自己即将为晓雅的学习愁破脑袋,皮磊当时浑然不知,还将它当成新事业一般准备竭尽全力地付诸努力,并满怀信心地走在皮森曾经走过的老路上。

    与他相比,行路两年的皮森无疑是痛苦和无奈的。

    李穗穗交待过,若是皮小武同学小学毕业后不能被市重点的中学录取,她会想办法让皮小武转学,然后再读一个六年级。

    孩子要吃饭会叫饿,要睡觉会喊困,可学习有困难他却总不说,有时问他,甚至连他自己都不知道困难是什么,只有试卷的分数在不停地飚低。

    其实皮森和皮磊产生过同一个疑问:学习是孩子自己的事,干父母什么事啊?

    对皮森而言,照顾孩子学习就好比玩一个无法通关且又无聊的游戏,远比照顾孩子的生活要困难得多。要结束普通的游戏,只要他关了红白机的电源按钮就行,而这个游戏,却一直像梦魇一般缠着他。

    “爸爸,你死了。”

    好容易和儿子打到最后一关,自己控制的小人竟然被BOSS一个子弹给打死了,并且已无剩余生命复活,皮森面色立刻由晴转阴。

    “怎么说话的啊?谁的爸爸死了呀?”皮森忍不住拿游戏手柄敲打小武的脑袋。

    知道说错话了,小武只得伸伸舌头表示悔恨。

    皮森实在不喜欢李穗穗将家里气氛营造得如此严肃紧张。在他看来,孩子学习应该是一件十分快乐的事,就应该像打游戏一样。所以每次提早下班回家,趁着李穗穗不在,他都会带着小武玩几盘《魂斗罗》。

    只是他始终不知道,在李穗穗心里,却总有几个“别人家的孩子”。

    别人家的孩子作文好,得到老师表扬。

    别人家的孩子有音乐天赋,以后可能成为艺术家。

    别人家的孩子期末考试得了第一,老师说以后一定能考上大学。

    ……

    李穗穗总是发愁,为什么人家生的孩子一个个都似龙凤般,而自己的孩子却这么平庸,甚至连期末考试在班上都是垫底。

    皮森总对她说儿孙自有儿孙福,教她别操太多心,还是让小武顺其自然为好,她却说人家的父母都为孩子有出息感到无比光荣,小武这般不堪,身为母亲的自己则感到无比丢人。

    皮森就不明白,荣誉这东西是自己的,什么时候就需要别人来帮自己维护了?孩子的失败能当成是父母的失败?孩子的成功能当成是父母的成功?孩子的一生,真的就能代表父母的一生吗?

    自然,照皮森温和的脾气,他是不可能把这些观点说给李穗穗听的。从谈恋爱到现在,他都惯着李穗穗,她想做什么都只能由着她,以后或许也会这样。

    皮森看着电视,小武的小人在里面和最后的BOSS战斗着,又想起李穗穗近来的表现,陡然有些心烦,于是手指一伸,按了游戏机的开关按钮。

    “爸爸!你知道你这是在做什么吗?你这是在谋杀!”小武从电视柜前跳起来惊呼,“而且我马上就要胜利了,你竟然在关键时刻帮了敌人!”

    “还胜利,也不看看几点了,到时敌人来了看你怎么办!”

    经爸爸一提醒,小武也警觉起来。他望了眼墙上的大钟,发现李穗穗确实再过不久就要回家了。

    “你别总说游戏胜利不胜利的,”皮森又说,“我问你,这回的考试你胜利了吗?”

    小武愣了愣后向爸爸点点头,“胜利了,这回真的胜利了!”

    说完他似想起什么般,赶紧从小书包内翻找出一张试卷。

    试卷六十分及格,小武拿了六十一分,剩下一分已然浪费。

    皮森见了用手抹了把脸,摇摇头后对他说:“你就不能再使把劲把分数考高点,你上个七十分你妈脸色都不至于太难看,你说你这要怎么给她看?”

    “所以说我不打算给她看啊,我就只给你看!”小武说完,从书包内拿出自己的钢笔递给皮森,“帮我签个字吧,皇阿玛!”

    皮森清楚,虽然小武的测验分数离李穗穗要求的八九十分还有明显差距,但这对小武而言已经是尽了最大努力了。

    想起一周前,小武为了这次测验还通宵学习过。

    “你这样,到时你妈妈真给你转学让你留级看你怎么办!”

    “让她转啊,那就留级啊!我就不信她能年年让我留级,年年让我转学,我就是和她打游击,反正最终胜利的都是我!”

    这小破孩,倒还真想得开。

    罢了罢了。皮森翻他一个白眼,把试卷铺好在茶几上,提笔将自己名字落在上面。

    当他刚写完名字的最后一划,铁门响了。

    皮森与小武相觑一惊,一边口里念着“今日怎么这么快就杀来了”,一边赶紧将红白机和电视收拾好。

    他们一直都是在李穗穗回家前半小时结束游戏,以便有充足的时间收拾案发现场,并让大彩电彻底散热。

    “小森,在吗?”

    听见是哥哥的声音,皮森抚着胸口松了口气。

    “哥,今天怎么过来了?”

    皮森向门外喊了一句,快步走到门口为皮磊开了门。

    “穗穗不在吗?”皮磊问。

    “不在。”

    “她什么时候回来?”

    “估计还有一会儿吧……有事吗?”

    皮磊神色十分凝重,他在门口凝视了皮森好一会儿,才缓缓进屋坐在沙发上。

    “今日我有重要的事要宣布,等穗穗回来以后我再一起说。”

    说完,他两眼向小武屋内斜睨过去,发现那小儿正认认真真地写作业。

    “究竟是什么事啊……”

    皮森的第六感从来都很准,这回哥哥找到自己,他料定事情不简单,李穗穗没来,他已是迫不及待地想知道答案。

    果不其然。

    待李穗穗回到家后,皮磊将自己的想法一说,两人听后皆瞠目结舌。

    “哥!你是认真的吗?”

    皮磊告诉两人,新的买家已经找到,他已经把店子给卖了,手续合同也已经弄好了。

    “认真的,这是你们之前入的股,还有这个月的分成,我算过,应该不少,你们再清算一下。”

    皮磊边说,从怀中掏出了一个厚厚的信封,从茶几对面缓缓推到皮森夫妻俩的眼皮子底下。

    皮森夫妇见了面面相觑。

    店子开了近两年,虽说没给自己挣来什么大钱,感情却有不少,更何况之中还有自己不少的心血。

    皮磊当初是真没打算要关店。

    他之前本想告诉皮森夫妇,以后自己不再守店,他们也不用再守店,因为他会雇佣一位农民工帮着管理店铺。

    那位农民工要的工资不高,每月只需两百元,每日只要一顿晚饭。

    工资只要从店里每月的盈利中扣除就能满足,只要他们每月少分一百元的收入就成。而管饭的事他自己也能搞定。因为现在晓雅回家了,他自己也要开始做晚饭了。

    就在几日前的晚上,皮磊登了皮森家门,准备将上述的想法告诉他们。

    那晚许是炒菜生出的油烟比较大,李穗穗特地开了大门,只将外层的铁门锁上,而两人说话的声音也时不时地传出门外。

    “……你看你那个哥,自己都成那样了,还想让闺女学什么钢琴,你说不带他去见那些老师吧,又怕他多心,可见了又能怎样?才说个预算他就怂成那样了,还说要人家三年就过八九级,简直就是笑话嘛……”

    皮磊闻着一股肉香刚准备敲门,就听见李穗穗的声音从厨房内飘出来。

    “你就别说了,我哥已经够可怜了……”

    “可怜什么?”李穗穗端着盘子走到客厅,“你哥就甘心那样,你可怜一下他就有钱了?哪个有钱的还不是拼出来的,就你哥那样的,我看一辈子也就只能在那个小店里呆着。”

    皮森在客厅小声道:“他呆在小店里怎么了?他每月也没少给我们钱啊。”

    李穗穗端着两盘菜匆匆走到客厅,“哦,你没入股他肯分你钱啊,少在这儿给你哥带高帽了,那钱说到底也是我们借给他的……告诉你,我可压根就没指望他能还回来,就他那个破店倒闭了,也不影响我们的生活。”

    夫妻俩沉寂半晌,似乎是皮森准备发作了,又听李穗穗立即改口:“瞧你,生什么气,来来来,今天有肉吃,给你哥分两块,以后可别老说我抠门不给你哥肉吃了……”

    那日夫妻俩的对话皮磊没再听下去,关于店里的事也没给他们说就直接转身走人了。

    ……

    李穗穗将钱仔细点了点,确定和当日皮森入股的数目一分不差,终于知道皮磊不是在开玩笑。

    “这事你怎么也不和我们商量一下啊?”她终于忍不住埋怨起来。

    这晚想起那晚的事,皮磊面对他们淡然一笑,阴阳怪气地说:“这种小事,哪儿能烦到你们啊?”想想后又说,“哥家里的条件没你们这么好,也巴结不了学校里的老师,所以晓雅这三年的学习就只有靠哥自己了,这三年内,哥什么也不会管,就只管晓雅的学习,大家都是有孩子的人,相信你们也能理解哥的心情吧?反正……这个小破店就算是倒闭了,也不会影响你们的生活,对吧?”

    皮森夫妇听了,又面面相觑。

    “好了,走了,改天见。”

    皮磊拍拍大腿起身,大步走出了皮森家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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