欧佑可穿符而过,这符帘不过是记忆的成像,所以对他也不起什么作用。
只是穿过符帘所看到的是深陷黑暗的内室,环顾内室格局,起先是一条三步长的走道,紧接着是四方宽正的里间。窗户在靠走道的内壁,方格形状,蓝白的明光正是透过那里将房间照亮起来。
刚才的进来的老妇与男童跪倒在地,面前是几道符帘。符帘并不完全将视线挡住,透过间隙依稀能够辨认那后面正盘腿坐着一个法师,他低声默念着什么,看起来神情专注。
“闻地树。”符帘后的法师突然开口。
“正是小儿。”老妇连忙回应。
“三月初十,与伴同入后云山山谷,不甚落水。”
“正是、正是。”
“自那日起每晚入夜遭噩梦缠身,短短三日,家人同梦,后四日,村中孩童均同梦……”法师突然停止不语。
老妇心生慌意,“求求法师救救我们,求求法师。”
法师依旧不语,老妇越发慌张。臧泫彦看她着急,连忙劝慰,“施主先莫慌张,师父定会帮你们的。”
“泫儿。”符帘后的法师唤起他的名字。
臧泫彦转身入内,“师父有何事?”
“先赐他们护符暂避噩梦侵扰,然后……”师父的声音越发低沉,以至于听不到任何声音。
欧佑可不禁也好奇起他们之间的谈话,只是不知道为什么记忆里他们此时的说话声竟变得荡然无存。
他目光转向记忆的主人,他此时已是长大成人的少年,各自也与臧泫彦一般高大,身着同样灰黑色的衣袍,头发盘起,但看的出来要比臧泫彦的头发还要短上许多。
只见他此时无心留意房子里的事,只是自顾自的翻阅着古书,毫无心思理会他们的对话。这也难怪为何如此小的声音在他的记忆里会变得毫无声响,是因为此时的他注意力全集中在了另一件事情上。
“潼儿。”
“啊?”他连忙回头,房间的情景也顿时变了样。
“师哥去哪了?刚才还在这。”此时房间里只剩他和师父两人,刚才的走神里不知道错过了什么。
“泫儿去查看村里噩梦侵扰的事情。今日的施法解厄就到这里,你去叫外面的人先散了吧。”
“是,师父。”他顽皮的转身就走,同时还悄悄地将刚刚握着的古书塞进自己的怀里。
刹那之间,原本就不明亮的内室变得越发的黑暗。在完全陷入黑暗的短短几秒后,火红的烛火微微燃起,最后从一个微小的点扩散成照亮房间的烛光。
欧佑可看向点燃烛火的人影,记忆的主人依然还是刚才看到的模样,只是此时所在的房间与刚才不同。
只见他拿出藏在怀里的古书饶有兴致地翻阅,“妖乃灵之物,脱其身,游与间。心有未了之念,恶引其入魔,终忘己。形如怪,恐世人避之而不及。捕其入符,困之,遇死而放,可避执刀索命者……”
“啊——啊——”窗外传来哭喊声。
读到一半的术人连忙将书放下,起身推门而出。
欧佑可看他夺门而出的身影,在回头看向摊开的书本,只见风吹拂一页,其中几个字引起他的注意,“其驱死之封释术,去死而得往生也。”
只可惜那只是记忆中的残影,究竟是否如他所见也并未可知。片刻之间周围的一切随记忆主人的视野而改变,他看到被称为潼儿的术人匆忙来到叫喊声出现的地方。
那是村子其中一户人家,此时房子里烛光亮起,几个人影在窗户前走动,站在屋子外还能清楚地听到他们的谈话,“娘子,你怎么样,怎么样?”
“水——水——”
“水来了。”
“拿走!”陶碗碎地的声音响起,“拿走!拿走!我不要见到水!不要!”
正当此时,潼儿在映着屋里人影的窗户上看到,女人影子由一个变作两个。多出来的影子一出现立即朝另一处跑开,屋子里的两个人似乎没有发现这个影子的存在。
果然,一团黑色到快要和黑夜融在一起的黑影从房子涌出,迅速朝天空飞跃而去。潼儿循着影子的方向将视线夜空望去,此时月光皎洁,不像是能照出什么黑影的样子。
“潼儿。”
潼儿循声向后看,只见身后的树林里有着臧泫彦的身影。他话不多说的转身便往树林跑,潼儿随后也跟上。
他匆忙地穿过树林,在身后不停地喊:“师哥!师哥!”
臧泫彦没有停下,他一路疾奔,匆忙越过一块岩石便消去了身影。
视线里没了师哥的潼儿放慢了脚步,心中多少疑惑他为何如此匆忙。潼儿缓步来到岩石边,心中多少有些惧怕。
他来到刚才臧泫彦消失的位置,绕过岩石才发现这里有一条小溪。而臧泫彦此时正站在溪水旁,他双眼注视着溪水上荧荧发光的点,看起来就像夏夜里的萤火虫一般。只是这些萤光不是一闪一闪的模样,更像是不会隐去身影的月光。
“师哥。”潼儿来到溪水旁,他看着溪水里沉浸着的荧光点,不禁好奇地问,“这些都是什么?”
“是梦。”
臧泫彦回头看到潼儿伸手想要捞上一个,立即阻止说道:“别碰,水里有妖。”
潼儿缩回手,“这些梦看起来真漂亮。”
“这些都是偷来的梦。”
“偷来的?”
“没错,还记得闻地树吗?”
潼儿使劲摇头,臧泫彦继续解释:“十天前他和同伴来这里游玩,却不小心摔到这条小溪。小溪里的妖和他接触后就进入了他身体,以他的身体作为寄宿体,然后每晚入梦的时候,他就会迫不及待地把闻地树的梦偷走。”
“既然梦偷走了,有怎么会有噩梦?”
“那是因为妖把梦偷走之后,装载记忆的大袋子会突然多出一些空洞的位置,所以才用那天落水的记忆作为梦填充到记忆里。”
“什么是装记忆的袋子?”
臧泫彦对着潼儿微微一笑,“在我们的意识里,有一个袋子用来装下我们所有的记忆,当我们睡着的时候我们与事物之间就不会再产生新的记忆,所以为了让我们和世界依然联系着,意识会用我们所知的或是未知的一切胡乱填充,这也就产生了我们的梦。”
“师哥怎么会知道这些。”他看起来像个好奇地孩子。
“那是因为今天师父带我入座探神,见到梦神之后,才从梦神的身上了解到的这些。”
“梦神!”潼儿对此感到兴奋不已。
探神是术人和护神感知的一种术法,可以直接见到对应自己地护神,并且只有修行到“神感”境界的术人才能使用这种术法。只是没想到臧泫彦不仅能使用探神的术法,还看到了护神之外的神职,这真是让从未见过自己护神的潼儿羡慕不已。
“师哥!师哥!你告诉我,梦神有几个?”
“梦神有四个,一个叫白日梦神、一个叫映现梦神、另外两个是……”
“是什么?是什么?”潼儿兴奋地跳起来。
“让我想想,好像是心造梦神,还有……回忆梦神。”
“他们都长什么样?”
“嗯……看不清他们的脸,我只记得他们站在一颗树下,树枝上长满了许多梦境。”
潼儿听到这话显得有些失望,臧泫彦像是想起什么地说道:“我想起来了!那些都是他们偷来的梦,他们把梦偷来之后挂在树上,看起来就像是一棵树长满了梦的果实一般。”
“梦神怎么也偷梦?”
臧泫彦解释说:“梦神也偷梦,他们会在我们醒来之后把梦偷走,如果我们把梦紧紧拽住,抓住的部分就会留下,但是等到我们不留意的时候,他们还是会回来悄悄地把梦偷走。”
“所以在这里的妖也是梦神。”潼儿笃定地推断。
臧泫彦看他一副认真地样子心中不由觉得好笑,“妖又怎么会是梦神。不管梦神把梦都偷走的原因是什么,但是看得出来,梦的样子一定很美。”
月光透过树林把溪水照亮,就连站在一旁的人也显得月色动人。
潼儿看着面前荧光闪烁的梦点再流淌的溪水了沉浸,仿佛看到世间最幽美景色。他扫过一眼站在身旁的臧泫彦,他一头长发披肩,模样又长得甚是俊俏。
因为从小一起长大,他还从未仔细留意过师哥的长相。在这样一个月色朦胧的夜晚,初看之下,他像极了一个长相俊美的女子。若换做别人,定会把他当成姑娘了吧。
潼儿微微一笑,那一刻记忆里的画面显得如此弥足珍贵。
臧泫彦微笑着看向他,见他目不转睛地盯着自己,心中多了几分羞涩,“怎么一直盯着我看?”
潼儿回过神地张大嘴巴,“啊……我在想现在我是不是在做梦。”
“是怎么了?”
“我感觉师哥长得好像一个女子。”
臧泫彦微微一笑地转头看向溪水,“看来你啊,真的是在做梦。”
“师哥就会开玩笑。”
话音刚落,眼前的一切再一次静止不动。远处的一道光再一次像风一般地拂过,那些珍贵的片刻终究是随风散去。
</br>
</br>