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知是幸还是不幸,从李无涯迈进香玉楼大门口的那一刻起,到他从第三层暖香阁窗口跳到阴冷后巷里的那一刻为止,整整一柱香零一个香头的时间里,并没有发生他所预料和猜想到的情况,他非但没有看上戏,也没有遇到对他朝思暮想的宋巧巧,更别提你我心中所想的那些桃色艳遇了。
其实他也不知道,对于今夜发生的事,自己到底是该高兴还是该后悔。
时间还是从他刚踏进香玉楼的那一刻开始,那个时候李无涯还觉得自己很幸运,因为他嗅到了一股香味,不是花香,不是脂粉香,是那个令他魂牵梦萦的女人香。
他一抬头,就看见了二楼的冰山衣角,她的右手轻飘飘的搭在栏杆上,一双秋水般的眼睛却向楼下的人群看去。
冰山还是没有融化,不过眼角间已经有了笑意。
此刻的李无涯,心里真是和吃了蜜一样甜,可转眼间,他的心又像是调料铺遭了抢劫一般,打翻了一地的醋罐子。
因为他发现这笑容不是给自己的,也不是给那个自命风流的张公子的,更不是给那年老血衰的刘老爷的,而是给一个大胡子的,而且他的胡子真的很大,一张黑炭般的脸,从鼻子往下,居然都是胡子,连嘴都看不见。
李无涯想了想,自己的小胡子的确比不过这个大胡子。
只见冰山的纤纤玉手轻轻一勾,他两只蒲扇般的大手一摆,就把身前的人群推的七扭八歪,朝着楼梯走去。
大胡子不光胡子大,人也又长又大,高起码一丈,宽起码有两尺,重至少有三百,他身穿一身青色劲装,只怕用料都要比寻常人多了几尺,却依旧无法遮挡他那一身虬结的肌肉。
他走起路来,虎虎生风,踩起楼梯来,嘎吱做响,仿佛要把这水曲柳的楼梯踩塌一般,如果香香姨见了,一定会心疼的大喊。
如果他打起人来,一定会呲呲嘶嘶,因为一般人若被他的拳头打到,估计就会像纸片一般飞出好远。
是以那些嫖客,虽被他推倒在地,看到他这副模样,也是敢怒不敢言,生怕自己得罪了这个山一般的壮汉。
李无涯看着冰山,冰山看着大胡子,
冰山走一步,迈一节楼梯,
大胡子走一步,迈两节楼梯。
李无涯终于看着那个雪莲花一样的女人和那个大胡子走进了三楼的暖香阁。
暖香阁当然很暖,现在也一定很香,
只怕现在的大胡子,身上更暖,
可是李无涯却冷的快受不了了。
一个不错的男人,在满是不错女人的地方,竟什么也做不了,只能眼睁睁的看着别人暖玉生香,岂不是会很冷,看着钟意的女人和别的男人,走近了暖香阁,岂不是会更冷。
其实李无涯不是怕了那个大胡子,只要他想,他一根手指就能把那大胡子的胡子刮了,可是拳头岂会是解决这件事的方式,如果谁的拳头大,谁就能搏得美人的芳心,岂不是和发情的雄猿没什么两样!
正如这世上的其他事情,如果都要用拳头解决,人岂不是和野兽无二。
所以他只能等,虽然这等待很难受,虽然他很想推开暖玉阁的红木大门,虽然这可能会让他更难受。
所以他找了张凳子坐了下来,并让那个叫李四的小厮给他倒了一杯茶,上好的碧螺春,配上宜兴的紫砂壶,香玉楼毕竟是长安烟花巷里的标杆。
当你对眼前发生的事毫无办法的时候,不妨平心静气的坐下,倒上一杯好茶,慢慢细品,也许等着茶喝完,事情也就出现了转机。
李无涯是个爱喝茶的人,尤其是像碧螺春这样的好茶,他从来都是个爱享受的人,虽然这茶水有些太绿了些。
可是今晚天老爷仿佛偏偏跟他过不去,正在他平心静气,端起茶碗,想好好品一品这碗好茶时。
暖玉阁的门却开了,大胡子衣冠楚楚的走了出来,虽然在李无涯的眼里,他更像是个衣冠禽兽。
“噗!”李无涯竟把嘴里的热茶喷了那个李四一脸,烫的李四哇哇大叫。
从他进暖玉阁,到出去,其实只有不到一个香头的时间,甚至还没有他上楼的时间长。
“那个大胡子实在不像是个不行的男人,怎么会这般不济事?”
李无涯的心里想,不过嘴角却也有了笑意,他现在可以上楼了。
大胡子转身下了楼,依旧是走一步,迈两节楼梯。
李无涯却走一步,迈三节楼梯,
几乎转眼间,两人就遇上了,只不过是在三楼到二楼的楼梯上。
其实若不是怕动静太大,引来香香姨。
李无涯早就一个旱地拔葱,蹦上三楼了,哪还用这么费事。
当小胡子遇上大胡子,两个人自然要彼此打量一番。
李无涯射向大胡子的眼神里由初时的好奇,竟有了些许嘲弄之意,每个不错的男人对一个不行的男人,都会有这种神情的。
而大胡子看向他的眼神却很奇怪,竟有些怜悯,也有些惋惜。
好像看一个作茧自缚的虫。
“他这眼神到底是什么意思,难道他觉得我也是个废物?”李无涯心里犯了嘀咕,不过他没时间理会这些了,他现在就要爬上冰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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