笔趣阁 > 都市小说 > 拐狐 > 第5章H
    H庆非空把家里存的厚厚的一摞各类大师的“带功报告”又翻了一遍,这一次是边看边划重点,就跟写工作总结或给领导写报告一样,尽管内容不同,但他摘抄的功夫还是轻车熟路的。不同的是写给领导的报告都是官话、套话、空话,带功报告除了官话、套话、空话之外,还有一些私房话,好像是在向他们说心里话,让人感到亲切、感到温暖。不知道是忘了别人怎么说的,还是临时发挥出来的,在写“带功报告”时,却写成了“授功报告”,如果作报告时能“带功”,“授”也不是不可能的。“气功界”从庆非空“出山”起,因庆非空的一字之别,悄然发生了质的飞跃,不论是正准备“出山”的大师,还是已经“出山”的大师,所有的“带功报告”都变成了“授功报告”。

    庆非空怕康纪峰的文化水平低,看不清自己写的字,专门花了几块钱买了一盘录音带,还用办公室的那个录音机,照着自己拼凑的稿子念了一遍。录完了,带着录音带找康纪峰评定自己的“报告”水平。庆非空说的虽然不是普通话,但康纪峰还是听得懂的,庆非空的第一句话就跟别人不一样,他说:“我的这部功法自悟创之后,原来是准备我自己终生秘密修炼的,不料稍有不慎泄露了出去,从此再也保不住密了,广大的练功者强烈要求我出山,把我这部自己秘修多年的功法献给广大的修炼者。今天我奉命出山,来完成我的使命。”

    康纪峰的嘴张着,歪着头,耳朵侧向录音机,说:“这几句话说得好。但听起来总觉得说话的底气不足,你感觉呢?”庆非空自己的感觉跟他是相同的,庆非空说话的底气不足,是心里发虚,康纪峰却从另一个角度对他的底气不足作了注释:“你坐在那儿作报告是带着功的。功是从丹田提上来通过嘴发出去的,那才叫带功报告。你说话一点儿底气儿都没有,那功怎么带出来的呢?你把底气儿运足就行了。还有,功是不能重复的,说话都是随意发挥的,不能放录音,作报告也不能看稿子念。人家听报告就是去感受你的功力的,你的功力发挥不出来,人家还花那种钱干什么呢?”庆非空说:“那些人不都有一个印的报告吗?”康纪峰说:“印的报告是不带功的,只有报告会上的报告才是带功报告,你现场发挥必须底气足。人家不看你写得怎么样,关键是看你作报告时功力的大小。你的底气足了,功力就大。”

    康纪峰把庆非空说得心里虚得没有了一点儿底气儿。不过,康纪峰知道他没有底气的原因:“第一次可能对自己缺乏信心。做几次报告就好了。”庆非空说:“我心里在想的时候还是很有底气的,话从嘴里说出来就没那劲儿了。”康纪峰说:“这个报告你再充实一下,形式上再包装包装。人家别的大师都会现场拿出两手来,你也得有两手。要不,别人怎么会相信你有功能呢?”

    这时候庆非空不光是心里发虚,连整个身子都虚掉了,等身子不虚了心里还是虚的,想起给人作报告心里就虚,想起在会场上演示心里就更虚了,虚得练功时都没有感觉了。无聊时在办公室里浏览报纸,浏览报纸纯属是在消磨时光,看着看着,无意中看到一篇号召党的各级领导练“内功”的文章。他的眼睛一亮,文章的内容他没看,“内功”的内涵他也没看,仅一个名词,让他的脑袋轰得一声,好像自己整个不存在了。自己不存在不是什么感觉都没有了,而是什么感觉也是有的,感到自己跟天一样高、跟地一样大,自己就是宇宙的主宰。

    他迫不及待地拨通了康纪峰的电话,忍住内心的激动,口气却平淡下来,说:“告诉你个好消息吧:今天的《人民日报》登了一篇好文章,号召党的各级领导干部练好内功。看来要全民练功了。”康纪峰咧着嘴、歪着头听着,表情像是面对着庆非空,却听了个一头雾水,他疑惑地问:“不会吧?这还有强制推行的?”庆非空说:“这还有假吗?要不,我把标题念给你听听。”康纪峰问:“在做这种动员之前,内部没有一个文件?”庆非空说:“也许有,可能在一定的范围内下发了。我告诉你这个消息,是告诉你我们的那个功法就是内功,正符合中央的提法。现在我们该行动了,要再不行动恐怕就来不及了。”康纪峰知道他的话是什么意思了,他咧着像是在笑,脸上却没有什么表情,他说:“要不这样吧:你再包装包装,搞得再神秘一点儿,抽时间咱们再找个有点儿名气的寺庙拜个老和尚为师父。现在这些气功都跟人家寺庙里有点儿瓜葛,这些大师们都是佛弟子什么的,都是练佛家功练出来的功能。这种事光有中央的精神不管用,必须有佛保佑才行,要不就出不了功能。人家佛子拜了个二百五十岁的和尚,你的师父超过他师父才行。”庆非空说:“有那么大的和尚吗?”康纪峰说:“你管有没有呢。很多人是因为相信了人家拜了二百五十岁的和尚为老师才练了人家的功呢。你看现在有多少人练人家的功?你就是找不到这么大的和尚,拜个年轻一点儿的和尚也行,你没有佛这个靠山准不行。”庆非空说:“这好办,等哪一天我开了单位的吉普,咱们到五台山去玩一趟,哪儿的名气大,咱们就拜个五台山的和尚当师父。”康纪峰说:“你这一说我想起来了。前几年有人说当年有个大人物专门到五台山拜过师呢,咱们到五台山也拜他为师父。”庆非空呵呵地笑着,却没有说话,康纪峰说:“你别不信。前几年还有人在平山见过张果老呢,这件事在气功界都轰动了,大人小孩没有一个人不信的。你要说你是那个大人物的师弟,你就是中国的第二个红太阳。中国现在太需要红太阳了。”

    康纪峰的这几句话,让庆非空又飘到天上去了,好多天没下来,不知道自己在那儿,也就不知道自己是谁了。

    晚上电视里播放《三国演义》,吃过饭,做个抱着什么东西的姿势看了会儿电视,也仅仅是做个抱着什么东西的姿势,却没有抱着东西的感觉,两眼瞅着电视机看电视剧。自从开始播放《三国演义》之后,他每天晚上看着电视站着练功,电视画面在眼前一幕幕地划过去了,什么也没有记住。迷迷糊糊想要迷糊时,有个画面在他眼前一闪,他一激灵,全神马上贯注到电视画面上去了,画面上是诸葛亮借东风的情节,诸葛亮披头散发、身穿道袍、挥舞着一口宝剑在装神弄鬼。对诸葛亮的装神弄鬼他倒没有引起什么兴趣,引起他的兴趣的是士兵手拄着旗子站在法坛上,旗子上有一个北斗的标志。北斗的标志是七颗星,很长时间以来,他始终对“七星”有很浓厚的兴趣。对“七星”的兴趣是因为他家住的那个地方叫“七狐岛”,他想从“七狐岛”的“七”中找出跟北斗七星的“七”之间的奥秘,从而使“七狐岛”更神秘。七狐岛神秘了,他本人才会更神秘。旗帜的镜头一拉近,他的眼睛一亮,突然发现了一个特殊的符号,那个特殊的符号也是七颗星,用线段连接起来,却是一个手写体的阿拉伯数字“5”。那个“5”字在电视里一闪就过去了,但在他的大脑里却定了格,时间在他的意识里凝固了,画面在他的眼前静止了。他似乎找到了“七狐岛”的根,那是一种很遥远的残留信息,模模糊糊,似是而非,似乎言语是不可表述的。继而,那个“5”字形的北斗悬挂在了他大脑里,他自己都说不清那个形状是在地球上看到的,还是在若干光年之外观察到的,或是若干亿年之后的一个图像在大脑里的显现。

    当天夜里,他一宿没有睡,用一支红蓝铅笔画下了那个图形,中间用七个“点”组成一个“5”字,空白处涂成蓝色,蓝色涂成一个圆形,表示天是圆的,在蓝圆之外又涂了一圈红色,看上去像个徽章的形状,只是缺乏了立体感。

    画完了,天也亮了,回头看一眼电视机,电视机上依然显示着一个用五字显示的七星旗,只是不完全像昨天晚上看到的那一面。昨天晚上看到的那一面是活动的,这时候看到的那一面是闪动的、跳动的。

    其实,旗帜上的那个“5”字七星旗,只因为旗面低垂,勺把朝下了,才成了个“5”字。

    有了这种神秘的发现,有了这种神秘力量的吸引和召唤,庆非空的全部心思都用在了“出山”的准备工作上,他感到,只要他出了“山”,他就是党报上号召各级领导干部练“内功”的“气功师”、由领导干部普及到全体党员,他就是全党的“气功师”、由党员带动全民练功,他就是全国人民的“气功师”。到那时候,或许不需要等多久,“气功师”的前面必须加上“敬爱的”或“最敬爱的”甚至“最最敬爱的”了。

    画完之后,他把那张图放在桌上了,等他想把图收起来的时候,看图的角度变了,那个“5“字又变成了勺子的形状,勺把朝上了。他心里一惊,把图拿起来正面对着自己,那个”5“字又恢复了原状,还是勺把朝下的。旋转一下,还是勺子的形状。

    他灵机一动,把最下面的那颗星向上挪了一下,正看真像个“5”,横过来也不像勺子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