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原本我也疑惑,那北凕可是在葵倾的鼓动之下,举国精锐,倾巢而出,宇文连城此举分明轻敌!”高手道,“可是后来,据探子所报详情来看,又似乎不尽然。”
“哦?他的骑兵不简单?”上官嫣凝望着密室砖墙上的疆域版图,问道。
高手站在上官嫣身后,看不清主子的面色,但她的背影依旧清癯孑立,高手心中一阵酸楚。
高手回想起,回宫途中她坠马,后来又病得那般惊天动地,自己紧绷着的心绪始终没有罅隙理清那些萦绕心间的繁杂——比如,二人同乘一马时,那些飘荡唇边深深浅浅的杜若香气;比如,她在自己怀中沉寂睡去时,摩挲面颊的柔软发梢。
他只恨自己和四大两人,只有两颗脑袋,两个心,不能替她都分担了去。
他时常回想起那个明眸皓齿、灿若骄阳的长乐公主,以及她常常挂在嘴边,霸道而郑重的托付:“高手,交给你了!”
而现在,她的难题,高手并不能同从前一般等闲便可解决了。因为主子的问题再也不是“教训”一下谁便可化解了的。而那个趾高气昂的高贵公主,早就在那场烽烟之中死去。
高手渐渐收起内心的思绪,回答上官嫣道:“宇文连城的骑兵,每个战士领了三匹马。”
上官嫣侧脸,露出警觉神色:“每人三匹马?”
高手继续回道:“是!一匹战马,负责冲锋;一匹走马,用于平时行军,一匹驮马,用于负重物资。”
上官嫣沉思片刻,继而了然:“如此,宇文连城便不需要后勤辎重人马了。三军未动,粮草先行。自古动辄数万大军,其实当中后勤要占近半数。而宇文连城的这支骑兵,却保存了实实在在的作战实力!”
高手赞同的点头:“而且,据军中将士所说,宇文连城此番出征所用的马皆是母马。将士们渴了可以直接接马奶喝;饿了,天上飞点儿什么,地上过一什么,直接一箭射杀!”
上官嫣面露赞许的笑意:“所谓轻装上阵,便是如此了!宇文连城的乱世霸主地位,果然不是虚有其名。”高手不语,若非宇文连城强势,主子也不必委曲求全。
上官嫣忽而想起了什么,又问:“可有交待葵倾,说服燕绥亲自出征?”
“已经交待了。葵倾如今在北凕位极人臣,燕绥对他礼遇有加。但凡是他提出的建议,燕绥轻易不会驳回。”说着,高手拿出一个锦盒,“这是葵倾托探子给主子捎回的。说是,主子的’鬼魅’之托,他将幸不辱命。”
“那就好。他离开的太久了,久到,我快忘记他的眉眼了。”上官嫣边应着高手,边打开了锦盒。
入眼只有一株洁白杜若。上官嫣皱眉——不记得从前何时同葵倾说过自己甚爱杜若?同他相识之时,便是自己最落魄潦倒的时候,怎么还会有心思风花雪月?
那株杜若静静躺在锦盒之中,旁边是一张宣纸。上官嫣打开,只有一句:君思我兮染疑作,山中人兮芳杜若。
他问自己想不想他?他知道自己对他的疑虑和顾忌。他说他如同这杜若一般,芳香如故,值得信赖。
上官嫣将锦盒之中的杜若取出,淡淡香气,还很鲜活,似乎不曾经历千山万水之间的隔阻,为了这“芳香如故”的杜若,不知又累死了多少匹驿马。
“葵倾,你这心意,我领了!”上官嫣道,“把这个月的冷香丸,让驿夫顺道捎回给葵倾。”
哼,葵倾,若没有了“绽放”的牵绊,你还会“芳香如故”吗?
眼前似乎出现了葵倾的似笑非笑的脸,以及他眸中明明灭灭的灯火。
是他一手建立了“暗夜”,一年前,他又不辞幸劳,自请远赴北凕,渗透进了燕绥幕僚,并且实施“鬼魅”。
上官嫣时而觉得他踏实稳妥,如同四大和高手给自己的感觉,时而又会颠覆自己。
那个自同他相识以来便一直困扰自己的难题——曾在何处见过他——始终没有答案。
而如今,冷子兴的尸首都成了灰,她还在折腾着什么!
现在,她羸弱地倚在床边的阑干,依旧用那样心不在焉的神色,用漫不经心的语调说着:“阿城,这次,让你费心了。”
“不费心。朕自找的!”宇文连城甩袖离去。他恨极了她此刻这样的淡漠,好像他是事不关己的旁人。更可恨的她现在大病初愈,琉璃一般易碎,他逼迫不得,只好为难了自己。
出门撞上了前来送药的四大,阴沉的眉头又锁紧了几分。她这儿来来回回只有这两个男人在侍奉着,不妥,很不妥!
宇文连城一路上的行踪都在上官嫣的掌控之中。
虽然当今是乱世,但是各路诸侯皆意图休养生息,所以这天下已经多年没有起过狼烟了。
各国的军情,都只是停留在六年前的战火传说之中。
如今,东凌、北凕、南决混战,上官嫣的意图不在保全南决,也不在覆灭北凕,而在于,东凌强盛的军力,她倒要见识见识。
高手带来探子的奏报:“宇文连城领了一万骑兵,全军往南决边境行进。”
上官嫣差异:“这样的事态,他只领了一万骑兵?
宇文连城终于被她不咸不淡的漠然微微愠怒:“朕是去打仗,不是去过冬!”
“皇上可要安然回来,否则,这东凌大好的河山,拱手让人了多可惜!”说完,上官嫣应景地咳了两声。
她总是这样!把人招惹了之后,却带着一副无害而柔弱的样子,让人百爪挠心,气也不是,骂也不是!
“朕若回不来,这东凌二世而亡,皇帝就两个倒也好记!朕若是回来了,不希望看见你再是这副鬼样子!”宇文连城甩袖离去。
“皇上!”上官嫣脱口而出叫住了宇文连城,珍重的话却怎么也说不出。
他淡淡回眸望向了她,她还是那样,情急之下,连鞋袜都不穿就赤脚踩在青砖上。无语凝噎的模样,教人沉醉在她的双颊泛起的光晕中。宇文连城想,若此刻这个美好的女人要自己留下陪她,他是否会动摇了自己的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