暖玉阁真的很暖和，或许是因为它是香玉楼最好的房间，或许是因为屋内的炭火烧得正旺，更可能的是屋里经常有暖玉生香。
虽然现在暖玉阁里的女人，她更像是一块寒玉，但哪怕她是块冰冷的石头，李无涯也敢抱着她睡觉。
再冷艳高贵的女人，只要你有本事把她抱上床，也会热的发烫。
然而在过去的三十一年里，李无涯遇到过的稀奇和古怪不知道有多少，多到他已经有些感到麻木，甚至觉得这世上可能已经没有，能令他感到惊讶的人和事了。
也许就算有人突然告诉他，他一直处在一个人的梦里，他所经历的一切都只不过是虚幻，都是那人所梦，他也不会感到惊讶，因为浮生若梦，为欢几何。
可当李无涯推开那扇门的时候，他还是感到吃惊。
因为冰山正在笑眯眯地看着他。
白生生的脸上一边一个酒窝，乌油油的头发，黑的发亮，一双秋水般的眼睛一眨一眨的，仿佛会说话，笑眯眯的看着李无涯，就好像李无涯是这世上最好看的男人，他的小胡子是这世上最好看的小胡子。
这世上有种女人，她们的眼睛仿佛天生就会说话。
如果有一天，你遇上这样的女人，一双眼睛笑眯眯的看着你。
相信我，无论你兜里有多少银子，你都愿意全部花在她身上，而且一点也不会心疼。
见到钟意的女人对你展露笑容，他是不是应该感到欣喜。
可是李无涯居然转身就走，就好像他本来就不想进来似的。
直到很久以后，李无涯也不能彻底明白自己当时的举动。
“那时候你究竟因为什么要走？”多年后有人问起。
“也许是因为她的笑，令我觉得自己受了愚弄吧。”
如果冰山依旧冷若冰霜，他还会不会走，李无涯不知道，也永远不会知道。
“站住，难道你不是来找我的？”冰山的脸上依旧带着笑，但笑里已经带着失落。
“也许刚刚是，但现在不是了，因为我发现，自己好像找错人了。”李无涯冷冷道。
冰山脸上的笑容瞬间僵住了，就好像已经回春的大地再次被冰封，她的眼波缓缓流动：“你难道真的以为我是个水性杨花的女人？”
李无涯回头看着她，眼神中竟然带着几分不置可否，也许在他心里，当大胡子上楼的时候，真的觉得冰山其实是个水性杨花的青楼女子？
冰山的脸上开始结冰，秋水般的眸子泛起寒冷的雾气，冷冷道：
“那你还站在这里干什么，请你出去。”
李无涯苦笑着走出门，可他却并没有离开，甚至并没有下楼。
其实香玉楼里还有很多不错的女人，更何况还有情意绵绵的巧巧，可是他的脚就像生了根一般，一动也不动，也许可能是因为他的心也在冰山上生了根。
“我今天这是怎么了，人家叫我走，还留在这里干什么？我岂是个自作多情的人。”李无涯心中苦笑。
可就当他要一步一步走下楼去的时候，暖玉阁里竟隐隐约约传来女人的抽泣声。
她这样的女人居然也会哭？
李无涯的心里突然感到一阵后悔，即将落下的左脚，在空中硬生生的停住，因为他知道这一脚要是落下去，他怕是会后悔一辈子。
这世上又有几个男人，看到女人流泪，不会心软，尤其是冰山这么美丽的女人，哭起来更是有种倾国倾城的魔力。
女人的哭声往往就是她们最强大的武器，绝代的佳人，一颦一笑甚至能左右天下的命运。
北方有佳人。绝世而独立。
一顾倾人城。再顾倾人国。
宁不知倾城与倾国。佳人难再得。
李无涯当然不想给自己留下遗憾，他只好把已经关好的门轻轻推开，让人觉得，仿佛他推门的动作里也带着歉意。
岂料冰山的脸冷冰冰的，光滑的就像是一面玉壁，哪还有刚流过泪的样子。
令李无涯觉得是不是自己的耳朵出了问题，其实刚才这屋里根本没人在哭，一切只是他失落后的错觉而已。
“你既然瞧不起我，还进来干什么”冰山咬着嘴唇，冷冰冰的盯着他，一双秋水般的眼睛仿佛结了冰。
“我只是想……”
“只是想什么，看我的笑话？”
李无涯话还未说完，却再也说不下去了，因为一双冷冰冰的眼睛里，忽然有两滴眼泪珍珠般滚了下来。
其实李无涯早该注意到的，她秋水般的眼睛已经有些发红了。
她流泪的时候，像极了一个受尽了委屈的小女孩，从前凶狠冷淡的样子，也在李无涯心里荡然无存了。
李无涯就算还想走，也走不成了。
流着泪的挽留，岂非总是比带着笑的邀请更令人难以拒绝？
李无涯什么也没说，他只是上前紧紧握住了她的手。
有些时候无声的动作，往往比动听的言语更能打动人心。
李无涯的手很暖，很细，很像是一双女孩子的手，但没想到冰山的手却是火烫的，令李无涯感到从未有过的温暖，驱走了秋夜的寒意，也驱走了她从前的冷漠。
暖玉阁里温暖如春，长安城秋夜的寒风
就如同门外的喧嚣一样，早已被隔绝在窗外，今夜长安的一切都已与屋内的两人无关。
李无涯突然发现自己的心跳的很快，而他的心已经好久没有跳的这么快了，久到就好像自他出生起，第一次跳的这么快。
而且他很快发现，心跳的快的人不止一个。
她的嘴唇已经吻了上来，她的嘴唇是冰凉的，又凉，又香，又软。
李无涯的唇却是火热的，热的发烫。
就像冬日里，贪玩的孩童，伸出热乎乎的舌头去舔冰一样，火热的唇碰上寒冷的冰，总会被黏住一样，李无涯的唇也和冰山紧紧黏在了一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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