有那么一瞬间，她干脆就想放弃了。可是一想到家里那马上就要见底的米缸，她又一咬牙生生的挺住了。
哼，不过一群无知妇人的唾沫星子吗，流放路上那押差的鞭子可狠多了，她还不是挺过来了。
唐灵均见她眼里凶光突现，心里狠狠一沉，赶在她开口前一把跪在她面前，两行清泪一下子就出来了。“伯娘，求你放过四妹妹吧。她是三叔唯一存活的骨血，是三房唯一的后人。若你真要拿人换钱，不如就拿了我去吧。我这长姐无能，不能护她们周全，便索性舍了这身子，替四妹妹挡了这一灾。”
她生的本就清丽脱俗，这凄婉哀求的模样直让那一干妇人们红了眼眶。那最先开口的年长妇人一把抱住她陪着抹眼泪。“哎哟这懂事的孩子，咱就这么惹人疼呢。你放心，婶婶我有个远房侄子在县衙里当文书，跟县令有几分交情。你这狠心的伯娘要是真敢把你妹妹卖给那癞麻子，咱就去县衙告她，婶婶我舍了老脸亲自去求我那侄子在县令面前给你们说情。”
“是啊是啊”那几个妇人点头劝慰道：“唐家丫头你别怕，虽然这婚姻之事向来都是长辈做主，可这样存了心把小辈往火坑里推的长辈也不值得你们敬重。”
张氏又傻眼了。
这、这些人存心跟她过不去吗？不说别处，就是这牛家村也不乏日子过不下去卖了女儿换彩礼钱的，怎地别人做得她就做不得了。
诚如她所想，卖女儿这事在穷苦人家时有发生，就是这一屋子妇人里也有那么一两个过不下去日子了忍痛卖了女儿，或是被家里卖出来给别人当媳妇，换了钱好让弟弟妹妹活下去的。人生艰难，她们已经受过太多磨难了，看到命运相似的人，忍不住便会想到自己的苦难，便也愿意出来打抱不平，若是侥幸能帮一两个人脱离苦海，她们自己便也像得到了救赎似的。
这便是人性。
她到底是在大宅门里生活了多年的人，见今日定然是带不走唐弯弯了，便索性舍弃了这个念头，改为从别的方面下手。
背着众人在大腿上狠命一掐，痛的她眼圈一下子红了，起身将唐灵均从地上搀起来，她的眼泪也跟着出来了。“唉，丫头哇，你别怪伯娘心狠，伯娘也是没办法啊。自从你父亲犯了事，我们这一家人也跟着落了难，就连我那唯一的儿子也死在流放的路上。你大伯是个文弱人，肩不能挑手不能提，根本找不到事情做。伯娘我是眼看着日子过不下去了，才猪油蒙了心打起了四丫头的主意。唉，也是我命苦，若是我那秉哥儿还活着，他那么出息的一个人，定然不会让我这个当娘的沦落到这种境地。”
这下连阿樱都忍不住要为张氏喝彩了。
姜还是老的辣，这份能言善辩怕是她们姐妹几个加起来都不够看。
再扫一眼众人，果然，上一刻还众志成城集体鄙视张氏，此刻看向她的眼神已经带上几分怜悯了。
说到底人都是本能的同情弱者，张氏果然是深譪其道。
此刻她们姐妹们的处境倒是微妙了。方才张氏的一席话说得明明白白，就是因为她们德尔父亲犯了事，才连累了大房跟着受苦，张氏活不下去了，逼不得已才要卖了三房唯一的姑娘。矛头直指二房，倒让她们一家人成了罪魁祸首。之前人们对她们姐妹们的同情若有七分，这会怕是只剩下两三分了。
果不其然，一个看上去老实巴交的妇人同情地看一眼张氏，朝唐灵均说道：“丫头哇，你这伯娘也不容易。虽然她做错了事情，也是情有可原嘛。我就说嘛，你这伯娘看上去也不像是十恶不赦的坏人。”
别的妇人们虽然不说话，眼里却露出几分认同之色。
好不容易占尽了上风，阿樱可容不得她几句话就翻了身。当下清了清嗓子，说道：“伯娘这话好没道理。是，我父亲是犯了事，才带累了你们大房跟着受苦。可人总要凭良心，我父亲虽为家中二子却一肩挑起弟兄三房。这么多年来，你们大房吃我们二房的住我们二房的，可着劲的花我们二房钱财，就连祖父祖母在世时候主持分家，你大房都厚着脸死活不同意，连带着三房也分不了家。若是你大房当初有那么两分血性，早早的搬出了我们唐府，也不至于被官兵一口气绑了。享荣华富贵的时候你一口一个共富贵同患难，落难的时候你又话里话外埋怨我们二房带累了你们，脸呢？”
“好，说得好”她的话音刚落下，唐玉容便掀了帘子出来，恨恨地瞪着张氏。“既然是我们二房拖累了大房，伯娘你怎么不把我们二房姑娘拿去卖了换钱？说来说去还不是欺负三房没人了。既要当婊子又要立牌坊，大伯娘想的可真美。”
“你、你们”张氏看一眼阿樱又看一眼唐玉容，一口气卡在嗓子眼上差点咽不下去。
一屋子妇人们你看看我我看看你，都颇有些羞愧地低了头。
如今看来这张氏确实是存心不良，可她们方才竟然信了她的邪，这会都感觉很是对不住这几个小姑娘了。
唐灵均很会把握时机，状似无奈地叹口气，朝张氏说道：“大伯娘，你可以不把我们当成一家人，我们却不能不认你这个伯娘。你和大伯父是我们在这世上唯一的亲人，无论如何我们都不能眼睁睁的看着你受苦受难。”说完，朝阿樱说道：“阿樱，去给大伯娘拿些米，再拿些银子。”
唐玉容一听，立时就炸毛了。“大姐，阿樱辛辛苦苦上山采药才赚了那么点银子，平时我们都舍不得多花一分。为了省钱，吴姨娘还被翠花嫂子堵在家里骂。凭什么她一来闹咱们就要给钱？大伯娘家里再穷，她跟大伯父都是有手有脚的，难道还能饿死不成？哦，对了，那个什么麻癞子不是翠花嫂子娘家村子里的人吗，说不定这门婚就是那翠花嫂子撺掇着给找的，为的就是给我们家添堵。”
阿樱站在她旁边，趁着众人不注意，朝她偷偷竖个大拇指。
姑娘给力啊，一针见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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