除了都城洛阳,幽州大概是中原一带最繁华的城市了,商贸兴盛,百货俱全,青楼酒馆遍地林立,大街上永远熙熙攘攘,是天南地北客都想到此一游的地方。幽州城最繁华的莫过于一条叫灵犀的大街,这条街曾经是荒地,是韦天养封爵北平王后,主持开发建造的,顾名思义,这是韦天养用小儿子韦灵犀的名字命名的。
灵犀街规模最大、服务最好、美女最多的销金窟是遗春楼,遗春楼永不打烊,是纨绔子弟们日日醉酒夜夜笙歌的绝佳之地。今天的遗春楼比往常要热闹更多,里面似乎是在举行一场巨大的盛会,人群都往这边拥挤,导致整个灵犀街堵塞不通,没法行走。
遗春楼的门口停满了香车宝马,车上下来的人都是珠光宝气,油头粉面的公子哥儿,他们应该是给某个大人物送礼来的,仆人的手上都抱着大小不一琳琅满目的东西,包装上都写着一个大大的寿字。
遗春楼的门槛是真的被踏断了。
路过的三五百姓见此情景,都惊诧不已。
“嗬,这是谁过寿呢,这么大的排场?”
“还能有谁,是我们那位小王爷喽。”
“非也非也,不是小王爷过寿,是小王爷的王八过寿。”
“什么?给王八过寿?”
众人讶异,他们对这小王爷也算有所耳闻,整日驱遣豪奴混迹于市井,威风八面,比起纨绔,在整个幽州都是天字第一号,可今天给王八过寿,倒真是头一回听说。
……
无数公子哥儿涌入了遗春楼,大堂里人满为患,摩肩擦踵,有的人挤不进去,着急得团团转。
一个红脸的公子哥儿性子暴躁,大喝一声“都闪开”之后便大打出手,杀出一条血路,上了二楼。不久,二楼被扔下一个人来,啪然一声摔在大堂的小水池里,鼻青脸肿,全身湿透,众人看此人,正是刚才那个红脸的公子哥儿。
“怎么摔下来了?”众人疑惑。
这时,二楼的栏杆处,出现一个穿着蓝色盔甲的英武女子,她大声道:“依次排队,乱秩序者,如此人下场!”
众人都乖乖地排起了队,一时之间,大堂秩序井然,喧哗声少了许多。
除了大堂不算,遗春楼共有五层,此时的第五层,正在进行着一场盛大的生辰寿宴。如此多的公子哥儿趋之若鹜来送礼,正是为了参加这场生辰寿宴。贴满篆体大黄寿字的堂室里,人来人往,喧闹不止。
堂前台阶上的居中位置处放着一张罗汉榻,榻上铺着蛇皮锦垫,榻下角放着一个小桌子,桌子上放着一壶酒、一盘果脯、一盘时鲜水果。韦灵犀姿态落拓,披着一件鲜亮的锦缎睡袍,半睡半躺在榻上,手里拿着一只玲珑奇巧的羊角兽头杯,盛着酒,不时饮上一口。
韦灵犀的下首两侧,分两列站着六位穿着蓝色甲衣的绝色女子,她们腰间佩剑,威风凛凛,目不斜视。
六位佩剑女子的下首,放着一个青釉色的瓷盆,盆里盛着水,水里趴着一只甲鱼,甲鱼的背上写着四个大字:千年王八。
没错,不是韦灵犀在过寿,而是韦灵犀在给甲鱼过寿。
依次来拜寿的人,将礼物献送后,都要伏身到甲鱼前,向王八说一句祝寿的话。
宾客熙熙攘攘。
韦灵犀看着一个个拜寿的人,神情虔诚,犹如是在给自己的父母请安拜寿,他打心眼里很得意。作为幽州城的第一号纨绔子弟,他认为玩什么都要玩出一个新名堂,例如给这王八拜寿,一般人是想不出来的,即使想出来,也没有那个能力操办如此盛大的寿宴。这只老王八是他随便找来的,够不够千岁不知道,只要写个“千岁”就行。无非就是借助这场寿宴,证明一下自己的影响力威慑力号召力,至于礼物嘛,不稀罕,北平王府的奇珍异宝都还在地窖里发霉呢。
韦灵犀的目光投在了寿宴的司仪虹彩儿身上,莫名地一笑。虹彩儿——这位遗春楼的花魁,本姓刘,是曾经的燕国公主,所谓燕国,这是一个割据政权,一度拥有河北三镇的十八州,都城也在幽州,不过,最终被韦天养灭国了。燕国皇帝身死,全族被灭,当时六岁的虹彩儿即将被押赴刑场时,被抱在韦夫人怀里的两岁的韦灵犀看到了,韦灵犀吐出了含糊不清的字:姐姐。
一向信佛拜道的韦夫人认为是神灵有救苦救难之心,不想虹彩儿死,于是,请求韦天养留虹彩儿一命。韦天养向先帝请旨,赦免了虹彩儿。后来,虹彩儿流落到遗春楼,学会琴棋书画,变成了一个色艺无双的名妓。这十八年来,她无时不刻地想着报仇,要杀死韦天养,杀不死韦天养,也要把他的小儿子韦灵犀宰了。可是,每次都功败垂成。韦灵犀身边不仅有八个武功高强的女侍卫,还有神出鬼没的暗卫,不是她轻易能杀得了的。
韦灵犀深知虹彩儿身负血海深仇,做梦都想有一天把他碎尸万段。韦灵犀倒是丝毫不惧,他每次来遗春楼,都会点虹彩儿的名字,让她陪他,他喜欢这个倔强的女孩,喜欢看她双眼通红,想杀自己又无能为力的感觉。
虹彩儿每次侍奉韦灵犀时,都会带着各种小暗器,但是每次都在准备行刺中莫名失败。
虹彩儿的执着,让韦灵犀觉得很可爱,他有一个专门的箱子,收藏着虹彩儿制作的各种暗器,有削尖的发簪、可以变形的手钏,最妙的是还有一个可以伸缩勒死人的项链,这都是他的卫士缴获来的。
“不知这次她藏的是什么呢?”韦灵犀不由地想,念头又一转,不禁为虹彩儿惋惜长叹,唉,免不了又是失败,真想让她成功一次。”
虹彩儿此刻于百忙中偷瞄了韦灵犀一眼,两个人的目光正好交汇,韦灵犀看虹彩儿的眼神里带着鬼鬼祟祟,已经知道她的心事,于是,向她做个鬼脸。虹彩儿假装没看到,转身于迎来送往中。
“谢谢翁公子的寿礼……谢谢李公子的寿礼……谢谢陈公子的寿礼……。”虹彩儿带着机械的笑容应付着宾客,她从小自认为是天潢贵胄,骨子里刻意保留了一种高贵的气质,所以即便是沦为青楼歌姬,也带着一种冷美人的气质。
一个锦衣公子给虹彩儿递上名帖,虹彩儿念:“檀州樊羽,敬祝甲鱼大仙长命万万岁,献上夜明珠一枚。”
樊羽的仆人向虹彩儿递上一个檀木盒子,一边的丫鬟接过盒子打开,捻着一颗鸡蛋大的夜明珠,向众人展示。
夜明珠晶莹璀璨,夺目刺眼。
众人啧啧称奇。
“好闪亮的夜明珠啊。”
“若是在夜晚,定可照亮这个屋子吧。”
听着其他宾客对自己的夜明珠赞不绝口,樊羽甚是得意,他看了一眼懒散的韦灵犀,急切地想要邀得他的关注。
“这颗夜明珠,全名叫光照十六州,是我从东海的商人手里买来的,意思是它在晚上可比月亮,遍照十六州。”樊羽走到场中,炫耀夜明珠的特别之处。
“樊公子的礼物,当真是稀奇。”虹彩儿微笑夸赞,她也想借此邀得韦灵犀的注意,然后看韦灵犀的反应,只要一个人对某事物有兴趣,那就可以寻找到他的致命弱点。
“那是!”虹彩儿的这声夸赞引得樊羽更加自得。
韦灵犀看着下面这群人为一个小小的夜明珠一惊一乍,不由得心里叹息一声:“哎,真是没见识。”
“樊公子,我可以摸摸你的夜明珠吗?”有人对夜明珠甚是心痒。
“不好意思,夜明珠已经送给了小王爷家的甲鱼仙人,你得和问问甲鱼仙人,让不让你看。”樊羽一脸骄傲。
韦灵犀被吵得烦了,伸伸懒腰,漫声道:“呈上来,我看看。”
“快快快,快给小王爷看看。”终于引得韦灵犀注意,樊羽激动得快哭了,赶紧催促丫鬟。
丫鬟把夜明珠放归檀木盒,趋步向前准备呈给韦灵犀。
“慢,我去。”虹彩儿叫住了丫鬟,这是一个近身刺杀的机会,她不想错过。
虹彩儿接过檀木盒,施施而行,向韦灵犀走去。
虹彩儿一边走,一边看着韦灵犀,见韦灵犀一副神情懒散的样子,貌似对这颗所谓的“光照十六州”并不上心。转念又一想,这也不奇怪,北平王府不缺的就是这类新鲜玩意儿。
移行中,虹彩儿的手悄悄地摸了摸袖子,袖里藏有一支小箭,此箭淬毒,只要射到身上,就会见血封喉,瞬间毙命。甩袖出箭的动作她是昨晚学的,还不熟悉,但是没时间了,韦灵犀的王八寿诞就在今天举行,这是一次接触韦灵犀的绝佳机会,不可错过。从寿宴开始到现在,她一直在寻找接近韦灵犀的机会。如今,机会来到,她怎可错过?
走近韦灵犀,虹彩儿深吸一口气,挥起了右手袖子,准备将箭射出,这时,脚下突然一滑,就要摔倒,一个女侍卫扶住了她。
虹彩儿站稳身体,见韦灵犀安然无恙,用手摸袖子,发现箭不在了。疑惑中,发现韦灵犀拿着一个苹果在把玩,苹果的屁股上插着一支箭,正是她藏在袖子里的毒箭。
韦灵犀对她做鬼脸,一副嘲弄的神色。
虹彩儿的脸顿时煞白,差点晕过去。
又是一次莫名其妙的失败,又是被韦灵犀身边的暗卫破除的。
虹彩儿低下头,几欲想哭。
她是一个隐忍的人,失败归失败,檀木盒还得送到韦灵犀的手上。
她抬头,紧走几步,停在韦灵犀面前,双手托着檀木盒。
“虹姐姐,地板太滑,小心一点哟。”韦灵犀接过檀木盒,温柔地说。
这个纨绔,每次作弄了她,都装出一副无辜无害而且还关心人的表情,而且每次都会酥酥地叫一声“虹姐姐”。这个声音让她不仅无法抗拒,竟然还产生一种万人皆负我,只有你愿意守护我的错觉。
所以每次她都会微笑着回答:“谢谢小王爷关心,奴家无碍。”这次也不例外。
韦灵犀打开檀木盒,拿出夜明珠,乜斜着眼看了看,只那么几瞬,就扔入了盒子里。
“什么光照十六州,我看只能照一个茅坑,砸了!”韦灵犀说。
虹彩儿拿走檀木盒,交给了一个五大三粗的昆仑奴。
幽州人都知道,给韦灵犀送礼有一条不成文的规定,如果这个东西不值钱,他会立即销毁,绝不心慈手软。
销毁珍宝的地方就设在堂室的不远处,只见昆仑奴把夜明珠放到一个铁板的凹陷处,举起一个硕大的铁锤,就要砸下去。
这时,樊羽惊慌地叫道:“不要……”
砰然一声,夜明珠成了齑粉。
樊羽面如土色,快要跪倒,他早听说韦灵犀有一个自己的监狱,凡是得罪他的,送礼送失败的,就连大街上踩了他脚的,他都不会放过,统统会把这些人抓到他的私人监狱里,想关多少年就关多少年,比官府的监狱还要狠,而且他父亲是北平王,进去的人,只能进京告状,如果连皇帝都不管,那可能这辈子再也出不来了。
想到后半生的荣华就可能在今天瞬间葬送,樊羽噗地跪倒下来,叩头如捣蒜:“小王爷,求求你,不要把我关起来,我爹是檀州刺史,在北平王的手下办事,一向很尽心尽力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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