笔趣阁 > 都市小说 > 拐狐 > 第3章G
    G庆非空是怕别人来看他才躲得远远的,但还是有人来了。虞芳瑛是第一个到医院来看望他的人,一进屋,虞芳瑛说;“我是建议你检查骨头的,这里不是骨科医院,你怎么住这么个地方来了?”庆非空呵呵地笑着,说:“你怎么找到这里来了?”虞芳瑛说:“你不知道我干过什么吗?你这地方也能瞒住我?”庆非空说:“我这地方是保密的,你一个人知道就行了,不要再告诉别人了。”虞芳瑛说:“别人住院都故意让别人知道,知道了有什么不好?起码会有人来看看你。”庆非空说:“我又不是领导。看领导都是不会空着手的。”虞芳瑛笑说:“你是不是嫌我空手来的?要是因为这,我下次带东西过来看你。”庆非空说:“不是说你带不带,我是怕别人带东西过来,那不是太麻烦别人了吗?”虞芳瑛说:“那有什么麻烦的?熟人来了聊聊天,要不一个人在这儿不寂寞吗?”庆非空说:“我倒是喜欢清静的。”虞芳瑛站起来,说:“看来我来是多余了,你清静吧,我该走了。”庆非空赶忙说:“你是例外。”虞芳瑛说:“现在说这话就晚了?”庆非空说:“现在走了,欢迎你明天再来。”虞芳瑛说:“一次就讨人厌了,明天还来干什么呢?”庆非空说:“明天给我捎点儿东西来。”虞芳瑛说:“是用着我了才让我来的吧。”庆非空说:“用不着也照样欢迎你来。”虞芳瑛说:“明天我就再来一次,把今天欠的这份礼品给你补上。”庆非空说:“我不是这个意思,我确实有点儿东西让你给捎过来。”虞芳瑛说:“捎什么吧?”庆非空拿出一串钥匙来,说:“你到我宿舍里给我找几本书捎过来。”虞芳瑛说:“去你宿舍?丢了东西怎么办呢,我不去。”庆非空说:“我这不是相信你才让你去的吗。”虞芳瑛说:“相信我也不去。”庆非空说:“等我出了院请你的客。”虞芳瑛抿着嘴笑了,说:“说话算数?”庆非空说:“我说话从来都是算数的。”虞芳瑛侧过身,手一抄,把钥匙抄在手里,说:“捎什么书吧。”庆非空说:“我宿舍的书架上有一些气功方面的书,你给我捎过来。在这儿闲着也是闲着,拿来看看。”

    虞芳瑛把书用一个书包提来了,这次他不是看讲气功的,而是找怎样练气功的。所有的练功方法,都是讲怎样盘着腿打坐、讲怎样呼吸的,但所有的方法恰恰都是他做不到的,他的两条腿盘坐不下来。就是住院以前,他只能膝盖儿朝上弯曲着,怎么都放不平。盘坐不成,他就找那种不打坐的“功法”,他记得有一种不打坐的功,忘了在哪本书上了。他把一大堆书从第一本翻到最后一本,又从最后一本翻回来,整整找了两天,终于找到了那本小册子,那种功法就叫“站桩”,像树桩似地站着练功。不过,说它像木头桩似的站着也不是很准确的,站也不是单纯直立地站着,腿有点儿弯曲,胳膊和手还要做出各种不同的姿势,有双手重叠捂着小肚子意想气在小肚子里旋转的,有两臂伸展意想仙鹤飞翔的,有双臂相对意想两手心有股气互相牵引的,有双臂抬起做鬼子投降状意想左手心有股气从两耳穿过直达右手心的。所有的姿势有一点儿是共同的,就是练功时把两只眼睛闭上。

    庆非空比猫画虎照着做。做那种两手重叠捂着小肚子的姿势,想得脑袋生疼,也想像不出小肚子里有股气在旋转;练双臂展开,意想仙鹤飞翔的那种姿势,怎么想,两条胳膊也没有展翅飞翔的感觉,没有感觉就两条胳膊摆动,做出飞翔的动作,做了没几下就酸得抬不起来了,只好放下双臂。最后自己把原来站桩的形式改造了一下:两条胳膊抬起来,做出一种抱物的姿势,心里有了这种想法的时候,突然感到他在抱着虞芳瑛,下身不自觉地摆动起来,感觉特别舒服。

    练了一阵子,庆非空出院了,出院不是因为他的腿治好了,肌肉萎缩这种病从医学的角度是不会根治的,回去练着功,兴许会练好的。

    庆非空走路时腿还是一软一软的,但比过去硬了些,过去腿一软,膝盖像折了似的,身子向右歪一下。这时候腿一软,本能地向上一挺,走一步挺一下,连贯起来,走路像是一拐一瘸的。他回宿舍的那条小巷的西墙就是公园的东墙,每天早晨他一拐一瘸地到公园去“练功”。公园练功的人很多,东一群西一伙的,有的还带着录音机放着音乐练功。人以群分在这里是体现得最充分的,一伙人练一种“功”,为了表示这一伙人跟其他人的区别,每一伙人都挂一个由稀奇古怪的徽标做的旗子,或许怕别人看不懂徽标是什么意思,还在两棵树上挂一个横标,横标上书写着“功法”的名字。这些人练功时有的把录音机放得震天响,有的齐声拍打着自己的身体齐声呼叫。公园只有一个南门,从他住的地方到门口有二里地,对早晨到公园活动的人来说,那只是几步远的路,但对他来说,那段路是很远的。进了公园后,他却走到最东边的墙下练功,墙那边就是他住的那个单身宿舍楼。公园里到处是人,只有这个角落是一片草地,草地的路边栽着小木牌,写着:“小草怕疼,不要践踏”,但那只是写给多数人的,像庆非空这样的单个人是不在此限的,起码,庆非空是这样认为的,即使他也在限制之内,但公园里的人早晨不上班,没人管这种事。

    那一阵子,庆非空像着了魔,什么事在他心里都成了次要的,只有“气功”成了他生活的全部,早晨到公园里一直练到临近上班的时候才一瘸一拐地回到单位,匆匆吃点儿什么东西再到办公室里上班。别人不知道他的腿为什么出了毛病,但都知道他的腿不方便,有出差的事就不派他去了,办公室也成了他“练功”的场所,在办公室里“练功”不用闭眼,但仍做个抱物状在屋里站着,来人了,站着跟人说着话就练功。

    练了好长一阵子,腿依然不见有多大的起色,倒是把大脑练得惊惊乍乍的,走着路,大脑进入一种梦幻般的状态,身子还在地球上,心进入了另一个世界里,周围的景和物似乎都不存在了,腿也就没有了不方便的感觉。冷不防一个什么声音在耳边响起的时候,身心瞬间回到现实世界中来,腿上的那种不方便和全身的不舒服骤然加剧了,全身特别难受,只想重新回到那种身心两忘的境界中去。要回去就得“练功”,而且越练时间越长,只想一天24个小时都在那种状态里不再回到现实中来。

    再练下去,真出“功能”了,总感到有什么灾难要发生,却又说不清灾难在什么地方,走路都提着心、吊着胆。那天晚上他回去晚了一会儿,打开了办公室的电视机。他开电视机本来是想看灰黄色录像的,那种录像对他的功法特别有帮助,看着录像、听着声音进入功态就快些。但那天打开电视以后,大脑恍惚了一下,忘了打开录像机,像大白天在办公室跟人说着话练功一样,只做着一个抱物的姿势,两眼瞅着电视的画面看起电视来了。但这时候,他看什么都在眼前晃一下,晃过了也就过去了,在他的大脑里什么都没有留下。突然有一个画面跳进他的大脑里,电视里的解说词也随即进入到他的耳朵里去了:南极很大一块儿冰雪塌下来,溅起来的水有雪山那么高,那种场面惊心动魄的。电视的解说词是由于地球变暖,南极的雪山在缩小。

    他第一个反应就是他出“功能”了。南极雪山坍塌在他的大脑里不时地出现过,这时候得到了科学得证实。他早就认为他出“功能”了,他练功时不时地看见过什么,有时候走着路也看见了,但所有看见的东西就堵在心里,见了谁都想说说,本来底气是很足的,但要张嘴的时候,心里的那点儿感觉突然就没有了,像是看见过什么,又像什么都没看见,连形状也表述不出来。他后悔没有带个照相机把看到的东西拍下来。办公室里就有照相机,他把照相机放在自己身边的时候什么也就看不见了。那东西不是每次都能看得见,也不是想看就能看见的,但这一次是实实在在地看见了,而且还有人实实在在地拍了下来,拍得跟他在“功态”里看到一模一样儿。

    但他确信自己是出“功能”了,回到宿舍他接着练功,或许是太劳累了,或许是真有了功能,往当屋地一站眼皮就发沉,身体就摇晃。突然,他感到大脑特别清亮,大脑里出现一片土地,土是红土,草是绿的,就像他们“七狐岛”上的土,继而就感到那就是“七狐岛”,岛上本来稀稀拉拉的没有几棵草,这时候却有一片茂密的草出现在他的眼前,他心里一激动,脖子像折了似的,腿也像折了似的,只感到“咔嚓”一声,当他睁开眼,却发现自己在地上坐着。

    他费了好大的劲儿才从地上站起来,心里却异常兴奋。练着功蹲在地上自己不知道,本身就是一种“功能”,在“功态”里他看见了一片草,这又是一种“功能”,一次练功出现两种功能,说明自己出了大功能。

    他突然想回老家了,回老家去找那块儿长了草的地,去印证一下他的功能的准确性。

    有了这种想法之后,他像神鬼牵了魂儿一样有一种迫不及待的感觉,恨不能现在就给萧羊打个电话让他来接他。但他的宿舍里没有电话,打电话要到办公室里。走到市委机关大门时,他突然感觉萧羊是梅心婷单位的人。他却没有给萧羊打电话,而是一弹一拐地向公共汽车站走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