卫辰惜循声抬头，因为雨水太过寒冷，他已发抖得紧紧环抱自己。
女子看他狼狈样，忧心地说道：“江公子莫非是在这里避雨。这树下不挡雨，不如到我的住所暂避吧。”
卫辰惜看着她，他认得这个女子。她不正是在烟雨阁弹琴的女子吗，正巧她也出现在这里，既然没有去处，就先到她那避雨。
卫辰惜随着那女子来到烟雨阁的后院，虽然是女子的住所，但她毫不顾忌的请卫辰惜进去避雨。
“江公子现在此处等一等，我去拿件干净的衣服给你。”说着转身进入卧房。
湿漉漉的卫辰惜站在进门的位置，他光着脚丫踩在洁净的木板地上，雨水也顺着他的衣角落至地面。一滴一滴的水痕滴在了木头上，让原本油光的木头颜色也变得深了起来。
“江公子，这是干净的衣服。”她手中拿着一件纯白的素袍，递给卫辰惜后继续嘱咐，“到屏风后换上吧，穿着湿衣服该染风寒了。”
“多谢姑娘。”
卫辰惜接过后将其换上，换上一身干净的衣服总算是让他感到舒爽。当他从屏风后出来时，却看到刚刚的女子穿着一身淡绿的长裙坐在桌前静静抚琴。
他悄悄地走道女子身旁，只见她静静抚摸琴弦却没拨动，像是在体会着什么。
“姑娘为何不弹？”
女子循声睁开眼，抬头一望才发现卫辰惜已站在了她身旁。
她微微一笑，“在弹奏之前，要先和琴说话。”
卫辰惜坐在她身旁，疑惑地看着，“琴也会说话吗？”
“当然了，人有声音，琴同样有声音。”
“那你都听到了什么？”
女子微微摇头，“我没听到，因为他许久没和我说话了。”
“怎么会呢？若不是他说了话，又怎么能奏出那么动听的歌声。”
女子疑惑的看向他，他继续说：“昨天那首曲子，我听着很入味。”
女子笑起，轻抚琴弦地说道：“那是因为这首曲子能让琴说话。”
“那这首曲子名为何？”
“男儿情。”
“男儿情？我可从未听过这名字。”
“这是我师父做的曲子。”
“你师父？”
女子脸上露出嫣然笑容，抚摸着琴弦像是怀念起曾经的往事，“是的，他是一位琴师。”
卫辰惜看她面露喜色，心中明了的说：“他莫非是你的情郎。”
只见女子面露难色，两眼泛着光芒，像是欲要落下泪水，“情郎已旧，就算他许我青丝白发，却也总等不来见上一面。”
“可你不还是对他念念不忘。”
女子不多言语，指尖轻摁琴弦，三指拨动。起初旋律悠扬缓慢，而后激流勇进，原本是轻轻诉说相思难忘，渐渐地旋律变作悲从中来。旋律越发汹涌，像止不住的泪水一般一起一伏，最后断弦而止。
“啊！”女子连忙收回手。
“有没有事”卫辰惜抓着她端详。
好在只是划出一点痕迹，虽然渐渐泛出鲜血，但她还是羞涩的把手收了回去。
“无大碍。”
女子看向琴弦，只见一条琴弦脱开琴架，心中不免多了些许悲伤。
卫辰惜看出她的心思，拿起断开的琴弦势欲接上地说：“不过是弦断了，再接上还能用。”
“江公子不必了。”
卫辰惜疑惑地看向她，她却毫不怜惜的解释道：“弦断了再接上，也弹不出当初的音律。就像人一样，再来了，心也不同当初，又何必在接上。”
卫辰惜明白她的话，索性松开琴弦。
这时女子才留意到他左手之中一直握着几根嫩绿色的菜芽，只是在他紧握的太久，似乎菜芽都失去了原本的鲜活的模样。
“江公子怎么一直握着几根菜芽。”
卫辰惜低头一看，不觉尴尬一笑，“我都忘了。我原本冒雨出去就是为了这几根菜芽，菜芽没雨水淹没，仅剩的几根也被我握伤了，真是多此一举。”
“没想到江公子如此怜惜几根幼苗。”
“那不过都是我想要珍惜心血，自从离开战场之后，我便开始耕地。战场是我的情怀，如今没有了，也就剩耕地还能让我感觉到自己还活着。”
女子恢复原本的神色，嫣然一笑，“其实我挺佩服公子你，平日里常见你在烟雨阁同姐妹们说些战场上的豪情壮志，我也为之所动。还以为公子离别沙场之后做些别的行当，没想到是以耕农为生。”
卫辰惜听到这话不由得面露尴尬，女子倒是机灵，又继续说：“其实耕农倒也无碍，只是没想到公子会为了菜芽也要冒这倾盆大雨。那一种敢为心之所向而奋不顾身的情怀才是最值得佩服的东西。”
“我就一农夫，何必如此夸耀。”
女子暗含心事，“其实昨日抚琴是为公子。”
“嗯？”
“昨日公子怀念沙场，大谈自己有雄心壮志，最后痛挽朝不同夕。为了愤挽，所以抚了一曲男儿情。”
卫辰惜两眼凝视面前的女子，他恍然大悟，“难怪我听着如此入味，原来你是为我所奏。”
“其实公子何必伤感，世事变化无常，既已逝去就且忘了，再寻新的志向又何尝不可。”
卫辰惜微微一笑，“既然如此，你有为何放不下那一把琴？”
女子静默不语，她静静地看着断弦的琴，心中泣泪，却也释怀。
只是卫辰惜心中涌出一股许久未有的温暖感受，看着她那双纤纤细手，不由得叹息地说道：“嫣儿也曾有这么一双细如凝脂的手。”
“嫣儿？”
“啊，她是我的结发妻子。”
“原来是公子的妻子。那为何公子要如此感叹？”
卫辰惜望向窗外的飘雨，“她嫁给我时还是一个十六岁的少女，面容也是貌美倾城。那时候她的手也和你的一样，光滑细腻得就像一块玉一样美丽，只是这十多年来，她洗衣做饭，最后手指的关节都变得扭曲，皮肤也没有了往日的白皙，满满的皱纹，就跟泥地一样粗糙。”
“我不曾洗衣做饭，平日也只是抚琴，除了手指上有些琴茧，就不曾再有什么。其实说来我也羡慕，一个女子能为心爱的郎君倾尽自己的容颜，这何尝不是一种幸福。”
“容颜不在倒也不是什么，可惜她，不仅没了当年的神采，就连脾性也变得不同了。”
女子听此不在言语，卫辰惜看窗外雨小，心想该是起身回去的时候。
“刚才让你听笑了。”
女子回答：“脾性改变定是心有担忧，公子体谅便是。”
卫辰惜起身一笑，“姑娘说的是，雨小了，我该回去了。”
说着走向门边，女子回应，“恕不远送。”
只见卫辰惜迈开步子又突然停下，回首问道：“我能不能与你学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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