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们手里没有‘黑神’。”
不管问多少次，暗主的声音总是非常坚定，但罗青却从中听不出一点可信度。乔菲和自己想的也是一样，车队太长了，车辆也太多，足足一万多平民和数千军队，这么多车辆，很有可能藏着一些秘密，但若是要一个个排查恐怕不现实。
因为已经没时间了……罗青回头看了一眼，那个光柱已经膨胀到近乎占据了视野的四分之一，已经很近了，恐怕过不了二十分钟，它就会吞没一切。但就算如此，他还是联系不上杨凯，到底怎么回事……
难道说杨凯已经被卷进了空间洪流吗？罗青不敢去想这个可能。身旁的相国脚步一挪，离自己更近了，他的声音近乎耳语：“能动手吗？”
“你也听到了，‘新世界’号会攻击我们。”罗青尽力压抑自己对这个人的厌恶，用纳米机械对相国传声道。
“你可以召唤停在外面的机械镇军队，如果没有他们的帮助，我也无法突破地球事务总局的封锁来帮你们。”
“之江？”罗青愣了一下，“她为什么会和你合作。”
“这是交易，我派遣使者求和，以便全力应对‘新世界’，赛博之光以技术输送为条件，随后要求我们突入此城接应你。”
之江……让相国来接应我？罗青突然觉得有点想吐，虽然他可以理解之江在危机之下的政治交易，自己应该感谢她才对，但他却感谢不起来。这算什么……
“她一直保留自己的实力，恐怕就是为了此刻。”相国轻声道，“我的部队目标太大，不能轻动。”
很聪明。罗青咬着牙，“恐怕你也有自己的秘密武器吧？我不相信你没有对付‘新世界’号的办法。”
相国淡淡地看了罗青一眼，“你想多了。”
其实罗青已经呼叫了之江，但对他们能否赶上实在没什么信心，“让你的所有部队让路，他们正在来的路上。”
“我的部队会掩护他们，用电磁干扰和光线干扰避免让‘新世界’号发现，你放心。”相国轻声道，“但是还有一个更简单的办法。”
“什么？”
“暗主。”
罗青猛地打了个激灵，相国的意思难道是……不，他不能在意相国的意见，他习惯了操弄人心，如果自己也这么干了，那和害了殷聪的相国有什么区别？
可是你干过，你别这么快就忘记。
乔菲的脑中还在想着一些很杂乱的事情，有他的父亲，有福雷，也有杨凯。这是她现在在乎的人，但这三个人都和她现在的生活没有任何关系，如果她还能拥有生活的话。
“暗主，我提醒您，如果您执意不交，恐怕你们都会死在这里。”
三号的语气仍然是不软不硬，但反而让人更加烦躁，他无疑在用声音告诉所有人他们等得起，其他人却等不起。暗主脸上的肥肉不断颤抖着，最后还是从牙缝里挤出一句，“我们真的没有，变故发生之后，韦克突然消失，看守神殿的成员也全部失踪，我们也派人前往神殿，却发现三大殿都已经空空荡荡，只剩下尸体。”
神殿……那正是杨凯前往的方向，会是杨凯做的吗？杨凯在福雷控制地下城众人之后就变得非常奇怪，行为处事的方法也都与往常不同，罗青甚至怀疑杨凯会不会仍然在被福雷控制，如果杨凯的脑子没被操控的话，福雷又怎么知道城中心的高塔有问题？J城的地图只有杨凯才有，而罗青一路上都用纳米机械确保了自己没被任何人跟踪。他觉得自己应该说出杨凯的异状，但是又犹豫了。
现在的问题关键是三号相不相信守门人组织的话，自己如果拉出杨凯来的话，可信度会更高，但这恐怕会给杨凯带来无尽的麻烦，地球事务总局既然能够让周仁希这样的间谍打入军情局内部，那就肯定有更多的办法伤害杨凯。他不能拿杨凯的生命冒险，上次自己在古街落难，启示录酒吧被古街的“密特拉之眼”击落，如果没有杨凯的帮助，他恐怕难以在周仁希、相国的联手下生还。就算我不回报，至少也不能害他。
“暗主。”三号那平平无奇的声音听起来简直像催命咒，“你们的时间不多了。”
暗主的额头已经渗出一层细密汗珠，“我说过了，真的没有。我们也很愤怒‘黑神’的失落，那几乎是我们最重要的财富，比作为伪装的信号基站以及那些地球事务总局留下的残缺不全的资料重要得多，但是现在我们什么都没了，连J城都失去了，守门人也失去了存在的意义。”
“你觉得我会相信你？”三号面色不动地道，“守门人百多年的根基，和我们在历史上作战那么多次，从没输过。就算我们手里掌握的船舰比现在还多得多的时候，也无法攻入这座城市。但是这次，你却从一开始就把最厉害的部队派出外面执行任务，是为了什么？”
暗主抬眼看了一眼三号，皱了皱眉头，“他们去找人了。”
“找什么人？”
“和‘黑神’无关，是我们组织的私事。”
“别想骗我们。”三号冷冷地道，“你们一定有应急方案，可以将‘黑神’转移出去。”
“的确有。”暗主沉声道，“但是我也说了，我们安置在神殿的人都被杀了，三殿都被打开，所有监控装置都被破坏，我们根本不知道发生了什么。”
“你真是嘴硬。”三号摇了摇头，“二号，你不劝一下吗？”
罗青第一次从周仁希的脸上看到这么难看的神色，沉默一会儿之后，周仁希沉声道：“你有没有想过，他说的有可能是真的。”
“有一个解决方案。这里正好有纳米机械寄生体在。”罗青突然发现，三号将目光放在了自己身上，“罗先生，请读取暗主的记忆，若能证明他说的是真，我才能放你们过去。”
罗青觉得自己的肠子突然打了一个结。
他摸着自己的小腹，强行挤出一个微笑，“你恐怕在说笑。”
“你们纳米机械寄生体最擅长的事，难道不是吗？”罗青很想用纳米机械把三号的嘴巴被缝上，“读取他的记忆，你们的时间不多了。你没有理由对我们撒谎，我们得到黑神对你也没任何影响，你只是一个局外人。如果暗主所说为真，你们通过，如果他撒谎了，你控制他带我们找到‘黑神’。”
“你的确是一个局外人。”罗青“听”到乔菲在脑中对自己说。她这话也许是在讽刺自己全程试图置身事外，连她的性命都没顾，但也或许是自己小人之心了。
我救了她的命……虽然晚了点，但我还是做了该做的，我还给了她自保的能力，虽然给了之后他才发现自己做错了事。但是这些事都和三号要求自己做的不同……
“你在想什么？”他在脑中听到了乔菲的声音，“你不是已经做过一次了吗？”
她还在怨自己，她不喜欢这种感觉，没人会喜欢的。“等我们离开这里，我就拆除你体内的纳米机械。”
“可如果现在你不作为的话，恐怕我们就出不去了。”
还有机会，还有之江……就看他们能否赶得上了，到时候大不了强冲，“你希望让别人体验和你一样的感觉吗？”
乔菲在他脑中的声音沉默了一会儿，“现在是为了救命。”
“我也是为了救你的命，造成的后果你也很清楚。”罗青皱起眉头，“而且……我真的不想这么做，就像我不想来到这座城市一样。”
“罗青……我似乎发现你和这些人……以及我父亲有什么不同了。”
罗青回头看了一眼，那道光柱已经膨胀到视野的三分之一，用不了十分钟，它就会吞没车队的尾巴，他猛地咬了咬牙，“什么不同？”
“你不会撒谎，不会生造一个不存在的希望。”
这也能算优点吗？罗青暗自苦笑一声，他已经看到了谎言建构起来的希望是什么样子的，也看到了它的下场。这近五年来，他身怀普通人类无法得到的强大力量，但却不断削弱它，就是因为他害怕自己有朝一日也会变成一个自己害怕的那种人，阿楚、父亲和哥哥三个人的影子重叠在一起，他害怕那个影子。这四年多来，他没有用纳米机械控制过任何人的大脑，甚至包括战斗的时候，他也只是瘫痪敌方的武器或者身体，现在，他终于却也要踏出这第一步了。
“如果你不愿意相信我，那好，我同意这么做。但是罗先生，你不能读取我深层的记忆，有很多事你不能知道，你只需要调取与此相关的，你能做到吗？”
暗主的声音听起来像是从遥远的彼岸传来的，罗青点了点头，“我能做到。”
之江还没有来，没有时间了。
罗青轻轻地举起手，一层白雾从他的手指扩散出来，慢慢地接近了暗主，就算不用纳米机械读心，罗青也能看出暗主眼中的紧张，他的确有所隐瞒，但是他仍然愿意让自己读心，为什么呢……难道他真的坚信自己不会出卖他？
我是为了救所有人。罗青不断念着这句话。如果暗主真的撒谎了，那也只能对不住了，大不了，事后再帮你们把“黑神”抢回来。
当他马上就要把纳米机械送到暗主脑内时，一声呼啸突然传来，一个人骑着滑行摩托猛地冲了过来，也只有这种小型摩托才能在庞大的车队当中穿行，那个人猛地在罗青十几米外的距离停住，然后跳了下来，面色阴沉地走了过来，那神情正是自己熟悉的……
“杨凯？”罗青愣了一下，停下了手头的动作。
没错，那竟然真的是杨凯，他又恢复了之前的样子，沉着、凝重、死板，但是可靠。他走到三号面前，看了看罗青，又看看暗主，“为什么车队不走？那光柱已经快接近了。”
罗青马上用最简单的话向他解释了现在的情况，杨凯越听眉头越皱，最后看着三号道：“如果我能证明呢？”
“什么？”三号愣了一下。
“我刚刚从神殿回来，我拍下了一段那里的视频，我到那里时，已经空无一人，三个神殿也空空如也。”一边说着，杨凯的右手手掌上突然冒出一个小小的投影器，一张全息屏幕展现在众人面前，上面显示的是一个昏暗的地下室。
“神殿？”暗主吃了一惊，“你去那里做什么？”
“调查，本来是想调查清楚‘黑神’，没想到已经有人捷足先登，将‘黑神’带走了。”杨凯直视着三号的眼睛，“难道这还不足以证明什么吗？”
三号的眼神第一次露出了迟疑的神情，“这只能证明神殿内没有‘黑神’，还不能证明暗主他们没有偷偷将其移动……等我请示一下上级。”
“三号，不要拿我们的性命当玩物！”周仁希似乎也不能忍受三号的行为，忍不住道。
杨凯回头深深看了周仁希一眼，罗青本以为他有很多想问的，但他却什么都没问。但是他的眼神却让罗青打了个寒颤，他的眼神好深，比以前还要深。
三号咬了咬牙，正要说什么，突然听到背后传来一阵惊呼，一个士兵对着三号大叫道：“三号长官！”剩下的也不需要他再报告了，许多车辆的声音与枪声已经传了过来。
“那是赛博之光。”罗青长松一口气，终于来了，“三号，你已经看到了证据，如果你还要刁难我们，恐怕我们不得不在这里与你开战，你觉得你挡得住守门人、古街和赛博之光的三方夹攻吗？”
“‘新世界’号……”
“我军正好拉来了一台‘密特拉之眼’，还得多谢贵组织的周仁希部长为我军提供这么强的对空装备。”相国突然道，“‘新世界’号现在高度很低，所以‘密特拉之眼’已经瞄准了它的引擎，命中率几乎十成。CBS级战舰修理极其困难，没有船坞的你们恐怕也无能为力，在这种环境下，你们真的想让‘新世界’号受伤吗？”
罗青看到三号猛地握紧了拳头，相国的这一招压得正是时候，他总是这样，将自己的底牌留到最后一刻才出手，在古街也是如此。但罗青不得不承认，效果很好。
“三号，我们可以将福雷交给你。”这是一开始的时候罗青就想好的筹码，“如果再为难，我们也只能开战了。”说完，他又向身后看了一眼，光柱已经扩散到视野的一半大小，“你考虑的时间不多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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