立后一事,刘发虽行缓议,但传到梅姬耳里,却仍是使她怨怒几欲死。但是,作为后宫的姬妾,之后她所选择的对抗敌手,发泄怒气的方法却是殊为不智。此且先按下不表。
建元三年,夏七月
正午时分,长安城外,一列快骑急驰而来,在烈日底下,扬起一阵黄尘。马上之人均都嘴唇干裂,脸色灰黄,汗水活着泥土粘在脸上,狼狈不已。这些人显是从天未亮之后即开始赶路,一直到此时也未得休息。
城门戍卫远远看见这列人马,正要上前呵止,马上之人即遥遥地从怀中掏出一面小旗来,持在手上连连挥舞。城门卫一见之下,即认得这是急递的奏报,当下折回城门道来,将正在通行的百姓商贾全都喝退在门道两旁,空出中间的大道来供信使通行。
那一列人马转瞬就已到了城门外,也不下马,也不出示凭证,仍是策马往前急奔。骏马纵得几纵,便已通过城门道,绝尘而去,留下两旁的一众百姓在那窃窃私语,不知道究竟有什么要事发生。
未央宫,宣室
刘发端坐榻上,侍中桑弘羊,李当户,内侍黄平立于榻下。刘发眉头紧皱,凝神读着一份奏报,而殿下跪着的正是刚才一路狂奔的那队信使。
良久,刘发把绢帛收了起来,道:“此事,容朕与大臣们商量,再做决断。”闻言,信使中当先一人脸色微苦,带着南地的口音,拜伏道:“陛下,闽越围困东瓯已近一月,老王上已经战死,东瓯百姓粮尽食绝,老弱妇孺死伤者不可计数,若是朝廷再不发兵相助,东瓯只怕要尽为闽越之地了。”
刘发道:“信使一路辛苦,先下去歇息。朕与大臣商量之后,自有决断。”这一队信使当下也不敢再纠缠,个个脸色凄苦沉重,纷纷叩首而退。
信使刚走,刘发即对黄平道:“你速去东宫,请太皇太后的旨意。”黄平依言疾步而去。刘发又对桑弘羊道:“派人去通知百官,午朝。”桑弘羊正要走,刘发又道:“把那些赋闲在家的列侯将军们也都叫来,让他们赞襄政务。”桑弘羊依言退了出去。
过不多时,黄平即回到宣室,擦了擦额头上的汗,躬身回道:“陛下,太皇太后的意思,是让您做主。太皇太后又说了,兵乃国之大事,宜慎之又慎,希望陛下与众臣们商议之后,把议的结果告诉她。太皇太后还说了,能不动兵,就不要动兵,如果大臣中有年高德重的愿意前去调停,就先以调停为主。”
刘发点头不语,坐了半刻,道:“更衣,朕要午朝。”
七月盛夏之时,整座长安城都是闷热异常。本来历年皇室都要去甘泉宫避暑,但是今年窦太后身体一直不好,这些日子也时常有些昏沉,不适合再乘着车驾,长途远行数百里。况且山上阴凉,身子骨好的人去是纳凉,身子骨不好的去就是受罪。因此今年窦太后就没有移驾甘泉宫,而刘发自然也不好这么做。所以满宫的皇室后宫都得在这酷热的长安城中熬到秋凉时节。
此时正是正午刚过,大臣们不少贪睡午觉的已经歇下,还没睡多少时候,就被宫里派来的黄门给催了起来。不少赋闲在家多年的老臣们也被叫了出去。这些老臣们经年不上朝,见皇上居然还惦记着他们,当下老怀甚慰,打起十二万分的精神来要让满朝的文武看看当年的大臣是何等样的风姿神采。
半个时辰之后,群臣齐聚前殿外,比平日的朝议还要热闹。宫谒也未让他们久等,就宣众臣入殿。
一番赞拜之后,刘发朗声开口道:“今日举行午朝,把各位赋闲在家的大臣们也都找来了,实是有国之大事需要各位爱卿们赞襄讨论。”众臣皆道:“臣无不从。”
刘发点点头道:“朝廷接获急报,闽越王郢发兵数十万围东瓯,东瓯王贞已战死,东瓯举国粮食已尽,靠勇猛之士苦苦支撑。东瓯遣使求助于朝廷,希望朝廷能够发兵解围。诸位臣工意以为如何。”
众臣闻言皆都垂首默想,片刻之间无人说话。刘发见状,提高声音道:“众卿有何看法?”
闻言,太常窦彭祖出班道:“陛下,东瓯与闽越同为越人,越人相击,乃是至为平常不过之事。而且,东瓯与闽越虽名义上臣服于大汉,实际上却是自立一方。越人多反复,东瓯曾经协助刘濞叛乱,以为有机可乘,后来刘濞事败,投奔东瓯,东瓯又杀刘濞,以投靠朝廷。如此反复无端之人,不足以救。”
刘发点头道:“东瓯遣使,书信上说,此次闽越伐东瓯,正是吴太子子驹挑唆,恨念东瓯杀父之仇。”
窦彭祖即道:“如此,朝廷更不必去救,让越人自相攻击也罢。”
当下,御史大夫许昌出班道:“陛下,臣以为窦大人所言极是。越地自古就是偏远蛮夷之地,中国历来只是抚慰,而从不插手越人之间的争斗。盖因为其地远贫弱,民不教化之故。”
刘发闻言又问道:“众卿还有何议?”
半晌之后,魏其侯窦婴出班道:“陛下,臣以赋闲之身,妄议朝政,还请陛下恕罪。”刘发道:“无妨,今日午朝本就是朕召你们来的,议政者一律无罪。”
窦婴脸色不动,道:“谢陛下。”因又接道:“太常大人所言乃是事实。越人因不受教化,无信无义,是以常有背信弃义之举。孝景皇帝前六年的吴楚叛乱,东瓯也确实曾经出兵相助。这是不可否认的对朝廷的背叛。但是,先帝却已经原谅了东瓯,非但原谅,因为其杀了刘濞这个祸首,所以还给予了大量的赏赐。”
“从此,东瓯从君到民,无不沐化我大汉的圣德,与朝廷交好也已有近二十年。因此,臣以为,此次东瓯既有覆国之患,朝廷理应出兵相救。而且适才陛下也说了,此次闽越击东瓯,本就是逆臣之后的挑唆所致。如此,若是朝廷不给予闽越一个教训,此后,乱臣贼子依附外藩,作乱中国的事情可能就要层出不穷。因此,臣主张,出兵相助。”
廷尉许昌闻言,不以为然道:“窦大人所言虽有理,但是东瓯与闽越均是南方的蛮夷,南方之地,多蛇虫瘴疠,行军困难不说,即便帮东瓯打赢了闽越,朝廷又能得到什么好处?”
刘发点点头,往下扫了一眼,看见刘平仍是端坐在席子上,当下也有心想要听听太子的治国之策,因问道:“太子有什么看法?”
刘平闻言,出班奏道:“回陛下,儿臣认为,魏其侯所言极是。儿臣主张,此次非但要发兵助东瓯,而且还应顺势收复闽越之地。”
群臣闻言顿时轰然,之前所议的也不过都是到底要不要出兵助东瓯,谁也没有想过要就此将闽越给灭了,纳入大汉的版图,因此听刘平这么也纷纷讶然。在这些古大臣的心里,闽越之地要来干什么?
刘平却不这么认为。寸土寸金,现在的疏失与不管,可能就要让数百年后的子孙吃尽苦头。
刘发听着也觉得这个想法殊为大胆,当下开口道:“哦?具体说说。”刘平道:“东瓯既为臣服大汉的小邦,历年来纳贡称臣于大汉,与朝廷关系也甚为密切。此番东瓯有此灭国之灾,朝廷若是放任不管,一来,恐怕要冷了其他与朝廷交好的邦国之心,让这些邦国产生异心,不利于我大汉的边靖邦宁。”
“二来,若朝廷不出兵,以东瓯的兵力和国力,恐怕也撑不上多少天,到时候必然要被迫臣服于闽越。从此闽越版图更增,将会直接威胁会稽,豫章两个边境要郡。而闽越挟灭东瓯之势,势必要号令南疆。到时候,恐怕连南越也要岌岌可危。而朝廷若是等到那时候再发兵去救南越,付出的代价恐怕就要比现在高出许多了。”
刘发闻言不禁点头,又问道:“那你说要收复闽越之地却是为何?”
刘平道:“中国对外征战,劳师动众,耗费靡大,最终才将敌境占领。之后却往往因为嫌其偏远贫弱而不屑于占有,班师而回,将费尽心力夺来的土地又拱手归还给当地的蛮夷。儿臣认为,这实际是在夸耀武力,而非用兵之道。”
“固然,用兵是要让周边的邦国知道大汉皇威赫赫,也要宣扬大汉的仁德礼仪。但是兵乃国之大事,穷数月甚至数年之功,耗费国库钱粮,征召苦役军士,始得有最终的煌煌战果。若只因为嫌弃当地民众愚顽不思教化,或者嫌弃当地偏远而贫弱,就悉数退走。儿臣以为,这是迂腐偏执之见。南疆不比匈奴,匈奴之地难以改造,不适耕种,但是闽越之地,却是广有山川河泽,与会稽,豫章几无异。”
“此番,朝廷若劳动大军救东瓯,却又只将闽越击退便罢兵退走,之前所耗费的就不知所谓。既然大军已经开动,不见利就不能收,战争的后果应该让敌方来承担,而非我方。在战争中所耗费的钱粮,也要从敌方得到补给。否则,只能是战一次,就让国库空虚一次,海内百姓困苦一次。如此,就好比动用本身的元气去与别人拼斗,却在还未得到赔偿之时就罢兵而回。长此以往,必要元气大伤,而终不得实利。”
“是以,儿臣认为,应当借机狠狠教训甚至诛灭闽越,以战养战,震慑周边四夷,以保南疆长年无患。而后才好全力应付北部边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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