阿樱这几个月来熬得面黄肌瘦,底子却还在,又是十二三岁年纪,笑起来娇憨可爱,那女人一下子就生出几分好感了。很快啊缩回了头,不一会就从院子里进来了。

    “叫我春花婶吧,以后我们就是邻居了,少不得还要互相照应。”那女人胖胖的一张脸,笑起来很是喜庆。

    大姑娘唐灵均带着姐妹们出来,朝她微笑着点头。“婶子好。”

    春花婶一见这一溜串排开的姑娘们,只觉得眼前一亮。

    这边塞苦寒之地养出来的女子们都像男子一般粗糙,虽不至于虎背熊腰,却也找不出这般苗条秀气的姑娘。再者这些女孩们虽然衣着破烂,一个个的都面色不好,却看着就是有气质跟教养,像是大户人家出来的姑娘一样。

    方才衙役带人过来的时候她就暗自提着心,生怕送过来的是些不安分的人,两家住的这么近,少不得要添些麻烦。若是跟这样有教养的孩子做邻居她还是很乐意的。

    春花婶对着她们笑眯眯的点点头,朝屋里看一眼,只看见抱着孩子的吴氏,不由疑惑道:“你们家里的男丁呢?”

    几个姑娘眼圈一下子红了,阿樱指着吴氏怀里的小婴儿。“那个是我们的小弟弟。”

    牛家村这些年来也有不少的流放罪人落户,春花婶多少还是知道些的。似这样的人家,十有八九是家里男丁犯了事被砍头了,倒是可怜了这些如花似玉的女眷们,一个个的都跟着遭殃。

    拉着阿樱的手叹口气,她柔声安慰道:“可怜的孩子。以后就在这里好好生活吧,有什么需需要尽管找婶子,婶子没什么能耐,小忙还是能帮些的。”

    “谢谢婶子。”阿樱擦擦通红的眼圈,真诚地道谢。

    春花婶是个实在人,回去转了一圈,很快便抱了两床棉被和一张婴儿用的小襁褓,并一小口袋精米过来,又让自家男人送来一小捆干柴。“这棉被是我家闺女出嫁前用的,这襁褓是我那小外孙小时候用的。婶子家没多少精米,这一小口袋好歹能给孩子煮几顿精米粥,熬得稀烂了给孩子喝,好歹比糙米养人些。”

    阿樱几姐妹忙谢了又谢,将人送了出去。

    姐妹几个对着那小小一袋子精米流了好一阵子口水,直到小婴儿饿得哇哇大哭才回过神来,不好意思地低下了头。

    从前别说是精米,就是山珍海味她们都没有稀罕过,却不想短短半年间竟沦落到这种地步。

    “娘,你再哄哄小弟弟,我去生火给他熬些米糊糊。”几个姑娘之前都是十指不沾阳春水的人,阿樱只能自己动手。

    生火煮饭说起来简单,等真正进了厨房,才知道这看起来简单的事情也不简单。

    柴火虽然有了,缸里却没水。阿樱在角落里找出了破旧的水桶,又向春花婶子问了村子里水井的方向,磕磕绊绊折腾了小半个时辰才打回来了小半桶水,自己的衣服倒是被打湿了一大片。

    三房唯一的姑娘唐弯弯主动请缨烧火。在流放路上的时候她们没少被指使着给那些押差们生火煮水,却不想这柴灶生火跟旷野里生火根本是两个不同的概念,两个人忙乎了半晌,被烟呛得差点喘不过来气,才勉强熬好了粥。

    从橱柜里摸出一口破碗,阿樱将锅刮得干干净净才将将刮出来大半碗稀溜溜的米粥。一边馋得直流口水一边小心翼翼的吹冷了喂给小婴儿喝。

    小婴儿饿的狠了,喝起粥来格外用力,小嘴巴咂得滋滋作响,唐家姐妹几个的喉咙就跟着一上一下地吞着口水。

    吴氏看她们一眼,再瞅一眼自家闺女,低头默默地抹一把眼泪。

    这么一丁点家当地也没法种,一屋子女人没一个男丁,马上就要到冬天了,这日子要怎么过啊。

    阿樱安抚地拍拍自家娘亲的手。

    三千里流放路她们都熬过来了,还有什么好怕的呢?苦点就苦点吧,好歹还有个容身之所。只要肯努力,日子肯定会越来越好的。

    哄睡了小婴儿,阿樱又舀了点糙米煮了一锅稀得能当镜子照的糙米粥。一人盛了一大碗,也不用筷子,仰着头三两下喝的干干净净。

    整整五个多月没碰过一口热食了,这糙米粥虽然粗粝得难以下咽,却比这一路上吃的那干硬发馊的窝窝头强多了。倒是阿樱因为刚穿越过来没几天的缘故,很是不能适应这割喉咙般的滋味,一碗粥喝了老半天才勉强咽进去。

    抬头看看天色不早了,阿樱又跟大姐唐灵均一起来回抬了好几次水,烧了满满一大锅,让吴氏和几个姑娘轮流着洗澡。

    她们一路从夏初走到秋末,攒了一身的污垢,那一盆盆的水端出来,脏得都不忍直视了。洗完澡换上衙门发的新衣服,都有种重新活了回来的感觉。

    换下来的囚衣已经破烂的不成样子了,吴氏嫌留着晦气,阿樱便找了个地方一把火把它们烧了。

    四张棉被铺一张盖一张,阿樱母女和小婴儿睡一张床,余下四个姑娘睡一张床。虽然分睡在两间房,那破烂的透风的土墙一点也不隔音,倒跟睡在一间房没多大区别。

    几个月来头一次睡安稳觉,吴氏兴奋的翻来覆去睡不着,搅得阿樱也睡不好,睁着眼睛望着黑漆漆的屋顶发呆。

    已经过去好几天了,她,应该是回不去了吧。

    “哎呀”隔壁房间的二姑娘唐玉容突然叫了一声。“好痒。”

    “我也是”三姑娘唐曲水小声附和。

    “我也痒”

    “我、我也有点痒”

    阿樱的小身板在被窝里蹭啊蹭,反手在背上一阵挠,很快便抓住了一个比芝麻粒还要小的小东西,在黑暗中用两个大拇指的指甲盖用力一挤,“啪”的一声脆响。

    看来是长时间没洗头洗澡,生了跳蚤虱子了。她记得牛家村背靠着大山,看来明天要进山找点驱虫的草药了。

    姐妹几个抓了一会痒,好不容易才安静了下来。

    黑暗中,吴氏轻轻叹息一声。

    “阿樱呐”她摸索着抓住女儿骨瘦如柴的手。“娘、娘想明天去县城里找个有钱人家把自己卖了,好歹能换点银子给你,说不定、说不定你就能熬过这个冬天了......”

    “娘”阿樱打断她的话“你胡说什么呢?”

    “姨娘么,本来就是伺候人的玩意,更何况你娘我原本就出生青楼。若是卖了自己能换你一条活路,娘就是把自自己卖一百次也甘愿。”

    “娘”阿樱一把抱住她,鼻子一下子就酸了。

    前世离异的母亲为了她这个唯一的孩子也是宁愿舍弃这一切,只可惜她母亲在她十几岁的时候就死了。老天让她穿越到这里,难道是为了弥补她前世未能来得及尽孝的遗憾。

    隔壁房间三房姑娘唐弯弯小声啜泣道:“要、要不,我去求大伯父,求他收留我,姐妹们也能多一口吃食。”

    “别胡思乱想”阿樱大声劝道:“我们还没到山穷水尽的地步呢。大家好好休息一夜,明天再想办法。路总是一步步走出来的。”

    最小的妹妹都这么乐观积极了,那几个女孩也不好再消沉了,纷纷说了些安慰的话,到底是太累了,很快便沉沉的睡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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