路过樊楼时,这只红巾军停了下来,并没继续前行。不多时,就有一个富态的员外爷从楼上匆匆赶来,左右伙计无不侧目而视,微微弯腰。
虽然员外爷一身华丽的云锦,带着各色宝石戒指,富贵非常,但行走间昂立的身形,依旧有些行伍的气息。
“樊爷,卑下领军令而来,请樊爷指示。”车马中亦走出了个军官打扮的汉子,神色严肃,将一封指令带个了樊尽。
樊尽看了看信封上火漆的图形,又仔细检查了封口边缘的图案,确认信纸连信封都无误,就当场拆封,阅读起来。
军情如火,自然需要尽快处理,樊尽这样的动作并无不妥,想来这样带着军令的信封他也不是第一次接到了。但更重要的是,其中表露出来的意思——樊尽或者他背后的势力,对掌管铁剑城的铁剑派,并无顾忌。
“去请楼上的古公子下来。”阅完军令,樊尽有对身边伺候的小厮道。
“不用樊爷麻烦,古某已来了。”这时,从楼梯上也走下了那三五个铁剑门的弟子。
其实楼下的动静不小,又岂能瞒得过他们?他们也正等着呢。而他们亦觉得又这份资格,让樊尽来请。
樊尽并未因为古剑森的无礼而着恼,他微眯着眼睛,一张圆脸仿佛菊花绽放般,笑口大开,“正要麻烦古公子呢,昨日我家主人游猎时有异象天现,凤凰飞落,奉献了一块天外异铁精金。我家主人尝道,贵派掌门曾言未有能寻到如七剑一般的神兵,甚为遗憾,特命吾等将异铁送来,以之打造为奇兵,以全两家情宜。”
樊尽果然能说会道,一张嘴都能将枯木说活,话里不外是他家主人乃天命所归,又念及旧情,必是仁慈之主。而绝口不提伤亡惨重之事,也不知他知或不知?
“果真是异铁?”古剑森连忙向外瞅去,眼中现出几分热切,他那几位同伴也低声窃语起来。
这番热情,乃因铁剑门一直流传七剑荡魔君的故事而起。
据说百年前铁剑门七位师祖以七剑合璧,大败气势汹汹的魔朝魔君,平定天下动荡,亦让北国从此不敢南侵。从此坐实铁剑门中原第一门派的名头,与南方的崇武门并列称尊,一时声势无两。
古剑森是听这些故事长大的,对剑器的执着,远超一切。但他虽为四代弟子首席,也没资格使用门中七剑,一直遗憾未有趁手的兵器。
当然,古剑森也未敢奢望能立刻获得一把七剑品级的剑器,那可是传说中祖师亲自炼制的。只要是削铁如泥的利器,他就满意了。待他接管门派时,自然会传下七剑之一,古剑森亦有这样的自信。
如今这块异铁来得正是时候,若是炼得不止一件奇兵,长辈们分派有余,他也可能讨要一把,正合他的心意,连带对樊楼更看顺眼了许多。
古剑森连忙拉起樊尽,就往门外走去。
樊尽笑眯眯瞥了眼古剑森拉扯自己的袖子,眼中闪过一丝寒光,对这位首席弟子的评价又低了几分,如此浅薄的城府,又怎么可能让他尊重。
“不需着急的,异铁就在此间,还能跑了不成,待我再准备几件礼物,一齐送去,免得外人说我家主人不识礼数呢。”樊尽不着痕迹的拉出袖子,言语甚是客气,却不知说的是谁不识礼数了。
可古剑森哪听得出这个,迫不及待道:“这可不行,今日我家师祖出关,若去得晚了,只怕见不到门主及众位堂主了。”
忽闻此言,樊尽眼中一亮,惊喜道:“贵派师祖闭关十余年,如今出关,想来是功成圆满,再进一步了,便是尊称一句天下第一也是可以的吧。
正好,这块异铁来得真巧,想来是上天要庆贺贵派师祖,借我家主人之手特地送来的。”
樊尽自然不是为铁剑门开心,而是为七剑流传的赫赫威名。若得他们坐镇南方,他家主人就能得添一大助力,无了后顾之忧。
这也是樊尽一派努力结好铁剑门的原因:铁剑城地处两家交界,地理位置十分重要;再加上铁剑城百年积累,兵多粮足,富庶非常,惹得几家义军眼馋不已。若非铁剑城拥有七剑的威名,而军力又强盛,早就被几家豺狼吞了下去。
偏偏铁剑城并未明确表明立场,让几家都以为又机会。而张九四占得地利,虽然得了先手,但其实也是最焦急的。
“那是自然!”
古剑森高昂头颅,好似樊尽夸奖的是他一般,就连他的几位师弟也是一般的做派,此时他们只恨出门时未带一把羽扇了。
“既然如此,我等先走一步,古公子,请!”
樊尽伸手示意,让出前方位置,看似是将自己的位置放的极低,其实是不屑与古剑森走在一起,但他转首又道:“阿福,你去仓库取百两黄金并挑选十颗上好明珠,待会送去内城,速去。”
“是!”那仿佛影子般存在,没发过一个声音的掌柜,恭敬应答着。
古剑森脸色愈发张扬,心中欢喜的他,还以为樊尽是在畏惧自家师祖的威名,哪里知道人家掌柜的是要将消息传递了出去。
不多时,几人上了马车,车夫高扬一鞭,队伍再次开拔。
车轮滚滚,轱辘嘎吱,整齐一致的步伐渐渐远去,看热闹的人也逐渐散开。而楼上,倚靠栏杆看了全场的苏妄一行,也回到雅间。
无论是樊尽还是古剑森,都没想过将事情遮掩一下。古剑森或许是没这样的意识,他年轻气盛,想要的就是尽力张扬名声;樊尽却是故意为之,要将这些消息散布出去,以震慑城中其他势力的探子。
而苏妄也听出了一些意思,铁剑派与樊尽背后的势力合作其实并不紧密,否则樊尽哪用得着耍这样的小手段,又是拉拢又是凸显他家主人地位的,还故意营造出两家已经结盟的气氛。
知道了这些,苏妄便心中有数了。他也怕两家真的结盟,到时再行背弃盟约,不说遭人诟病,苏妄自己也做不出的;可若是陷得太深,新朝建立以后,铁剑门恐怕要遭到清算。
此时倒是正好,苏妄不自觉地开始为铁剑门的前途谋划起来。
但苏妄还是忍不住叹了口气。
苏妄发现,自从回到这个时空,他叹气的次数越来越多了。
也许在最初时,他未将铁剑门划分出去,而是与城内居民混居在一起就是错误的开始。
虽然这般做法容易在初期时赢得民心,凝聚生产力。但当物资渐渐丰富,不再满足简单衣食住行的人们,将会在其他方面索求更多。
正如后世有句名言所说的,这是人民日益增长的物质文化需求与落后的社会生产力之间的矛盾,是社会变化的大势,非是苏妄能抵挡的。
但随着日益丰富的各种文化活动,必然产生泥沙俱下的情况,带来文化的糟粕。而已经与百姓紧密结合的铁剑门,不免是那第一波受到这些糟粕荼毒的阶层。
那几个几位铁剑门弟子,便是明证!
除非铁剑门一直采用高压的军事管制,可苏妄又知道这是不行的。人心皆有向往美好生活的欲望,每个人又都有自己的私心,又怎能要求百姓努力奉献,而不求回报呢。
便是闻名于世的计划经济不也破产了么?再先进的生产力,就算能满足了每一个百姓的物质需求,但也难填人们心中的欲望沟壑。计划,终究会产生始料不及的变化的!
“几位客官,让您久等了!”
便在这时,雅间的房门被小二推开,他们此时才将做好的酒菜端了上来。刚才那些红巾军到来时,整个樊楼便停了服务,可谓店大欺客了。
就是此时,小二眼中也带着几分高傲,尤其是看见某只被绑着桌脚的动物之后。
“出去吧!”苏妄淡淡的吩咐道,不容置疑。
“这……是,客官慢用。”小二噎了下,郁闷的应下,他还以为能让几人客气一点呢。
可惜,小二不知道,若非他家主事的都不在此间,苏妄可是要发飙的。无意间逃过一劫,他是身在福中不知福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