风随云一个人惆怅地站在小楼里,右手轻轻抚摸着太师椅,人去楼空的景象让刚刚得到凤血金钗的喜悦烟消云散。
窗外的阳光透进来,脚步声由远及近,来到了楼上,却在楼梯处停驻良久。
风随云想也不用想都知道是谁来了,问道:“花公子也不知道公输先生离去吗?”
花飞雨的声音带着些许苦涩,道:“并不知道。”伸手摸了摸怀中,声音更加哀伤:“果然不见了。”
“什么不见了?”
“药。”
风随云别过头来,明亮的眼睛瞬时间黯淡了下来,嘴角颤动,却没能说出什么来。
花飞雨走过来,双手按住太师椅的靠背,深吸了一口气,缓缓地道:“公输先生已经年近七十,加上旧伤难愈,确实是时日无多了。若不是他老人家内功精湛,只怕都撑不到这个时候。”叹了口气道:“若非如此,这次也不会急急托人召我前来洛阳相会。”
风随云难以置信地道:“何人能伤他如此之重?”
花飞雨嘴角抽动,眼睛中迸射出恨意,沉声道:“就是有天下第二剑客之称的岭南王朱天。”
风随云虽然初涉江湖,但也听过岭南王朱天的大名。
朱天剑法超群,掌中诛天剑自出道以来未逢败绩,更创立了南方第一大帮派“南天楼”,武功超群,富可敌国,是南方武林的第一人。
风随云心道:若连公输缺都在朱天手下留下不能痊愈的伤,岭南王武功之高实是匪夷所思。心中一动,问道:“朱天是天下第二剑客,却不知那天下第一剑客是何方高人。”
花飞雨没有说话,眼中的哀伤更盛,竟隐隐泛起泪光。
风随云见状心中一惊,不敢再问。
两人陷入一阵寂静中,楼内再无声息,楼外鸟雀鸣叫,生机依然。
这一天,左亭的寿辰终至。
左府内处处张灯结彩,喜气洋洋。前门广场之上除去摆了五十张桌子外,还搭了一个豪华戏台。
洛阳首富擅于结交,人脉甚广,自清晨就有人陆陆续续前来祝寿。金狮姚猛因为突然疾病而未能亲自前来,但也在数天前差人送来了寿礼。
左亭寿宴甚是阔气,拿到一等请帖的四十人在正堂,未曾得到正堂请帖的宾客,则可以在广场上的桌上享受寿宴,观看戏曲。
姚飞与左亭乃是旧识,自然得以在正堂列席。谢正、风随云一路护送凤血石有功,也获得了在正堂末端的一个席位。风随云本不想来,但邱俊极力劝他去见见世面,是以也准时出席。花飞雨则坐在大堂左侧末端,和风随云相对。
风随云自幼成长在清寒陇地,此时见到左府寿宴的阔气,确实有眼界大开之感。
左亭和左夫人身着精心裁剪的华丽衣服坐在主人席位,向众人敬酒,也接受众人祝福,整个场面气氛热烈。左亭长子左晖和左明则替父亲招呼众多宾客。
风随云见前来祝寿的人中有不少江湖豪客,其中更有几人举手投足间高手风范尽显,不禁好奇地问谢正道:“谢捕头,那边几人颇具气势,不知是什么人?”
谢正笑道:“风兄弟出门历练一番,果然眼力大涨。那身着宝蓝色长衫之人,是嵩山剑派的三当家席默。身穿苗疆服饰向姚大当家敬酒的那个白发婆婆是卢苓,乃是江湖上令人闻风丧胆的用毒高手。至于那个身穿黑衣,红色滚边的则是烈火堂的二当家雷离。”
风随云不解道:“用毒不是下三滥的手段吗?怎么也被邀请来了?”
谢正笑了笑道:“这你就有所不知了,苗疆盛产毒虫毒草,其中有多味药能治顽疾且中原少有,左老爷子的产业之一就是药材生意。”顿了顿道:“而且,卢苓虽然善使毒药,但也医人无数,是赫赫有名的江湖毒医,口碑不差。”正在说话间,卢苓笑眯眯地来向谢正敬酒。谢正满面笑容地一饮而尽。
风随云正想询问关于雷离和席默的情况,却听一阵丝竹声传来,紧接着锣鼓齐鸣,大堂中宾客齐声鼓掌叫好。原来是广场内舞台上的戏曲正式上演了。
只见几个仙童身手矫捷地跃进场内,连续翻了好几个筋斗,赢得满堂喝彩。鼓乐声中,中间帷幕拉开,南极仙翁一手托着一个大寿桃,一手拄着拐杖,喜笑颜开地走上前来,对着大堂内的主人席位行礼。
左亭和左夫人微笑着回礼,一众宾客掌声雷动,齐向左亭祝寿,场面热闹非凡。
各式菜肴也不失时机地送上来,一众人吃饭饮酒,观赏戏曲,倍感欢乐。
时间流逝,一曲终了。
左亭站起身来,满面笑容,朗声道:“今日贱诞,有如此多的朋友前来相贺,左某甚是感激。粗茶淡饭,不成敬意。”
众人连忙七嘴八舌地说些客套礼让的话。
左亭顿了顿,脸上露出一丝得意之色,道:“区区近日里得了件宝物,特请来天下第一能工巧匠公输缺先生帮忙设计雕琢,不敢独享,特此取来与大家共赏。”
众人早已知道左亭得了凤血石之事,此刻听到凤血石将要展出,个个露出期待神色。
左明知机退下。
左晖拍拍手,几个家仆将四高一矮五个精致檀木灯台摆在大堂正中间。
四个高灯台围成一个四方形,各自悬挂一盏灯,稍矮的灯台放在正中间的位置。
过不多时,左明端上来一个锦盒。
左晖下令道:“灭灯。”
众家仆得令,三两息间将大堂内所有灯火熄灭。
大堂内一时间陷入黑暗,众人屏息等待。
西北角的灯火首先亮起,一块造型美观的暗红色寿石现出棱角,火光摇曳下,寿石中光华缓缓流动,似是从晦暗处涌向光明处一般。
人群中不少识货之人,均忍不住啧啧称奇。
东南角的灯火第二个亮起,光晕扩散中,寿石呈现出晶莹剔透的模样,一条暗红色的光影如同水流般导通。
在座宾客大部分都发出惊奇的声音,显是从未见过如此绝世宝物。
灯光昏暗中,左亭脸现得意之色,对于宾客的反应甚是满意。
四盏明灯齐亮,寿石终于现出全貌,是一座缩小了的南山模样,在西北、东南、西南、东北四方灯光照射下,整块寿石透亮生辉,石中光华从四面向中间缓缓流动,犹如百川归海,虽在这小小一方寿石中,却依然给人以壮观之感。
大堂内鸦雀无声,就连左亭自己都震撼不已。
左明、左晖率先回过神来,朗声向父亲祝寿,一众宾客趁势而起,一时间贺寿之声不绝于耳。
左亭站起身来,春光满面,得意非凡。
广场内鼓乐声再起,舞台上的戏曲表演又开一场,一众宾客回首看戏之时,左明、左晖带领几个家仆迅速将凤血石收回盒中,将灯台全部撤下。
宾客们尚未看够凤血石,但见宝物已经撤去,无奈之下只好继续饮酒看戏,就连左亭自己也觉得意犹未尽。
时至午夜,戏曲渐入尾声。
蓦地几声尖锐声响,数颗火星直冲云霄,然后化作烟火炸裂。
宾客们叫好声中,夜空中亮起烟花朵朵,五彩斑斓,绚烂夺目。
紧接着两道火光自左府两侧院墙腾起,转瞬间化作高过半丈的火龙沿着院墙呼啸而来,气势雄浑逼人,四五息间已将左府整个院墙全部点燃。
一时间左府上下火光冲天,亮如白昼。
舞台上演员们表演更加卖力,鼓乐声大作。
舞台下宾客们喜笑颜开,彼此觥筹交错,欢声笑语不断。
风随云瞥见左明、左晖脸色大变,匆匆离开大堂赶往后院,心中奇怪时,花飞雨一脸凝重地朝自己招招手,示意出去。
风随云心中疑惑,跟随花飞雨走出大堂。
却见花飞雨展开轻功,迅疾无伦地朝姚飞、谢正等所住小院跑去。
风随云心中一紧,紧跟其后去了。
火光照耀中,一曲终了,南极仙翁手托仙桃跳下舞台,踩着台步进入大堂,在左亭面前数丈之处站定,高呼祝寿。宾客们以声相和。
南极仙翁鹤发童颜,满面笑容地道:“特以此仙桃赠予左老爷子,恭祝万寿无疆。”
左亭满面笑容中,南极仙翁打开仙桃,从中滚落一颗人头,赫然是不久前离去的左晖!
变故陡生,左亭大惊失色,左夫人更是一声惊呼,直接晕厥。
南极仙翁扬天笑道:“玉皇大帝有令,特许左亭今日位列仙班,荣登仙籍!”笑罢,手持拐杖,腾身而起,朝着左亭天灵劈下。
与此同时,广场中饮酒的众人中跳起数十人,从怀里、靴中抽出武器朝着宾客劈砍。顿时数人倒在血泊之中,一众宾客大声惊呼,四散奔逃。
一众贼人中奔出几人追上逃者,手起刀落,逃者全部丧命。
一人头发花白,飞身跃上舞台,厉声喝道:“想活命的就继续!”
舞台上的演员个个吓得肝胆俱裂,跳舞的跳舞,奏乐的奏乐,唱戏的唱戏,连忙继续表演起来。
大厅中的左亭惊慌失措,正在慌乱之间,一条高大人影后发先至,打出一拳正中拐杖,将凌空劈下的一记重招推偏。
拐杖顿失准头,本来必杀的当头一杖错离少许,重重击在左亭右膝上。左亭痛呼一声,右膝被击碎。
“南极仙翁”毫不气馁,稍一回气,拐杖扬起,杀招再出。
来人冷哼一声,手臂一伸,将拐杖定在半空中。
“南极仙翁”恨恨地咬牙道:“姚飞!”
大堂内谢正等人回过神来,纷纷跃离坐席前往救援。其余的多是不会武功的,此刻均夺门而出,四散而逃。
“南极仙翁”两次袭杀不果,用力一抖,甩脱姚飞,回身狂舞拐杖杀入人群中。
谢正等近十名侠客尽皆错愕,不知道他为什么舍易取难,不过既然左晖已经死在他手上,下手也丝毫不容情,一时间无数拳脚向“南极仙翁”攻去。
“南极仙翁”毫无惧色,厉喝一声,拐杖舞得密不透风,硬扛众人的攻击。
谢正剑指刺出尚未及身,突听身后几人连声惨叫,猛然回首,见席默脸带冷笑,身前倒伏数人,显是背后偷袭得手。
“席默!”谢正怒吼着,转身向席默扑去。
席默嘿嘿冷笑,纵步而上,剑指连刺三招,迎上谢正。
“南极仙翁”咬牙硬顶了一波攻击,回头拼尽全力一仗逼退姚飞,转头怒喝道:“还不动手,老子能挡得了多久!”
“哈哈,别急。”话音未落,只听几声霹雳巨响,跟着硝烟味扑鼻而来,围攻“南极仙翁”的数人被炸得半身焦黑,当场毙命。
姚飞护在左亭身前,见雷离一脸嘲弄地看着他们,眼中尽是猫耍耗子般的神情。另一边谢正亦在猝不及防下受到波及,暂时与席默分开。
大堂内武功高明者死的死,伤的伤,只剩姚飞、谢正还战斗力十足,剩下不会武功的早已四散逃亡。另一边雷离、席默和“南极仙翁”均是高手,加上广场内的敌人,已经成了一边倒的形势。
“南极仙翁”扬天哈哈笑道:“投降吧,可保全尸。”
谢正冷笑一声,姚飞凛然无惧,左亭咬牙切齿地道:“今日定当要你为我儿偿命!”转而向席默和雷离道:“往日无冤,近日无仇,为何害我!”
席默嘿嘿冷笑道:“楚人无罪,怀璧其罪。要怪就怪你自己太张扬,四处宣扬你得了这旷世难逢的凤血石。”
此时两个人昂首阔步走入大堂,为首之人脸容蜡黄,宛若重病未愈,腰悬一柄金鞘长剑,剑柄珠玉点缀,剑鞘雕饰着二龙戏珠的图案,名贵非凡。
另外一人头发花白,目光锐利,一脸阴鸷之气,腰悬长剑,整个人如同松柏般挺拔苍劲。
“南极仙翁”见二人进来,扬天哈哈一笑,道:“既然你们来了,老子可得趁机去摸几件宝贝了,失陪。”说罢,头也不回地走出大堂。
姚飞沉声道:“灵宝城内与我交手的可是阁下?”
阴鸷之人将一柄长剑抛给席默,点头道:“姚大当家好眼力,在下嵩山郭毅。”
姚飞毫不意外地道:“另一位想必就是嵩山掌门,金玉剑沈让。”
金玉剑沈让一笑,并不回答姚飞,眼神中带着三分怜惜,七分鄙夷地看着左亭道:“洛阳首富,愚蠢啊。”
左亭闻言满面悔恨之色。
姚飞忽然笑了笑,嘲讽道:“堂堂嵩山掌门,也觊觎这凤血石吗?”
沈让微微一笑,冷冷地道:“你死了,谁还知道凤血石是我拿的?”
姚飞豪气一笑,道:“姚某出道至今,大小近百战,杀敌无数,你这个级数的高手,死在姚某手下的也有几个。”
沈让尚未答话,一把苍老的女声嘿嘿笑道:“那是姚大当家十足状态下。这批人里面,除了我们几个,就你和谢捕头武功较高,现如今中了毒,狮子也只是只小猫而已。”
谢正闻言一惊,暗自调气,果觉内力聚集速度缓慢了一些。
姚飞微微一笑道:“你就知道姚某中了毒?我走镖十数年,还看不出这点吗?”
卢苓嘿嘿笑道:“我老婆子的毒药,无色无味,任你再……”话音未落,姚飞突然冲至,双手掀飞两张桌子阻挡雷离等人,重拳轰向卢苓。
谢正不失时机地飞身而上,为姚飞做掩护。
沈让冷哼一声道:“雕虫小技!”闪电般移动,剑光一闪,桌子一分为二。
卢苓成名已久,见姚飞气势汹汹地杀至,手腕一抖,翻出两柄短刀,一边挥舞一边朝着沈让移动。
沈让斩断桌子,喝道:“速战速决,一起上!”
雷离默不作声,从怀中取出一双精钢拳套套在手上。郭毅、席默应声好,正要拔剑,“嗖嗖”声响起,数枚暗器迅疾无伦地破空而至,直取三人背门。
郭毅等无奈之下,只好回身先挑落暗器。
长剑不及出鞘就已经接上暗器,爆出一连串脆响,以郭毅席默之能,犹感手腕微麻。
三人正全神贯注格挡暗器,两道芒影从三人身体间的空隙穿过,直飞向沈让。
“师哥当心!”席默脱口呼喊道。
沈让本来正提劲聚气打算趁着姚飞赤手空拳将他一鼓作气打成重伤,此刻先闻破空声,后闻一向冷静的三师弟示警,强如嵩山掌门的他亦不得不回头先行格挡。
不同于暗器的一连串脆响,沈让长剑劈中来物,发出沉重金属撞击声,芒影退去,两柄紫金锤应劲一起抛向空中。
一道高大身影闪动,伸手抓住锤柄,半空中腰身一扭,双锤居高临下砸向沈让。
“来得好!”沈让眼中透露出兴奋神色,金玉剑扬起,带起凛冽剑风硬拼姚飞的紫金双锤。
“铛”的一声巨响,两大高手正面硬碰,强大无比的气劲对轰,震得在场之人耳鼓生痛。
众人运功力抗音波时,一道人影穿入郭毅席默和雷离中间的空隙中,紧接着大片刀光飞起,三人大惊,各自挥舞兵器往后退去。
谢正接过来人抛来的一对铁尺和一柄长剑,嘴角浮起笑意,眼中战意十足。
姚飞站定,扫视一圈,见谢正、风随云战意高昂,并肩而立。大堂门口处一名身穿宽大红衣,内衬黑色劲装的年轻人眼露邪异杀气立在当地,颇有一股阴寒之感。沈让目光锁住姚飞,淡淡地道:“多了两个乳臭未干的小子陪葬,姚大当家死当瞑目了吧。”
“废话少说!”姚飞怒喝一声,率先出击。
沈让蜡黄的脸上突然腾起一阵红晕,金玉剑割破长空飞刺向姚飞。
“我来陪你们玩玩!”谢正手持双铁尺,闪入郭毅、席默的攻击范围内。
郭毅、席默在窄小范围内被谢正逼得长剑施展不开,两人左支右绌,大是狼狈,连忙各走一边。谢正瞅准席默功力较郭毅为低,心中自问没有将其数招之内斩杀之能,所以打定主意要趁他手忙脚乱之际将他重伤,以争取优势。
心意已定,谢正脚步错动,紧咬住席默,双铁尺的攻势犹如长江之浪,层层涌至,绵绵不绝。席默功力本跟谢正不相上下,但此刻被攻了个措手不及,双铁尺近身短打之下,连长剑都挥不出,不得已下只好一边左避右闪,一边伺机逃脱。
雷离见席默被谢正步步紧逼,甚是狼狈,大吼一声,正要上去助阵,突然刀光一闪,一柄长刀斜劈而来。
雷离手臂伸出,一把将长刀抓住,冷笑道:“小孩子玩什么刀。”
风随云的追云刀被抓个正着,一挣之下,犹如蜻蜓撼石柱,对方手臂竟是丝毫不动,不由得心中一凛,改变策略,逐月刀横削而来。
雷离见招,心中道:毕竟是个小孩子,一点经验都没有,看老子把你这柄刀也收下。毫不客气地伸手探出,直接抓向长刀锋刃。
岂料逐月刀横削至中途,风随云突然手腕一翻,刀锋反映灯光直射雷离双眼。雷离哪料得到这一奇着,眼睛在强光突照下只觉茫茫一片白色,手下不禁慢了一线。
生死相搏,一线偏差也足够影响结果,风随云抓住时机,逐月刀飞速挥砍。
雷离听得刀声大作,连忙松开长刀,往后飞速退去。尽管如此,右臂仍被风随云长刀削中,鲜血长流。
雷离只气得哇哇乱叫,正要开口怒骂,却觉口中一凉,紧接着咽喉一痛。
除了正在交战中的沈让和席默,其余郭毅等三人见雷离手扼咽喉,一脸惊惧之色,却是一声不发地站在当地。
卢苓立即扑上前去查看,见雷离瞳孔放大,已然气绝身亡。尽管她成名已久,见到雷离如此无声无息地死去,也不禁冷汗直冒。环顾一周,姚飞正和沈让拼地难分难解,谢正兀自紧咬席默,风随云一脸杀气持刀而立,似是并未察觉雷离已经身亡。
卢苓的目光停留在站在门口纹丝不动,一脸淡漠的花飞雨身上,眼神中写满了疑惑。
风随云见卢苓脸现惊异,心中反应过来,持刀猛扑上去。卢苓在惊异中,尚未回过神来,见风随云如风般杀至,心中一惊,连忙举刀相迎。
长刀对短刀,风随云感觉刀锋着力感极其古怪,如同抽刀断水,劲力全被卸掉。心中诧异间,不敢过分进逼,浅尝辄止,抽身后退。
卢苓怒道:“小子竟趁机偷袭!”
风随云一哂道:“说得好像你的手段有多光明磊落一样。”
卢苓突然一笑,满脸皱纹堆了起来,道:“你们不是一向以名门正派自居吗?我老婆子本就是个使毒的下三滥。”
风随云一怔,不想席间低语居然被卢苓尽数听去,心中对这老婆子的内功不禁重新估量起来。脸上却丝毫不动声色,只是不屑一顾地笑道:“你当我迂腐至此吗?只要是绊脚石,统统踢开!看刀!”
卢苓冷笑一声,展开奇异身法,采取游走战术,一对短刀蓄势待发,伺机而动。
沈让、姚飞缠斗不休,风随云、卢苓相持不下。
另一边的席默被谢正逼得手忙脚乱,开口呼喊道:“二师哥!你还不来帮忙!”
郭毅怒道:“你以为我不想吗?看不到门口那个虎视眈眈的小子吗!”
花飞雨闻言,嘴角浮起一丝冷酷笑意,目光如同实质般,紧紧锁住郭毅。郭毅的武功胜出雷离一筹,但自问也无法悄无声息地将其击杀,花飞雨那莫测的暗器,让他不敢轻举妄动,只能手持长剑,立在当地全神提防。
突然姚飞和沈让齐声大喝一声,锤剑相交,各自震飞。
沈让哈哈一笑,出口赞道:“银狮姚飞,不愧是奇门兵器榜列名之人!好久没有这么痛快了!”
姚飞冷笑道:“堂堂嵩山掌门却是金玉其外败絮其中,愧对你剑榜第九位的排名。”
沈让脸色一沉,金玉剑一抖,嗡嗡之声大作,恨声道:“沈某本有怜才之心,打算留你性命,没想到你如此不知好歹!”正要出招,突然瞥见大堂座椅之上,左亭与左夫人均已不知所踪,顿时心中一惊,脸色一变。
姚飞好不容易等到一个机会,立即纵身而上,挥锤攻击。
沈让心中暗自后悔,但他毕竟是天下数得上号的高手,惊而不乱,金玉剑舞动生风,脚步移动往大堂后方而去。边走边打,终看到大堂后侧一扇门大开着,显是左亭携同夫人趁众人缠斗难以分神之际偷偷溜走。
沈让怒不可遏,厉喝一声,长剑暴出万千剑光,劲气如同火山喷发般狂吐而出,犹如万箭齐发。
姚飞毫不示弱,双锤一急一缓,急者如骤雨,缓者如清风,形成一个怪异玄妙的节奏,将沈让狂暴的剑招一层一层化为无形。然后突然招式一变,劲风乍起,紫金双锤一轻一重,轻者如鸿毛,重者如泰山,向沈让席卷而去。
“好锤法!”沈让口中称赞,手上金玉剑连续刺出,嗤嗤之声不绝,两人交战的狭小空间内顿时剑气纵横,透骨生寒。
一时间,剑气锤劲互碰,剑式锤招相交,姚飞沈让互不相让,以攻对攻,斗个酣畅淋漓。
棋逢对手,姚飞血性激发,大喝一声,紫金双锤化繁为简,直截了当的一招迅疾无比地直捣沈让胸膛。
沈让眼露钦佩,却来不及出口称赞,金玉剑急回,左手抵住剑身,横剑胸前。
锤剑相击,姚飞内劲如同山洪爆发般汹涌而至,金玉剑顿时向内弯曲,就在剑身快抵胸膛时,沈让黄蜡的病容出奇地显出一丝狡诈笑意。
沈让沉气一吐,剑身陡然弹回,跟着脚步一蹬,借力退出战圈,向后飞退,中途腰身一扭,径直穿过后门离开大堂。
姚飞没料到对方竟然借力逃脱,心中懊恼,当下展开轻功追着沈让去了。
郭毅见姚飞离开,立即精神大振,叫声“老三我来帮你!”。
那边席默在谢正双铁尺的密集攻势下,至今未能抽剑出鞘,正感窝囊郁闷之际,突闻此声,心中大喜,连忙向郭毅靠拢。
谢正哪里肯让席默接近郭毅,心念急转,左手铁尺故意露出一个缺口。席默心中大喜,连忙闪身移动,想要趁机突破战圈。
欲擒故纵,席默的行动正中谢正下怀,当即双铁尺齐出,闪电般交叉锁住席默长剑,顺势手腕扭动。席默大吃一惊,长剑险些被谢正搅脱,连忙沉腰坐马,双手紧握长剑。
这边郭毅趁机扑上,长剑离鞘而出,立即剑光四射,寒气四溢。
同一时间,花飞雨身法展动,双手连续扬起,数道寒光飞出,一道飞向席默,其余的飞向郭毅。
暗器来速甚快,郭毅无可奈何下只得长剑挽起剑花,“叮叮当当”声中近十件细小暗器全部落地。另一边的席默则痛呼一声,右手背被一枚飞镖打中,鲜血长流,疼痛难忍下撤剑后退。
谢正趁机前扑,手腕一转,双铁尺反持,向席默当胸猛扎!
花飞雨也毫不含糊,飞速赶上,顺手抽出谢正腰间长剑,剑光倾洒如同骤雨,将席默整个人都笼在剑光中。
席默心中大骇,再也顾不得什么颜面,大喊道:“师哥救我!”扭身往地下一滚,灰头土脸地躲过谢正和花飞雨的联手一击。
郭毅飞速冲上,左脚一勾,将席默长剑带离剑鞘,足尖发力,长剑贴地穿过谢正胯下急速飞往仍在地上翻滚的席默。紧接着,大踏步往前连进三步,每进一步就斩出一剑,三步一步比一步远,三剑一剑比一剑重,第三步踏出,已经迫近谢正和花飞雨,第三剑斩出时,已经是剑风呼啸,破空刺耳。而席默翻转过身子,长剑刚好送到手边,劲力运用和时间掌控均是上乘。
谢正早先在灵宝城看过郭毅与姚飞争斗比拼,知道对方剑法高超,胜过自己一筹,此时听到长剑破空而至,只得放弃击杀席默的大好机会,向旁边闪避。
花飞雨则是第一次见郭毅出手,不禁心中一惊,心道:嵩山剑派的二号人物果然非同凡响。不敢硬接,腾身而起飞往大堂内的立柱,头也不回地向身后一甩手。
郭毅、席默均忌惮他的暗器,连忙一个挥舞长剑,一个骇然闪避,却发现暗器并不是射向自己。正各自诧异间,只听另一边与风随云缠斗的卢苓破口大骂道:“小子胆敢暗算我!”
郭毅朝卢苓望去,见她左肩上插着一把明晃晃的小刀,左手因为疼痛难以抬起,只剩下右手短刀挥舞自保。风随云身上虽破损数处,但此时卢苓左手不能再动,立时压力减轻,双刀舞动虎虎生风,将卢苓紧逼后退数步。
“暗算你又如何?留下命来吧!”花飞雨半空中一声清啸,凌空出击,双手连续挥舞,一时间“嗖嗖”声不绝于耳,大堂中银光闪闪,密集暗器雨点般洒落而下,声势骇人。
“可恶的小子,你等着!”卢苓惊慌地大喊道,持刀狂舞冲向风随云,中途忽然倒地一滚,从风随云胯下钻过,飞也似地逃出大堂去了。
卢苓成名已久,虽非以武技扬名,但身手也不弱,如今被一个小辈逼得钻胯逃跑,确实是丢脸至极。
风随云、花飞雨自是惊愕,郭毅、席默与卢苓同来,也大感颜面无光。
稍一错愕,席默最先回过神来,抽出长剑朝着谢正暴劈猛砍。
谢正之前能打得席默还不了手,全凭着双铁尺连绵不绝的近身短打,如今席默重拾长剑,长江大河般的攻势立刻将双铁尺的优势掩盖得一干二净。面对着如此攻势,谢正只好先采取闪避策略,往风随云、花飞雨处靠近。
另一边的郭毅乃是老江湖,岂会看不出谢正的想法,长剑轻舞,转先前刚劲威猛的剑招为细腻缠绵的攻势,配合精妙步法将谢正的行进路线封锁。
同仇敌忾,花飞雨向前一步,难以置信地跨过二丈距离,一剑直刺郭毅后心。
“哼!”郭毅冷哼一声,旋风般回身,收起点点剑光,奔雷般一剑直劈。
“别硬接!”风随云记起灵宝城中被郭毅一剑震退的情形,连忙扑上去支援。
花飞雨面无惧色,毫无花假地硬架了郭毅一剑,顿觉胸腹间有如挨了一记重锤,五内翻滚中踉跄而退。风随云放缓脚步,以背相迎,连续转了几个圈后,终将花飞雨体内剑劲消退。花飞雨灵机一动,趁着旋转力道,脚步一点,快速跃向谢正,口中喝道:“席默看镖!”
席默立时心中一惊,长剑挥舞护住身体,谢正趁机突出剑圈,奔至风随云花飞雨身侧,只觉腹中真气聚集速度减缓,心中暗叫不妙。
随着姚飞、沈让、卢苓离去,雷离身亡,大堂内形成以三敌二的对峙之势。
姚飞追着沈让出了大堂,见左府家将正结成阵势对抗混入府中的嵩山弟子和四风寨贼众,领头的正是早前目睹亲子人头而晕厥的左夫人颜凌霜。此刻的她已经换了一身劲装,手舞长枪,率众御敌。姚飞冲上去助她杀散了几名围攻敌人,问道:“左老爷子呢?”
左夫人道:“安排在后院密室中了,还望姚大当家相助。”
姚飞点点头,持锤奔向后院去了。
左夫人率众家将一路将敌人驱赶至前院广场,见府门已被封死,一众宾客在贼人挟持下蹲坐在院墙一角。
广场中欢庆喧闹的鼓乐声依旧,墙头掺杂了火药的火墙依然壮观熊烈,各处朱红色的寿宴饰物配合着凄厉悲惨的喊杀声,交织出一副诡异莫名的画面。
贼众为首两人手持长剑,见左夫人带领众家将将手下一路杀退,惊异之下联手出击向左夫人杀来。
左夫人提枪击杀了两名喽啰,迎上为首二人,枪来剑往,激烈缠斗起来。
三人激斗正酣,突然一道银光穿破火墙斜飞下来,贯穿一名四风寨贼人后直插入地板。贼众惊骇间,一只修长有力的白皙手掌握住枪杆,将银枪从贼人身上拔出,斜指向两名贼首。
“董挺!钟希!”来人脸色坚毅,沉着嗓子道。
左夫人不喜反忧道:“你来做什么!还不快走!”
“我来助师伯一臂之力!”镜水月话音未落,身形一晃,闪电般抢至钟希身后,银枪随势而出,直刺后心。
钟希在灵宝城被镜水月打得甚是狼狈,此刻占尽上风之际,见镜水月又来碍事,怒吼道:“小子,今日休想生离此地!”
“来吧!刚好拿你试招!”镜水月亦怒喝一声,银枪刺出,暴出三道虚影,照着钟希咽喉、胸膛、小腹要害而去。
钟希被镜水月牵制,董挺落单,剑阵失效,左夫人立感压力大减,精神一振,劲贯长枪,嗡嗡作响,枪势大涨,改守为攻。
此消彼长,董挺压力倍增,心中暗骂老三糊涂,自行拆解了强力剑阵,反倒落入被动局面。
钟希性子鲁莽,见到镜水月分外眼红,硬架了三枪后,一剑直出,风声呼啸刺向镜水月胸膛。镜水月自从领悟招意后,已经脱离墨守成规的下乘境界,临敌应变之能媲美一流高手,此刻见钟希一剑直刺而来,脑海中综合局势,迅速做出判断。一边脚步后退拉长战线,一边银枪绕着钟希手臂划出圆圈将剑劲消解。
钟希不知就里地跟进,不出三步就发觉自己落入圈套,心中又悔又惊,正想抽剑后退间,镜水月瞅准机会,银枪刺出,点中钟希手腕。钟希右腕传来剧痛,死命握住长剑,飞退至董挺身旁,大呼道:“这小子真邪门儿,这才几日怎得又变强了。”
董挺一边拼斗左夫人,一边怒骂道:“叫你莽撞行事,自己拆了剑阵去单打独斗!”钟希闻言惭愧难当,剑交左手,与董挺重新组起剑阵。
镜水月哪肯任由他们重组剑阵,翩若游龙般突入两人间的空隙,旋动身形,银枪抡扫,将二人逼开。
董挺心中一急,长剑化作雨点,向镜水月后心刺去。钟希也左手出剑,暴雨一般罩住前方,两人将镜水月的所有路径全部封死。
左夫人见镜水月形势危急,奋起全力一枪扎向董挺背脊。
背腹受敌,进退不得,镜水月在千钧一发之际,灵台一片清明,犹如水中明月,不染一丝纤尘。
心念疾闪,镜水月闭上双眼,静立不动。
左夫人骇得脸容失色,只恨自己出枪速度不能更快。
钟希面对面地进攻,见镜水月闭上眼睛,心中大喜,只道是这小子被自己和老大的密集攻势吓得不知所措,只好闭目等死。手下加劲,剑势更快。
眼看长剑就要刺中,镜水月不见任何腿部动作,身子倏地横移三尺,如同鬼魅,待得董挺身形闪过,一枪直刺其后心。董挺大吃一惊,前方是三弟的长剑,后方是索命的长枪,形势陡变,自己在眨眼间已经由猎人变作猎物,心中叫苦不迭。
钟希也大惊失色,此刻他已经全力提速,再也来不及收势,也来不及改向。心下一横,脚步一定,硬生生顿住攻势。钟希此举等同于自己硬挨了自己全力一击,立时双眼发黑,喉头一甜,喷出一口鲜血。董挺收势不及,忙下压手臂,长剑斩在地面上,火星四射,锋刃崩断。
“多行不义必自毙!”镜水月一声怒喝,银枪闪动,董挺、钟希咽喉中枪,扑倒在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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