C坐车坐的时间长了,朱九成和寇保灵在车上不知不觉地歪着脖子睡着了,到第二天凌晨三点多的时候,汽车才到达青岛。朱九成和寇保灵是同时醒来的,醒来后见汽车停在一条窄窄的街道上,街道的两旁停满了汽车。
庆非空的腿一直半伸着,膝盖向两边撇着,坐车时间长了,下车时腿不听使唤了,费了好大的劲儿才蜷过来下了车,一瘸一拐地走不了路了。飞天赶忙跑过去扶住他,他下车后的第一件事就是掏出家伙就地尿尿,一边尿一边回头张望,生怕被那个看车人看见了。看车人不一定没看见他随地小便,只是在夜里,就放他行个方便。
那泡尿憋了很长时间了,掏出来时,好半天才滴出一滴尿来。等得不耐烦了,往回一装,却痛痛快快地尿了一泡。他感到腹部特别轻松,而裤子里热呼呼的,顺着腿往下浸,没过多大一会儿就浸到了脚脖子处。等得全身都轻松了,裤子里却冰凉冰凉的。他走路不能打弯儿的那条腿不打弯儿、能打弯儿的那条腿也挺的直直的,像圆规一样向前挪动着。他尿尿时飞天在一边护着他,往回走的时候,飞天抓起他的一条胳膊搭在自己的肩上架着他。朱九成就在庆非空的身后,本想架住庆非空的另一条胳膊,扭头见寇保灵也跟在后面,大脑恍惚了一下,腿还没有迈出去,那个念头又消失了。他没有付诸行动,却感到寇保灵看出了他的举动,脖子伸得长长的,机械的跟在庆非空的后面,走路像庆非空一样向前挪动着。寇保灵走路腿是弯曲的,探着身子向前走,不知是受了朱九成的感染还是别的什么原因,没走几步,他走路也像圆规一样,一条腿站在地上,另一条腿向外划着弧迈出一步,四个人步子很协调、迈得很一致,走近了是四个人,从远处看像是两个人。
几个人没到过这里,却都知道向哪个方向走似的,走了没几步就到了水电招待所。水电招待所在那条街的路南,是个单面的二层楼,进去了才知道西边还有一面,也是单面的。来参加三周年纪年法会的人,大都上了车就没睡过觉,人们都在各自的房间里练功,进了宾馆的大门,院里就传来轻柔的音乐声,夹杂着庆非空的怪调。法会要到哪里开,哪里就会聚集宇宙的能量,在那个地方练功功能就提搞得快。不仅仅是在法会期间如此,几千年、几万年之后依然如此,那跟人们到高人住过的地方朝圣、把高人用过的东西当圣物保存是一个道理。
唐开科和白小萼没有练功、也没有睡觉,他们在等着庆非空。庆非空似乎知道自己住哪儿,进院后直接朝离他住的房间近的那个楼梯走去。那个楼梯是铁管焊成的,每个台阶上都固定着一块水磨石水泥板,因为是直接通到二楼的,楼梯看上去很高。这时候,飞天架着他的一条胳膊上楼反倒用不上劲儿了,他把飞天推开,右手抓着楼梯的铁管儿向上爬,每上一个台阶,胳膊用了很大的劲儿向上拽。其他三个人依次跟在庆非空的后面,不自觉的随着庆非空的脚步划着弧,但每迈一步,楼梯被震得直颤。
不知道是唐开科和白小萼有预测功能,还是听见了几个人的脚步声,几个人上了楼的时候,两个人同时从房间里走出来,唐开科低声说:“别惊动大家了,大家都在练功,要是把大家惊动了,到天亮就别想安省了。”一边说着,他先领庆非空去了他的房间,其余的人也想跟进去,却被白小萼拦住了,说:“你们几个的房间不在这儿。”然后领他们向相反的方向走去,走到中间一个房间的门口,白小萼把朱九成和寇保灵拦在门外,对飞天说:“你的房间在这儿。人们都休息了,你进去了不要说话,别影响了别人休息。”白小萼一边说着,拉着飞天蹑手蹑脚地走进那个房间,白小萼进去不大会儿就出来了,轻轻关上门,领朱九成和寇保灵到他们的房间去了。
朱九成和寇保灵两个人住在一个房间里,那个房间在西面和北面楼的夹角处,白小萼把他们领到门口,告诉他们这个房间的门窗刚漆过,还没有干,别蹭到身上油漆就行了。她说完转身走了,两个人没留意他的话是什么意思,寇保灵进屋时,用膀子抗了一下门,走进屋里,听见衣裳和门的撕扯声,声音不大,却粘得很有力。朱九成在后面跟进来,进屋后随手关门,粘了一手油漆。
屋里的味儿很熏人,朱九成直皱鼻子,他随即打开房间的窗户,又粘了一手漆。寇保灵笑着说:“你这人粘不改啊。”他笑了别人,却感到自己的皮肤一扎一扎的,扎过后一种麻木感,就像在西宁时的那种感觉一样。他抬着头望着房顶,就地旋转着,像在寻找什么东西。朱九成莫名其妙地看着他,说:“你在看什么呢?”寇保灵似乎没有听见,依然抬着头望着房顶旋转着。转过几圈儿之后,头碰到窗户上去了,他“哼”了一声,手捂着头,莫名其妙地瞅着窗户发呆。朱九成问他:“你看什么呢?寇保灵像要想说什么,怔了一会儿,一转身躺在床上睡去了。
白小萼把三个人送到各自的房间之后,又回到庆非空的房间。这座楼的结构跟别的楼不一样,楼的主体是东西向,向南拐过去,到了南头,单面临院子的走道有一段墙,把走道露天的一面堵上了,冲走廊有个门,在外面看是一间房子,进去了却是一套房子,走廊的西侧有两个单间,顶头一间,顶头那一间的门和堵着楼道的那个门正好冲着,庆非空就住在顶头的那个房间里,进去后有个厕所,厕所占用了走廊的位置。外边的两个房间,挨着庆非空的那一间归白小萼住,唐开科和一个穿着警察服装的老头儿住外间。警察不是雇的,而是唐开科从老家带来的一个练功的人。警察已经退休了,穿着一身旧工作服,他在这里和唐开科一起担任保卫工作,有个穿警察服装的人在里边,想进来的人不用说就不进去了。
白小萼回到庆非空的那个房间的时候,唐开科和那个警察都在,见她进来了,说:“师父的裤子湿了,你想法找条裤子给换换。”白小萼说:“我看哪儿湿了?”弯下腰手扯着裤子翻看。裤子是从里向外湿的,从外边看湿得不太厉害,说洒了水又不像洒了水,洒水没这样洒法的,故意泼也泼不到那地方去,白小萼说:“脱下来吧,脱下来我给洗洗,春天天干,说不定天亮了就干了。”唐开科说:“你给找一件换换,老师正漉着呢。”白小萼说:“晚上还换什么衣裳?上床睡算了,明天再说吧。”唐开科说:“你起码给找件内裤换上。师父不能光着身子睡啊。”白小萼说:“师父是从来不穿衣裳睡的。这会儿到哪儿买衣裳去?”庆非空说:“我汽车后车厢里有个箱子,下车后没拿下来,把箱子提过来就行了。”
唐开科和警察去取箱子,白小萼见庆非空还在当屋站着,把他扶在床上坐下,帮他脱衣裳,裤子褪下来了,湿漉漉的,还带着一股臊味儿。白小萼说:“怎么内裤也是湿的?是尿的吧?”庆非空说:“路上找不到解手的地方,憋不住了。”白小萼说:“那也不能往裤子里尿啊。这幸亏是晚上,要是大白天在闹市尿成这样了,怎么走路呢?”脱了裤子,白小萼搬起庆非空的腿把他搬到床上躺下,说:“天不早了,师父你睡一会儿吧。我把衣裳给你涮一把。”庆非空说:“你把鲁戈叫来,让他准备一下,明天让他先讲。”白小萼说:“现在都快四点钟了,鲁戈早睡了,明天再告诉他吧,现在告诉他,他也准备不了什么,说不定影响了休息,反倒会影响明天的说法。”
庆非空一躺下,一阵睡意袭来,身体感到一阵酥软,随即失去了知觉,在床上穿着上衣、光着下身睡着了。白小萼替他盖上被子,拿起他的裤子到卫生间涮了一下。她涮衣裳是实实在在地是在涮,一冲一揉一拧就洗好了。看看庆非空的房间里没有晾衣裳的地方,就拿到自己的房间里去晾。一开门,见唐开科手拿着庆非空的箱子站在门外,弯着腰,耳朵贴着门缝儿,像是在听房间里的动静。白小萼开了门的时候他没有反应过来,白小萼却被下了一跳,说:“唐师兄,我可是尊重你的,你怎么干这种事呢?”唐开科尴尬地笑着说:“我是想听听师父睡了没有。”白小萼说:“师父的生活是我分工负责的。你黑洞半夜到门口来关心这种事干什么呢?”唐开科的脸红红的,一句话也说不出来。白小萼说:“你这人,这么大岁数了,还挺有意思的。”
之后,再也听不到她说什么了。唐开科扭过头,见白小萼回自己的房间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