笔趣阁 > 都市小说 > 第三元素第一卷 > 第一卷 第七章 复制人 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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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门外传来嘈杂声。接着房门开了。一群年轻姑娘嘻嘻哈哈进了来。

    “哈罗!复制人你好。”一位黄头发外国女郎手捧鲜花领先来到她俩跟前。水粉香槟玫瑰配满天星鲜花很难得的。肖菁忍不住喊了出来:Thebaby'sbreath(婴儿的呼吸)!素汶小声说,M国同事Annabelle(安纳贝尔)。一位长着雀斑跟蓝眼珠的姑娘和两位中国女孩,合抬着不大却十分精致的蛋糕,轻轻放到长长的图台上。蛋糕上蜡烛做成“1”的样子。“为复制人肖菁唱一首生日快乐歌吧!”雀斑姑娘扬起手用熟练的中文喊起来。素汶小声说,爱尔兰同事劳拉。歌声响起,逐渐又有人加入,不一会儿长长的图台周围挤满了人。屋内熄灯了,蜡烛点亮了,安纳贝尔用标准的《早上好》曲调领唱,祝福的歌声充满欢乐、期待与感恩之情。灯亮了,歌声停了。肖菁含着热泪闭目许愿,吹灭蜡烛。掌声里,素汶小声问,你几岁生日?肖菁答,写着1岁呀;今天不是我生日。那是搞错了,素汶肯定地说。劳拉代替寿星切完蛋糕分发给大家,转身喊一声:goodluck(好运气)!接着五六个身材高大的女同事围到肖菁身边,旋即把她举起,头朝下轻轻撞向地板,连撞两下,在欢呼声中,大家完成了“生日撞头”仪式。安纳贝尔走到肖菁面前,满怀激情地说:“在M国,当孩子过生日的时候,大人要假装打她的屁股,表示祝福。今天是你一岁生日。祝贺你,复制人!希望你交好运,快快长大。”说着,在肖菁额头亲吻一下,拥抱过后就离开了。劳拉意犹未尽,兴奋地喊着:“PintheTailontheDonkey(老鹰抓小鸡)!”此时肖菁已经控制不住感情双手捂住脸低声哭泣起来。大家相互看了看,觉得应该留给她一个安静的空间,让她平静下来,遂轻手轻脚走出房间。劳拉离开前,双手扶住肖菁的肩膀,慢慢摇了摇,说:“以后我们再玩‘老鹰抓小鸡’。你知道为什么吗?我一定要请你当‘老母鸡’!”

    所有人都走了,就剩下素汶和肖菁俩。突如其来的“生日聚会”让素汶怎么也想不明白。她知道,“生日聚会”对肖菁意味着什么。安纳贝尔,劳拉,是国外来的同事。她们给复制人庆生,代表的是一种文化。素汶敢肯定,不是安纳贝尔和劳拉带头,国内同事不会来。尽管一次“生日聚会”说明不了什么,但对肖菁来说,已经足够了。

    肖菁已经止住哭泣。她带着歉意朝素汶笑了笑。“我这是怎么了?糊里糊涂过了一岁生日。像做梦似的。谁的主意?”说完,带着探询的眼光看着素汶。

    素汶摇摇头。

    肖菁疑惑地问:“那是谁呢?”

    “是我。”

    刚才,门虚掩着,这时一位身材魁梧的年轻人进了来。他长着一张清秀的脸,长目粗眉,浓重的络腮胡须。他微笑着,略显局促,倒背双手走到肖菁面前。

    “画家!”肖菁惊呼,旋即站起来。

    “生日快乐!”画家扬起双臂。手里一束鲜花和一只画筒。看到香艳温馨“婴儿的呼吸”,肖菁明白了。画家迎着她的目光,小声说,从阿拉斯加空运来的,安纳贝尔一束我一束。旋即又打开画筒取出里面一张画。

    一张肖像画是生日礼物。肖菁接过来,素汶也凑过来看。画面上一位少女既像肖菁又不像肖菁。黑黑的大眼睛,充满灵气,小巧的俏鼻,鼻头尖尖,嘟嘟着的小嘴,惹人怜爱。这些都像肖菁。唯独那双充满灵气的黑黑的大眼睛让人看了心生异动。素汶觉得,画里的肖菁清纯美丽,像一阵清风扑面而来。肖菁觉得,那双眼睛一眨一眨像在说着话。肖菁笑了笑,问:

    “画家,你想让她说什么?”

    “她说,她知道‘生日聚会’是画家独具匠心之作,并祝福复制人的诞生,期许她顺利融入人类社会,被人类认可。她要用‘生命再生’的爱回报人类。同人类一起追寻精神上的更高境界,找到象征生与死的界限,找到跨越这个界限的‘永生’。并用这样的认知诠释人类与宇宙的本质,与人类共建文明进步的理想社会。”

    “这也是你的誓言?”

    “是。我很想与你同行。不管遇到何种艰难险阻,哪怕失去生命,也要与你同行。”

    “那可能要用毕生时间。你会后悔的。”

    “我绝不后悔。你走后,我彻夜未眠。虽然我们走过的路不同,但我们的追求相同。我们有共同的理想,共同的梦。你的特质决定了你是胜利者。”

    “你相信‘特质’?”

    “相信。这正是我缺乏的。”

    如果此时素汶不在眼前,肖菁会与画家拥抱。无论为“生日聚会”,无论为他真诚而充满激情的表白,她肯定都会与画家拥抱。画家在她心里已经占据了重要位置。尽管她连画家的名字都不知道。

    “我也是来跟你道别的。明天我要去国外讲学,顺便去阿拉斯加考察和写生。那里很美,更是生命的花园。”

    说完,画家彬彬有礼地向两人道了别。

    画家走后,肖菁好半天没回过神来。

    素汶坐在一边低头沉思。她耳听眼见两人深情厚意和庄严的誓言。他们不避讳她,那样自然地流露真情,可见做人的真诚坦荡。他们对话的语意离她很遥远,却叫她感到了有趣和好奇。这让她产生了进一步了解肖菁的想法。

    “他是一个好男人。粉红色的浪漫爱情。”她由衷说。

    “哦……”肖菁应了一声。

    “他参禅悟道吗?”

    “什么?”肖菁这才听懂了,不由笑道,“不是。那是他的信仰。”

    “信仰?”

    “对,信仰。我们共同的信仰。”肖菁深情地说。

    素汶被两人真挚的爱情感动。她有些恍惚,渴望走进肖菁的世界,弄懂那是什么?有那么多的“那是什么”,虽然没有明确的概念,还是想弄懂。这已不再是因为有趣和好奇。她说:

    “小菁,愿意跟我谈谈吗?谈谈我不懂的事情。我很想知道。你像一个神奇的花园,无数的奇花异草,每一株都引人注目。”

    肖菁很感意外。看到素汶真诚的眼睛,她理解了。她痛快地说道:“我愿意。怎么说呢?还是你提问题,我来回答吧。好吗?”

    素汶想了想,说:“首先一个问题。为什么说‘人生下来不是为了死,虽然一定得死’?”

    肖菁答道:“这是老人家的感悟。自然法则内在逻辑是生对应死。但人不能为死而活着。”

    “有一些明白了。第二个问题……”

    肖菁笑道:“怎么像论文答辩啦。咱们随性一点,想哪说哪吧。”

    素汶笑了,说:“好。那你告诉我,为什么说‘人一定得死,底确是个遗憾’?”

    “我父母离我而去,甚至我身边的人离我而去,我都感到万分悲痛。我一直在想,生命一定是生与死的交替吗?这个命题真的无解吗?人类总有一天会解开这个千古难题。我为什么不做第一人?这是我的抱负。”

    “你这样想,不怕说你异想天开吗?”

    “总得有人异想天开。否则就没有人类今天的认知。标新立异思考生命现象,是我要走的道路。我有信心走下去。”

    “你这样说,我不得不表示敬佩。那么,下一个问题。按照江薇‘世界复制说’,你确定自己是复制人。你说感恩于‘生命再生’的爱,要用‘生命再生’的爱回报人类,这是怎么回事?”

    肖菁停顿一下。素汶这个问题,也是自己反复思考的问题。其中画家的出现曾影响到自己。她与画家共同探讨,明确了“永生”新的概念。“生命再生”或者“生命永存”只是“永生”新概念的一部分。“生命再生”给了她真爱。正是这样的爱让她看到了人类人性的不足。而她肩负的使命就是让人类认识到这些不足,不断获取新的认知,直到共同进入“永生”。这些话跟素汶是讲不清楚的。但又不能不讲。只好尽量仔细说明。

    素汶听完,觉得似懂非懂。也没有理由再让肖菁讲一遍。只好就事说事,弄明白一点算一点。“小菁,‘是非观’从来都是人类社会活动的产物。仅凭出现一个复制人就改变了人们的认知观,这可能吗?”

    “这个问题提得好。复制人主要的贡献就是让人类认识到生死不再是自然法则。这就直接冲击了与生死有关的传统观念。重要的是,人类的生死观念直接影响到是非观。所以,不能小看复制人的作用。至于改变人们的认知观,那不是我们讨论的问题。”

    “有点懂了。改变是肯定的,改变到什么程度,何时改变,那是人类社会活动决定的,所以人们担心。”素汶不无忧虑地说。

    “担心什么?复制人的色彩吗?说到底这还是认知问题。只要不抱残守缺,人们终将会懂得复制人的象征意义。就如市长所说,‘生命永存’对人类是希望和曙光。以我所见,人类认知像个金字塔。下面是‘基础认知’,粗糙臃肿可以变化,但不可以缺失。越往上所需时间和积累越多,认知的升华凝聚,层层向上,直至塔尖。‘生命再生’也许仅仅是这个金字塔的‘基础认知’。”

    “那就是说否定了‘生命再生’,这个‘认知金字塔’会倒掉?”

    “对。我一直在否定它。但做不到。没有任何迹象证明这件事是假的。我怀疑过,像所有现代人一样怀疑。但还是否定不了。现在我已经确定自己是复制人。我和你一样,没有特异之处。只有不一样的认知。你正在跟我讨论这个认知。我不知道这样讨论下去有什么意义。可我还想跟你,跟所有现代人讨论这个认知。我不知道为什么?也许我也在像你一样担忧着什么?我不知道。”肖菁不再说下去了。她真的不知道怎样才能使人类理解她肩负的使命。

    话说到这里,素汶明白了。她曾经是陈仔义“近未来派”的追随者。仔义说“近未来”就是把他那些奇特想法中的时空定格在不远的未来,这与她独特的“建筑思维草图表达”方式异曲同工,用简单易懂的规则以及详实的图例明确表达那些奇特想法,使人记忆深刻。在肖菁到来之前,她也曾想过,如果否定了“生命再生”那会是什么样的情景?“生命永存的象征说”还会主导舆论吗?如她之前所想,高楼摇摇欲坠,其背后一连串问题还会指向认知观取向吗?媒体惊呼的深刻的社会问题还会存在吗?如果“生命永存的象征说”不能主导舆论,那“复制人”代表的一切美德都将化作乌有,而改变固有是非观念的预言也将灰飞烟灭。是这样吗?建筑思维草图就是一张张表达规定理念的建筑图纸,它与结构和其它专业的可行性进行“合成”,最后还原为实际工程。其中独特的思维决定着工程的成败。她把那一连串问题当作一张张建筑草图,把肖菁还原成善良可爱的芭比娃娃。跟肖菁几番对话,她得出一个惊人的结论:无论制约肖菁成为芭比娃娃的原因是什么,肖菁还是芭比娃娃!她的思维是职业性的,专业的,排他的。她习惯于这样的思考。跟肖菁几番对话是她精心设计的。对制约肖菁成为芭比娃娃的“可行性研究”以及“合成”,最终还是取决于肖菁本人。“生命再生”是美丽的传奇还是真实的故事,只有肖菁知道。然而肖菁接受了复制人身份,执拗地坚持着令人难以理解的誓言和信念,这才是实实在在的现实,——肖菁已然不再是芭比娃娃了!肖菁还是那位戴着神秘面纱的天使。素汶这样想着,一时无语。

    过了一会儿肖菁说:“你看,我们只顾说话天都黑下来了。要不就谈到这儿?”

    素汶说,还有问题请教呢。那样吧,上楼,到我宿舍去。累了还有地方休息。冰箱里有吃的。反正都是单身,无牵无挂。咱俩谈个通宵。素汶意犹未尽,——若不是对林华心生一点芥蒂,肖菁应该是第二个可以敞开胸臆交谈的人了。

    素汶把肖菁拉进二楼宿舍。从冰箱里翻出几包方便面用开水泡了,又稀里哗啦翻出几根香肠和一包榨菜摆在电脑桌上。肖菁笑问你把方便面都放进冰箱里了?素汶说这冰箱太大,空着可惜了。这是个双门冰箱——再看屋里到处堆满了书籍和图纸,也真没地方放别的东西。

    “你是哪里人?家里还有谁?”肖菁问。她很想多知道一些关于总师的事情。

    素汶还在冰箱里翻着什么,一边回答:“我12岁就没有了爸妈。靠救助上的学校,直到大学毕业。我是长春人,跟长江是老乡。”

    “我是洛阳人。我们都过早失去父母,我理解你的内心……”肖菁有些忧伤,但立刻又说,“哎,你还找什么?面泡好了,快来吃吧。”

    “找筷子啊。外面就一双筷子。”

    “筷子也放在冰箱里?”肖菁又笑了。

    素汶终于翻出了筷子,顺便找到几个苹果。

    4

    吃罢饭一人拿着一个苹果。素汶也不削皮,边啃边说:“你说过,长江跟苏秀兰在一起,让我放心。你怎么知道?什么意思?”

    “哦。我正要跟你说这事呢。”

    “怎么?”素汶忙问。

    “看你紧张的。”肖菁笑道。“也没什么。就是苏总卖房子的事。苏总开发的万福山庄低价销售,市场震动,听说出了资金问题。我看未必。销售的楼盘只是万福山庄一小块儿。她可能急需这笔资金。还可能跟钟长江有关。”

    跟长江有关?为什么?”

    “你想啊,钟长江到北京治病,是苏总一手操办的,而且北京那家研究所已经改制,收费高昂。苏总只能盘活自己小部分股份资金为钟长江治病。”

    素汶听明白了。这样显而易见的事情自己怎么没想到呢?去崑嵛山治病是南山院支付的费用。去北京就不同了。教授没说,自己也没想起来。看来真是多亏秀兰关照了。

    “可是售楼资金也不是小数,钟长江治病也花不了那么多。苏总还有什么打算呢?”肖菁有点想不通。

    素汶一怔:秀兰还有什么打算?继续治病,找更好的医院更好的医生,或者去国外疗养,直到长江康复。不对,不对。教授明明说长江痊愈出院,不用再治了。那还能有什么打算呢?就算有打算,长江和秀兰都会打来电话说一声。是呀,为什么到现在还没有电话?出了什么事儿?能出什么事儿?嗨!胡思乱想!

    见素汶皱着眉摇着头自言自语,肖菁用手捅了她一下:

    “你走火入魔了?苏总是见过世面的,跟她在一起,钟长江不会出事。对了,你把我留下不是有话要说吗?”

    素汶这才回过神,不自然地笑了笑说:“我出洋相了。别笑话。”

    素汶是个表里如一的人,有心事也藏不住。这些天肖菁跟南山院的设计师混熟了,大家都这样评价他们的总师。对高楼事故,大家都敞开心扉说出了个人想法。认为建委的事故通报不负责任,更没有客观地看待南山院,忽略了事物的一般规律。首先,素汶是建筑总师,高楼事故是结构问题,与建筑专业关系不大。其次,钟总工程师是很有名气的专家,做结构设计经验丰富,小问题可能有,造成高楼倾斜这样大事故的可能性极小。再次,林华大厦是重点工程(与所谓形象工程无关),院里组织了高素质设计团队,严格执行专业校审制度,还有市审图办把关,出图质量可以保证。撇开这些基本事实,在没有铁的证据情况下,就事故说事故难免让人不服。黎总师没有也不会有推卸责任或者隐瞒真相的想法,她的职业操守有目共睹。肖菁虽然不懂设计,但懂得“客观看待事物一般规律”。设计师们的看法不错。

    这样看来,按照市长要求,需要特别关注的事故直接责任人,就剩下钟长江和院长沈亚夫了。沈院长已经进入市领导眼睛里了,沈院长的认知问题自然有人管。问题是钟长江。按照设计师们的看法,钟长江也不可能百分之百不犯大错,尽管他设计经验丰富。难道这就是钟长江离开南山院的原因?如果是这样,钟长江逃避认知教育,苏总和沈院长是知情的,也许还是他们共同谋划的,——这就是人类人性的不足!肖菁感叹着。肖菁觉得必须说服素汶,让她认识到这件事情的严重性。肖菁不禁为她惋惜。肖菁不忍心看到这样单纯善良的人再次受到伤害。

    “平心而论,你觉得钟总工程师能做到百分之百不出错吗?”肖菁问。

    “什么意思?”素汶显得很惊讶。

    “很难做到。是吧?这也是正常的。”肖菁说,“设计们认为出错的几率非常小。那么,就是这个几率非常小的错误造成了高楼事故呢?有这种可能。你不要否认。”

    “为什么不能否认?”素汶错愕地看着肖菁说,“长江是敬业的。非常敬业!我了解他。”

    “不是敬业不敬业的问题。”肖菁耐心地解释说,“你想想,人性的不足是什么?是自私,是贪欲。钟长江不回南山院说明什么?从我的愿望说,他是认知迷惘。现代人都免不了自私和贪欲。只要他肯回来,我会告诉他认知有多么重要。认知不更新升华,就脱离不了人性陋习……”

    “你怎么敢说长江自私?”素汶打断肖菁的话,她无法冷静。“长江为南山院名誉清白跳过大海。一个连生命都舍得的人,还有什么自私、贪欲可言?!”

    “这正是令人惋惜的认知状态。现代人过于看重个人生命,以为生命是最宝贵的,只有一次。但现代人不明白生命可以再生。现代人把死亡当作一种仪式,表达某种理念,表达某种愿望。这样的认知与人类的本质格格不入。人类的本质是被认知的,不是按照理念或愿望被表达被宣扬的。钟长江和你都犯了这样的错误。”肖菁说。

    “人类本质是什么?”

    “现在还不知道。”肖菁说。

    “要等到人类获得‘永生’才知道吗?”

    “不错。”肖菁肯定地说。

    “那是什么?仅仅是梦?还是永远解不开的迷?”

    “不对。你已经知道生命可以有第二次,除非你不认可复制人。你已经了解了‘永生’的意义,除非你不认同我的认知。”肖菁也无法冷静了。

    素汶蹙着眉。素汶爱皱眉,尤其在无法确定应该怎么办的时候。这时候,她一双凤眼漫过薄雾,弯弯的细眉蹙起,让人觉出别样朦胧的美。正是这种美让肖菁决定再努力一下。只有狂风才能吹散迷雾,不把问题说透,她不会醒悟。

    “你是钟长江最亲近的人。为什么他不告诉你去了哪里?苏总和沈院长让他去北京,为什么要保密?这是他们共同谋划好了的。而且钟长江去向至今不明,说明他们根本不把高楼事故放在眼里,不把职业道德放在心上,不把市民的关切和痛心当一回事……”

    “你在污蔑!”素汶忍无可忍喊了一声。

    “不是污蔑。是敲给你的警钟。”肖菁稳稳地回答。

    “可是长江讲了他的发现。那个地下工程,那些图纸资料,那才是造成高楼事故的真正原因。”

    “但是谁能相信?如果是真的,钟长江为什么不回来亲自说明?”

    “那么,谁相信你?——相信复制人是真的?!”素汶的眼睛在喷火。

    肖菁身子一震。这明显不是一回事。素汶真就这样不听劝吗?她无比伤心,眼睛流出泪水。再看素汶,发疯似地转到南面窗前,推倒一摞图纸,把一个镀金漆盒捧到胸前。她站在那里冷眼看着肖菁。

    肖菁惊呆了。那是她日思夜想的南山石啊!派出所李所长勘察过现场,调取了小区录像,对周围住户也做了调查取证,认定是窃贼入室,但至今没有破案线索,就像水里丢进一块石头,石头沉下去了,水面平静了,一切照旧。现在,这块“石头”就在素汶怀里。肖菁的惊讶可想而知。

    “我看过你的视频。这是你的石头吧?”素汶一字一顿地说。

    肖菁想走过去,腿却不听话。

    素汶走过来。“给你!”把漆盒放到肖菁手上。

    打开漆盒,看到那棵无名小花。花叶晶莹剔透,紫色花瓣和鲜绿色枝蔓挺拔秀丽。一点不假,是她的南山石!她忍不住抱住素汶,喜极而泣:“谢谢。你救了我……”

    素汶没有躲。只是小声说:“可是,把它给你,我就见不到长江了……”

    肖菁听见了。一时却没反应过来。她问:

    “这南山石怎么在你这里?”

    素汶毫无保留把事情经过讲给她。肖菁听后,心里一懔:窃贼!但他们要素汶带着南山石干什么呢?又怎么知道钟长江的下落呢?这里肯定有大问题。她把素汶拉到床边坐下。说:“素汶,南山石你留着。先找到长江再说。不过,这件事,杜秘书已经替我报了案,应该把情况告诉李所长。跟那伙贼打交道很危险。”

    “不行。这块石头是你命根子,不能再让它丢了。你刚才不是说长江没事吗?再说,他们既然知道长江在哪儿,如果再报警,对长江不利呀。先拖一拖,实在不行再报警吧。”素汶愁眉紧锁。

    “不。还是先找到钟长江。我的事跟当前的大事比起来不算事。那块石头有灵气,最终还会回到我身边。”肖菁说,“我跟你一块儿找钟长江,去跟他们见面。一定要把他找回来。”

    “不行。他们要我一个人去的。你跟去,他们不见怎么办?”素汶觉得不妥,——虽然她希望肖菁去,给自己壮胆。

    “或者我远远看着你。有危险我就冲上去!万一出现那样的情况,当然我会先报警,警察会保护我们。”哪样的情况?肖菁也说不清。

    素汶认为这个想法稳妥,既不惊扰窃贼,又能找到长江。两个年轻姑娘冒险寻找钟长江,不可预知的事情一定很多。素汶心思细腻,谨小慎微,考虑问题周全周密。肖菁思路敏捷分析能力强而且不纠缠细节。两人商量好了几个行动方案。最后,素汶吁了口气,看着肖菁说:“别以为我忘了你对长江的污蔑。你得道歉。”

    肖菁说:“我还真没忘。不过,我尊重你的看法。等找到钟长江,再决定是否道歉。”说完又补充一句:“就这么定了。”

    素汶也不与她争辩。毕竟肖菁身份特殊,无非是说说而已。事实胜于雄辩,那就等长江回来亲口说明事实。她相信长江,相信他不是肖菁说的那样。

    肖菁还在想着抓贼的事情。突然,她的目光落在那块石头上。那块石头有一处黑斑,这是她不熟悉的。再用手一摸,石头居然冰冷得没一点温度。她大吃一惊,像被马蜂蛰了似地缩回手。

    石头是假南山石。这是怎么回事?!

    肖菁转身朝窗前走去。走了两步,停下了。问题不会出在这里。应该是那伙贼故意送个假的来。可是送个假南山石给素汶干什么?

    素汶看肖菁举止有些奇怪,问:“你怎么了?”

    肖菁想要不要告诉她?素汶此时急于见到钟长江,如果说南山石是假的,她会更加着急。这伙贼一定有不可告人的目的。这件事必须报告警方,否则素汶会有危险。还是先听听警方的意见,再慢慢说给素汶为好。想明白了,遂说:“哦,我想起一件事。素汶,我得回去了。”

    素汶说:“我还有话跟你说呢。好吧,别耽误你办正事。以后我们再谈吧。”

    “我们当然要谈。话总得说透。到时我一定洗耳恭听。”肖菁笑笑,就离开了。

    肖菁出了南山院直奔派出所找李所长。路上接到杜秘书一个电话,说市长要她汇报情况,让她22点准时到市长办公室。这么晚了市长还要听汇报,出了什么紧急情况?她看看表,还有35分钟,决定先去见李所长。

    李所长每天都工作到深夜,不论有无案情。这是他一贯作风,业内人士都知道。肖菁进了门正赶上李所长打电话。她想退回去,所长招招手,意思不必这样。打完电话,所长让她坐到对面,说,你来的正好。市局为完成……一项工作部署,其中一个环节,就是要求你本人知情和配合破案。肖菁看着所长眉心那块胎记,有些不明所以;她发现胎记会变颜色,尤其变红的时候,吸引别人注意力的,除了它就不是别的什么了。

    “杜秘书报案不实。你丢了南山石。对吧?”所长说。

    肖菁怔了一下,但不想撒谎,遂不情愿地点点头。

    “你知道吗,这让我们失去了宝贵的破案时机。南山石有可能被带出国!”胎记很红,在方形的黑脸上更显得发紫。

    “这是怎么回事?”肖菁急切地问。

    所长站起来,几分钟后才说:“南山石已经被国外某家科研机构盯上了。”

    既是科研机构,完全可以派访问学者或提出合作研究,何必如此下作?肖菁不解。

    “肖副主任,你已经被列入重点保护对象。所以我们会定时同你联络。如果有突发情况,你必须及时报告我们。能做到吗?”所长重又坐下来,眉心胎记已经变淡,几乎看不出来了。

    肖菁点点头,但还是觉得有些小题大做。

    所长似乎看出肖菁的心思,随即又说:“你知道这是个什么案子吗?其实我也不太明白。但是,市局非常重视。这个案子是国家安全部门督办的。你明白了吗?”

    肖菁想了想,说:“你都不明白,我怎么会明白呢?”

    所长还要说什么,大概觉得不该说,遂改口问:“你来找我什么事?”

    肖菁这才把素汶收到假南山石和那伙贼要约她见面的事告诉了所长。听完,所长沉吟一会,断然说:“好。就按他们的要求去做。安全保障由我负责。这会不会和你的案子有关,要等到报告市局以后才能知道。不过你也不能大意。”

    肖菁看看表,说,一切听从所长安排。王市长那里要听汇报,得马上去。所长说,时间来不及了,派车送你。

    坐在李所长的车里,肖菁把刚知道的事情想了一下。国外那家科研机构要把南山石据为己有。这个案子甚至惊动了国家安全部门,自己也被当作重点保护对象保护起来。这事看来真的挺严重。一块石头为什么会引出这么大麻烦?

    她感到很压抑。那伙贼让素汶拿着假南山石去干什么呢?另外,素汶固执己见,看不到钟长江跟苏总和沈院长一样具有欺骗性的一面。这都是现代人的人性的不足,是自私和贪欲作祟。令人惋惜的认知状态如此俯拾即是。特别是素汶,她那么苦口婆心循循善诱,到头来还是怀疑复制人不是真的……

    是的,她看到了素汶的眼睛在喷火!这是一个单纯善良的人,对复制人的排斥和反抗。这一瞬间,她醒悟了——也许她不应该这样对待素汶,也许她应该用现代人的眼光和思维来审视现代人的人性不足,而不是把自己的认知强加给现代人。素汶之所以愤怒,就在于不相信复制人,不相信复制人的存在,不相信复制人的认知、理念和信仰。

    而解决这个根本问题,就必须用“复活实验”证明给她看。可是,“复活实验”需要南山石。而真的南山石又在哪里呢?她感到茫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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