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章
（二十九）
捕头一五一十给县官禀明情况，县官捏着那一撇小胡须，若有所思地说：“按你说的意思，你来的时候，他们都死了？“
捕头说道：“确实如此。“
县官吆喝一声，怒色道：“那你们作何解释。“
了然说道：“大人此事因我而起，与他们无关，我一人承担，劳烦你放他们走吧！“
“走？“县官奸笑一声说，“老和尚你真会开玩笑，这事你能承担的起，再说来这里的人，还能轻易走掉。“
“你说是不？师爷？“县官看了眼师爷冷言冷语道。
师爷附和一声道：“嗯，大人说什么就是什么。“
师爷有些傲骨，好歹是个文化人，可那县官是个大老粗，三句离不开三字经，还看不起他们这些文人。
动不动张嘴说道：“你们这些穷酸书生，没有见识。“
师爷对县官没有好感，无非是上下级关系，除了公务平时没有交集。县官设宴叫人喝酒吃饭，师爷总借故推辞，不是有抱病在床，就是公务缠身。
县官嗤笑一声：“他一个师爷还公务缠身？难道还有我县官忙吗？“
俩人个看个不顺眼，面上还要笑迎相逢，捕头夹在中间很是为难，三天两头两边跑，相互传话，脚跟子都跑断了。
县大爷见时辰也不早了，打发捕头道：“师爷是不是病了，你过去瞧瞧。“
捕头去了之后，师爷还在磨磨蹭蹭洗脸，把捕头晾在一边，不急不慢。捕头催促道：“师爷，县老爷正到处找你呢？你赶紧跟我去吧！“
“不急，你先去吧！我稍后就来。“师爷用毛巾擦了一把脸说道。
捕头两头受气又没奈何，连县老爷都得给师爷几分薄面。捕头回话后县老爷皮笑面不笑地说：“没事，咱们等等师爷。“
师爷来了后，县老爷客客气气地说：“师爷，这有一件案子劳烦你过目一下。“
师爷瞅了一眼，是镇里的一户大户人家占了隔壁邻居的围墙，这本来没有多大难题，占地一方本来就不对。大户人家岂是好惹的，家里肯定有朝里做官的人，要不然他绝不会飞扬跋扈，无法无天，无权无人的百姓自然要吃亏认命。
师爷是聪明人知道大户不简单，得罪不得，但他没考虑周全，那个邻居不是好惹的主。县官把事情推得一干二净，师爷却得罪了人，县官出头假模假样把这事平息下去，县官有意杀一杀师爷威风，明着告诉师爷谁才是一把手，谁才是玩弄股掌之间的人。
“师爷，怎么样？“县官傲慢地看着师爷说。
“老爷，您高明，小的自愧不如，对老爷佩服的五体投地。“师爷嘴上那么说，心里很不服气。
县官说：“师爷，心里肯定不舒坦。“
“老爷，你怎么会这么说？“师爷心颤抖一下，稍后抬起头来，从畏惧上升到恐慌，这个他一直看不起的县官，仿佛有种说不出来的本领，不像他眼中那么一无是处。
县官说：“师爷，我承认你很有学问，可是你一点不明白。“
“哪一点我明白？“师爷怔了征问道。
“不要轻易藐视任何人，他很可能成为你的绊脚石或者让你毁灭，又或许让你永世不可翻身。“县官慢悠悠说道。
师爷道：“老爷你的一席话胜过十年书，我马某彻底服你了。“
县官道：“师爷，只能说明我吃的亏比你多，在官场经历的多，我相信你将来道理慢慢都会懂，然而还会胜过我。“
师爷第一次对县官的为官之道叹服了，他今个险些栽了跟头。论人情世故他显然不是县老爷的对手，师爷一反常态按时去县衙，有酒宴他硬着头皮前往，收起他的傲慢，收起他的尊严，甘心屈人之下，沆瀣一气，同流合污。
（三十）
县老爷继续说道：“你们乖乖签字画押，免得受皮肉之苦。“
乞丐道：“大人，你这可是屈打成招。“
县老爷搓着手说：“你这句话说一半。“
乞丐说：“我哪里说错了？“
“捕头告诉他，咱们这里的行情。“县老爷说道。
捕头说：“杀人偿命本该天经地义，可人死不能复生，想来你们也不是故意的，即使杀了你们也没多大的意义。我们大人念你们初犯，只要诚心悔过，花些银子造福乡民，慰藉死者在天之灵。“
“想不到大人发此善心，阿弥陀佛。“苦行僧说道。
捕头憋着气差点笑出声来，他心想：“什么善心不善心，老和尚还是实在了。“
乞丐可没苦行僧实在，他苦笑一声说：“那得多少银子呢？“
县官伸出三根手指头，捕头说道：“怎么也得三百两吧！“
“这么多。“乞丐张大嘴巴，咽了咽口水，别说三百两，一百两都不知去哪赚。
县官大吃一惊，一脸不相信问道：“这点银子还多吗？“
乞丐道：“这些银子对我们来说，大半辈子挣不来。“
县官说：“你们没有，亲戚朋友总该有，能借点救急也行得通吗？“
乞丐说：“他们裤兜都比脸干净。“
县官皱了皱眉头道：“那样的话，只得请你们再回牢里。“
“捕头把他们带下去。“县官挥手示意捕头。
县官骂骂咧咧道：“他奶的，一群穷鬼真扫兴。“
“师爷，再榨不出油水，咱们得喝西北风了。“县官道。
“大人，最近风声不好，我看咱们还是小心为妙。“师爷好意提醒道。
“师爷，你太小心翼翼了。“县老爷说，“我马上要卸任了，以后再没机会了。“
牢房里捕头与捕块喝了小酒，乞丐有些馋了，用鼻子吸溜一口说：“这酒还真不赖。“
捕头端着酒嬉笑一声说：“看不出来你这乞丐对酒颇有研究。“
捕头故意拿酒在乞丐跟前晃了晃，乞丐伸手去抢，捕头又瞬间缩回来，纯心戏耍乞丐。
捕头说道：“想喝呀！别急，等上断头台那天，你们会有顿丰盛的断头饭。“
那些捕快跟着起哄哈哈大笑，乞丐居然没生气，和颜悦色说道：“按您的意思，我们没有活路了。“
捕头道：“你问旁边那些狱友就知道了。“
乞丐问了旁边的那些狱友，其中一个狱友说道：“来这里的没有原告与被告，只有冤死的和被冤的。“
苦行僧道：“阿弥陀佛，罪孽深重。“
了然道：“积恶之家，必有余殃，可悲可叹。“
初六道：“哼！这个狗官不会有好下场。“
“眼下咱们可得上断头台了，别人的闲事轮不到咱们插手。“乞丐泼了一盆冷水说道。
“难道就没哟能管得了他呢？“苦行僧道。
狱友道：“管？怎么管？山高皇帝远，他是这里一把手，如果非说有人管？那也只有老爷子。“
“老爷子？“初六插话道，“那是谁？“
捕头笑道：“那个县老爷他老爹，身体健硕，年轻人都比不上。县老爷最怕老爷子，老爷子咳嗽一声他直哆嗦。“
“看来你们县老爷还是个孝顺之人。“了然道。
“那当然，老爷子不容易，独自一人把县老爷抚养大，又给地主家当苦力，又当粪夫，又当更夫。“捕头道。
“这事我略有耳闻，圣上对这人颇为关注，说他是历朝历代尊老效仿的典范。以至于许多弹劾他的折子，圣上都觉得是危言耸听，他人嫉妒诋毁之言不予理睬。“狱友说道。
（三十一）
老爷子一口气上不来，一群人都急得团团转，管家派一个下人飞速奔向衙门。
“快，通报老爷一声，老爷子快不行了。“下人上气不接下气地说。
捕快慌忙跑进府衙通知县老爷，他一听老爷子的消息把案子暂且搁浅，火速赶来。
见了下人县老爷急忙问：“老爷子，怎么样了？“
下人哭哭啼啼道：“老爷子只有出的气了，恐怕大限之日……“
县老爷听不得这不吉利之言，打了下人一巴掌咒骂道：“给我闭嘴，老爷子不死也被你活活咒死，他娘的真晦气，白养了你这没用的废物。“
“老爷教训的是，小的嘴笨不会说话。“下人捂着滚烫的脸，低着头颤声道。
“得了，看见你就烦，马上从我眼前给我滚。“县老爷扬扬手喝令道。
“知道了，老爷。“下人感恩戴德地说。
“你很面生以前没见过你。“县老爷用他那双瞅了他一眼说。
“老爷，我是刚招进来的下人。“他答道。
县老爷道：“难怪不懂礼数，明天不用来了。“
“老爷……我“下人语无伦次道。
“怎么了？“县老爷目光逼视着他。
下人悻悻然离开了，啐了一口痰骂道：“切，有啥了不起的，狗官，奇耻大辱，我要你好看。“
县老爷回到宅院，管家看只有县老爷一人，那个禀报的下人不知所踪。
县老爷冲进屋子见老爷子气息微弱，面色苍白，他握着老爷子的手高声喊着：“老爷子，听得到我说话吗？“
老爷子嘴挪动着，吚吚呜呜说不出话来。县老爷道：“管家，这是怎么回事？老爷子早上还好好的。“
管家道：“老爷子早上出去散步后，回来就成这模样了。“
“对了，大夫来看了吗？“县老爷道。
管家道：“这个……他们都说老爷子怕是中了邪？所以等老爷你回来定夺。“
“胡说，怎么会中邪？“县老爷责备道。
“他们都这么说的。“管家悄声说。
“以后别听这些霍乱之言。“县老爷道。
“对了，那个下人是最近刚招进来的。“县老爷忽然想起一件事，皱起眉头道。
管家道：“对，刚来没几天。“
县老爷心有不悦道：“下次招人通知我一声。“
管家有些纳闷，以前老爷从不过问这些琐事，里里外外大小职务管家说了算。县老爷是府衙一把手，管家是宅院一把手，管家还洋洋得意，感觉很有派头越面子。
县老爷继续说道：“那人让我打发走了。“
“打发了？“管家愕然道，无缘无故怎么打发了，那个下人也是有人托了好几层关系恳求管家，当然他从中捞了些好处。
“出去找个大夫。“县老爷道，“老爷子耽搁不得。“
“好，我马上去找。“管家又惊又怕道。
“包治百病，外加测字算命。“有人举起横幅吆喝着。
管家看了一眼，原来是个怪和尚，右手啃着鸡腿，左眼带着黑罩子，是个独眼龙。
管家摇头苦笑道：“什么世道，和尚居然吃肉。“
管家扭头去找大夫，“这位先生，稍等一下。“怪和尚喊道。
管家很奇怪地看着怪和尚道：“老和尚，你是在喊我吗？“
“没错。“怪和尚道，“看先生面象应该在官宦人家任职位吧！“
“老和尚，你还会相面？“
怪和尚指着横幅上的字道：“相面和看病。“
管家盯着怪和尚手上的鸡腿，嗤笑道：“您是出家人？“
“我这身衣服，还有光秃秃的脑袋，不是出家人是什么？“怪和尚笑呵呵道。
管家噗嗤一笑道：“还没见过你这样的和尚。“
“我这样的和尚怎么了？“怪和尚道。
“哪见和尚吃肉的？“管家道。
“这又算的了什么？“和尚抹了抹嘴说，“我先问你和尚是不是人？“
“当然是了。“管家道。
怪和尚道：“同样是人，你们吃的为何我吃不的。“
“可……可是。“管家一时找不到反驳的词。
怪和尚继续说道：“你觉得坏人做了坏事是坏人？“
“那肯定？“管家不假思索道。
“错，大错特错。“怪和尚摇头大笑道。
“那是怎么回事？“管家惊奇问道。
“好人做了坏事难道不就是坏人了吗？你只是单凭肉眼去判断是非了。“
“说的有些道理，老和尚我说不过你，我还得去找大夫。“管家道。
“我也能看病，不妨让我瞧瞧。“老和尚道。
“你……你行吗？“管家似信非信地说。
“我药到病除，信不信由你。“老和尚道。
“你要知道，病的人可是大有来头，万一有个闪失，老和尚你小命不保。“
怪和尚仰头大笑道：“这点你大可放心，里头病的莫非是老爷子吧！“
“大师，真神了，这你都知道。“他突然改老和尚为大师。
“我都跟你说了，我会相面。“怪和尚摸着胡须自鸣得意道。
“我领你去给我们家老爷子看看，不过你说话可得注意些，我们县老爷可不好招惹。“管家提醒道。
“多谢您提醒，我自有分寸。“怪和尚道。
（三十二）
“老爷，大夫来了。“管家满头大汗跑进屋内。
县老爷瞭望了一眼，哪有什么大夫，只有一个独眼的怪和尚。
“大夫在哪呢？“县老爷道。
管家指着旁边的和尚说道：“这位大师不就是吗？“
县老爷把师爷拉到一边道：“你搞什么鬼？我让你找大夫，你找来和尚。“
管家道：“老爷，这位大师可是神人，包治百病还会相面。“
“瞎胡闹。“县老爷道，“赶紧给些钱打发走，我一会收拾你。“
怪和尚耳朵灵光早就听清俩人的一言一语，怪和尚道：“老爷，是否仿佛我的医术。“
县老爷道：“哼，江湖术士我见的多了，管家给他些银子打发走。“
“老爷，我可不是要饭的。“怪和尚道。
“我看你出家人份上不予追究，要不然我让管家把你打出门。“县老爷道。
“老爷子是不面色苍白，浑身乏力，手法颤抖，额头盗汗，发不出声。“老和尚有模有样把老爷子症状阐述而来。
县老爷大吃一惊，这老和尚仿佛亲眼所见老爷子的症状似的，县老爷心想：“难道他真的有那么神，不妨让他瞧一眼也罢。“
县老爷语气缓和些道：“看来大师颇有些道行，管家看茶。大师随我这边走。“
管家诺了一声，县老爷领着怪和尚走向老爷子卧榻，老爷子身体状况越来越糟糕，比先前更加严重了。
怪和尚翻开老爷子的眼皮，又看了看他舌苔，摇了摇头，一脸凝重。
“大师，老爷子到底得了什么病。“县老爷询问道。
“老爷子，没啥病。“怪和尚道。
“没病？大师你开啥玩笑。“县老爷道，他原以为老和尚是神医，没想到得到这样的定论。
“老爷子，说句不好听的话是中了邪气。“怪和尚道。
“胡言论语，妖僧。“县老爷指着怪和尚鼻子骂道。
怪和尚哈哈大笑，县老爷怒道：“老和尚，你笑什么？“
怪和尚道：“我笑县老爷专横独断，飞扬跋扈。你不信老衲的话，大可以找其他大夫来给老爷子瞧一眼，老衲恕不奉陪。“
“妖僧，你还想走。“县老爷高声喊道，“管家，派人把这妖僧关进大牢。“
怪和尚边走边笑道：“县老爷，用不着多久，你会求着我出来的。“
“哼，妖僧大言不惭，我看你有多大能耐。“县老爷咬牙切齿道。
怪和尚被带到牢房，打开牢门后，行名他们很是诧异。这独眼和尚不就是了目，了然心想道：“师兄这段时间音讯全无，怎么又发现在这，为何他也被抓捕。“
“师兄，你怎么来了？“了然道，又看了了目全身，察看他是否受伤了。
了目看了眼行名道：“徒弟，最近消瘦了些。“
行名道：“嗯，最近饭量小。“
“那可不行，你正值长身体，得吃些。“了目道。
了目面向了然道：“师弟，你们大可放心，为兄这次是来救你们的。“
乞丐笑着说：“你这人真会开玩笑，自身难保了，还说救人。“
了然道：“师兄，你莫非想到什么计策了。“
“差不多，而且我很有把握。“了目道。
“那就好，师兄办事，大可放心。“了然道。
俩人感觉打着哑谜，说着偈语，初六听得一头雾水，初六好奇地问道：“你们聊些什么呀！我怎么听不懂。“
了目弹了弹他头壳子说：“静观其变，一个字等。“
初六揉着脑袋只喊疼，又懵里懵懂地问：“等？要等到什么时候。“
“出不了半日。“了目很自信地说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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