乔菲从车上走下来，尽管已经离开了J城，但是那艘巨大的战舰仍然派下大量的人将车队围了起来，他们声称要搜查每一辆车。看得出来在场众人都很担心地球事务总局会突然发动进攻，但是地球事务总局本身还被古街的大军团团包围着，之江的“赛博之光”也在旁边虎视眈眈，就算是乔菲这样没有打过仗的人都能看出来，地球事务总局如果想在这种条件下动手的话无异于找死。
“你想得没错。”罗青的声音还在她的脑子里游荡，“他们不敢动手的。”
可如果真的从守门人的车队里搜出什么东西怎么办？
“我也在等着呢。”罗青的声音听起来有一丝调侃，“不过你可以先去探探暗主的口风。”
为什么是我……乔菲皱着眉头看向罗青。
“在这一次事件当中，暗主失去的东西不比你少，和他聊聊吧，对他有帮助，没准也对你有帮助。”
乔菲愣了一下，看向罗青的眼神也多了一丝讶异。他这是在为我考虑……尽管已经被罗青救过性命，但这还是乔菲第一次从这个人的身上感受到暖意。在之前，罗青这个人总是显得有点……不像人类。尽管这么想很奇怪，但很多时候他真的不像一个人，他和自己的距离也太远了。
“你又在说我坏话了。”罗青的声音带着一丝笑意，随即语气马上严肃起来，“但我们之间的距离比你想象的还要近，乔菲，在这么多人里，只有我们两个才称得上是‘同乡’。”
同乡。这个概念在罗青的话语里已经不关涉空间了，而是时间。
“我的父亲也很让我失望，乔菲。”罗青的声音显得有些虚弱，“和你的父亲差不多，在我眼里他背叛了我，背叛了所有人，我的其他家人也用他们各自的方式让我失望。”
你不想要再见到与他们相关的一切了？
“我的态度和你相反，但是终究我没办法跳出他们的影响。他们仍在干涉着我的行动，我现在想要调查的事件，想要知道的真相仍然和他们息息相关，我逃不出去，所以我能理解你为什么想要寻找你父亲。”
但你还是拒绝了我的委托。
“我说过了，我的态度和你相反。我现在有这个酒吧了，也有一点自己的朋友，甚至有一个‘孩子’需要抚养。我想用这些生活来当武器，我甚至想过要不要再也不管那些过去的事了，但我自己也知道这样无法成功。”
那也挺好了，你现在有了自己的生活。
“你也会有的，我向你保证。就当是对你的补偿吧。”
你也不欠我什么，你本来就没有必要帮我。乔菲叹了口气。我还是要谢谢你。
“不需要。”
但如果你能尽快把这该死的纳米机械给拆了的话，我会更感谢你的。
罗青的脸色马上变得有些尴尬，“等他们检查完，我们到了安全的地方我就马上拆。”
乔菲还记得和罗青坐在飞车上时看到的那种眼神，J城是他极为熟悉的，但是现在这座城却因为自己而消失。罗青现在连凭吊家人都没有办法。按理来说，应该是她对罗青道歉。打开地下电源的行为现在想起来仍然很像一场梦，当时自己的意识几乎是混沌的，如果不是突然想起了很多在现代的回忆，恐怕那机器启动的速度还要快得多。自己当时为什么会想起那么多复苏之后发生的事情，乔菲自己也不知道。但因为自己失误打开了地下电源的原因，她现在对纳米机械更加厌恶了。虽然自己对父亲很失望，但却从他那里继承了太多习惯，也许正像罗青说的，逃不出去的。
走到暗主身边时，暗主的眼神还在死死地盯着远处正在不断搜查的地球事务总局，察觉到有人靠近，暗主的姿态仍然有些戒备，但当看到来人是乔菲，他先是愣了一下，随后苦笑一声。
“抱歉了。”暗主的神态看上去没刚才那么紧张，“如果不是我们的人把你放进来，你也不会遇到这么多。”
“是我自己要进来的。”这不算谎话，就算韦克不放自己进来，她也要想其他办法进入J城，“刚刚和地球事务总局交涉的时候，你说韦克失踪了？”
“是，没人知道他去了哪。”
“他给了我一块芯片，里面有关于‘野草计划’和我父亲的资料。”
“奇怪，这不像是韦克的作风，他是一个很严谨的人，怎么会在那种时候给你泄露情报呢？”暗主皱起了眉头，“什么时候的事情？”
“福雷的攻击快开始的时候。”
“那这么看来，你也许是最后一个与韦克说话的人。战斗一开始，他就消失无踪了。”
他去了哪儿？乔菲一直觉得自己看不透韦克，他是守门人的最高司令，但是根本没有指挥几场战斗，在守门人中的地位看起来也颇为尴尬，他将那块芯片交给自己时说的话，也不知道是不是真的，“韦克有女儿吗？”
“没有。”暗主摇摇头，“他未婚，也没听说他有私生女。”
似乎是假的。但他为什么又要说谎？乔菲想不通，整个事件中，她想不通的事太多太多了。
“‘野草计划’，或者你们口中的‘人马座计划’，从一开始就打算欺骗所有人，对吧？”
“地球事务总局干的好事。”暗主冷哼一声，“我们发现真相的时候，也非常惊恐。”
“但既然如此，你们又为什么要强制冬眠所有的计划相关人员？”
“你不会喜欢这个理由的。”暗主苦笑道，“守门人的创立者觉得这些人都是可以利用的人质。地下的五艘殖民船里冬眠着大量的宇航员，殖民船的系统权限掌握在他们手里，想要使用殖民船上的资源，我们当然需要这些宇航员的家属。如果谈判顺利，这就是顺水人情，如果谈判不顺利，这些家属就是人质。”
果然是让人很难喜欢起来的理由……乔菲皱起眉头，“你们冬眠了多少人。”
“四五十个吧。”
“他们的冬眠舱抢救出来了吗？”
“没有。”暗主叹了口气。
一瞬间，乔菲很想一巴掌扇在暗主那满是肥肉的脸颊上，她几乎不知道自己是怎么冷静下来的，只觉得自己冷静的速度很快、很不寻常，但也没有多想，“你害死了他们所有人，亏你还好意思说守门人的创始人中就有‘人马座计划’家属的一份力量，你还称呼我们为‘同胞’……”
“他们没死，还在冬眠着。”
“你如果眼睛还没出问题的话，现在看看J城是一番什么景象！”
那道光柱已经覆盖了整个J城，各种各样的颜色和奇怪的建筑在光柱当中闪烁、扭曲，包裹住整个J城之后，那“光柱”看起来更像是一个穹顶，并没有如罗青担忧的那样将外太空的空间也一并扭曲。但即便如此，乔菲也很清楚，J城相当于已经不存在了。
“这种空间技术我们也不是一无所知，并非伤害性的，身陷空间洪流的人虽然从外部看来和死也没什么差别，可是只要能够关闭空间引擎，一切就会恢复如初……只要时间不要拖得太久。”
“你又怎么能确定？”乔菲满腹狐疑地看着暗主，“难道你们开启过？”
“末日前的‘太阳矿井’用的就是这种技术开采太阳能，那时候联合国太空理事会掌握的空间技术比现在你见到的还有发达。”
“我怎么没听说过？”
“在你们那个年代，这些都是机密。”暗主淡淡地道，“我知道的也就这么多了。这种空间技术是那个年代的遗物，现在已经没人知道原理，但从我们掌握的情报来看，J城仍然有救。只不过……”
“只不过什么？”
“只不过我们现在失去了黑神，失去了地下城的设备和机械，研究已经不能取得任何进展，恐怕再过两百年，也未必能够解开J城的空间洪流。”
虽然知道暗主口中的“两百年”只是虚数，但乔菲还是愣了一会儿。
“又是两百年啊……”
在酒吧里和罗青交流委托事项的时候，罗青问她殖民船回太阳系还需要两百年的时间，这段时间她怎么办，她记得当时自己希望能进入冬眠，继续等待。
现在她仍然面对这样的抉择，她可以冬眠继续等，就算邦联不提供这项技术，守门人、机械镇或者罗青的酒吧也一定可以提供。
但她真的要等吗？真的要为了这个渺不可及的希望继续付出更多的时间？才两百年的时间，自己就已经与这个世界格格不入，再过两百年，她又能拥有什么？
“两百年啊……”暗主看着远处的J城，也陷入了沉思当中，嘴里的话越来越有自言自语的性质，“已经这么久了，我们费尽千辛万苦，击退了那么多次敌人，好不容易才控制住‘黑神’的力量，原本希望用‘黑神’的力量与殖民船的资源彻底复兴地球，就算希望很小，一代又一代的守门人还是为这个目标奋斗了这么多年……可是现在，他们连住的地方都没了。”
“因为你们的希望是谎言。”乔菲忍不住道，“你们从一开始，就对你们的民众说谎，你本来可以给他们更好的生活，却只能把他们禁锢在狭窄的一片地下城里。”
“如果没有谎言，恐怕连希望都不会有。”暗主没有反驳乔菲的话，他自己恐怕是最清楚守门人高层隐瞒了多少秘密的人，“关键是活下去。”
“关键不是活下去，关键是为了什么活下去。”乔菲的嘴角抽动了一下，忍不住道。说完这句，她什么都不想再说。我的希望也建立在谎言上，大谎言套着小谎言，我和他们一样悲惨，和他们一样无家可归。
但已经结束了，她在逃离J城时曾经哭得像个孩子，就让那个孩子死在那里吧。
“你能这么想我很——。”
“罗青！”乔菲大声叫着，向远处的他招着手，“快点过来给我把这破玩意儿拆了，我受够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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