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嘭咚！”
猛然间，苏妄感受到蓬勃的心跳，他霍然转身，透过球形空间，越过正在演练粗浅剑法的沈风和梅芳，越过茫茫山川河岳，望向了东北方位的逐州郡。
自从“身死”败血渊之后，苏妄也会受伤，也有实质形体，却失去了心跳这种本该拥有的能力，一切仿佛都在提醒他，世界的真实与虚假。
但在刚才，他却感受到一次久违的心悸，就宛若，宛若他还活在世上。
苏妄知道，另一个他，已经来到这个时空了。
“好像，空间的阻隔变弱了些？”
苏妄将手掌印在球形空间的屏障上，虽然依然无法穿透过去，但他总感觉自己已能向外分出微弱的意念。
“是因为另一个我来到这个时空，‘祂们’对沈风的观察转移，因此才减弱了屏蔽；又或是我身上还有被其他人布置的手段，因为另一个我身上同样的布置，双方之间建立了联系？”
回过神来，苏妄跏跌而坐，沉思道：“我该怎么做？”
已然不小心被这方世界的构建者们发现了一次踪迹，苏妄自然不会犯同样的错误。
可若不与外界接触，苏妄又如何了解世界的真相，如何破局？
空间的投影中，梅芳笑语嫣然，声若黄莺，剑法舞得花团锦簇，虽然只是绣花枕头，无甚大用，却有青春娇媚飞扬其中。
沈风呼吸沉稳，剑招虽然浅薄，但出手稳健，收招严谨，贯穿法度，对时机的把握更是恰到好处，间或几次点睛之笔，每每让人惊叹。
可当沈风的眼光瞥到梅芳时，剑光就会微不可擦的颤抖一下，不经意间紊乱了几分，总有种未尽全功的意味，甚是遗憾。
这般变化，惹得梅自寒几番怒斥喝骂，好似恨铁不成钢一般，浑浊的眼珠里，却悄然收敛了对亲传弟子的忌惮和戒备，默默安下心来。
以梅自寒的眼力又如何能看出其中的变化？
“一个是大智若愚，一个是似愚实奸，无论有心还是无意，却都骗过了对方。事无不可对人言，然而在生活中，我们总是不经意地隐瞒着的心意，生怕见了光被人抢走，却未想过，我们珍重的东西，或许在别人眼中，是随时能抛弃的。”
沈风害怕自己喜欢梅芳的心思被梅自寒得知，被逐出师门，断了他的念想，也断了他们师徒间十数年的情分；梅自寒担心师兄弟们噬师叛门的事情被徒弟女儿知道，担心身藏的半张藏宝图暴露，被他们效仿，为他们窥视，某次喝凉水时被毒死水缸旁。
其实他们又何尝知道，自己小心掩藏的秘密，在对方眼中是那么一文不值。
梅自寒可曾真正关心过女儿和徒弟？在他眼中，女儿和徒弟是随时能出卖的货物，只要有一个好价钱，他可不介意转手将沈风和梅芳卖给他人。
而沈风又何曾想过什么宝藏荣华，横行天下之类的大志，只怕他一生的愿望，都留在了这个平静的山村。
苏妄至今仍记得，他在败血渊中身死的前一刻，看到沈风眼中闪过的痛苦眼神。
他相信，那一刻，沈风是真实存在的。
“虽然沈风是以我的魂魄制造的傀儡，但他亦有自己的感情，有自己的人生，有自己的喜怒哀乐和悲欢离合。他是一个活生生的人，是一个独立的个体，而不是人偶。”
“一段经历便是一段人生，即便别人否定了我们的人生，只要我们全身心投入过其中，我们就能肯定自己，又何必在乎什么生死衰荣？”
恍然明悟生命的意义，苏妄不再纠结此时步步惊心的局势，不再去计算其中的得失，微微一笑，犹如旭日般温暖，照耀着空间内一片光辉。
“既然如此，我便去见一见自己吧。”
苏妄嘴角微扬，意念透过空间，与风同形，随风而动，穿过树梢，掠过峰峦，合入云彩，醺醺然飘过万里河山，于星光灿烂之时，降临在才竖了门牌，百事待兴的铁剑门。
苏妄看着“苏妄”托着一颗金属球，心神迷茫的样子，不禁叹了口气。
“哎！”
世人谁人不苦，人世浮屠，七情总如缠丝般萦绕在我们心中，似隐似现。虽然世人皆觉自己心性坚忍，随时能扯断七情之线，却不知雁过留还得痕扯呢，断丝线时，总有淡淡的痕迹留下。
即便这方世界并非真实，但苏妄并不否认，他对苏蔷薇的感觉是真实存在的，若非“祂们”的计划，恐怕他与苏蔷薇亦可能更进一步。
“谁？”
“苏妄”悚然一惊，双眼猛地绽放金银光辉，照破方圆千里范围，不断扫视，唬得周围的异兽高人们鸡飞狗跳。
在未有发现后，“苏妄”掌举日月，身化两分，融入日月神相，绽放神曦光芒，日月共舞，金红与皎洁并飞，无量光辉之下，黑夜变作白昼，震动着空间。
恰在这时，一股无形轻微的波动咻忽横扫整个世界，轻轻地拂动树枝，吹起地上的尘土，荡粼粼的水波，仿佛一缕细风，随月而移，随星光而降，自然而然，未见半点异象。
然而巨大的压力却陡然在苏妄心中生出，他知道，是“祂们”探查到此地出现的异状，再次出手了。
毕竟“祂们”可是在监控整个世界呢，不霸道点可显示不出“祂们”的威风呢！
“玩的就是你们！”
苏妄默默轻笑，意念转念寂灭，散做无形，好似根本就不存在过，甚至未能震动过空气中的分子。
虽然他还反抗不得这些构建者们，但给“祂们”找些不自在还是可以的。
当然，这种反抗其实也是借助神秘人留给他的球形空间，苏妄不觉得有什么自豪的。
“阿风，今天的夜色好漂亮啊。”
星华熠熠，明月如辉，沈风与梅芳这对小儿女背着梅自寒悄悄跑到村外，于星光之中踏野寻香。
在这个讲究男女大防的封建时代，两人的行为已不能用大胆来形容了，简直就是出格，完全视礼教世俗于无物。
然而，这却是他们的定情之夜。
萤虫若火，芳草馨香，两人轻声说着碎语，话题重复了一遍又一遍却不知，亦不想知道。陶陶然，不知是在做梦，还是在憧憬。
“只有不到一年时间了。”
苏妄默然长叹，实不想破坏两人的感情，但他知道，这不是他能决定的。
一年之内，沈风就要与另一个他见面，那时，也是他失去自我的开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