很早之前就懂了。先前我曾说过,苍梧越在如今的中州道界,绝对称得上是宗师级别的人物。这话不是我恭维他恭维惯了,也不是我心中偏私,是有实事可以证明的。当年在论罪峰的天罚阵内,苍梧越的眼睛为曲韶和天罡剑气所伤,这天罡剑气不比其他的剑招,伤口不是痛一阵子就能过去。天罡剑气所发出时看起来只是一道白光,但其中所包含的其实是两股剑气,是一股较为薄而锋利的剑气包裹着另一股细小而尖锐的剑气连发,表层剑气意在击中敌人,而里层剑气则会顺着伤口进入敌人体内,不仅使对手一次性受到双重伤害,而且里层剑气似绵绵细针,难以拔除,使伤口难以愈合,昼夜疼痛。若是在平时,虽然稍有困难,但苍梧越尚可直接将天罡剑气的里层剑气逼出,但当日他眼伤后,直接被击落论罪峰,摔得不能自理。而后很长一段时间内都元气大伤,不成人形,根本不可能将天罡剑气运功逼出,所以他盲了很长一阵子。而在这期间,他也没闲着,参悟出了一个惊人的秘密——苍梧家祖传的剑法竟然是一套盲剑。他发现只有瞎子才能使出这套剑法最大的威力。而且这套剑法还有一个至绝的缺陷,他的最后一式,苍梧越永远也不可能独自练成,因为那是一招双人剑法。你们可以想象一下,越哥当时有多么郁闷。这套剑法若要练下去,他便只能当个瞎子,但百业罪城的主君若是个瞎子,得有多大的不便?他又该去何处找个值的完全信任的人来,陪他练最后一剑?这不是他令堂的不是坑令尊么?一般人的高人若遇到这样的事,一向是要一条路走到黑的,这还只是自残嘛,有些人为了练功可是连自宫都下的去手。只有苍梧越坐在河边想了两天,决定着手修改这套剑法,自己在这个基础上谱了同一套威力更强的。越哥在这方面有着惊人的天赋,简直令人嫉妒,因为他写着写着写顺手了,居然还丢了点边角料给我,针对我修为不济,根基又平庸,谱了一套专门以克制他人招式为主的鞭法给我。苍梧越一旦闲起来的时候是很学术的。他在论罪峰下养伤,为了安全起见,我们对外封闭,天下大事一概不知,他的身体又未康复,没有别的事干,就坐在轮椅上琢磨各门各派的战招。我后来时常想,从这点上来说,苍梧越骨子里一定是一个非常难相处的人,因为但凡他看过的招式,他都能给人挑出毛病来,简直是天生鸡蛋里挑骨头的种子选手。幸亏墨妆夫人教的好,教的他涵养似海深,若是他像姜枫这样快人快语,很有可能中州道界的名门正派里不少人得被他一张嘴给气死。苍梧越不说出来,但在心里都默默地记下来。他把他见过的诸多门派的剑法阵法招数都在脑海里解析了一遍,分门别类,将它们的缺陷进行概括总结,融入到他后来所谱写的剑法和鞭法里面,使得像我这样的水比,打起架来也能轻松地克敌制胜。我将潜渊剑抖成长鞭,与甄穆清你来我往的过了数十招,甄穆清从一开始的胜券在握,到后来也渐渐目露惊叹,赞道:“不愧是东篱铸客的徒弟。”我心说这误会可真大了,越哥的功劳被东篱大大给抢了,这要说出去,他们这对祖师徒之间不知道该怎么算。我其实也是很愿意被人恭维的,但越哥曾经很不屑很冷漠很鄙夷的指导过我,原文说的委婉又锋利,我不愿再提,大意就是我这种水准的斗殴技术,出门打架的时候如果还不专心的话,分分钟死上一百次。苍梧越果然是一个很有远见的BOSS,果然甄穆清根本不讲江湖上那套说话的时候不动手,动手的时候不说话的规矩。他一边在口中称赞,手中的逐光匕也没有丝毫的停歇,顺势飞斜劈砍。其实从兵刃上说,我们两个人打起来是很有些蛋疼的。我是软鞭,他是匕首,一者太长太软,一者太短太刚,大家要努力打到一个频段上去,本就是一件很吃力的事。而我又不得不顾忌着周静雯,他则怕再有别人进来,旁生枝节,所以身法招式越来越快,越来越急切。这匕首的攻击范围要急切,就必须要近我的身,像糖一样粘着我。但我的身法吧,又是碧海潮生阁内独有的燕灵术。碧海潮生阁作为中州道界内只能医不能打的第一奶妈门派,跑路的水准那也是一流,甄穆清虽然粘的紧,但我却总能在紧要关头堪堪避开,使得他像是打在一团棉花上一样无力。而我要攻击他,也很困难,不仅因为他修为深厚,招式上这只老狐狸也步步为营,每一招每一式都攻守兼备,不肯留给我一丝一毫的破绽。这样尴尬的僵持,比的就是一个耐性,所幸的我如今心中的牵挂并不多,虽然顾及着周静雯,但一想到甄穆清给她吃的是假死药,而非真□□,可见他也是不愿意让周静雯死的,又想起自己还有姜枫这个援兵,便更觉安心。而甄穆清虽然如今占了上风,但局势对他而言更加危急。所以他早一步耐不住性子,目露凶光,放弃了半攻半守的招式,不顾一切的向我攻来,而这也正是我等待已久的机会。我在他短暂的错愕中,迎上他的刀口,以自己重伤要害为代价,将潜渊化回长针逼入他的命门。越哥说过,与比你强大的高手对决时,机会只有一次,一旦遇上便必须不惜一切代价的孤注一掷,因为这本就是“不是你死就是我亡”的事情。甄穆清显然也被我这□□的外表所欺骗,掉以轻心了,不能想象这样一个少年居然能有这种与敌人同归于尽的勇气。潜渊剑化作的长针刺入他命门的刹那,他脸上出现了极端惊愕的神情,呆滞了一秒,不可置信的睁大了双眼,后退数步,怦然倒地。但随即,我发现地上的尸首竟然没有流出一滴血来,眨眼间露在锦衣外的头和双手都化作了一段段枯木。看的我也是一惊,原来这竟然只是一个傀儡?我心道不好,甄穆清这只老狐狸,果然不是这样好对付的。我慌乱的拔出身上的匕首,幸好和昨晚一样,那个伤口不仅没有流下一滴血,而且很快便愈合了。只是我方才经历了一场打斗,体力有所消耗,喘息的急了忍不住咳嗽了两声。还是那句老话,此地不宜久留。我重新赶回长桌边,将周静雯打横抱起,正要离开这是非之地。后背传来机括运作的声音,我心中苦道,又来?却不曾想到,这次的袭击来的如此之快,我刚听到这机括声,背后就传来了疼痛。等等?我居然还会痛?身后传来甄穆清缓和而带着笑意的声音,他悠悠道:“现在的年轻人啊……”他的声音随着我的意识渐渐远去,另一个熟悉的声音却渐渐明朗的响起。“叮咚!恭喜您与【逐光改】连接成功,请问您需要读染逐光改】甲号的记忆储存吗?么么哒~”作者有话要说: 其实你们就算不打分,也可以跟我说说话嘛,人家一个人写文很寂寞的QWQ